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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昨日

2006-05-30 10:48:04[英國]漢尼夫·庫瑞什管娟娟
譯林 2006年2期
關(guān)鍵詞:酒吧母親

[英國]漢尼夫·庫瑞什 著 管娟娟 譯

漢尼夫·庫瑞什(Hanif Kureishi),1954年出生于英格蘭的布羅姆利,母親是英國人,父親是巴基斯坦人。他曾在倫敦大學(xué)學(xué)習(xí)哲學(xué),后來用筆名安東尼婭·弗倫奇以寫色情文學(xué)度日,接著又涉獵話劇劇本和電影劇本。1985年,劇本《我美麗的勞恩德萊特》使他一舉成名。1990年,他的第一部小說《郊區(qū)佛陀》問世,后又陸續(xù)發(fā)表《黑色相冊》、《內(nèi)心深處》和《全天的午夜》等作品。

作為英國多種族文學(xué)的嚴(yán)肅代表,人們普遍把他看作一個移民作家,一個因為漂泊無根而始終不懈地尋求身份之謎答案的作家。漢尼夫·庫瑞什不僅是一個小說作家,同時還是一位頗有影響的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者。根據(jù)其劇本拍成的電影受到普遍贊揚,如《母親》、《年少輕狂》和《親密》等。

50歲生日剛過的一天晚上,我去了一間酒吧,它離我兒時的家不太遠(yuǎn)。在里面,我看見我的父親正站在吧臺旁,他是從倫敦下班回家的途中來這兒的。父親沒認(rèn)出我,但我卻高興得幾乎發(fā)狂,因為我又見到了父親,尤其是在他已去世10年,而母親亦已去世5年的這個時候。

“晚上好,”站在他的身邊我說,“很高興見到你。”

“晚上好,”他應(yīng)道。

“這兒一點也沒變,”我說。

“我們就喜歡它這樣子,”他說。

我點了一杯酒,因為我需要有點醉意。

在一張丟棄的報紙上,我注意到今天的日期,按此推算,父親差不多才51歲,只比我稍微大點,這讓我們幾乎成了平輩人,一如從前那樣。

父親正與坐在他旁邊的男人說些什么,而一個酒吧小姐也和他們一起放縱地大笑著。我對父親的熟悉和想念甚于任何人,我特別想和從前一樣抱抱他,哪怕只是吻吻他的手,但我還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一臉愜意的樣子?,F(xiàn)在我想起來了,他旁邊的那個男人就是我同學(xué)的父親。 他們倆似乎都沒有介意到我的加入。和很多人一樣,對于逝去的人和事,我的心底也珍藏著一些最美好的回憶。我常常會夢見我的父親母親,夢見伴我長大的老房子,雖然它并不富麗堂皇。當(dāng)然,我從來就沒有奢望我和父親能夠這樣相遇,并且能說上話。 近來我越發(fā)覺得認(rèn)不出自己了?!爸烀辍豹q如一場悲劇沖擊著我的心靈,讓我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目標(biāo)、做了很多錯誤的事情。我似乎沒什么可抱怨的:我是戲劇和電影制片人,并且在倫敦、紐約、巴西擁有房產(chǎn),但我還是在抱怨。我被各種各樣精神上的問題困擾著,雖然它們并不能擊垮我,但我卻因此變得羸弱。

我是在星期一偶遇父親的,此前的整個周末我一直和朋友們呆在鄉(xiāng)間。那里有不錯的房子、漂亮的故人、精美的油畫和出色的廚師。當(dāng)時正值伊拉克戰(zhàn)爭伊始,電視里在24小時不間斷地報道。我們一共大約 20 個人。老老少少都深陷在沙發(fā)里,一邊喝著香檳一邊笑著,直到我們看到數(shù)以千計的炮彈轟炸著驢車、肉體和民房。此時此刻,我們體會到了這個國家普遍的厭戰(zhàn)情緒,托尼·布萊爾,這個我們曾經(jīng)寄予希望的在野人士,如今業(yè)已成為繼安東尼·艾登之后最受人詬病、最讓人反感的領(lǐng)導(dǎo)人。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謊言、欺騙和隔膜的時代里。這一切都太沉重,相形之下,生命已瑣屑得令人不安。

