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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名趙孟頫的兩篇偽文被《全元文》誤收

2024-11-11 00:00:00葉憲允
四川圖書館學(xué)報 2024年6期

摘 要:《全元文》乃搜集、整理元代文獻(xiàn)的集大成之作,其中收錄了所謂趙孟頫的兩篇文章《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烏戍夏氏譜序》。文章通過研究曹敏中生平及為官政績,判定《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并非出自趙孟頫,并在其內(nèi)容、格式、行文風(fēng)格等方面進(jìn)行比對,發(fā)現(xiàn)該文實際脫胎于明代中期皇甫汸所撰寫的《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此外,通過分析張雨事跡及趙孟頫生平,從時間、地點、人物等方面考察,發(fā)現(xiàn)《烏戍夏氏譜序》亦為托名趙孟頫的偽作。

關(guān)鍵詞:趙孟頫;《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烏戍夏氏譜序》;《全元文》;誤收;偽作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136(2024)06-0092-09

Two Pseudographs under the Name of Zhao Mengfu were Mistakenly Collected in Quan Yuan Wen

YE Xianyun

Abstract:Quan Yuan Wen is a masterpiece of literature collecting and collating the literature in the Yuan Dynasty,which includes two pseudographs under the name of Zhao Mengfu,Song Zine Nianzhang Jinzhi Ningguolu Xu and Wushu Xiashi Puxu. Through the study of Cao Minzhong′s life and official achievements,this paper determines that Song Zine Nianzhang Jinzhi Ningguolu Xu is not from Zhao Mengfu;by studying its content,format,writing style and other aspects,it is found that Song Zine Nianzhang Jinzhi Ningguolu Xu is actually derived from Zeng Shuibulang Wuzi Zhi Yaoan Xu written by Huangfu Fang in the middle of the Ming Dynasty.In addition,by analyzing Zhang Yu′s deeds and Zhao Mengfu′s life,it is found that Wushu Xiashi Puxu is also ascertained as not written by Zhao Mengfu through judging from the aspects of time,place and characters.

Keywords:Zhao Mengfu;Song Zine Nianzhang Jinzhi Ningguolu Xu; Wushu Xiashi Puxu;Quan Yuan Wen;mistaken collection;pseudograph

0 引言

元代上承兩宋與遼金,下接明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關(guān)鍵朝代。由于元朝是蒙古貴族統(tǒng)治的政權(quán),有別于傳統(tǒng)的漢族政權(quán),加上存在的時間并不長,故此不及宋、明那樣更為大眾所熟悉。實際上,元代文化也十分光輝燦爛,是中華文明重要且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近年來,《全元文》《全元詩》的面世,使得散落在各大公藏機構(gòu)和民間的元代文獻(xiàn)得到全面挖掘整理,為元代歷史研究提供了豐富的材料。但在整理過程中仍存在一些不可避免的問題,比如收錄有所缺漏,以及把偽作當(dāng)成真品收錄等。而誤收比未收的影響相對更大,特別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由于影響大、牽涉廣、研究者眾多,若收錄有關(guān)詩文發(fā)生錯誤,造成的不良學(xué)術(shù)后果就更加嚴(yán)重。趙孟頫(1254—1322),字子昂,元代書畫家、詩人,撰有《松雪齋集》。他精通詩文以及書畫藝術(shù),名滿天下,故其書畫偽作頗多,而托名趙孟頫的文章也有一些,可能是先作偽成趙孟頫書法作品,然后被歷代文獻(xiàn)收集整理者誤認(rèn)為趙孟頫書法真跡以及真文章,從而收錄入詩文集以及地方志等各種文獻(xiàn),成為具有隱蔽性與欺騙性的偽作,如《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烏戍夏氏譜序》。

1 趙孟頫未撰寫《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

《全元文》第19冊第70~71頁收錄所謂趙孟頫《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此文錄自民國十四年(1925)鉛印本《龍游縣志》卷三十三[1。文章是為送行曹敏中(1265—1334)擔(dān)任寧國路總管府推官而作。這是一篇問題重重的偽作,如果在沒有仔細(xì)辨別的情況下將其作為趙孟頫真文來使用,以研究趙孟頫以及元代社會,則會造成錯誤。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全文如下:

