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現代漢語口語中光桿動詞句的結構比較簡單,只有主語和謂語兩部分構成,所以它本身所負載的信息很少,需要依賴語境提供足夠的成句信息才能存在,因此,它的數量很少。光桿動詞句更偏向于出現在口語當中,尤其是人物對話當中,根據用法它又可以劃分為不同的類別。
關鍵詞:現代漢語口語 陳述句 光桿動詞句 語用分類
一、引言
現代漢語口語光桿動詞句中的動詞由于其本身沒有任何附加成分,所以光桿動詞句的結構都比較簡單,只有主語和謂語動詞,有時候主語還可以省略,只出現光桿動詞。我們知道,一個句子越短,它所負載的信息越少,它的自足性越低,光桿動詞句就屬于這種情況。光桿動詞句對語境的依賴程度很高,它需要語境為它提供成句所需要的信息,正因為如此,光桿動詞句在語篇中出現的幾率很小,數量比較少。光桿動詞句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更偏向于出現在口語當中,因為只有口語、尤其是人物對話當中才能根據對話所提供的語境省略其他成分而以光桿動詞句的形式出現,并且不影響句子意思的表達。
二、光桿動詞的種類
在我們收集到的光桿動詞例句中,除了數量最多的祈使句以外,占第二位的就是表示敘述性的例句。這些敘述性的例句基本上出現在人物對話中,它們根據用法又可以分成不同的類別。
(一)表達意愿的“來、去、走、賠、摘、說、辦、還、要、管”等。例如:
(1)白文氏扭頭便走:“好,好,我走。”(《大宅門》)
(2)康順子:掌柜的,試試我!看我不行,您說話,我走!(老舍《茶館》)
(3)“你們躺著,我去!”金二說著下了床。(《大宅門》)
(4)景琦無可奈何,只得應允道:“得得,我去,我去還不行嗎?!別哭了,歇著吧,都十二點多了。”(《大宅門》)
(5)袁圓:(同時不住地叫)我來,我來!(曹禺《北京人》)
(6)江泰:(說著走著,氣憤地)好,我來,我來!你別拉著我!(曹禺《北京人》)
(7)“范掌柜,不就怕砸了你的破桌子板凳,茶壺茶碗么?”說著,貴武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扔到桌上。銀包落到桌上,碎銀子散落了出來。“我賠!”(《大宅門》)
(8)秉寬和陳三兒剛要上前,景琦大叫道:“我摘!”(《大宅門》)
(9)兩個拳民猛抽穎宇,打得他滿地亂爬,躲著鞭子:“別打了,別打了,我說,我說……”兩個拳民不打了。(《大宅門》)
(10)“你說吧,我辦!”(《大宅門》)
(11)“干什么!撒手!你就說我欠誰錢不就結了,我還!”(《大宅門》)
(12)奎禧忙走上前:“別介,我要!”(《大宅門》)
(13)景琦:“我管,我管,可大格格他們在哪兒呢?”(《大宅門》)
這些句子表達的意思都是說話人想要做某件事情,可能是出于自愿,認為做某件事情對自己有益,也可能不是出于自愿,但迫于情勢而不得不做。“來、去、走、說、愿意”等這些詞語大量地出現在口語對話中,使用頻率很高,而其他的詞語則使用頻率較低。
當“看”“說”“想”這幾個動詞的主語是第一人稱代詞“我”的時候,在意義上就比較虛,其本身并不表示具體看什么東西,具體說什么話,而是用來表示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fā)所表達的一種看法,相當于“依我看”“我認為”等。例如:
(14)曾文彩:我說,爹今天剛從醫(yī)院回來,你就當著給他老人家拜壽,到上屋看看他,好吧?(曹禺《北京人》)
(15)周樸園:我看你的母親,精神有點失常,病像是不輕。(回頭向萍)我看,你也是一樣。(曹禺《雷雨》)
(16)四鳳:我想,太太大概沒有這個意思。也許是我瞎猜。(停)萍,你帶我去好不好?(曹禺《雷雨》)
(17)周萍:(不得已地)我想,我很明白地對你表示過。(曹禺《雷雨》)
(二)用“信、在、搞、聽、記得、支持、認識、擔心、勸退、起訴、玩”等動詞對對方的提問進行肯定性回答。例如:
(18)黃春(狠狠地):“我敢去死,你信不信?”
