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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意識的激蕩和悲哀

2009-03-26 03:45李英昌
關(guān)鍵詞:萬古愁愁緒曠達

李英昌

李白是曠達的,但歸根結(jié)底是痛苦的。他那激蕩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生命意識在鑄就他那狂放不羈,傲岸自信的性格的同時,也鑄就了他的痛苦。

李白少年時就有濟蒼生安社稷的抱負,他與中國許多文人一樣走著一條為專制和權(quán)利所框定的荊棘叢生的路,生命之水要“奔流到?!?,但卻被亂石雜草死死堵住,李白能不痛苦嗎?元人楊載評論李白說:“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復(fù)起;又如兵家之陣,方以為正,又復(fù)為奇,方以為奇,忽復(fù)是正。出入變化,不可紀極?!边@不僅道出了李白在詩歌藝術(shù)上的超俗脫凡,更重要的讓我們體悟到了李白一生痛苦而艱辛的一波一折,忽喜忽悲的求索歷程。這忽喜忽悲、忽悲忽喜的復(fù)雜心理波動所折射出的生命意識的喧囂、掙扎和呻吟,在《將近酒》中展示得十分清晰。

本詩寫于李白一入長安之后,此時36歲的李白飽受了長安的難堪和苦楚,于是詩人借與好友痛飲之機,將滿腹的感慨,無際的悲辛、將自己掙扎著的生命意識活脫脫地注進了《將近酒》。

這是一曲既歌贊生命又哀悼生命的悲歌。詩歌一開始先是一悲:“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边@是何等悲涼的感嘆。詩人的愁緒如黃河之水在痛哭、在哀訴,哀訴生命的不舒暢和理想之夢的縹緲,然而詩人的良知和性格決定了他決不會用自己的才華和人格與雞狗朋黨做交易,他不會粉飾太平,更不會去折腰事權(quán)貴以求得高官厚祿和榮華富貴。詩人生就的一副傲骨和卓爾不群的性格,鑄就一泓激蕩的生命之水,所以詩人只有痛苦、悲哀。接下來是一喜:“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痹谶@里,詩人的胸襟多么開闊,心靈是何等的豁達,詩人又是多么的豪邁,然而,詩人真的是“喜”了嗎?我們不難看出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詩人無法痛快地活著,也無法讓生命盡情地激蕩,詩人更無法享受到奮斗和追求的樂趣。于是一個偉大的哲人和智者、一個生命意識如此執(zhí)著和奔放的詩人,卻不得不在酒里尋一點樂,這喜是何等可憐、無奈、悲哀,是詩人對生命意識被摧殘而發(fā)出的哀嘆和祭奠??梢娺@“喜”是假的。接下來的兩句“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边@又是一悲。這是詩人從心底噴發(fā)出的憤慨和呼號,是詩人生命意識掀起的巨大波瀾,是一種凄愴的調(diào)侃和自慰。一代詩豪懷著鴻鵠之志,卻又發(fā)出這般感慨,這是多么大的悲劇,這是生命的悲哀和無奈。詩歌的結(jié)尾又是一喜:“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戲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至此詩人忽然間又這般地豁達、開朗,一醉方休,把心中陳古八百年的愁一掃而光,詩人的愁消了嗎?沒有。真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庇纱丝梢娫娙藭邕_之后仍然無法擺脫愁緒,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道出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悲哀,道出了生命意識被鉗制被壓抑被摧殘的血淋淋的悲劇。李白要消的“萬古愁”就是要消去文人墨客們心中的愁緒,詩人與其說是在消愁還不如說是在哀悼幾千年文人們的生命,哀悼那被窒息的激蕩蓬勃的生命意識。

總之,詩人忽悲忽喜,時悲時喜,這悲喜的糾結(jié)和翻騰,正是詩人那生命意識激蕩、搏動、掙扎、哀訴的旋律,是生命意識激蕩的贊歌,又是生命意識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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