午飯一吃完,我就打車離開了朋友家。車開到火車站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一個文件夾落在了朋友的藏書室。在那兒,我翻閱了莫泊桑著作中的催眠術(shù)和狄更斯的催眠實┭欏—這些實驗給他和他一位朋友的妻子惹了不少麻煩。出租車又把我送回朋友家,但當(dāng)我匆忙跑到藏書室的時候,清潔工剛剛打掃完衛(wèi)生?!靶枰覚z查一下吸塵器嗎?”男主人問道。我看見他們互相扮著鬼臉。對此我表現(xiàn)得很大度,因為我考慮到我所找的東西實在微不足道。這是我的精神治療醫(yī)生使用的方法。幸運的是,明天我又要見到這個不錯的醫(yī)生。

文件夾沒找到,我又回到了火車站并踏上一列火車。以前一直乘的是汽車,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才意識到,坐火車意味著我將在離我老家最近的郊區(qū)火車站停留。當(dāng)火車開進(jìn)月臺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盡管已經(jīng)離開三十多年,我仍然在竭力辨認(rèn)我所熟悉的那些事物,甚至熟悉的面孔。但雨太大了,我?guī)缀蹩床磺迦魏螙|西。當(dāng)火車準(zhǔn)備再次開動時,我想也沒想就一把抓起包,跳下火車,沖到街上。

車站附近有一間小唱片店、一間書店、一個賣牛仔褲的地方和幾間酒吧。我年輕的時候,一個當(dāng)?shù)氐氖覂?nèi)設(shè)計師帶我來過這些酒吧。他是我喜歡上的第一人,他無疑也知道這一點,但讓·谷克多才是他的心中偶像。我們服安非他明片,在車站的衛(wèi)生間里化妝,然后一起踏上進(jìn)城的火車,而在做這些之前我們還聊聊法國文學(xué)、王爾德和波普。我們還有一個穿著打扮像吉米·亨德里克斯的白人朋友。我們一起看戲劇和電影。最后我在一家叫威斯特安德公司的售票處找到了工作。在我把制片人當(dāng)作終身職業(yè)之前,我一直在這家公司擔(dān)任著這樣的角色:舞臺管理員、引座員、服裝師,甚至導(dǎo)演。

現(xiàn)在我向父親打聽他的名字和工作,我當(dāng)然知道如何取悅我的父親。果然,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我的身上。然而我的顧慮仍然沒有消失:我不確定我們看上去是否相像。我的衣服和我閃亮的新牙比他的貴許多;我比他重也比他高,塊頭比他大出約有三分之一:這都是我努力鍛煉的結(jié)果。但是我的頭發(fā)在逐漸變灰,我從不去染色,而父親的頭發(fā)還幾乎全是黑的。父親做了一輩子的會計,并且在同一間辦公室里干了15年。他告訴我他有兩個兒子:在空軍供職的丹尼斯和我——比利。幾個月前我去上大學(xué)了,而且我在那里表現(xiàn)得顯然不錯。我的處女作《等待戈多》——按父親的話說就是“一部極端壓抑的劇作”——受到了褒獎。但我想告訴他的是,事實上我不是導(dǎo)演,而只是制片人。

我告訴父親,我叫彼得。我去找“刺激”的時候,就用這個名字,因此它被賦予相當(dāng)另類的色彩。并非是我想自我介紹一番,而是父親問我從哪來,做什么工作,但每當(dāng)我準(zhǔn)備回答時,他又用一大串的建議和看法打斷我。

父親說他得坐下來,因為他的坐骨神經(jīng)痛好像要犯了,于是我們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父親看著酒吧小姐,說:“她很可愛,不是嗎?”

“頭發(fā)很可愛,”我說,“但遺憾的是,她的衣服一點也不得體?!?/p>

“誰會對她的衣服感興趣?”

我從未見過父親還有這樣一面,這與他一貫的作風(fēng)大相徑庭。以前我從不知道他下班后會來酒吧,我一直以為他是直接回家的。有一次丹尼斯外出,晚上我就一個人擔(dān)負(fù)起保護(hù)父親的職責(zé)。每天我在公車站等他,幫他提公文包?;丶液螅谒麚Q衣服的間隙,為他泡上一杯茶。

這時候小姐過來拿走我們的酒杯,并清理煙灰缸。趁她俯向桌子的時候,父親把手伸向她的腿彎處,順著短裙滑到她的臀部,撫摸著、擠捏著。那個小姐掙脫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他吼道:“我恨這個酒吧和這酒吧里的所有男人!你想讓我把老板叫來扔你出去嗎?”

