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遲子建的中篇小說《踏著月光的行板》講述了青年小夫妻王銳和林秀珊為了謀生而離開家鄉(xiāng)外出打工，不得不兩地奔波，本想在中秋節(jié)給對方一個驚喜，卻一次次錯過，只能電話約定在返程的路上，通過相向而行的火車車窗相望的故事。通過閱讀小說生動豐富的情節(jié)，讀者能夠體會到二人生活的艱辛，體會到彼此的思念與牽掛，更能夠感受到人性的溫情和善意。

[關鍵詞] 遲子建" 《踏著月光的行板》" 人性之美" 平凡的生活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12-0011-03

東北女作家遲子建以一種獨特的姿態(tài)，踏著輕快的步伐走上了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文壇，一時之間，研究者們不知道應該把這位成長于白山黑水之間的年輕女作家歸類為哪個文學作家群或者劃定到何種文學思潮當中。在她的作品中，始終充盈著人間煙火氣，涌現(xiàn)出眾多平凡人的生活的點滴；在遲子建創(chuàng)作的諸多作品中，讀者們都能夠深切地體會到作家對于人性之美的謳歌以及對于溫情與愛意的向往。

一、底層人生活的艱辛

遲子建用溫柔細膩的筆觸，講述著許多平凡人的生活故事，塑造了眾多具有生命實感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擁有不同的成長背景和生活經歷，因此脾氣秉性各有各的特點。其中，遲子建將目光聚焦于一個個在社會底層奮力掙扎的人身上，在作家平靜的敘述中，讀者們不僅能夠真切地感受他們承受的艱辛和酸楚，而且能夠感受到一股潛藏在這群人身上的堅強的力量。[1]

在遲子建的中篇小說《踏著月光的行板》中，年輕的小夫妻王銳和林秀珊就是兩個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他們原本生活在風景秀麗的小山村，但是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選擇外出打工。林秀珊在大慶市的讓胡路的毛紡廠找了一份工作，王銳在哈爾濱成為一名瓦工，他們都是平凡而辛苦的體力勞動者。由于二人在異地工作，小夫妻會通過打電話，互相訴說對彼此的思念和惦記，緩解著工作和生活的艱辛；盡管周遭環(huán)境混亂嘈雜，他們不得不大聲講話，確保電話另一頭的對方能夠聽清說話的內容，那短暫的交談卻能帶給兩人無盡的向往和愉悅，每次見面，王銳總會穿上那件在夜市買的廉價的藏青色西服，腳穿一雙折扣力度很大卻不合腳的皮鞋，盡管衣褲經常出現(xiàn)破洞或者裂口，他也不舍得換一件新的；雖然兩個人每次見面只能住在狹小陰暗的地下室，林秀珊還是每次都會心疼25元的住宿費；林秀珊每次都會反復囑咐王銳，在工地工作的時候千萬注意安全；林秀珊很少添置新衣服，從不施粉黛，兩人見面后，會選擇水餃或者肉絲面等價格低廉的食物來改善伙食；王銳明知道撒謊不對，心里也自責不已，但是為了得到一點工頭承諾的好處，早日看到自己的愛人，就對著電視臺記者的鏡頭說了一些假話而被工友們取笑……這些文本中的小細節(jié)，都足以展現(xiàn)出這對青年小夫妻彼此惦記，以及為了生活不辭辛苦地打拼，更能從夫妻倆節(jié)儉的生活習慣及日常交談的內容中，直觀地感受到二人生活的艱辛。盡管他們的住宿條件極其簡陋，夫妻倆已經竭力節(jié)約開銷，即使這樣還依舊在溫飽線上掙扎，底層人民的心酸在作家遲子建的筆端變得形象而鮮活。

二、愛讓奔波充滿詩意

遲子建的作品中總是洋溢著濃濃的溫暖和愛意，仿佛是暗夜里的一束難得的星火，為人們生活中的艱辛和苦難帶來了一絲詩意。在這個高速發(fā)展的時代，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升的同時，生活節(jié)奏也變得愈來愈快，人們忙于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不斷奮斗，默默承受著工作和生活等諸多方面帶來的壓力，無數個青年人為了日后能過上更好的生活，選擇離開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xiāng)外出闖蕩。遲子建正是敏銳地觀察到了這一社會現(xiàn)實，所以為在外奔波的奮斗者們提供了一劑緩解辛勞的良藥——愛。