秦時置郡邑之意微矣,漢世更守利民之任宏焉。故剖竹頒符,必簡卓異之彥;臨軒命使,恒咨老成之英。使才謝撥煩,術(shù)乖飾治,殆不輕授也。矧?qū)巼?,四塞以為固,保界崇山,比年伏莽于鄰,?jù)金穴為利,揭竿入境,覆涇躪青,戍者相屬,程督日急,亦岌岌矣。吾同年訥齋曹丈以服闋起官,擢轄茲路,聞命弗豫焉,曰:“劇矣!茲土與我郡為鄰,徼業(yè)稔其岌矣。我是與寄其于政,不有治絲而棼噬、臘而毒者乎?艱哉行也。”趙子曰:“君行毋弗豫也,奚其?。吭谖艟臼坑谟兰?,永嘉之教刑焉。此可以教寧國,已司戎于奉化,奉化之法新焉,此可以法寧國已;司賦于定海,定海之令平焉,此可以令寧國已。予今送子易水之上,請與子言水,知水則幾于政矣。夫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子無搏之擊之,而惟疏之濬之,決之導(dǎo)之,又從而提防之,而水無有不治者矣。江淮河漢暨于海,皆然也。覆坳濫觴,泄閭歸壑,其幾神焉。天下之政,何有于煩簡?何有于難易哉?予又請為子言寧國。按《圖經(jīng)》:寧者,戢也。不戢而思戢以之,貴靜也。又曰宛陵。宛者,委也。不委而何以委之?貴順也。惟水之為道,風(fēng)平則波恬,有靜機焉;宏瀾而直瀉,有順機焉。子能順而理之,普之以公;靜而撫之,居之以勤。以此柔民,民有弗治哉。上之于民,親而不尊,父母之謂也。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曹子以之。是故知水則幾于政矣。蓋無私而蹈之,不知懸水之謂激也;無事而行之,不知寧國之為劇也?!辈茏幽蒜辉?,浩然不疑。其行矣,祖燕既陳,兄弟攸集,僉曰:“斯言也,可以贈曹子。請書之?!壁w子曰:“匪言之贈,惟言之境,庶可以從政?!?/p>

右文采自城南《曹氏譜》。案:子訥為曹敏中字,兩舊志作訥齋,今讀黃溍所撰《墓志》知之,子昂稱為年丈,未詳其故。[2

曹敏中,字子訥,又字訥齋,浙江龍游人。此文不見于趙孟頫《松雪齋集》,如果真是趙孟頫所撰寫的文章,自是非常珍貴,其中以水的物性關(guān)聯(lián)比擬談及為政之道,不但有助于理解趙孟頫為官思想,也有助于了解其交游情況??上Т宋膮s不是趙孟頫本人所撰。

首先,據(jù)黃溍(1277—1357)撰《承德郎中興路石首縣尹曹公墓志銘》(以下簡稱:《墓志銘》),曹敏中元延祐二年(1315)中進(jìn)士,授承事郎、慶元路同知奉化州事,后調(diào)任慶元路定海縣尹[3。《(延祐)四明志》卷三記載,承事郎曹敏中,擔(dān)任奉化州同知,在延祐三年(1316)八月到任。其后,“秩滿,調(diào)本路定??h尹”[4?!叮ㄖ琳┧拿骼m(xù)志》卷二亦載,曹敏中,進(jìn)士出身,承事郎,定??h尹,至治二年(1322)九月初十日之任[5。這與《墓志銘》記載的時間線相契合。此外,《(雍正)寧波府志》卷十六記載,元英宗至治二年(1322)九月,曹敏中擔(dān)任慈溪縣令[6。這在《墓志銘》中沒有記載,不知何據(jù)。曹敏中在定??h尹任上,“到官之明年,春多雨而夏苦旱,麥爛苗槁,歲大饑”[3,也就是說,他在定??h尹任上至少兩年,到1323年還在任。袁桷在《定??h重修記》中也提及重修定海縣治?!笆且垡?,尹曹敏中、主簿薛炳悉力贊治”[7,曹敏中在定海縣是nsW8aa1wSVxFhi5J2Qc1SQ==有一定任職時間的。其后,“丁內(nèi)艱,服除,起為承直郎、寧國路總管府推官”3,也就是要在1323年之后,再加三年盡孝守節(jié),即1326年之后,曹敏中才擔(dān)任寧國路總管府推官;時間上不合邏輯。此時,趙孟頫已經(jīng)離世(卒于1322年)。1322年已經(jīng)去世的趙孟頫不可能在1326年之后送別曹敏中去寧國擔(dān)任寧國路總管府推官,時間上不合邏輯。故此,上文署名趙孟頫的文章《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應(yīng)不是趙孟頫所撰寫。

其次,在此文中,趙稱曹“子訥年丈”,“年丈”是對年長者的敬稱,而曹敏中小趙孟頫十一歲,以延祐年間趙孟頫官居一品的地位與影響,不可能稱曹敏中為“年丈”,趙孟頫即便是在早年沒有顯貴的時代也不可能這樣稱呼曹敏中,晚年時期身份尊貴名滿天下,就更不可能這樣稱呼曹敏中?!叮駠堄慰h志》的編撰者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說:“右文采自城南《曹氏譜》。案:子訥為曹敏中字,兩舊志作訥齋,今讀黃溍所撰《墓志》知之。子昂稱為年丈,未詳其故?!?sup>[2這確實是個很明顯的問題,有不可解釋的困惑?!叮駠堄慰h志》之前的兩種方志都已經(jīng)有了這個問題,“年丈”之稱十分不妥當(dāng)。

再次,在所謂的趙孟頫《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中,“趙子”送曹敏中,“予今送子易水之上”,按趙孟頫當(dāng)時的年齡、地位,若是送行,最多送至京郊,不太可能送至“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易水,易水在河北易縣,距離京城已經(jīng)太遠(yuǎn)。趙孟頫1310年至1319年在京城中地位很高,深受元仁宗寵信,先是三品高官,后升至一品大員。且1310年趙孟頫已經(jīng)五十七歲。他是沒有必要送曹敏中到易水的。

