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章

口述／王武

我的名字叫王武，而人卻長得又瘦又弱。在株洲出生不久，父親便因貪污等問題被開除回醴陵農(nóng)村老家，被貧窮與苦難擊垮的母親把二哥送給別人，把我扔給父親后，從此音訊全無。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是個惡魔，酗酒、懶惰、動不動就打人，我常常當他的出氣筒被打得全身青紫。更痛心的是，家里本就缺衣少食，父親還養(yǎng)著另外一個人。一年春天，父親在山溪里抓了好些魚，回來后先挑大的盛滿一碗，吩咐我：“給你姨送去!”我接過魚碗往外走，越走越氣，走到一個父親看不見的地方，用力將碗扔出去，撒開隨便跑，從此后，我再無家可歸，那—年我9歲。

目光在高處，把途中的絆腳石變?yōu)槌晒Φ幕?/p>

流浪到了一個可以自食其力的年齡時，我謀到了一份在街道辦的集體小廠賣豆腐的工作，工廠不是商店，但因為小廠沒有資金設備無法開工，廠長只好叫職工們?nèi)ベu豆腐掙點小錢維生。我早出晚歸拼命賣，想用掙回的小錢租間茅草屋結(jié)束無家可歸的日子。

一天在路上看到一個人在搬家，瘦弱的身體拖著滿滿一板車雜七雜八的木頭家具在艱難地爬坡。常年的賣豆腐中我有了拉板車經(jīng)驗，先上去推了一把，然后又跟他拉了一段，從而結(jié)識了這位文化館干部。那年國慶節(jié)文化館編一本文學特刊，我將賣豆腐的那段生活編了個小故事送請“恩師”(我這樣稱呼文化館干部)，竟然在刊物上發(fā)表了。拿著第一筆數(shù)目不多的稿費，我心里翻騰開了。

然而，登天的梯子畢竟太窄，苦苦爬了幾年格子，不僅沒有覓到像海市蜃樓那樣美妙的安身之所，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我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到一個小橡膠廠去當了工人。那幾年文學飯并沒有白吃。碰巧那個廠的廠長碰到一樁挺麻煩的官司；于是，廠長看中了我，立即提拔我為“辦公室主任”，任務就是利用新聞媒體造輿論，到領導機關去造輿論，至于經(jīng)費，給，只要能打贏官司就行。

我利用搞文學時結(jié)識的一些關系，跑省里，跑北京，跑青島、北戴河，這里住住那里住住倒也舒服，幾年下來；官司輸了，廠長離職了，我的“辦公室主任”也完結(jié)了，又是無固定之所的“游民”。

雖然命運轉(zhuǎn)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地，但我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我知道了山外的山，天外的天。我知道了我的路前面還有路，我要主動往前走，這一主動對我來說太關鍵了。目光在高處，把途中的絆腳石變?yōu)槌晒Φ幕野l(fā)現(xiàn)了改變我命運的第一黃金法則。

好眼光加上好位置成全世間最美好的機遇

聽說二哥想出去闖蕩，我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二哥曾是星火瓷廠的車間主任，有一手好的燒制陶瓷技術，我有一腦子的念頭想法，我想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黃金搭檔吧。

兩人坐火車進入廣西，漸漸看到鐵路兩邊的村鎮(zhèn)不時有瓷窯聳立，有的在冒煙，有的熄了火。愈往南走，似乎瓷窯愈密集。行到距湛江不遠的一個縣，我說：“下吧，咱就從這里開刀，干得好干不好，反正前面就是海了?！?/p>

瓷業(yè)這個行當，看似簡單實則復雜，難度很大。為什么千古百年，神州大地就數(shù)景德鎮(zhèn)的好?他們的工藝是世世代代摸索出來的呀。制瓷工藝中，又數(shù)燒窯(俗稱“火色”)工藝最為復雜，火色老了不行，嫩了也不行，要恰到好處，否則滿窯子瓷器廢物一堆，一文錢也賣不到。而看火色沒有尺子，沒有儀器，全憑技師的眼睛和經(jīng)驗，二哥就具有這種眼色和經(jīng)驗。我們先到城里城外轉(zhuǎn)了轉(zhuǎn)，做了一番實地考察，把有多少窯子多少死窯活窯等基本情況都一一記下，兩人一合計，這個技術市場可不小，占領下來至少可有個幾十萬!我們選擇了南關鎮(zhèn)最大的一處死窯作突破口。去時，只見一溜五大瓷窯都熄了火，有幾個黑皮大漢正將其中一個窯子里的半成品打碎往外扒。二哥走上前去問道：“好好的一窯子花瓶打碎干啥?”那伙人邊扒邊說：“你們到屋里去問我們馬窯主吧。他為這事要上吊啦。”正說著；只見一個半大佝僂老頭咳嗽著從屋里出來。我曉得這就是背時的馬窯主，立即打點官腔兒指著二哥介紹道：“這位是湖南醴陵市大世界瓷廠工藝總監(jiān)、特級技師王先生，我是他的私人秘書?！倍绨琢宋乙谎鄢R氏道：“你就是馬老板吧，你這五個窯子煮了夾生飯，打碎太可惜，其實還有得救呢!”馬氏聞言“醴陵”二字立即眼睛一亮，如遇救命神仙，連連躬腰說：“里面請!里面請!”

