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洛伊到邁錫尼
“世界啊,一切都是黑夜
而只有生命是閃電”
——帕斯《生命是閃電》
失去視野,一切都太過狹小。
沙石險些被塞入萬物的齒隙
此時正值谷雨,建造中,輪渡
已多次淌過忘川,心之頁碼
仍水波不興,直至歸來。鳥說
“早回愛中”,至少倦怠仍是溫柔的
當你從貓背上穩(wěn)步落地,不遠處,
午后還在等待奔赴。新的葉子從書架長出
穿過清單上的喧鬧,重復練習抵達
和任免。一切都太過狹小,高鐵
差點被一紙名單撞翻。
你們彼此留下合影
如同留下不再生長的閃電
然后割下九成的孤獨,用于治療浴室
和王宮頑固的失眠癥,在夜深人靜時
沿生命的反方向歸來,手握世界
而保持吟誦,見血封喉
匠與民
一夜過后,似乎只有田埂
沒有因寒冷,而早衰。一切如在夢中
漂白的南中國,一只灰鷺,從漆佛手中落下,直
著腳
立在壩上,空無一物。他聳著身子,弓腰,抖落
背上
預(yù)言的碎屑,在一個陰沉的下午,
一位打鐵的老匠,正提著工具從林中趕來。
他的父親已經(jīng)死在了過去,不久后,他的斧鉞
也跟上,一起離去。在那時,他嘗試打出兩塊
完全不同樣的鋼板,以證明兩把鐵錘的錘頭
具有不同的目紋。錘頭敲打著體內(nèi)的神秘
有時,他并不知道
是什么的敲打,讓揮錘的手,變得愈加沉重
多少弧度,能將抖動的命運,打成可以堆疊的
光線
豌豆的外殼皺起了皮
提著年邁的貨架,他走到山上
敲打出一只古鶴的形狀后,便消失不見
鼓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山寺的聳立
如同在哭聲上建起一座劇場,遲到的雪落了下來
里面的住持摩挲著手中的念珠
像菩薩抱著轉(zhuǎn)世的父親
輕撫著頭上,那道嶄新的戒疤
白夜
凌晨一點,調(diào)酒。舊事的浮沫
總讓人想起吉他手口中對長夜的厭倦
和陰郁的專業(yè)術(shù)語。西柚長出蜂巢
他們的運動愈加謹慎,而空氣甜膩度小加
他們常有感于此。他們啄破酒杯
如從此中深處找到時間的引線,一切
聲嘶力竭的夢,將在槐花的火舌中醒來
就醒著,醒著,感嘆相機
取代了所有感嘆的方式,那個懷孕的女人
卻依舊熟睡,追逐中
夢到酒勺巨大的求愛。音箱高掛
爵士樂依然明亮,落霞以相反的方式
呈現(xiàn)在視網(wǎng)膜,天
卻還依然不肯藍
船與流浪之歌
八點二十五,微光的城市仿佛是一只水鬼
行人在不同的杯盞間反復如浮島般溺醒
他們打開手機,像生前將魚叉緊緊攥在手里那樣
緊繃著神經(jīng)。為了把頭露出水面
他們掙扎的頻率,會比鐘擺上雕刻的木質(zhì)游魚
飛得更快。冬日嚴寒,銹跡從船體上下沉,似乎
每個船夫的手上都沾染了可怖的血跡,而海水
卻只敲響我們的房門,隨時。掌舵者說:
“這樣的夜晚并不干凈?!辈炀]手套沾水
扔向會議桌,他看向乘客
仿佛每一個拿著手機的人,都端著一柄
折疊的方向盤,談?wù)擄L向
則是無效的,或者談?wù)撁\。在一個淋雨的夜晚
經(jīng)濟或生存的有效性都逐漸在搖擺中
失去重心。但奔跑,仍是被允許的
于是在國道上,會有這樣一群
手拿船槳的人。他們喘著粗氣,不時
有人因體力不支而掉隊。無人理會他們
也有人總是說著
“在海水淹過頭頂前,我要抵達那里
那里燈籠高掛,看起來,就像回家了一樣”
雨之歌
水氣接受了迄今所有的慢,到現(xiàn)在為止
他還沒決定要在何時成為那個墮落的本體。
好吧,是否有這樣一扇窄門,在途中
等待那些墜下的苦行者
以宣告殉道與墮落在法理上的相通性?