最后,還有一事可以徹底否定《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是趙孟頫所撰寫,文章中說“吾同年訥齋曹丈以服闋起官”,也就是此文作者與曹敏中乃1315年科舉考試的同年,他們是同一屆科舉考試的進(jìn)士。1315年是元朝廷的第一屆科舉取士,此時的曹敏中已經(jīng)五十一歲,趙孟頫六十二歲。趙孟頫作為集賢學(xué)士,在朝廷中具有很高的威望,與另外兩位朝中重臣平章政事李孟、參知政事趙世延一起主持了首屆科舉考試。按傳統(tǒng)的習(xí)俗,曹敏中是趙孟頫的門生,趙孟頫不可能是曹敏中的“同年”。故此,《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的撰寫者作為曹敏中“同年”,可能年齡還比較小,遠(yuǎn)遠(yuǎn)小于已經(jīng)五十一歲的曹敏中,故此他稱曹敏中為“年丈”,由于年齡可能比較小,精力充沛,送好友曹敏中到了易水。元朝建立,視儒釋道三教為相同的性質(zhì),沒有獨尊儒術(shù),故此也就沒有專門選拔人才的科舉取士。直到元仁宗時期,在延祐二年(1315)才開始有第一屆科舉考試。元朝科舉分為左右榜,右榜供蒙古人、色目人應(yīng)考,左榜供漢人、南人應(yīng)考。左榜四十名進(jìn)士中,有許有壬、張起巖、王士元、文禮愷、趙筼翁、楊載、干文傳、黃溍、曹敏中、張士元、歐陽玄等。黃溍在《墓志銘》中也說:“溍載念疇昔江浙所貢南士,同對于大廷者八人,公與吳郡干公(干文傳)褒然前列,溍亦以非才忝預(yù)末綴?!?sup>[3即黃溍、曹敏中、干文傳都是江浙行省的同榜進(jìn)士。不難看出,這些進(jìn)士與趙孟頫相比,趙孟頫是更為尊貴的高官與師長,不可能是《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中的“趙子”。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中作者自稱“趙子”,稱曹敏中為“曹子”,又稱曹敏中為“年丈”,二人又是同年,曹敏中“晉秩寧國路”。或許,真有一位“趙子”曾經(jīng)撰寫過《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在上述一批曹敏中“同年”進(jìn)士中,姓趙者也只有趙筼翁。有可能這位名為“趙子”的作者就是趙筼翁,“趙筼翁”在字形上與“趙雪翁”相似,趙孟頫號松雪道人,其文集也是《松雪齋集》,故趙松雪、趙雪翁就是趙孟頫。造假作偽者或許受到啟發(fā),在趙筼翁《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的基礎(chǔ)上,再加工偽造了一篇趙孟頫《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也是有可能的。這是一種可能性,只是猜測,沒有事實來證明。

2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出自《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

明代中期人物皇甫汸(1497—1582),字子循,號百泉、百泉子,齋名浩歌亭。明長洲(今江蘇蘇州)人,他是皇甫錄(1470—1540)第三子?;矢P撰有《皇甫司勛集》,中有文章《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與所謂的趙孟頫所撰《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有極大的相似性。

《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全文如下:

蜀郡吳子以水部郎剌姚安,聞命而弗豫焉,曰:“逖矣!茲土乃古炎徼荒裔也,矧茲土之氓胥靡莫之屬,夷獠之種類也。我是與處其于政,不有治絲而棼噬、臘而毒者乎?艱哉行也?!被矢ψ釉唬骸熬钚形愀ピヒ?,奚其艱?在昔君侯司士于華州,華州之教刑焉。此可以教姚安,己司賦于陪都,陪都之法新焉,此可以法姚安己;司漕于通惠,通惠之令平焉,此可以令姚安已。余天子之水官也,請與子言水,知水則幾于政矣。夫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子無搏之激之,而惟疏之濬之,決之導(dǎo)之,又從而堤防之,而水無有不治者矣。江淮河漢暨于海,皆然也。覆坳濫觴,泄閭歸壑,其幾神焉。天下之政,何有于小大?何有于遠(yuǎn)近?何有于難易哉?若茲姚之域,越在滇之濱,楚粵之墟,列帝耀德,群哲宣化,遹世漸仁,其賓服而輯綏者,該有年矣,不徒招攜羈縻之而已也。今子藉天子之寵靈,往為之牧,將有獸馴而狙悅者,豈曰絲棼臘毒之哉。夫水元命苞,曰五行之始,萬物之所由生,元氣之津液也,有理道焉?!叮ù呵铮┱f題辭》曰:荷精分布,懷陰引度,有順道焉。子能順而理之,遍與諸生,普之以公,淖約潛達(dá);燭之以明,流而不息;居之以勤,以此柔遠(yuǎn),遠(yuǎn)人有弗治哉。水之于民,親而不尊,父母之謂也。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吳侯以之。是故知水則幾于政矣。無私而蹈之,不知懸水之為千仞也;無事而行之,不知姚安之為萬里也?!眳亲幽耸尖辉ィ迫徊灰?。其行矣,祖宴既陳,僚友攸集,僉曰:“斯言也,可以贈吳子。請書之?!被矢ψ釉唬骸胺搜灾洠┭灾R,庶可以從政?!?sup>[8

