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線銀針繡乾坤,國色天香巾幗夢”,這是我國實業(yè)家張謇對蘇繡大師沈壽的稱頌。沈壽對中國刺繡藝術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本文試圖通過文獻分析、比較分析等方法從社會與文化研究角度,梳理新中國成立以來學者對沈壽的研究。主要探討以下幾個問題:各個歷史階段沈壽的研究的發(fā)展,曾經受到何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當下研究的趨向等。
生活在清末民初的一代“針神”沈壽是近百年來對中國刺繡藝術影響最大的刺繡藝術家之一。她出生在刺繡之鄉(xiāng),為其后刺繡事業(yè)打下了基礎,其父沈椿的古董收藏鋪,是其內心藝術種子的來源,她7歲便開始跟隨姐姐學刺繡,可見其對于刺繡的學習受家庭影響頗多[1]。光緒三十年(1904年),其夫余兆熊進獻沈壽繡制的《八仙上壽圖》通景屏風為慈禧過壽,獲得了慈禧的賞識,慈禧賜其夫婦二人“?!薄皦邸倍郑旄拿麨樯驂踇2]。1958年,國內學者對蘇繡大師沈壽的研究開始,隨著新中國的發(fā)展,對民間藝術的逐漸重視,研究者對沈壽的研究出現了幾個高潮,特別是非遺后,對其研究甚是豐富,一方面是國家的重視,另一方面也與中國教育的發(fā)展、高等文化知識分子增多有關系,研究者多為高校、出版社、藝術機構、歷史研究機構等工作人員。本文把1958年至今對沈壽的研究,劃分為3個階段:1958—1985年,其代表作獻歸祖國之前對沈壽的研究;1985—2008年,其代表作《女貝克像》《耶穌像》獻歸祖國后對沈壽的研究;2008年,“仿真繡”列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后對沈壽的研究。
1 1958—1985年,其代表作獻歸祖國之前對沈壽的研究
新中國成立后,蘇州刺繡受到黨和政府的大力提倡,蘇繡進入了發(fā)展期。提起蘇繡,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蘇繡首屈一指的代表人物沈壽,因此,對沈壽的研究也緩緩起步,但是由于這個時期,沈壽的很多繡品失傳,因此這一時期研究沈壽的學者少之又少。
研究的起步比較艱難。在這個階段,1958年,顧公碩在《顧繡與蘇繡》一文中指出,“而近代的沈壽(蘇繡名家)又從顧繡再進了一步,她一方面繼承了顧繡衣缽,一方面又吸收了日本繡法,并有新的創(chuàng)造?!?980年,孫佩蘭發(fā)表《蘇繡與顧繡》一文,該文指出沈壽在繼承蘇繡傳統技法的基礎上吸收了油畫、照片講究明暗層次的表現方法,注重物象的“逼真”感, 創(chuàng)造了富有變格特色的新繡法,并稱之為“仿真繡”,人稱“美術繡”。 1983年,《故宮博物院院刊》發(fā)表了《沈壽及其刺繡<柳燕圖>》一文,詳細介紹了沈壽一生對刺繡事業(yè)的熱愛和貢獻,她創(chuàng)造出了眾多刺繡名作,其中著重介紹了《柳燕圖》這幅作品,深入分析了其構圖和技法。1985年,《蘇州大學學報》發(fā)表了《沈壽繡舉隅》一文,通過分析蘇州博物館藏的沈壽繡作 《兔》《虎》《龍》等6幅作品??偨Y了沈壽早期刺繡作品的特點:(1)繡稿的形式以國畫居多, 其中以刺繡畫工設計的為主,有一定的民間刺繡裝飾趣味;(2)刺繡的針法基本上是“擻”和“針”等傳統針法,運針熟練,具有扎實的針工功力;(3)從“ 濟公繡”來看,沈壽在刺繡技法上,特別是色彩處理上已有了新的發(fā)展,盡管是初見端倪,在技巧上也不成熟,但這是她追求仿真的開始 。
對沈壽這位刺繡史上的佼佼者,雖贊美之聲頗多,但也伴有批評之聲,雖然批評之聲不是主流,但也是當時的一種研究見解,值得深究。