老板果然火速沖了過來。他一把奪去父親的酒杯,揚起拳頭。父親奪門而出,連公文包也沒顧上拿。我以前從不知道父親上班曾經(jīng)沒有帶過公文包,也從不知道他會把它放在哪兒。我和哥哥以前常常說,他的公文包就像粘在他身上一樣。酒吧外面,父親在拍他身上的泥土,我把公文包遞給他。

“謝謝,”他說?!氨静辉撃菢幼龅?,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這絕對是我最后一次碰別人!”他問道,“你去哪兒?”

“我和你走一會兒吧,”我說,“我的包不重。我只是從這兒路過,要搭火車去倫敦,不過我不急著走?!?/p>

“那到我家去喝一杯吧。”他說。

我父母一向遵循非常精確的作息制度,精確到可以用數(shù)學(xué)來計算。為什么現(xiàn)在他竟然邀請一個陌生人回家呢?一直以來我是他惟一的朋友,但我們常常為了生計而各自奔忙。

“你確定要請我嗎?”

“是的,”他說。“來吧。”

夜色沉沉,聲音嘈雜,大雨滂沱,伸手不見五指。但我們都知道走哪條道,父親走得很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父親似乎很興奮,這是因為剛才在酒吧的經(jīng)歷,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有我同行。

轉(zhuǎn)過一個彎,我們走上那條干凈而熟悉的路。令我驚訝的是,它仍然與當(dāng)年一模一樣,這讓我有些裹足不前。在我最近的一些夢里——雖然這些夢像燈下的壁畫正在漸漸退色——有街燈在地上投射出昏黃的影子,郊野的小街因此而顯得陰郁;街上長滿了白色的花,到處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味道,整條街像是被埋在腐爛的玫瑰里似的。但是我在猶豫什么呢?進(jìn)入屋里后,父親推開臥室的門。我瞥見母親蹺著腿,坐在她那碩大的椅子上織毛衣,她旁邊的小桌子上,還擺著一盒打開的巧克力,她不時地扒拉著那些弄皺的糖紙,弄出沙沙的聲音。

父親留下我而他自己則換睡衣睡袍去了。即使有陌生的訪客,也不妨礙父親按自己的慣例行事,實際上,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

我站在我所習(xí)慣的地方——母親的椅子后面——在這兒,我的聲響、抱怨和臉色,都不能妨礙她的自我陶醉。我向母親解釋我和父親是在酒吧里相遇的,他邀我過來喝一杯。

母親說:“家里只有去年圣誕節(jié)剩下的酒了。酒不會變質(zhì)的,對吧?”

“對,不會的?!?/p>

“現(xiàn)在別說話,”她說,“我在看肥皂劇,你看嗎?”

“看得不多?!?/p>

我夢里不祥的白色或許是由現(xiàn)實中的蒼白激發(fā)而來——母親總是在編著、織著:頭枕、手套、坐墊套,這個家里的每一樣家具上都必定有一樣編織物。即使已經(jīng)成年了,我連一雙手套也沒有買過,因為我會不假思索地想到要戴母親織的。

在廚房,我準(zhǔn)備替父親和我自己泡杯茶。母親把父親的晚飯留在烤箱里,有香腸、土豆泥和豌豆。她把它們分開放在一個已有裂痕的大盤子上,現(xiàn)在它們都已經(jīng)和石灰一樣干了。母親問我要不要吃點什么,但是此時此地我怎能吃得下東西呢?