景琦:“我信!”(《大宅門》)
(19)蔡建國先生:我想請問幾位老總,如果說沒有媒體的炒作,如果說沒有吉尼斯世界紀錄這項活動,你們還搞不搞?(西祠胡同網)
(20)關少沂反問:“先說在不在你這兒?”
白文氏:“在!”(《大宅門》)
(21)主持人:你還記得舉手表決的情景嗎?
余涌軍: 記得。
(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22)主持人:您愛人支持這事嗎?
周元強:支持。
(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23)季宗布蹲在地下接著景琦指著對面:“小子,認識么?這是哪兒?”(《大宅門》)
(24)主持人:然后被、被、被怎么了?
張滿意:勸退。
(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25)主持人:謝謝!小余,你下一步準備怎么辦?
余涌軍:起訴。
(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這些例句中所用的動詞既有“搞”“聽”“支持”等動作性很強的自主動詞,又有“懂”“記得”“認識”“明白”等表示屬性的非自主動詞,并且這種非自主動詞的使用頻率很高。這種對話上一句的提問形式有兩種:一種是動詞用“V不V(O)?”“有沒有V?”或者“V(O)嗎(么)?”的形式提問,另一種是用“怎么(V)?”“干什么?”等疑問詞提問?;卮鹎罢咧苯佑脝柧渲兴械膭釉~,回答后者要根據說話人自己的情況選用相應的動詞。
(三)用“知道”“明白”“懂”“理解”等動詞表示說話人理解對方的意圖。例如:
(26)詹王爺:“要是去他家抓不著,白家的人又有話說了?!?/p>
貴武:“我知道,他還有所外宅,他跑不了!”
(《大宅門》)
(27)白文氏十分感動:“不是信不過趙五爺,這事兒必須做得機密,一點兒風都不能露,只能咱們自己人動手!”
趙五爺:“我明白,不能找外人?!?《大宅門》)
(28)金蓮:“帶一對兒枕頭套去!”
棍子:“明白!”(《大宅門》)
(29)愫方(凝神):苦,苦也許;但是并不孤獨的。
曾瑞貞(深切感動):可憐的愫姨,我懂,我懂,我懂啊!(曹禺《北京人》)
這些光桿動詞句并不是用來回答對方的提問的,它們的語義是當聽到對方說到一種情況或一種道理時,聽話人表示自己對這些情況或道理也是知曉的,或者只是表示自己贊同對方的說法。有時除了說“我知道”“我明白”之外,在后面還要補充一兩句話,重復對方所說的話的意思,以示自己對對方所表達的意思是知曉或贊同的。
(四)用“成”“中”“行”“可以”等動詞表示對對方所提建議的贊同。例如:
(30)崔永元:我說錯了,不是40萬,是給你599000。
劉亮:這成。(中央電視臺《小崔說事》節(jié)目)
(31)姚秀榮: 我說完你再說!
盧靖之: 中!(中央電視臺《小崔說事》節(jié)目)
(32)年輕人:(直直地望著陳白露的眼睛)白露小姐,親我一下,你能不能“義捐”?