批評之聲認為沈壽的刺繡藝術是顧此失彼,研究者認為每一種工藝品都應有其特色,不應只重視裝飾,藝術家應創(chuàng)新刺繡藝術手段,而不是僅追求形似。1982年,《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發(fā)表了孫佩蘭的文章《陳之佛的工筆花鳥畫與蘇州刺繡》,該文指出歷史上像韓希孟、丁佩、沈壽等歷史名家,雖然采用繪畫作繡稿,但是這些刺繡藝術家以造化為師,刺繡作品單純?yōu)樽非罄L畫效果,從而束縛了刺繡技藝的發(fā)揮。該文提議今后刺繡工作者要把立足點轉移到“繡”的立場上來,題材的選擇、構圖、意境、色彩的安排都要把充分發(fā)揮針法、絲理、線條粗細放在首位,從而使刺繡作品獲得其他藝術形式無法表現的藝術效果。這樣的聲音,在當時的沈壽研究中是比較尖銳但又能指出實質性問題的。前述《沈壽繡舉隅》一文,雖未直接做批判之詞,但是也有這種意味[3]。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這使蘇繡失去了傳統,他們認為蘇繡作為一門藝術,千針萬線繡出一幅作品,到最后卻成為各種畫類的復制品,這會使蘇繡發(fā)展的道路越來越窄化。這種聲音有如繪畫界的“再現”與“表現”的關系。這里沈壽的刺繡作品就如同“再現的藝術”,不是當下藝術主流。也有不少刺繡藝術研究者批評沈壽和張謇合作完成的《雪宧繡譜》晦澀難懂,不易學習,對刺繡的發(fā)展并沒有多少助益?!堆h繡譜》可以說是沈壽在發(fā)展刺繡技法、培養(yǎng)刺繡人才之余最大的貢獻了,這是中國刺繡技法文字記載的開端,記載了十八種刺繡制作過程,深奧就深奧在文字不用普通名詞,難懂就難懂在運用了很多生僻字?!堆h繡譜》總結了我國自唐宋畫繡、明代顧繡以來的刺繡之法,是我們研究、傳承、發(fā)揚刺繡藝術不可缺少的工具書。研究者可以有不同的聲音,但是《雪宧繡譜》的價值不可低估,它是沈壽數十年刺繡經驗的積累,也是對包括明代顧繡在內的民間刺繡經驗的總結。它的存在肯定也是利大于弊的。
2 1985—2008年,代表作獻歸祖國后對沈壽的研究
1986年,沈壽名作《耶穌像》《美國女優(yōu)倍克像》回到祖國懷抱。據悉,這兩幅作品在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不知去向。張謇的孫子張緒武在新中國成立后,一直苦尋這兩幅失落多年的名繡,幾番查找后名繡終于有了下落,作為張謇的后代,張緒武繼承了先祖的愛國精神,無私地將它們獻給了國家。
(1)基于作品回歸的表面研究。1986年4月以前,對沈壽代表作《耶穌像》《美國女優(yōu)倍克像》只在一些文章中略有提及,人們對這兩幅作品只是聽得其名未見其真作。在1986年名繡回到祖國懷抱以后,這兩幅曠世名作開始出現在大眾視野,并在國內外引起強烈反響。此后,研究沈壽的文章逐漸增多。古平在《沈壽名繡獻歸祖國》一文中指出,專家們認為沈壽在刺繡上的功力是無與倫比的,她繼承和發(fā)展了蘇繡“平、齊、細、密、勻、順、和、光”的傳統技藝,充分反映出這位刺繡名家高度的造型才能和美術修養(yǎng)[4]。
(2)沈壽“仿真繡”的研究。仿真繡作為沈壽首創(chuàng)的刺繡技法,是蘇繡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上述兩幅名繡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因此在名繡回歸之際,引發(fā)了對仿真繡的研究熱潮。研究者總結出仿真繡作品中兩個重要的藝術特點,其一是用針,其二是用色。但在此時期里,仿真繡的研究,基本局限于針法、技法方面。
(3)對其地位、貢獻的總結性研究。隨著國家對刺繡事業(yè)的重視,以及沈壽代表作回歸引起的轟動,沈壽的研究慢慢進入高潮。研究者開始對沈壽的貢獻進行總結性的概述。在刺繡發(fā)展歷史上,沈壽的貢獻不容置疑,她為刺繡奉獻了一生,對其貢獻做一個總結也是對其付出的肯定。
3 2008年,“仿真繡”列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后對沈壽的研究
(1)沈繡研究進一步細化。一方面,關于繡畫文化的研究,開啟沈壽研究的新征程。沈壽創(chuàng)造的“仿真繡”是吸取西畫的用光、用色、明暗關系,“繡”和“畫”相輔相成,自成一派。研究者著重研究沈壽及其之后刺繡藝術的演變和發(fā)展軌跡,探尋刺繡與繡畫文化的內在聯系,并在這個過程中探究刺繡與繡畫文化的發(fā)展規(guī)律,以此來為后世提供借鑒。另一方面,關于沈壽在教育方面的研究也開始起步。