把這篇《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與《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比較,兩篇文章在內(nèi)容、格式、行文風(fēng)格等諸多方面相似甚至雷同,明顯是出自同一篇文章,然后再添改刪減了部分內(nèi)容。對比如下。

2.1 第一處對比

《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

皇甫子曰:“君侯行毋弗豫也,奚其艱?在昔君侯司士于華州,華州之教刑焉。此可以教姚安,己司賦于陪都,陪都之法新焉,此可以法姚安己;司漕于通惠,通惠之令平焉,此可以令姚安已。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

趙子曰:“君行毋弗豫也,奚其劇?在昔君司士于永嘉,永嘉之教刑焉。此可以教寧國,已司戎于奉化,奉化之法新焉,此可以法寧國已;司賦于定海,定海之令平焉,此可以令寧國已。

這兩段文字基本內(nèi)容與格式幾乎完全一致,只是換了幾處人名與地名,“皇甫子”換成了“趙子”,“君侯”換成了“君”,“奚其艱”換成了“奚其劇”,“華州”換成了“永嘉”,“姚安”換成了“寧國”,“陪都”換成了“奉化”,“通惠”換成了“定?!?。按常理分析判斷,如果是各自撰寫文章,出現(xiàn)如此相似的內(nèi)容與結(jié)構(gòu),其可能性非常低。

2.2 第二處對比

《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

余天子之水官也,請與子言水,知水則幾于政矣。夫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子無搏之激之,而惟疏之濬之,決之導(dǎo)之,又從而堤防之,而水無有不治者矣。江淮河漢暨于海,皆然也。覆坳濫觴,泄閭歸壑,其幾神焉。天下之政,何有于小大?何有于遠(yuǎn)近?何有于難易哉?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

予今送子易水之上,請與子言水,知水則幾于政矣。夫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子無搏之擊之,而惟疏之濬之,決之導(dǎo)之,又從而提防之,而水無有不治者矣。江淮河漢暨于海,皆然也。覆坳濫觴,泄閭歸壑,其幾神焉。天下之政,何有于煩簡?何有于難易哉?

以上這兩段文字,大部分字句幾乎完全一致,只有個別有所不同。如果說人名與地點、時代、事件或許在某些時候有某種巧合,上面兩段文字在論及水理與政事之間的關(guān)系,這樣的話題以及思想內(nèi)容具有專一性,不應(yīng)該有一樣的字句、一樣的內(nèi)容,出現(xiàn)這種幾乎完全一致的形式與內(nèi)容,其中必然有一真有一假。

2.3 第三處對比

《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

《(春秋)說題辭》曰:荷精分布,懷陰引度,有順道焉。子能順而理之,遍與諸生,普之以公,淖約潛達(dá);燭之以明,流而不息;居之以勤,以此柔遠(yuǎn),遠(yuǎn)人有弗治哉。水之于民,親而不尊,父母之謂也。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吳侯以之。是故知水則幾于政矣。無私而蹈之,不知懸水之為千仞也;無事而行之,不知姚安之為萬里也。”吳子乃始怡然豫,浩然不疑。其行矣,祖宴既陳,僚友攸集,僉曰:“斯言也,可以贈吳子。請書之?!被矢ψ釉唬骸胺搜灾洠┭灾R,庶可以從政?!?/p>

《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

《圖經(jīng)》:寧者,戢也。不戢而思戢以之,貴靜也。又曰宛陵。宛者,委也。不委而何以委之?貴順也。惟水之為道,風(fēng)平則波恬,有靜機焉;宏瀾而直瀉,有順機焉。子能順而理之,普之以公;靜而撫之,居之以勤。以此柔民,民有弗治哉?上之于民,親而不尊,父母之謂也。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曹子以之。是故知水則幾于政矣。蓋無私而蹈之,不知懸水之謂激也;無事而行之,不知寧國之為劇也?!辈茏幽蒜辉?,浩然不疑。其行矣,祖燕既陳,兄弟攸集,僉曰:“斯言也,可以贈曹子。請書之?!壁w子曰:“匪言之贈,惟言之境,庶可以從政。”

上面這兩段文字,從“子能順而理之”開始,幾乎完全一致,內(nèi)容形式都基本相同,只是“吳子”換成“曹子”,“皇甫子”換成“趙子”。大量文字雷同,其互相之間抄錄更改的痕跡十分明顯,必然有一文大規(guī)模地抄錄篡改了另一文。