未完成正是他所完成的富有,盡管將空置的心
裝滿水仍是他向魚群的許諾
但在一切暗下來之前,他還有時間猶豫
兩株野波斯菊枯坐路邊,他們看不見,但能聽到
像掩飾真理的棚子,在輸入陽光后,被燒開了
一角
為了聽到,他在痛苦中,剖開了完整
把振動指向一切干凈之物,去燃冰,或者去結(jié)火,
但決不能將泥土帶出。
是的,當神已經(jīng)沒法再多裝下一個秘密
萬物將在頻聲中窺見,彼此關(guān)于疼痛的隱示,
疼痛激發(fā)愛欲,誰在妄想一個新的謊言?
一條魚從池塘里跳出,不斷嘔水
有人在腳下建起了寺廟。他們深諳
死亡之蔭下不會有雨
仿佛是一個神像,在寺廟的門內(nèi)
像玻璃杯一樣摔得粉碎
無題
——給酒酒
不可回望那隱秘的過去,親愛的。
當老去之樹的根系以燭光的形式緩慢鉤住腳踝,緩慢
變得粗壯,我能看到諸多象征已從深藍的海岸線上撤離
海面卻什么也沒有,親愛的,愛
就在這個地方,不可回望那些
如同鏡子不可望向失去火把的同類
因為只有虛構(gòu)是抵達的鑰匙,只有影子
在此時被雙眼剝奪了鋪路的資質(zhì)
風懸停在礁石上空,沉默,并一直沉默
直到有力將寄生的實體破開,或張嘴吶喊
他畢生的力都耗在了修辭,因此他無法告白
只能吶喊。礁石一生只為了孕育,非綠藻無以
成風
在破口之際,他已將命中所有松動之物給出
不完整,造就沙啞,因此,不可回望那些過去
直到心外的浪從眼瞼處打來
而你卻出不去。
就像玻璃杯總是為裝入滿月而生產(chǎn),一切廣闊
都是為了積蓄。積蓄帶來搖擺,
不免使諸多良夜在來回中墜落一些,掉入海中
但愿你坦然至,足以將周身閉合的
透明的石體如真理般敲響,智者
是手執(zhí)石弦的守夜人,親愛的
不要望向那無人知曉的隱秘
夕陽啊,你如雨而下
山路崎嶇無比,走生前的路
猶如向皮毯鋪上一張迷魂。過多的雨水
已經(jīng)足以蓋過一切造物的忙碌了嗎?
水聲迷亂,不知道;知方向之山
亦不知道。這如同菊花之間一次
關(guān)于心絞痛的攀談,帶有對于存世
反逆的渴望。深淵每日催促著
木質(zhì)穴居的開始,在這時
困意壓上來,你就已應(yīng)離去,
而我們的掛懷依然濃郁,一言不發(fā)
在塵世的撞針前,你站了一會,房顫
近乎導向了一切感官的矩陣,通過
摩擦的發(fā)聲,滑進抵達。
很多年前,我們在沙灘停下腳步
感知著夕陽與柴油機
喘息似的共鳴,你高舉雙手
——海水推回萬物的集體記憶
往來潤色。種植下地的疼痛
是否足夠精確到遠在異鄉(xiāng)的共電?