我一邊等茶壺里的水開,一邊把洗碗池里的餐具洗了,站在洗碗池邊能夠俯瞰到下面的花園。然后我把茶和晚飯送到父親的書房——以前是飯廳——里去。書桌上堆得高高的全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我只得用一只手從中挪出空兒來擺盤子。

以前我做完家庭作業(yè)之后,父親總喜歡讓我瀏覽一下電臺的節(jié)目單,標(biāo)出節(jié)目好讓我替他錄下來。如果我走運的話,他會讀給我聽,或者跟我講講他感興趣的藝人生┗睢—他們都是父親的朋友。這些藝人的生活堪稱模仿,但只有傻瓜才會試圖模仿他們。聽他講的同時,我會把手伸進(jìn)他的睡衣領(lǐng)里,給他撓撓背,要么就抓抓他的頭或者按摩他的手臂,直到他眼里流露出快慰的神采。

現(xiàn)在,父親穿著睡衣坐著,一邊吃一邊告訴我他正致力于他的“讀書五年計劃”。他正在攻讀《戰(zhàn)爭與和平》,下一步他打算讀《追憶似水年華》,接下來是《米德爾馬契》,還有狄更斯、荷馬、喬叟等人的全部作品。每一位作者他都分別備了一本讀書筆記。

“這樣一步步的進(jìn)行,”他指出,“會讓你對文學(xué)了如指掌。這樣你的興趣當(dāng)然就不會被消耗殆盡,因為你會在里面發(fā)現(xiàn)音樂、繪畫,事實上還有整個兒的人類歷史……”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我讀書的時候曾經(jīng)寫過的一篇關(guān)于浪費時間的短文,我曾因此而獲得學(xué)校頒發(fā)的散文獎。這篇短文不是講如何徒勞地虛度光陰——盡管這樣寫也許會使作品實用、生動——而是講如果每一刻都利用起來我們將會收獲多少。父親就是我的典范。他甚至在浴缸里也要讀書,在他一躺下來之后,就由我用香皂和法蘭絨布為他洗腳、背和頭發(fā)。洗好之后,我還要遞上熱毛巾。

“今晚你一定是想認(rèn)識那個女人。”我打斷他。

“什么?你還嫌這兒不夠安靜嗎!我們來點音樂吧?!?/p>

他是對的。無論是城市還是鄉(xiāng)村,都不似郊外這般寂靜,一如人們屏住了呼吸。

父親揮了揮他從圖書館借來的唱片說:“我敢保證,你知道它但不足以理解它?!?/p>

用貝多芬第五大調(diào)來做背景音樂是個奇怪的選擇,但我又能說什么呢?沒有他的這份熱情,我將生活在一個沒有音樂的世界里。母親曾經(jīng)是教堂里的琴師,她常常帶我們?nèi)タ窗爬傥鑴。瑒∧客ǔJ恰逗見A子》,而去倫敦的時候,他們就帶我們?nèi)タ茨箍拼髣≡喊爬傥鑸F的表演。有時候他們也去舞廳跳跳舞,我喜歡看到他們盛裝時的樣子。正是由于這些細(xì)微的閃光點,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人生充滿意義。

父親說:“你覺得我能夠再進(jìn)那間酒┌陜穡俊豹

“如果你道歉的話?!?/p>

“最好還是過幾個星期再說吧。我不知道當(dāng)時是什么東西吸引了我。那個女人不會是個猶太人吧?”

“我不知道?!?/p>

“聽到我在傷痛的消息她通常都會高興,在我們這個時代像這樣的人除了猶太女人還會有誰呢?”

“你哪兒痛?”

“在來回車站的路上,我有時疼得幾乎無法忍受,不得不停下來好在什么東西上靠一下?!蔽艺f:“我學(xué)過按摩?!?/p>

“啊,”他把腳放到我的大腿上。我開始捏捏他的腳、腳踝和小腿肚。他并不看我,說:“你的手很有力。你不會是個管道工吧?”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是做什么的了。我有一家戲院,現(xiàn)在我正在著手籌辦一個教育基金會和一個專為年輕人辦的制片廠。”

他輕聲問道:“你是同性戀嗎?”

“嗯,我是的。我喜歡所有的男人,你呢?”

“你說的是男同性戀嗎?我的興趣剛才已表露無疑,不是嗎?對于女性的興趣我永無止境?!?/p>

“你從來都沒有不忠過嗎?”

“我總是喜歡女人。”

“那她們喜歡你嗎?”我問。

“這兒的地方官雖然很友好,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隨心所欲。我可不想為女人丟掉工作。”

“你多長時間去一次酒吧?”

“我下班后會順便去坐坐。我的比利已經(jīng)走了?!?/p>

“永遠(yuǎn)嗎?”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還會回到我身邊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從前每到夜晚的這個時候,我就會和他談?wù)勑?。有很多事情可以對小孩子說而不必在意他是否能聽懂。我妻子和我沒有什么共同語言,她也不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情?!?/p>

“你是指性嗎?”