由于《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與《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都是送別贈序,按理來說,文人雅士、官員士子都是當(dāng)時的社會精英,他們之間的迎別送往,有交際情分,也有官員文人的風(fēng)雅倜儻,都會注重臉面與尊嚴(yán),不會順手抄錄并更改一篇他人的文章來濫竽充數(shù),一旦被發(fā)現(xiàn),則斯文掃地,讓人恥笑。從這個角度看,這兩篇送別文章序基本不存在參照借用的可能性,其中應(yīng)有一篇是假文,即《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

兩文都是談“知水則幾于政”,是談水與政務(wù)治理關(guān)系的?!顿浰坷蓞亲又Π残颉分杏小八诿?,親而不尊,父母之謂”,《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則是“上之于民,親而不尊,父母之謂”,按道理說,都是拿水的屬性比喻治理地方政務(wù)的道理,與“上”“下”就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可見《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邏輯上存在問題。此外,《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與《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中,都出現(xiàn)了“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夫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分別出自《詩·大雅·泂酌》及《孟子·告子章句上》。這些均為先秦典籍文獻(xiàn),后人都可以使用,故此不能區(qū)分兩文的早晚。但是,皇甫汸《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中明確提及“水部郎吳子”。明代治河機構(gòu),中央以工部為主,工部下設(shè)水部(都水清吏司),也有水部代稱工部的情況出現(xiàn)。皇甫汸于明嘉靖八年(1529)中進(jìn)士,先擔(dān)任國子監(jiān)博士,又升為工部郎中,與工部之下的水部官員都是同部門的同僚,熟悉者較多?!顿浰坷蓞亲又Π残颉分械倪@位水部郎吳子,皇甫汸有機緣送別之?;矢P還有詩《張水部招登戊己山兼覽徐武功所撰河功碑》《送鄭水部擢楚臬便道覲母》《送陳水部還朝》《自曲梁移水部初入朝作》《南旺道中逢張水部》《歲暮客居獻(xiàn)王水部》《闕下送王水部時獻(xiàn)軍器聞留省免官》《送故友程水部之子下第往毗陵謁唐太史乞志二首》?;矢P詩《歲暮與何通政棟》中有“忽憶秦川彥,因懷水部何”[9,詩《送程惟光之越》中有“到日西湖好吟眺,由來水部有詩名”10,也都提及水部。皇甫汸與兄皇甫沖、皇甫涍,弟皇甫濂并稱“四皇甫”,又稱“皇甫四杰”,他撰寫有《水部君墓志銘》:“皇甫水部君者,名濂,字子約,一字道隆,中憲公第四子也?!?sup>[11也就是皇甫汸的弟弟皇甫濂也曾任職水部?;矢P在工部時間有限,他在數(shù)量相對有限的詩文中,頻率很高地提及“水部”,為多位水部官員同僚迎別送往,只能是當(dāng)時比較流行這樣的稱呼。于是,皇甫汸為“水部郎吳子”送行,并撰寫《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就很有可信度?!顿浰坷蓞亲又Π残颉分小笆窨亲右运坷韶菀Π病薄坝嗵熳又僖?,請與子言水,知水則幾于政”,二人都在“水部”,很熟悉水政,故此拿水來比喻政事就比較合適,前因后果具有一致性與邏輯性,比較順理成章。

皇甫汸《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收入正式刊刻的文集,有真實來源。與之同時,元代時代雖短,詩文數(shù)量也不少,但是元代詩文中幾乎沒有“水部”這樣的稱呼。上文可知《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本身有一些問題,排除了文章是趙孟頫本人所寫的可能性?!端妥釉G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本身不見于趙孟頫詩文集,也不在其他重要文獻(xiàn)內(nèi),可查證的最早出現(xiàn)在民國時期的方志中。

從內(nèi)容上看,皇甫汸在京城(今北京)“水部”送別吳子到云南姚安為官,京城距離姚安有萬里之遙,姚安在當(dāng)時乃荒蠻之地,吳子有所擔(dān)憂畏懼,這是可以理解的,故此《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中一番勸慰寬勉。假如趙孟頫送曹敏中擔(dān)任寧國路總管府推官,寧國在安徽境內(nèi),本身就是大江南的一部分,距離南京、蘇杭等江南政治、文化、經(jīng)濟中心都不遠(yuǎn),無論是在路途以及經(jīng)濟、文化、人文、歷史等諸多要素上看,寧國都不是偏遠(yuǎn)荒蠻之地,不需要專門撰寫文章并在文章中進(jìn)行一番長篇大論,還要有一番苦口婆心的勸慰與勉勵。所以《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中的內(nèi)容決定了它難以自圓其說。