那一再被孤獨所強調(diào)的。我只知道
高懸的對峙遠比墜落要遠
小敘事
一
雪越下越小,在漸暖的北中國,存在的缺口
已在堆積中變得短暫,不再需要
一種來自純白的填充。它們曾在寒風中變得堅硬
風化,如同剛被烈火燒過的野草
因過剛而易折,而在其他的吹奏中,它們
選擇了軟化自己,越暖,越滑。因此,行走變成了
一件慎重的事情,當你在醫(yī)院的走廊
輕手剝開一個橘子,一種呈現(xiàn)的完整
近似于你確信已穩(wěn)步踩在一塊冰面上的安穩(wěn)
而過重,往往是碎裂的直接原因。你掰下
其中一瓣吞下,吐出白霧,對話聲仿佛在陽光中變得
更加明朗了,盡管鮮紅得使人發(fā)冷
一個人推著掛架從你的眼角走過,在走廊的盡頭
也可能是一個護士,緩慢地消失。你推了下眼鏡,
感覺自己切實地沉到了地面,膈在降低,
仿佛填充肺臟的冰順利地,從氣道
滑出口腔,你長舒一口氣,走到走廊的盡頭
撫摸著樓梯口的安全標識,緩慢地
顯現(xiàn)在回憶的出口
二
我們放下酒,旋轉(zhuǎn)著木質(zhì)餐桌的中軸
嘗試將一盤想吃的菜,轉(zhuǎn)到對方的門口
你在那里生火,埋鍋造飯,手執(zhí)一柄木鏟
將生活,將一切雨水的褶皺
從鍋底的隱處鏟平。野兔叼著干柴
流進后廚,家雞追逐其后
我們聊著手邊的酒與村口的舊事,前往某個
必須有一把鑰匙才能進入的院子,查看
堆放在那的凝固火焰。它坐在每一個輪轉(zhuǎn)的夜里
撥動,或者被撥動,燃燒,頭頂因此比其他區(qū)域的平面
要凸起一點,寒鴉聚集樹頭。夜是怕火的
村里老人說的,確實如此。我抄起耙子,摟草打兔
此時你還在垃圾站,收拾著過去
不堪的記憶,無數(shù)堅硬的血痂,從手外沿脫落
如同噴灑農(nóng)藥時,成批脫落的,葉上的蟲卵
你把它埋進了后院,我們埋葬兔子的地方
那里也埋著無數(shù)被作物拋棄的
無用的秸稈。只有在毀滅時釋放出積壓的黑暗
當我們乘著公車路過合作社,荒涼的天空
正從打谷場的烈火中升起。
三
差不多該感到厭倦了,當我嘗試用敘事的口吻說出
你告訴我如何,依靠你引領(lǐng)一句從屬的抒情,它
躺在草地上嘗試,將我從線稿上逐步替換,我
感到了一種焦慮。骨髓在此時具有戰(zhàn)栗的沖動
我不得不虛構(gòu)一層外殼,用于洗浴時拋棄
自我安慰。你率領(lǐng)行軍蟻自下而上,爬行
路過我的背脊,面對中空的脊腔,迎風,散發(fā)關(guān)于
抖動的信息素,我因此不得不抖動,不得不
將肋間擠壓到,足夠舒適的間距,使骨髓中
羞恥行進的距離,更能被清楚地感知,我深吸一口氣
使它因流體變得不那么致密
我借此從可怖的潔癖中,短暫逃離,而你率領(lǐng)行軍
火速跟進。我打了個寒戰(zhàn),甚至期待在地磚上
有徹底扭曲的機會,盡管此時的室溫
并不使我感到寒冷。他吊著狗尾巴草,
只是存在。他很快就扭過頭去,如同一只開著廣角鏡頭
的無趣的攝像機,只收錄,不評定
我聽到他吹口哨的聲音,試圖向你布施某項真理。
靜坐著,我敘事,你抒情,他存在,
我感到一陣自內(nèi)向外的熱感。當我對這一切感到厭倦
他站了起來。他走到大街上,雨就從前額處滴了下來
四
四月,正是一個開燈的時刻。盡管水還沒有暖透
一切也已經(jīng)有了一種,回彈的趨勢了。出租車
壓過碎裂的冰面,如醫(yī)院門口的小攤師傅
用鋁鏟,壓碎一塊面餅,并攤開
——春天的渦輪,一場盛大而精確的睜眼,發(fā)出轟鳴聲
他已準備好擰動那個刺眼的開關(guān),使腳底的下劃線
在任何留意處都變得,再熱一點,殘雪
在往返的疊加中,迅速而短暫地回應(yīng)。