“她看上去或許比你龐大,但她本人實際上還要龐大,在床上,她壓著我就像壓著一只蟲子。說實話,我們已有18年沒做愛了?!?/p>

“自比利出生以來?”

“對這事兒她從來就沒有多大的興趣。現(xiàn)在她淡漠……冷若冰霜……幾乎像死人一樣?!彼贿呎f,一邊讓我繼續(xù)按摩。

我說:“人們對于自己情欲的恐懼總是甚于其他事情,但她卻讓你承受著殘忍的剝奪感?!?/p>

他點點頭,“我打賭,你們這些同性戀家伙都會過得很快樂,在衛(wèi)生間里相互凝視,然后——”

“人們一般都會這么想,但我已經(jīng)獨居5年了?!?/p>

父親接著說,“我希望她在我之前死,這樣我就有機會了……我們這些凡人之所以能在令人憎惡的環(huán)境里生活下去,惟一的理由就是我們有孩子,而你們這些人從來也不會有孩子?!?/p>

“你說得對?!?/p>

他向我展示我和我哥哥的照片?!皼]有這些寶貝,我就一無所有。只想為自己活著是荒謬的?!?/p>

“難道我不明白這點嗎?除非他找不到可以為其而活的人?!?/p>

“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他說,“但并非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明白?!?/p>

如果夫妻之間的忠誠受到傷害而危及愛情的時候,孩子總是一種安慰。我曾是父親的“女兒”,也是他的勤務(wù)員、崇拜者;我對他的忠誠讓他充滿活力。他把我和我哥哥當(dāng)作他的鏡子,從而為自己樹立了某種個性。

這時候母親推開門——只是推開一條縫以至我們都不能看見對方——告訴我們她要睡覺了。

“晚安?!蔽艺f。

父親對我們很好,而我對此又做了些什么呢?我自己出資買下一家舊工廠,把它改造成一間戲劇工作室,在那年輕人可以和業(yè)已成名的藝術(shù)家們共事。我在那兒呆的時間很長,所以索性把辦公室也搬到了那棟樓里。一離開家我便常常去那兒坐坐,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誰將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們又會向我要些什么等諸如此類的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花光了我的積蓄。記得父親最喜歡的一本小說就是托爾斯泰的《一個男人需要多少土地》。

我說:“不管有沒有孩子,你總歸是一個男人。有一些東西是孩子們無法給你的?!?/p>

他說:“在這條街上,我們這些人都獻(xiàn)身于某些愛好?!?/p>

“女人也這樣嗎?”

“她們縫縫補補,或做些其他的事情,一刻也不閑下來。我兒子曾經(jīng)寫過一篇關(guān)于時間如何使用方面的精彩美文?!?/p>

他啜了一口茶。貝多芬的曲子在一遍又一遍地播著,隆隆作響。他似乎很滿意我按摩他的腿。看他沒有讓我停下來的意思,我就讓他躺到地板上。對此他表現(xiàn)出他招牌似的熱情:他把他的睡衣都脫了。我一邊按摩他的每一個部位,一邊在心里默念著“爸爸,爸爸”。當(dāng)他最后站起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為他準(zhǔn)備好了在暖爐上暖過的睡衣。

夜已深,但告辭還不算太晚。在郊區(qū)任何時候離開都無所謂,但父親仍邀請我留下來過夜。我答應(yīng)了,盡管當(dāng)時我還沒有想到他會讓我睡從前的房間,從前的床鋪。

他陪我上了樓,踩著遍地亂放的唱片套、雜志、衣服和書籍,我步入房間。最高興的莫過于見到我的那架鋼琴。我仍然能夠彈上一小段,但我的激情在于譜曲,這些曲子都潦草地寫在放于鋼琴蓋上的筆記本里。當(dāng)我開始在劇院工作的時候,我沒有向任何人展示我的作品,而到最后我才相信,譜這些曲子不過是浪費時間。

令我有些震驚的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一個事實:我的內(nèi)心所想并不在于我沒有宣傳自己,而在于我想成為一個藝術(shù)家,而不只是一個制片商。如果我有所選擇,我會為此抱怨我的父母:在生命的歷程中,他們只將自己視作旁觀者。然而,我是一個缺乏勇氣的人——無論是對失敗,還是成功,抑或從事那些卑微的、瘋狂的創(chuàng)意。我曾經(jīng)只是一個“女仆”,一開始是父親的,后來是別人的——我所支持的那些藝術(shù)家的——我怎么能夠想像到那些就已足夠了呢?