明代皇甫汸撰寫的《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被編造改寫成元代大文豪趙孟頫的《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這其中的因果邏輯、前后淵源很難再全面具體地通曉。鑒于兩文高度相似,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偽造。如果是故意偽造,也是可以想象的。趙孟頫書畫藝術(shù)具有深遠(yuǎn)的影響力,在世之時,他的只字片紙都是大家爭相獲取珍藏的藝術(shù)佳品。“或得其書,不翅拱璧,尺牘亦藏去為榮?!薄疤祗脟谖麽钄?shù)萬里外,其高僧亦知公為中國賢者,且寶其書。”12“稍長大,而四方萬里重購以求其文,車馬所至,填門傾郭,得片紙只字,人人心愜意滿而去。”13甚至他的私人信札往往都會在郵寄過程中被人偷偷藏去而遺失。《霏雪錄》記載:“趙松雪歸吳興,嘗見夫婦操弊舟,丐以為活。公識其人,問之,因惻然曰:‘我衣食爾夫婦,鷗波亭供灑掃可乎?’夫婦欣然居之。一日,公從第緩步至亭,問其居此若何,夫婦感泣以為得所,惟憂身后無斂形之具耳。公曰,我適行間,憶奎章閣一石甚奇,命侍史取紙筆,就亭圖之,神速特甚。俾夫婦鬻以為身后計。其人持至駱駝橋,好事者以十千購之?!?sup>[14顯然趙孟頫很有幫助普通人的熱心,他的書畫作品在當(dāng)時社會中已經(jīng)很貴,隨手一幅石圖就有十千之價。后世趙孟頫真跡頗多,偽作也有很多,趙孟頫私人信札傳世者亦不少。歷代人士精心收藏趙孟頫書畫作品,其緣故一是在于他的書畫藝術(shù)水平十分高超,二是在于其書畫作品影響大、經(jīng)濟價值高。

有人把皇甫汸撰寫《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改頭換面,偽作成趙孟頫的《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之所以偽造一篇托名趙孟頫的假文,其目的應(yīng)該就是將其作為趙孟頫的書法真跡販賣銷售,以獲取經(jīng)濟利益,看重的還是書法價值。它是作為趙孟頫的書法作品在社會上流傳。此偽作寫作時間當(dāng)是明代皇甫汸撰寫《贈水部郎吳子知姚安序》之后的某一時?!端妥釉G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基本上是看重形式上的書法作品,其根本目的不是要偽造一篇內(nèi)容虛假的文章。如此,則此《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只是在書法收藏者以及販賣者范圍內(nèi)流傳,較少引起書法家以及文人士子更大范圍的注意,故歷史上對此少有記載。作為書法作品的《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或許被編寫《(民國)龍游縣志》的人獲取,在沒有辨別真?zhèn)蔚那闆r下,將其作為趙孟頫所寫的真文章而收錄,從書法作品演變成了具有文史資料價值的文章。上文《(民國)龍游縣志》中說《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采自城南《曹氏譜》”,說明在《曹氏譜》上就已經(jīng)弄錯了。應(yīng)該是先被編寫《曹氏譜》的人錯誤地收錄,然后《(民國)龍游縣志》再采用,隨之而錯。

綜上,《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一文不是趙孟頫所撰寫。鑒于《全元文》的巨大影響與廣泛使用,也鑒于趙孟頫作為中國文化巨匠,其作品擁有極其豐厚的文化內(nèi)涵與歷史價值,有必要仔細(xì)考證《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的真?zhèn)?,避免其被視為趙孟頫的真正作品而流傳于世。2016年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趙孟頫集》,盡力搜羅趙孟頫以及管道昇、趙雍的各種詩文辭賦文獻(xiàn)資料,同樣也收錄了這篇《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若研究者錯用,也會造成問題。

3 趙孟頫未撰寫《烏戍夏氏譜序》

趙孟頫是元代標(biāo)志性人物,具有重要地位與研究價值。他不但是書畫巨擘,詩文成就也很高。《烏戍夏氏譜序》據(jù)稱是趙孟頫所撰寫,見清康熙時期的《烏青文獻(xiàn)》。但據(jù)筆者考證,此文也是托名趙孟頫的偽作。

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春草堂刻本《烏青文獻(xiàn)》卷九中記載趙孟頫撰寫《烏戍夏氏譜序》。此文不見于趙孟頫《松雪齋集》。《全元文》第19冊第85頁,《趙孟頫集》第378~379頁,也有收錄。烏戍即浙江烏鎮(zhèn)?!盀蹑?zhèn)古為烏墩,后魏至唐與錢繆王皆戍兵于此,古稱烏戍。烏鎮(zhèn)古謂之烏墩,后因吳越錢镠王戌兵于此,稱烏戌,今名烏鎮(zhèn)。青鎮(zhèn),古謂之青墩,今名青鎮(zhèn),因與烏鎮(zhèn)相抵,同稱鎮(zhèn)耳?!睘蹑?zhèn)和青鎮(zhèn)相連,故稱烏青鎮(zhèn)。“烏青雖一鎮(zhèn)乎,而地當(dāng)二省四郡之交,地沃民稠?!?sup>[15趙孟頫曾到過烏鎮(zhèn)一帶。

《烏戍夏氏譜序》全文如下:

庚寅春,余與楊載虞抵武塘之別業(yè),青山為椅,白云為屏,平章翰墨,殿最丹青,約各賦《早春》詩十首。適張伯雨挈其友夏敬仲來,伯雨居杭,復(fù)結(jié)茆于慧山之陽,往來雙瀾溪,則烏氏戍兵之地,夏君乃其北道主人也。后伯雨先余沒于茅山,而余赴虎丘道士之約,溯苕霅而南,路經(jīng)烏戍,考夏子之宮而登焉。門庭整肅,花木蔓發(fā),童仆皆有自得之意。發(fā)笥中法書名畫以示,余因得手其家譜而窺焉。上自顓禹,下至于茲,其中名公巨卿,指難數(shù)屈。而夏君威儀嚴(yán)正,言行典重,久心識其非單門之子,及發(fā)譜,益信吾目之不誣也。問序于余,夫進(jìn)諛言,談盛衰,非松雪山人事也。得因伯雨以識夏子,伯雨工詞賦,與余為文章交,既沒,而夏子之聲容恍若相接,故宜以為序,以見夏氏之累世載德,亦以志張伯雨于不忘也。時大德庚子八月朔,集賢直學(xué)士、除朝散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趙孟頫書。16

文中提及1290年,趙孟頫與楊載虞抵武塘,后見張伯雨與夏敬仲。楊載虞、夏敬仲生平不詳。張伯雨即張雨(1283—1350),元代詩文家、詞曲家、書畫家,茅山派道士。初名澤之,字伯雨,后易名雨,一字天雨,法名嗣真,號貞居,又號句曲外史,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性狷介,常渺視流俗,悒悒思以古道,弗與人俯仰,年三十棄家挺身入黃冠為道士,道名嗣真,道號貞居子。博學(xué)多聞,善談名理,書法俊逸。著有詩集《句曲外史集》(又名《貞居集》)五卷,收于《四庫全書》。還著有《外史山世集》三卷、《碧巖玄會靈》二卷、《尋山志》十五卷,皆不存。還有《貞居先生詞集》。又著《玄史》,即《玄品錄》五卷,現(xiàn)存于《正統(tǒng)道藏》中。張雨是元代著名道士,曾就學(xué)于趙孟頫,為趙孟頫學(xué)生。這篇文章有時間、地點、人物,文筆優(yōu)美,表面上看是一篇地道的古代文章。也標(biāo)明“時大德庚子八月朔,集賢直學(xué)士、除朝散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趙孟頫書”,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烏戍夏氏譜序》有不少可疑之處,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趙孟頫所撰寫,理由如下。

3.1 張雨的事跡不符

上文提及“庚寅春,余與楊載虞抵武塘之別業(yè)”,庚寅年,乃1290或1350年。文中提到“時大德庚子八月朔,集賢直學(xué)士、除朝散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趙孟頫書”,大德庚子年為1300年,那么“庚寅”只能是1290年。張雨生于1283年。1290年春,張雨只有八歲,無法應(yīng)約而來與趙孟頫這樣的名士交游參訪,進(jìn)行交際活動;假如真有小張雨出現(xiàn),文章也不會專門提及一個八歲的孩童,沒有人知道八歲兒童的張雨后來成了著名道士。即使按文章中的1300年記,此時張雨也只有十八歲,尚未出名,也沒有出家為道士。

更為不妥的是,“后伯雨先余沒于茅山,而余赴虎丘道士之約,溯苕霅而南,路經(jīng)烏戍,考夏子之宮而登焉”,這里的“先沒”,應(yīng)該是先去世之意,而不是先隱逸的意思。下文還有“得因伯雨以識夏子,伯雨工詞賦,與余為文章交,既沒,而夏子之聲容恍若相接”,其中“伯雨工詞賦,與余為文章交,既沒”,“沒”也是去世的意思,不是隱居的意思。而且張雨一直活躍于文壇,先前還修道,后期則狂放,與楊維楨等人游,不存在隱居避世不出的情況。早年由世代科舉榮身的官宦子弟變?yōu)樵朴嗡姆?、托寄黃冠的道士,晚年繼而又棄道士身份而埋葬劍冠,還其儒身,持守孝道,著書立說之余飲酒賦詩,隱居以終老。所以這位與張雨交游往來,還比張雨晚去世之人,必定不是趙孟頫。張雨1350年去世,趙孟頫1322年去世。

與之同時,要注意的是,庚寅年還有1350年,正是張雨去世之年,此年春,作者與楊載虞抵武塘之別業(yè),“適張伯雨挈其友夏敬仲來,伯雨居杭,復(fù)結(jié)茆于慧山之陽,往來雙瀾溪,則烏氏戍兵之地……。后伯雨先余沒于茅山”。這里事實清晰,語氣連貫明確,就是張雨在1350年去世,此年春,文章作者正好與張雨、夏敬仲有所交往,到烏鎮(zhèn)一帶。而此時趙孟頫已經(jīng)去世二十八年,不太可能與張雨等人往來烏青,并撰寫此文。所以,此文作者另有其人,不是趙孟頫。