也許重力在下落時,會因此變得不那么強硬
從而讓融化的過程變得舒適一些。
它們把一生活進了土里,坐下來
于是,桃樹成為了唯一的目擊者。因晚點開放
雙向的知覺在短暫的切鏡中無意地誕生
當他們屢次被路過的疾風帶上車頂,光禿的樹枝
仿佛變得更加敏感,如同裸露出皮膚的神經(jīng)
比裂谷更擅長把鶴鳴,塞入漫長的風聲。
它迅速撞進了每一塊樹冠里,并以此為養(yǎng)。
面對新的褪骨,它們只有顫抖
短暫的升溫并不足以彌散一次痛苦的新生
于是它盡力把頭抬高,仿佛脆弱的胎膜,
能被遍體的荊棘,逐個完美地刺透。他這樣隆起
龐大的前額,看起來
像一只溺水的天使,正通過天堂的檢票口
五
沒有一個比此刻更完整的說法,當顯化的渴望
從意識的潛層擊穿真實,它兀自噴涌
如腦壓升高時,徑直從口中噴出的綠液,只顧覆蓋
足以用于虛構(gòu)的部分,眼前的晃動加劇了一番。
這基本可以等同于知覺的背叛,盡管是你
在端坐的時候第一次飲入一杯不能承受的音叉
使神經(jīng)中未被發(fā)覺的部分因此凸顯出來,你收拾起
斷掉的肢體,從視覺的窗口跳出去,拉開
降落傘,以求平穩(wěn),但面對光的逆行
你仍然失去了對形體的控制,如打結(jié)的蚯蚓
扭作一團,癱坐在地,燈光就暗了下來
或者你因此而變得黯淡。你不可避免地向后倒下去
像一個斷腿的巨人從山頂滾落成一塊頑石
從眼瞼上,被你緩慢地再次
推上去,你喘著氣,與一種短暫的恍惚
爭搶著弱勢的席位,它保持著距離,忽Ra76h5wqjPLbGCya2L2WgUKJT+xtAdH+BNWVRKh74A8=遠忽近
散落地上,使你,難以靠語言的凝滯,將其捕捉
拉扯著嘴,說不清那些必須被說清的,而你
此刻也必須變得比天花板更加清晰。逆旋轉(zhuǎn)著
仿佛在此刻將所有的開關(guān)擰松,所有待機的水
就會從任何已有的縫隙中流出來。
它們?yōu)⒃诿總€降落的個體,四散
如同遍布星空的偉大,博物學家。
黃昏
湖心亭,白頭的水淹死所有鳥鳴
晚年的太陽,正向山頭昭示自己最后的性欲
一只老鸮鉆破全景,將內(nèi)臟般荒蕪的裘衣
或囚衣,于柴火前展露無遺
引擎聲被揉碎已久,那虛構(gòu)的軸承中
隱含的名字,足夠引發(fā)謊言
和共情的連鎖反應(yīng),如同砍向脖頸
的麥芒,比馬蹄聲
更能指示死神喉心的刮痛。
而人是大于死亡的瘟疫,將命運交給集市中
短暫的蜉蝣,等待碧火
以婕妤的形式被南山之陰養(yǎng)成,
并露出退化的犬齒,體色寡淡。但
不會有貧病的風險。溺水之盒中逼仄無比
信號燈偶然失神的瞬間,電線桿
將草尖背負的天空割喉,血色漆黑。我知道
銷魂的不只是咸陽之道,鎮(zhèn)魂幡斷裂的時刻
緩步到來的衰世正在病房中蓄勢,或發(fā)呆
飲鴆
誰能想到,錯位的睡眠是如此易折
像鐵軌錯誤地搭在了哪一條掌紋上
命怎么躺,它就怎么碎。
但它仍然保持著平臥,仿佛它已經(jīng)知道有什么
正在鍋爐的腹中緩步蓄勢,
話還沒頂?shù)阶旖牵募?/p>
已經(jīng)裝不下渴望了。于是時間抱著齒痕
匆忙地闖進了自己的內(nèi)部,頂著雪
濃煙滾滾地積攢,然后消滅。
他們這樣充實,仿佛使呼吸在消耗中
變得更接近衰老本身,而那塊落在腳邊的隕石
卻沒有一個人,敢撿起他的旋轉(zhuǎn)。
雪就是這樣一種植物,走在大地上
當我拖著前世未數(shù)盡的織物從彼岸
往回走,艱澀,仿佛一層
被水泡軟的紙,卡在陽光的官能中間
像巨人的喉結(jié)一樣,不敢上,也不敢下,
而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在墓園里飲冰了。