(2)蘇繡的比較研究。作為一個在全世界大學知識生產體系中具有穩(wěn)固而獨特位置的學科,沈壽的比較研究也是有所存在的。隨著研究的火熱化,比較研究的方向開始多元化。其一,關于刺繡著作方面的研究。由沈壽、張謇合作完成的《雪宧繡譜》的價值在研究中日益顯現,于是就有研究者把刺繡史上少有的刺繡著作《雪宧繡譜》與成書于道光年間、由丁佩所著的《繡譜》進行對比研究。究其屬性,兩篇刺繡著作同屬于蘇繡,也都受到顧繡的影響,在目的、創(chuàng)作背景、內容體例等方面具有很多共性。將二者進行比較研究有很大的意義,不但有助于加深對二書的理解,也能以整體性的視野讓更多人了解到我國古代刺繡著作的發(fā)展情況[5]。其二,關于“仿真繡”“亂針繡”“融針繡”等的刺繡技法的對比研究?!胺抡胬C”“亂針繡”“融針繡”皆是蘇繡的獨門刺繡技法。吳為山在《姚建萍和她的“融針繡”》一文中指出,沈壽的仿真繡在強調“排比成線密接其針”傳統的平針繡基礎上,注重絲理變化融入西洋光影法。這相對于平針法是個轉折性的突破。他認為沈壽融西畫創(chuàng)造“仿真繡”是規(guī)律使然。吳為山的見解是他對仿真繡的個人評價,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仿真繡是沈壽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她是仿真繡第一人,因此這必須算是她獨一無二的貢獻。
(3)對沈繡未來的探索。恰如薩林斯所言,“文化在我們探詢如何去理解它時隨之消失,接著又會以我們從未想象過的方式重現出來了?!痹谝话倌甑陌l(fā)展歷程中,仿真繡表現出可持續(xù)的文化生命力,也呈現出強大的時代適應力。在當下對于沈繡的未來,研究者指出了四條意見:推動沈繡的搶救性保護、加強沈繡針法系統研究、依托市場規(guī)則謀求發(fā)展、沈繡傳承尤須培養(yǎng)傳人[6]。
4 結語
針對以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對刺繡大師沈壽的研究,筆者有四點總結:①1932年的南通博物苑丟失的《孫中山像》不見了,它會不會像《耶穌像》《美國女優(yōu)倍克像》一樣重新回到大眾視野,再次掀起研究高潮。②尚無關于沈壽刺繡的美學價值方面的研究成果。沈壽作為刺繡藝術大家,其藝術作品在當今是很有研究價值的,研究其工藝性是應該的,對于它的審美價值的研究也應當提上日程,這是一個研究契機。③對于新時代沈繡的創(chuàng)新應用的研究有待深入。不僅要把沈繡傳承下去,并且要在傳承的基礎上用創(chuàng)新的方式來適應新時代,讓沈繡這朵來自百年前的奇葩繼續(xù)綻放光芒。④對于沈壽的研究,非遺之前是為數不多的,研究以非遺后為主。但是批評之聲在非遺后就很少了,在這個研究的高潮期,應該有更多不同的聲音才對,有批評才會有進步?!?/p>
引用
[1] 陳娟娟.沈壽及其刺繡《柳燕圖》[J].故宮博物院院刊, 1983(4):45-47+2.
[2] 顧公碩.顧繡與蘇繡[J].文物參考資料,1958(9):17-19.
[3] 孫佩蘭.沈壽繡舉隅[J].蘇州大學學報,1985(4):19-23.
[4] 古平.沈壽名繡獻歸祖國[J].瞭望周刊,1986(26):41-42.
[5] 孫萌.《繡譜》與《雪宧繡譜》比較研究[J].裝飾,2017 (4):128-129.
[6] 鄭麗虹.傳統工藝文化遺產研究中的兩個基本問題[J].藝術生活-福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20(1):4-13.
本文系衢州職業(yè)技術學院2024年度校級科研項目“新中國成立以來蘇繡大師沈壽之考察與研究”(QZYY2407)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王帆(1995—),女,安徽宿州人,碩士研究生,就職于衢州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