雙方只談十分鐘，馬老板便對這“王總監(jiān)”佩服得五體投地，誠請他“救命”。二哥說：“馬老板，這五窯貨我保證救轉(zhuǎn)來，一級品率不少于百分之九十，事成后我每窯收一萬元技術費合計五萬元，不多吧?”馬氏輕輕把桌子一拍，“果其如此，給你十萬，出窯后立即以現(xiàn)金兌現(xiàn)，如有食言，砍我腦袋!”我笑著說：“馬老板不愧是個大企業(yè)家，好爽快，只是這事還是先簽個合同吧。”又花五分鐘簽了一個可能是世界上最簡單的合同。

二哥又帶我到窯場正式考察了一番，咬著耳朵說：“裝窯的方法不對，火路不通得了腸梗阻，好像爐鍋煮飯，下面的燒糊了上面的還是生米，等我重裝一下就行了?！苯又笓]重裝了每個窯子，重新點火。因是煮夾生飯，觀察火候特別重要，七天七夜他寸步未離窯場，雙眼都熬得又紅又腫?；鹣ǔ龈G，個個花瓶又白又亮，敲一下聲若鐘鳴，一級品不是百分之九十，而是百分之九十五點六。

馬氏喜得瘋了。他這批出口花瓶價值500余萬啊。當即兌現(xiàn)十萬元，外送三萬元“兄弟情深費”，并要聘二哥做技術廠長。在我慫恿下，受聘一事被二哥婉拒，因為拴在一棵樹上就沒有了競爭，誰能擔保以后救活—個死窯不會漲到五萬、十萬?

南關鎮(zhèn)馬氏死窯變活之事一傳開，我們兄弟身價百倍。原來達馬窯主本是縣政府的二名副部長，主動“分流”下來辦私營廠的，屬“改革”型干部，關系網(wǎng)多得很。傳聞中便有說這王二哥是“中國第一窯師”的，有說他是“產(chǎn)華大學瓷藝系博士生”的，還有說這“醴陵鬼子”是火眼金睛的呢。一時間爭著到全縣最豪華的“金穗賓館”來請他，手機整天叫個不斷。請他的人多了，“技術費”自然是水漲船高，漸漸以鐘點計，每小時(不含路途)最高達到800元。

大半年過去，“中國第一窯師”的銀行賬戶已達七位數(shù)，業(yè)務地域擴展到桂南的六七個縣市。有一天，我提出和二哥分手，因為我對燒窯并不熟悉而且提不起興趣，我要開辟一份真正屬于自己的事業(yè)。我早已暗中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海南周邊一帶雨水多，經(jīng)營房屋維修業(yè)大有賺頭。二哥深深理解我的“房”字情結(jié)，立即從利潤中分給我30萬，回株洲去登記注冊了一個“廣廈房屋修建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當然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王武，這中間先后只有9個月時間。

好眼光加上好位置成全了世間一樁最美好的機遇——改變我命運的第二黃金法則。

你說的要永遠證明你做的

舊房屋滲漏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我瞄準這個專業(yè)除了內(nèi)心深處的“房”字情結(jié)外，當然還有它的市場。廣西人搞屋面維修一般使用瀝青，其實是下策。瀝青經(jīng)過夏天一曬，化了，又經(jīng)冬天一凍，脆了，一個寒暑過去，屋漏依然。我發(fā)現(xiàn)株洲人用牛膠修補屋面，經(jīng)久不漏，價格比廣西的瀝青還便宜。自80年代以來，湘東一帶上萬農(nóng)民北上中原，去為富裕了的鄉(xiāng)鎮(zhèn)居民們建樓房，其實只是主要承擔屋面材料“牛膠”的供應?！芭Ｄz”就是在瀝青類材料中添加了幾種特殊油膠，取名“牛膠”是具有保密之意。時間一長，湘東的牛膠供大于求，價格自然下降，我就是要在廣西市場以價廉質(zhì)美的牛膠去沖擊價高質(zhì)次的瀝青。

當然，開辟一個新的市場并沒有如此簡單。我拿著執(zhí)照和名片挨家挨戶去“討”業(yè)務。

我不怕這樣的辛苦，因為這是開端，我盼著第一位客戶，只要有了第一個，我做的東西擺在那里，它的說服力將大于我的語言千萬倍。

終于有了一份大的工程，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85萬。

為了真正做好這單生意，整個施工時間里，我日日像鐘表一樣分秒不差地守視著工地。守視著工程中的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當然完工后的工程是什么樣子就可想而知了?！拔沂抢习?，我就是品牌，我說的要永遠證明我做的”——改變我命運的第三黃金法則。

碰到乞丐也要講你的遠景

海南也是多雨的氣候，我還要去海南注冊成立我的公司，這是我的經(jīng)營目標，也是奮斗遠景。

睡在工棚里修補零星房屋時我講我的遠景，接手百萬大單時我也講我的遠景，遠景就像天上的星星，縱使我當時還夠不到它，它至少可以指引我的航向。

當我有了自己的遠景時我才知道一個活得沒有遠景的人少了一份多么美妙而甘甜的東西。

縱使碰到乞丐也要講你的遠景——改變我命運的第四黃金法則。

(盧向陽、孟登迎摘自《深圳青年》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