我抱著詩集,如抱著多年后的墓碑,痛苦地
從發(fā)黃中,被紙張簡要地撈出,那些已說出的部分
而那些未說出的,還沒凹陷
就要面對風沙的,持久的酷刑
使知覺中干渴的幻象,因寒冷而變得更加明顯
仿佛身體里所有的煙
都從叛逆中吹向了順從,或者說,只有堅定
或者死亡,會替我們在失溫時,發(fā)出一聲尖叫
而我們只有在手握頑石,或腳踩泥地時
才能意識到這一點??酱驈某翛]的那一刻
就開始了,那些淤泥,潮汐所發(fā)明的
凄美的刑具:
穿破低氧的時候,可能只有風持有隨時可死
又隨時可凜冽的特權(quán)。它又如此寒冷地燃燒著
使灼傷的特質(zhì)在何時都難以
與凍傷相區(qū)別,因此,不得不將一切活進
痛苦的淬火里,卻又不得不將生殺之權(quán)
平靜地交于不屬于我的任何人。
像握著化石里遠古中的一節(jié)的那雙手
只是握住了一陣來去自由的星尾一樣
保持了堅定的殘缺。
我們必須得走了,盡管我們也不知道我們
下一步會將哪一叢雪踩得花枝亂顫,但此刻我們
也必須得走了。我們在礦場挖掘疲憊,奮力
被黑水拖住腳,仿佛只要雙腳踏在地上
我的靈魂就是如此的難以移動的存在。
但很遺憾,如果只是
沒有酒,我們不會急于將積灰之心的結(jié)晶
如此用力地擦亮,示以諸神,盡管此刻站在風中,存在
已變得足夠狂暴。我還不能依靠情急下的破體
將整條命刺入,使它
從所有虛偽的搖晃中,緩慢停下來。
所以,是我們失去了對嗎?
當我們走在結(jié)了冰的鐵道線上
是誰在向神呈遞我們年輕而渺茫的地圖?
天下無一不如是想:“即使什么都不做的時候
雙腳也在滿身幸福地轉(zhuǎn)動?!蔽覀儏s太迷戀結(jié)尾了。
就算是一場無關(guān)的游蕩,也總有誰在思考
在哪片鱗片處停下,更符合血脈中
師出有名的戒律,他們的散步
吐息如爬行中吐出飽腹的煙囪。
我卻再也不想在湖心
把波紋用自滿的方式再飄一遍了。
就走著,風聲鶴唳,你走在最前面,
仿佛你不在那里,你演奏真實的樂器
不在那里,我也不在那里,
但也不得不接受教堂在暗中
下達的緘口令。它嘔啞的嗓音
暗示著偶然其實是必然,異常
則反而是一種平常了
比如所有煤渣都被拋向空中時,那一粒
彈向玻璃的貧窮。它只能接受一陣風的拉扯,
在耗盡所有的熱量之后,就不得不回到規(guī)定的
坦途上,換句話說
其實意外只比預(yù)料中的更早來幾分,而它的可燃性
并不因一段多出的旅行
被額外削減,或吹離多少。
他們總是這樣被閑置在水中
當我們走過他們就閑置在肉里
而水的形狀依然被他的顏色鎖定
一旦飄走,就無法回去。沒有誰在渴求,路燈下
什么都沒有。我像一個無主的塑料袋
可以被任何事物所粘連,卻又不能松開手,
恐怕任何高度都能將我吹進另一棟危樓里。對于信任
我想我們都不是那么的富有,
因此非走到賭無可賭不可。迎著尖銳的心,
我拉緊了我的弦,等待著從天而降的
一種毀滅的可能。我緊張得不能再站在地上
必須趴下,必須
讓雪以肥水的姿態(tài),從所有暗涌的心岸線上流過,
如果你還不能發(fā)明足夠擁抱溫暖的
黏合劑,你將失去最后一次被完美支配
的可能性,因為,你只剩最后一支煙了。
像一位最佳射手,架起那道絕妙的預(yù)言,
那樣射出,你至少證明天所在處是如此
易染于愛,而這實在是不能再緊急了,對我也一樣。
月亮從不掛起我們,太陽至深之處
喘著血紅的粗氣,即使不用打磨
也一定有什么斷裂的聲音,在飛行的途中傳出
寂靜下,唯有歷史惶然
在使用面具造夢的日子里,是山
構(gòu)成虎之脊梁,羌笛口中
易燃的兵馬之巢,渴望著被鳥群
濕潤,再生。使人聯(lián)結(jié)的是同等的失溫癥
