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看著我:“慢慢吃。今天下班怎么晚了?”
“你們猜,我看見誰了?”
父親搖搖頭,“猜不著。”
“別賣關(guān)子,快說看見誰了?!蹦赣H把盛好的湯遞給我。
我咽下一口飯,慢條斯理地說:“看見你的冤家死對頭了。”
母親拿筷子就要敲我的頭,“死丫頭,凈胡說,我哪有什么冤家對頭?!?/p>
“這話說得不假,能跟你媽處不上來的人還真沒有。”父親為母親鳴不平。
我沒敢說是喬姨。從小我就知道,在我們家,誰也不能提喬一艷這個名字,很多年了,她就是母親心中的一根刺。
母親看著我,說:“是不是碰上喬一艷了?”
聽母親主動提起這個名字,我很驚訝。這要是擱從前,別說她自己不會提這個名字,就是別人提,她都會生氣的。
我小心翼翼地問母親:“你知道她回來了?”
“知道,在外面散步,聽人說的?!?/p>
“不回來咋辦啊,老伴沒了,兒媳婦跟孩子去了國外?!备赣H嘆了口氣。
“那她兒子呢?”我想起那個從小就是學(xué)霸,比我大幾歲在省城高就的喬姨兒子。
“聽說沒把握住自己……”父親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喬姨年輕時跟我父母在一家工廠上班。退休后,她和老伴去了省城兒子家。要不是因?yàn)樾^(qū)樓房賣不上價錢,喬姨肯定會把樓房賣掉,她當(dāng)時跟人說去省城就不打算回來了。
“這一晃,都十五六年沒見了,哪天我得去看看她?!蹦赣H說。
“什么,你要去看喬姨,我沒聽錯吧?”我驚詫地瞪大眼睛。
母親放下筷子起身,嗔怪道:“這有啥大驚小怪的?!?/p>
我跟隨她到客廳,湊到她跟前:“媽,你真的不記恨她?”
“都是過去的事了,誰還能記得那么多呢?!蹦赣H看了我一眼說。
可我知道,母親跟喬姨的瓜葛可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當(dāng)年,母親和喬姨一起進(jìn)工廠,分在同一個車間工作,并且還在一個宿舍住,起初,倆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但漸漸地,喬姨爭強(qiáng)好勝的性格就顯露出來了,她不但搶走了母親先進(jìn)工作者的名額、工廠委培外出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更甚的是,她還攪黃了已經(jīng)和母親見了兩次面的相親對象。
母親雖然很生氣,但卻沒有真正地記恨喬姨,她說倆人畢竟好姐妹一場,成家后又在一個家屬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母親一直抱著原諒的態(tài)度,沒有和她計較??墒菃桃虆s沒有一點(diǎn)“負(fù)疚感”,一貫爭強(qiáng)好勝的她反而還處處跟母親作對。
喬姨在工廠幼兒園當(dāng)園長時,有一年,我在外地工作的兄嫂,因一些特殊原因,要把三歲的孩子送回家,讓我父母幫忙照看一段時間。當(dāng)時父母還沒退休,孩子白天就得送幼兒園。趕巧那天,父親下班時遇到主管幼兒園的福利科科長,就順嘴說了這件事??崎L說工廠這么大個幼兒園,不差一個孩子,托費(fèi)跟其他孩子一樣。那時,幼兒園每個月的托費(fèi)是二十塊錢。
母親帶孩子辦入園手續(xù)找喬姨時,遭到當(dāng)頭一棒。喬姨說來可以,托費(fèi)是其他孩子的兩倍,每個月四十塊錢。母親沒有想到喬姨會在這件事上為難她。
“一艷,你是開玩笑吧?!蹦赣H還親昵地喊喬姨的名字。
喬姨坐在辦公桌前,頭都沒抬一下,公事公辦地把手寫的發(fā)票遞給母親,說:“這是規(guī)定。”隨后又來了一句:“找誰也沒用。”
當(dāng)時,母親就想跟喬姨好好掰扯掰扯,可母親就不是個會吵架的人,說多了,又怕牽扯到科長,讓人家為難。這件事兒,母親只能默默地忍下了,可心里卻憋屈得不行,那時工資不高,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這多出的二十塊錢,讓她很心疼。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跟喬一艷說話了。”這是當(dāng)時母親撂下的一句狠話。一直到退休,她都沒跟喬姨說過一句話。
所以聽母親說要去看喬姨,我一時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彎來。
可是沒想到的是,母親去看喬姨時,竟被喬姨轟出了門。
喬姨說母親是黃鼠狼之心,是去看她的熱鬧云云。母親無言,從此不再提去看喬姨了。
生活總是有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那天,母親突然遭遇電信詐騙。當(dāng)電話里母親聽到“我”的呼救聲音時,沒來得及多想,也沒打電話與我核實(shí),更沒有和父親商量,便匆匆去銀行往那個指定的賬號上匯了她和父親辛苦攢下的六萬塊錢。知道是騙局后,母親報案,錢也未被追回。
奇怪的是,喬姨知道此事后,竟然主動登門,來我家安慰母親。
從此,喬姨和母親和好了。
責(zé)編:胡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