此外,張雨年輕時入茅山,后離開茅山,主要活動于杭州,去過京城,他的去世也不是“沒于茅山”。張雨在元皇慶元年(1312),三十歲之時登茅山,受《大洞經(jīng)》,豁然有悟,并從王壽衍真人入杭州開元宮。在杭州,張雨得以拜見回吳興為先人立碑的趙孟頫,并侍趙孟頫學(xué)書。1313年,張雨又隨王真人入覲大都,以詩風(fēng)清麗名震京華,與在京的趙孟頫、楊載、虞集、范槨等人交好,并拜在虞集門下。他其實在茅山的時間并不長。其后或許仍然到過茅山,但是也應(yīng)該沒有長期留守。

3.2 趙孟頫生平不符

文中的庚寅年,乃1290或1350年,假如與趙孟頫有關(guān),只能是1290年,此時趙孟頫在京城中。1286年三月,行臺侍御史程鉅夫奉詔前往江南搜訪賢能,趙孟頫膺選。十二月,趙孟頫赴京。1287年閏二月,在大都獲元世祖忽必烈接見,與論時事,頗受賞譽。六月,授官兵部郎中、奉訓(xùn)大夫,主管驛站事務(wù)。1290年五月,拜集賢直學(xué)士、奉議大夫。故此1290年春,趙孟頫不在江南,無法到烏青。即便到過江南而失載,那也是公差,行程匆忙,不會出現(xiàn)上文中描述的細(xì)細(xì)慢慢地交往應(yīng)酬的情形。

文章中注明:“時大德庚子八月朔,集賢直學(xué)士、除朝散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边@是很大的一處疑問。1291年秋,趙孟頫謀求外任。1292年正月,進(jìn)朝列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1294年六月,成宗下詔修《世祖實錄》,趙孟頫約在此之后不久赴大都。1295年六月辭官,歸隱湖州閑居。1297年,除太原路汾州知州,未赴任。1299年八月,改任集賢直學(xué)士、行江浙等處儒學(xué)提舉,駐杭州。然后擔(dān)任此職約十年,即1309年七月,升中順大夫、揚州路泰州尹兼勸農(nóng)事,未到任。也就是說,他只在1292年至1294年之間,擔(dān)任“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在1295年至1299年之間,即使是趙孟頫本人自稱這個官職也要加上“前”,稱為“前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而1299年之后,趙孟頫任“集賢直學(xué)士、行江浙等處儒學(xué)提舉”。所以1300年,趙孟頫絕對不會在《烏戍夏氏譜序》中自稱集賢直學(xué)士、除朝散大夫、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兼管本路諸軍奧魯。按照事實與邏輯,這樣稱呼是無法產(chǎn)生的。

綜合起來看,此文不是趙孟頫所撰寫,也不見于趙孟頫詩文集??葱形娘L(fēng)格與具體內(nèi)容,此文的作者是一位比道士張雨還要晚去世的文人,活動于杭州以及烏鎮(zhèn)一帶,其文章被冒名或錯誤地寫成了趙孟頫。

按此文的內(nèi)容與敘事邏輯看,或許是1350年前后在世的某一位文人的作品,內(nèi)容或非編造。由于趙孟頫影響力巨大,其書畫作品具有很高的經(jīng)濟價值,或許有人借用了此文,偽造成趙孟頫的書法作品,以謀取經(jīng)濟利益。其后的一些歲月,流傳于世的《烏戍夏氏譜序》被認(rèn)為趙孟頫的書法真跡,其文也被認(rèn)為趙孟頫的真文,然后在清代被編寫《烏青文獻(xiàn)》的有關(guān)人士所矚目,信以為真,收入《烏青文獻(xiàn)》。當(dāng)然,《烏青文獻(xiàn)》傳世稀少,但現(xiàn)在又被《全元文》以及《趙孟頫集》收錄,其影響就十分巨大,散布范圍非常寬廣,不但會影響當(dāng)下,還會流傳于后世,故很有必要分析辯證之。

4 結(jié)語

綜上,《送子訥年丈晉秩寧國路序》《烏戍夏氏譜序》這兩篇被收入近年來的大型文獻(xiàn)《全元文》以及《趙孟頫集》的文章,都不是趙孟頫所撰寫。眾所周知,文獻(xiàn)資料是一切歷史文化研究的基礎(chǔ)。鑒于趙孟頫在歷史尤其是文化史上的巨大影響力,趙孟頫研究具有十分重大的價值與意義,歷代學(xué)者十分關(guān)注。如有趙孟頫的真實文獻(xiàn)沒有被挖掘,已是缺憾,至于錯用了不是趙孟頫本人所撰寫的資料文獻(xiàn),則更有可能產(chǎn)生不可估量的失誤。因而,十分有必要加以辨析。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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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趙孟頫.松雪齋集:附錄[M].民國八年(1919)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四部叢刊景元刻本.

[13]趙孟頫.松雪齋集:卷首[M].民國八年(1919)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四部叢刊景元刻本.

[14]鎦績.霏雪錄[M].明弘治元年(1488)張文昭刻本.

[15]張園真.烏青文獻(xiàn):卷九[M].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春草堂刻本.

[16]張園真.烏青文獻(xiàn):卷首序[M].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春草堂刻本.

作者簡介:

葉憲允(1972—),男,博士,副研究館員,任職于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方向:文獻(xiàn)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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