在遲子建的中篇小說《踏著月光的行板》中，青年小夫妻王銳和林秀珊就是用最樸實的方式關心惦記著彼此，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中洋溢著溫情和愛意。通過閱讀文本，讀者們可以了解到，夫妻倆非常思念對方，為了給對方一個驚喜，在未告知對方的情況下，在中秋節(jié)當天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林秀珊心里清晰地記得，王銳非?？释玫揭话芽谇伲谑呛敛华q豫地把中秋節(jié)毛紡廠發(fā)的福利賣給了王愛玲，換來了六十塊錢，為自己的愛人買下了口琴，準備用來之不易的一天假期去找王銳。王銳同樣想要給林秀珊一個驚喜，也決定利用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天假期去看望自己的愛人。結果二人在沒見到對方后，得知對方也去看望自己時，逐漸從之前茫然的狀態(tài)轉變?yōu)榻辜?，擔心對方找不到自己會慌亂，最后又逐漸轉變?yōu)榘蛋档臍g喜，因為這正是說明他們互相牽掛著彼此，深愛著彼此。其實，小夫妻倆在不斷錯過的過程中也經歷了許多酸楚的瞬間，比如王銳在往返于林秀珊工作的地方時，由于火車上人員密集，他一時之間忙亂無序，沒有放好自己的車票而被乘警懷疑逃票，他還不得不當著眾多乘警的面，脫光衣服尋找車票，中間伴隨著多人的嘲笑和奚落；盡管王銳找到了車票，乘警也作為補償，讓他免費坐在座位上，王銳果斷拒絕，他要求一定要回到之前站著的位置，他本質上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他要向全車廂的人證明自己沒有逃票，他是清白的。林秀珊在工地沒有找到王銳而焦躁不已，以為王銳出事了，在找到王銳的工友楊成后急得眼淚直流，從楊成的口中得知和王銳錯過后，她失落地離開了建筑工地，一路上的跋涉已經讓她感到身心俱疲，但是轉念想到王銳平安無事，林秀珊的心里又覺得多了一絲慰藉和輕松。在這部作品中有這樣一段描寫：“一旦知道王銳平安無事，林秀珊高懸的心就落下來了。她買到了座號，而且臨窗，這讓她暗自得意，她和王銳一樣喜歡在列車經過江橋的時候眺望松花江。有一回她剛好看見落日浸在江水中，感覺這條如蛟龍的江仿佛是銜著一顆燦爛的珠子?！盵2]字里行間，洋溢出一種輕松歡快的感覺。

三、小善舉流淌出的溫情

遲子建始終認為，善良是人性中最純粹的寶藏，她從來沒有停止對人性中的善意和平凡生活的溫情的追尋。[3]作家希望通過文學的形式，呼吁人們重新關注人與人之間的溫情與善意，有時不經意間的一舉手之勞，會帶給身邊的人莫大的安慰和感動；與此同時，我們在關心或者幫助完他人之后，也會在內心的深處生發(fā)出一股心流，收獲滿滿的幸福感。