啄木鳥在樹枝上啄出的憐憫的時間,充滿
令人微笑的克萊因藍。
這不由得讓人驚覺,如同想起一列
朝著河谷奔襲的高速列車,每一個母親
都懸在槍尖啜泣,陽光來時,她們
來不及躲避,不斷將痛楚的可見度降低
不斷走失。是的,“即便是這低語,
也淹沒在更大的協(xié)奏中……”而病房
往往聽過比山中更為虔誠的禱告聲,
冒煙的地菌向地面筆直飛行,淚水
滾回他們沸騰的眼睛,土中
西漢的腳印正往骨灰甕,肆意擠壓
或早于閃電墜落,將動作的瞬間
置于死亡和臏骨之后。這足夠時間
從果核中趕回嗎?直到紫色的大霧
將造物的雙手銬緊,通過落葉的腐殖
不斷分泌魅惑的酒精
并在身體蘇醒之前,對目擊的光線
予以領(lǐng)受——遠處的孔雀
會想起翎毛下短促的妻子,她攀登
貓樣的喙在換氣之間逐漸暗淡
她將無數(shù)次重逢從肺葉拋出,然后
變得盲目,陌生,打更的內(nèi)膽隱藏起來
也無非是一次死亡的翻飛。
但卻不是每次生的痛苦,都足以射落群星
撤藩之前,或者更早
地震是可以握住的,而萬物的平坦處,
都時常有對凸起的欲望,
——“從死者之鍋中
端出的咕咕噥噥的勺子
越過石頭,越過石頭,他們給每一張床
和帳篷,舀著湯”舀著湯——
倒置的真理填滿骨管,以換取一握
等價的儀式
和對于季風的俯沖。巨大的火光被毒啞
反綁雙手,將愛倒懸于戒下,左右搖蕩。
倘若此時有墓穴,或賭場,閑置的神經(jīng)上
長出的紅苔蘚將成為最受歡迎的籌碼
一道蛇的咬痕,能早于蕨類
次年的復蘇顯現(xiàn),
五個賭徒對天空的倒置自首,這意味著
單面鏡下,只有盲人才能看見自己的蒼白
他們避開自己的地獄,或者
走進另一個地獄,聆聽密謀的轟鳴:
——天空發(fā)出的聲音低于他下降的欲望
他們的口舌下,總能豎起另一座
身患傷寒之帆。幾千年前,神提到忘卻
頭發(fā),或者命數(shù)被剪入風中,作草芥散
并等待輪回
將另一種神秘縮小,從梯田的羊水中
打撈上岸。時光積如草甸,寒風來時
南側(cè)的獸群,已經(jīng)與烏鴉的戰(zhàn)栗保持同頻
而水線仿佛已沒過了頸動脈,瘡斑漸冒
如同田埂腫脹的腮,
正痛苦地長出銅色的灌木。痛苦
或使神之手將你握得更緊,
而你正以正月的陳雪款待夏季。對此,
老鸮已經(jīng)習以為常,而野鼠
還來不及養(yǎng)成飛行的自然,尤其在
土地蓋住血色的時候。他們可以引起紅暈
但絕不能使你鍍金,或者與應(yīng)激相撞
此時我們是漂白的。如同那些死于失溫癥的
族人,手拉著手,享有與神一樣的圓缺
有的卻還做著噩夢,保持著與舊日
撣邦游魂的牽連,煤油燈
從此留下了愛爬行的痼疾
而牛群多了三分失去,耕地養(yǎng)成了
反芻的技藝?,F(xiàn)在,你張開痛楚之鱗
大口呼吸,試圖了斷這遺物的反射
忍耐著刺棘般的風
挑破沉默的亞麻布,或想起
長江身體上遍布的
光之痘印。影子不會遲到,正如同死神
從不對加班和測量缺席,
吐出一個初通人性的空穴,丟失了
大雨傾盆的嘴,但仿佛還能聽見
積雪下的雜耍,與抵達。我們
接過犬吠的詞
交響,在夜的腔腸中,
舀著湯,舀著脖頸上撞擊的環(huán)佩,
歌唱,然后死去,
我們借此馴服自己的古血,以及里面遺留的
古城墻,使靈魂的羽毛鋒利
而雛鳥并沒有血管,也就沒有
用以測量自己的災(zāi)厄,可以握住
因此,他們失聰,或失群,
站在墳?zāi)股希妙^埋葬身體
我們沉默著被告知
燈光的生滅,烙印,其他
任何事物都能固定我。
而我無法想象,墳?zāi)股?/p>
曾有多少奴隸齊刷刷地
在我的身上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