我的床窄窄的。透過薄薄的天花板,我能夠聽見父親的鼾聲和他的每次翻身。我真的從未聽到他們做過愛。他們之間已經(jīng)將這種物理上的愛轉(zhuǎn)化為某種荒謬的理念。人們?yōu)槭裁匆盟麄兊闹w做如此不雅的事呢?

我聽不到母親的任何動靜。她不打鼾,但會為英格蘭整日唉聲嘆氣。起床后,我來到樓頂。借助廚房的燈光,我看到母親穿著睡衣,腳踝上圈著長統(tǒng)襪,在客廳里蹣跚地轉(zhuǎn)悠,然后又走進(jìn)每一個房間 ,一邊走一邊絞扭雙手,還和她腦子里喧鬧的幻象喃喃地說著什么。

她靜靜地站在那抓撓什么東西,接著又突然展開雙臂去撕扯。因為濕疹,她白天都是穿得嚴(yán)嚴(yán)實實?,F(xiàn)在我看見整塊整塊的皮膚屑掉到地毯上,就好像母親把自己化成塵土一樣。隨著優(yōu)雅的舞步,她身體的碎屑也四處散布。

當(dāng)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甚至成年以后,我都沒有如此接近母親。她總是強調(diào)她已經(jīng)受夠了兩個孩子的吵鬧和要求。出于母性,她并不希望我們死掉,然而正因為如此,她內(nèi)在地犧牲掉了自己。

有一次,我的心理醫(yī)生問我,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能否保持安靜。應(yīng)該說,與此較為密切的一個問題是,我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能否不再為了分散母親對自己的注意力而嘮叨自己的事情?,F(xiàn)在我決定下樓去看她的一舉一動。她就像一曲難懂的音樂,讓你不想靠得太近。但對于這樣的音樂,我并沒有建議你試圖聽懂它——你只需坐在那聽,等著它來打動你。

我站在她旁邊,她低頭時瞥見了我。

“我給你倒些茶來?!蔽艺f。她竟然點了點頭。

以前,有一次她在晚間散步的時候,撞見我一邊看著一檔午夜電視節(jié)目一邊自慰。那好像是某個男孩組合,也可能是鮑威?!拔抑滥阍诟墒裁?。”她說,也沒有表示什么異議。她只是我曾經(jīng)的同盟者。

我沖了一杯檸檬茶遞給她。在她站著喝茶的時候,我選了一個她身旁的位置,頭也低著,極力想看見——在她顫抖得似乎被體內(nèi)的電流擊中的時候——她所看見和感知的東西。顯而易見,曾經(jīng)的我從未有機會能夠撫平她的創(chuàng)傷。即使現(xiàn)在我也只是變得有點不怎么怕她的瘋狂。

父親仍然在床上打著鼾。他不大喜歡我和母親呆在一起。他將母親的孩子占為己有,并且討孩子們的歡心,父親不是一個共享主義者。

母親快喝完茶的時候,又有些不耐煩起來。她徘徊著、嘟噥著、抓撓著: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做而時間又所剩無幾似的。我無法讓她平靜下來。

在前廳,我在母親的椅子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我的父母正在吃早餐。父親仍舊西裝革履,母親則穿著工作服,她將去超市上班。我迅速穿好衣服,好和父親一道去車站。雨已經(jīng)停了。

我問父親今天有什么打算,同時也止不住地為自己盤算著。正如我的心理醫(yī)生反復(fù)提醒我的,我還活著,活在時間的庇護(hù)之下。我想去工作室聊聊天;想吃頓好的,然后快快樂樂地做次愛;想看場演出,想去跳跳舞,然后再做一次愛。我不可能再與我的父母一樣了。

在倫敦的一個車站,我和父親分了手。我對他說,只要我還在這個地方,我會去找他的,但不知何時我將與他不期而遇。

(管娟娟: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2004級碩士研究生,郵政編碼21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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