在遲子建的中篇小說《踏著月光的行板》中有這樣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jié)，帶給讀者無限的溫暖和感動。林秀珊在火車上換好座位，遇見了兩名押解著殺人犯的中年便衣民警，而這三人恰巧坐在了自己的對面。這讓林秀珊的內心感到極大的不適，她本想立刻找個借口遠離這里，但是她對眼前的這位殺人犯產生了好奇，盡管好多次她想和犯人簡單交流幾句，但是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然而，當林秀珊輕輕擦拭并撫摸著那把送給王銳的口琴時，她猛然間發(fā)現(xiàn)，對面坐著的這名犯人的目光也久久地停留在口琴上；林秀珊此時動了惻隱之心，她心想反正眼前的這個犯人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索性把口琴放在茶桌上讓犯人盡情地看。小說中對接下來的情節(jié)有一段生動的描寫，足見犯人對口琴的喜愛，給他進入倒計時的生命帶來了一絲光亮：“犯人看著口琴，就像歷經寒冬的人看見了一枚春天的柳葉一樣，無限的神往和陶醉?！盵2]林秀珊根本沒有想到這位殺人犯會對這把普通的口琴這么感興趣，于是她借機問犯人是否會吹口琴，竟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秀珊想到犯人剛才那無限向往無限哀憐的表情，內心就久久不能平靜，她想讓犯人用口琴吹一首曲子，于是試圖征求兩名中年警察的同意，但是被警察嚴詞拒絕，他們表現(xiàn)得極不耐煩，認為林秀珊的想法和行為甚是可笑，覺得沒有必要浪費功夫來滿足一個犯人的愿望。林秀珊并沒有放棄，繼續(xù)盡力爭取著，她把面前打盹的中年男警察搖晃醒并說：“你就給他打開手銬，讓他吹一下口琴吧！不讓他多吹，就吹一支曲子?！盵2]這段簡短的關于林秀珊的動作和語言的描寫，讓讀者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這個農村女青年的善良、勇敢，以及倔強，這個從農村出來打拼的女青年敢于為自己為別人爭取機會，無論失敗多少次，無論這個人是誰；兩名中年便衣警察再三確認了殺人犯的意圖后依舊猶豫不決，他們擔心犯人在解開手銬的一瞬間做出一些危害車廂內群眾的事情，后果會非常嚴重；林秀珊敏銳地洞察出了兩位警察內心的顧慮，于是繼續(xù)急切地爭取道：“他上著腳銬，跟驢被拴在磨盤上有什么區(qū)別？哪兒跑去呀！”[2]她的平實又生動的比喻引來警察陣陣的笑聲，考慮到這是逃犯這輩子最后一次吹口琴，因此警察最終同意了林秀珊的請求。犯人輕輕活動了一下雙手的關節(jié)小心翼翼地顫抖著雙手，仿佛捧著一個稀釋珍寶一樣，吹響了口琴；而在旋律響起的那一刻，不只是林秀珊，車廂里的所有人都被這首曲子深深吸引并感動著：“突然，那小小的口琴迸發(fā)出悠揚的旋律，又如春水奔流一般，帶給林秀珊一種猝不及防的美感。她從來沒有聽過這么柔和、溫存、傷感、凄美的旋律，這曲子簡直要催下她的淚水。警察大約也沒料到犯人會吹這么動聽的口琴，他情不自禁地隨著旋律搖晃著腦袋，而車廂的旅客，都被琴聲召喚過來了，他們都沒聽夠口琴聲……”[2]這段關于琴聲的描寫，側面展現(xiàn)出犯人的技藝高超，能夠吹奏出如此動聽的樂章，那么纏綿悠揚，引人入勝；犯人一共吹奏了兩首曲子，伴隨著哀婉的旋律，他的手愈發(fā)顫抖，不禁潸然淚下。這段情節(jié)同樣能夠引發(fā)讀者無限的想象，這淚水里潛藏的感情一定是復雜的，也許有對犯罪的悔恨，有對生命最后時光的眷戀，有對心愛之人的思念，有對林秀珊這位善良的陌生女子由衷的感激……誠然，是林秀珊的一個小小的善舉讓警察們動了惻隱之心，讓車廂的乘客們暫時卸下了對眼前的這位殺人犯的嫌惡、討伐、鄙視，以及防備，為他已經進入倒計時的生命帶來了一絲光亮和溫暖。

在這部中篇小說中，女青年林秀珊這個人物形象之所以鮮活，是因為讀者們能夠在平凡生活中找到許多和她一樣奮力打拼的年輕人的身影；這一人物形象之所以可貴，是因為她身上充盈著人性中最浪漫的旋律——善良；盡管她自己的生活也充滿著無盡的辛酸和苦難，但是她沒有因為生活的風雨就喪失了對未來的信心，依舊用善良和溫情溫暖并治愈著身邊的人。

四、結語

遲子建在她的作品中，運用大量的筆墨勾勒出了眾多性格迥異、行事風格不盡相同的人物形象，他們那樣平凡，那樣具有生命的實感。遲子建筆下塑造的每一個人物，無論高矮胖瘦，無論善惡美丑，讀者們都能輕松地在尋常的生活中找到許多與之相似的人。另一個值得注意的方面是，對人性的真善美的謳歌及對純真愛情的堅守是遲子建長期恪守的一條文學的主張。她堅信善良是一個人最美麗的底色，是人性中綻放出的最純潔的花朵，它會通過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帶給周圍的一切無限的溫暖和感動；與此同時，愛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它仿佛是一雙溫柔的手撫慰了一個個努力拼搏的普通人，寬容了周圍的一切不完美，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平和與美好。

參考文獻

[1] 張國麗.辛酸的浪漫，卑微的高尚——讀遲子建《踏著月光的行板》[J].電影評介，2007（05）.

[2] 遲子建.踏著月光的行板[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1.

[3] 陳瑤.溫情而憂傷的月光——讀遲子建《踏著月光的行板》[J].名作欣賞，2004（05）.

（特約編輯 范" 聰）

作者簡介：李林潔，遼河石油職業(yè)技術學院基礎教學部，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