陳白露:(突兀而又響亮地)行,可以。
(曹禺《日出》)
(33)“行!”劉四爺又點了點頭。(老舍《駱駝祥子》)
在這樣的對話里,先是一方提出一個方案或是一種意見要求,而另一方對這種方案或意見表示認同,答應對方的要求。這些例句里所使用的動詞數量比較有限,并且在意義上是表示“可以”這種意思的。這幾個詞當中,“行”和“可以”在現代漢語口語中很常用,而“成”和“中”則不是很常用,帶有很強的方言彩色。
(五)用“疼”“痛”“餓”“怕”“害怕”等動詞表示說話人的主觀感受,或者用來對對方所提疑問(要求)的回答,或者用來作為對對方提出要求的理由,或者只是由于外界刺激所產生的一種心理反應。例如:
(34)穎園:“還能怎么著,我們認倒霉吧!……您怎么了?出一腦袋汗。”
武貝勒十分關注地:“沒怎么,腰疼,疼得我?!?/p>
(《大宅門》)
(35)陳白露:你怎么啦?
小東西:(眼淚流下來)痛。(曹禺《日出》)
(36)陳白露:你怎么不一直跑出去?
小東西:我怕,門口有人,會抓住我。(《曹禺》日出)
(37)曾思懿:(對霆)把手掰開。
曾霆:我怕。(曹禺《北京人》)
(38)(雷聲大作,一聲霹靂。)
(低聲)哦,媽。(跑到萍懷里)我怕!(躲在角落里)(曹禺《雷雨》)
(39)魯侍萍:不,不,我來過。這些家具,我想不起來——我在哪兒見過。(曹禺《雷雨》)
(40)四鳳:媽,您的眼不要直瞪瞪地望著,我怕。
(曹禺《雷雨》)
這些動詞都是說話人向對方傳達自己的主觀感受,之所以會這么做,有的是因為對方的詢問,如例(34)、(35)、(36),有的是因為諸如天氣、人物表情、實物等外在刺激,如例(38)、(39)。當說出這些主觀感受的時候,尤其是向對方傳達“怕”等一些主觀感受的時候,就會產生一些語用效果,即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以后會向聽話人傳達出一種言外之意。如例(37)中“我怕”的言外之意是“我不能把她的手掰開”,例(40)中“我怕”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自己的母親不要直瞪瞪地用眼看那些家具。
(六)用“愛”“做主”“后悔”“抱歉”“同意”“贊成”等動詞表明說話人對某件事情的態(tài)度或者姿態(tài)。例如:
(41)白周氏:“叫他來,我說說他!”
白文氏:“沒用,我做主,跟您說一聲,分就分吧?!?《大宅門》)
(42)楊九紅:“要走,我得把孩子帶上?!?/p>
雅萍(忽然站起身):“我贊成!九紅,孩子是我抱走的,我一定把孩子給你抱回來?!?《大宅門》)
(43)張喬治(故意夸張地):嗬,李經理怎么才來?
李石清(不由得賣弄):抱歉,我剛從丁秘書那兒來,馬上還要去交易所。(曹禺《日出》)
(44)觀眾:我同意(抓鬮),因為我從小學一年級到現在老當一個委員,覺得沒意思。(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45)陳白露:(半癡半醉的眼神望著那中年的求愛者)你愛我?你愛我什么?愛我哪一點兒?
中年人:(愣頭愣腦地)我愛!我愛,我就是愛!
(曹禺《日出》)
(七)用“冤枉”“結婚”“罰款”“認罰”等動詞進行解釋說明。例如:
(46)貝師爺:“沒錯兒!白景怡押在大獄里呢!他爸爸叫人偷梁換柱救走了,下落不明!”
朱順:“他冤枉!”(《大宅門》)
(47)趙興壽:唱我們那兒嫁姑娘。
崔永元:結婚。 (中央電視臺《實話實說》節(jié)目)
(48)常公公:“你可別這么叫!我得罪你,不露面兒了你!”
白文氏:“認罰,您說想吃哪兒,我請客!”
(《大宅門》)
這些動詞都是在對方講述一件事情的基礎上,對這件事做出一些解釋說明,或者說明情況,或者說明內容,或者解釋原因,或者提出辦法。
(本文為天津師范大學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課題項目,編號為52W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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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金雨 天津師范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 30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