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玫
摘要傳統(tǒng)地名翻譯的不足在于對語言轉換的理解存在表征性的偏狹。本文從千古奇書《徐霞客游記》現(xiàn)存英譯本所涉及的地名英譯切入,通過漢語拼音方案的運用之于國家統(tǒng)一形象、地名翻譯的范式及其變通以及音譯、直譯與文化傳神意譯原則之于國際交流意象,引出對旅游地名翻譯的范式及規(guī)范管理可能的向度的探討,并上升到中國文化對外傳播與文化軟實力建設的關系問題。
關鍵詞地名轉譯與管理;《徐霞客游記》;文化生態(tài)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09)09—0018—06
眾所周知,作為旅游業(yè)三大支柱之一的旅游資源對旅游經濟的發(fā)展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據(jù)世界旅游組織預測,我國將于2020年成為世界第一大旅游目的地國家。值得注意的是,我國游記類典籍中地名記述數(shù)量眾多,雖然并非專業(yè)文獻,追溯所到之處的“得名之由”及探求所涉地域的命名理據(jù)也原非游記一定要包含的內容。尤其是中華游圣徐霞客(1587—1641年)所撰奇書《徐霞客游記》(現(xiàn)存60多萬字),據(jù)權威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所載行經地名就有1萬多處。旅游地名記錄遍及每頁每段,有些段落甚至每一行都有,幾乎舉目皆是,因而在《徐霞客游記》的典籍外譯、研究與評估中不可小窺。出于對傳統(tǒng)地名翻譯不足(即對語言轉換的理解存在表征性偏狹,竟至“忽略語境,只顧為單詞、詞組和句子貼等值標簽”)的認識,筆者擬以徐霞客研究為切入點,從美籍華人李祁的《徐霞客游記》英文節(jié)譯本的不足或缺憾談起,通過漢語拼音方案的運用(之于國家統(tǒng)一形象)、地名翻譯的范式及其變通以及音譯、直譯與文化傳神意譯原則(之于國際交流意象),探討廣泛意義上旅游地名翻譯規(guī)范管理可能的向度。并以此順勢說明從僅囿于字面形式的翻譯(語言轉換)逐步拓展為對文化內涵的翻譯(形式上的轉換和內涵上的能動性闡釋)的意旨所在,以期從全球文化生態(tài)的角度闡發(fā)其中蘊涵的旨趣意義與文化“軟實力”。
一、《徐霞客游記》英文節(jié)譯本信息概述
與其他任何古典名著研究一樣,《徐霞客游記》版本與相關文獻資料的整理工作十分重要,專家們?yōu)橹冻隽撕芏嗟呐???梢哉f,徐學研究方興未艾,正在并將得到海內外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諸多領域越來越多的關注。遺憾的是,就《徐霞客游記》文本本身的外譯情況而言,選譯精本居多,如漢學家雅克·達教授(漢名“譚霞客”)20世紀90年代就曾出版了法文選譯本。直至當下,尚還未能找到英文全譯本。而英語世界唯一的節(jié)譯本,是1974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的The Travel Diaries of HsaHsia-k'o(Li Chi著,以下簡稱“節(jié)譯本”)。這一不爭的事實,在《漢籍外譯史》第五章“中國自然科學著作的外譯”第九節(jié)“《水經注》和《徐霞客游記》的翻譯”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
節(jié)譯本作者Li Chi,即美籍華人文學家李祁(1903—),祖籍湖南長沙,獲得金陵大學學士、英國牛津大學文學學士學位后,曾任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研究員,1966年又出任加拿大溫哥華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研究系教授,1971年榮任名譽教授。她主要研究中國文學和英國文學,擅長新儒學文學批評。節(jié)譯本的第一篇導言是完全沒有中國血統(tǒng)的外國人亨利·斯瓦茨所寫,題為“對大自然之愛:徐霞客及其早期的旅游活動”;第二篇導言則是李祁自己所寫,題為“徐霞客生平”。正文部分,共包括14篇譯文(主要是名山游記),是將《徐霞客游記》中的部分篇章拆分組合而成的。如分別把《游天臺山日記》與《游天臺山日記后》、《游雁宕山日記》與《游雁宕山日記后》中的3次游歷合并放在了一起,而把《楚游日記》拆開來,將衡山(HengShall,Hunan)單辟一節(jié),使之與恒山(Heng Shan,Shanxi)一節(jié)比照對應。單從語言層面上講,李譯《徐霞客游記》還是不愧于原文的文筆生動、記敘精詳?shù)摹5唧w到地名細節(jié)來說,包括正文主體以及最后的注釋與地圖索引部分,全書翻譯模式之單一,因客觀歷史條件所限引發(fā)的不合規(guī)范或錯訛之多,令人始料未及。因篇幅有限,筆者僅根據(jù)旅游地名翻譯的基本范式,結合相關例證作簡要的分析點評,并依此說明其文化生態(tài)內涵及軟實力何在。
二、語言轉換(1):漢語拼音方案的運用與地名的翻譯
交際是有關編碼與譯碼的心理活動過程,其主要目的是意義的獲得,交際規(guī)范或符號譯碼代碼系統(tǒng)的共享對跨文化交際非常重要。而實行代碼系統(tǒng)共享,首先必須依賴一套約定俗成的系統(tǒng)。不規(guī)范或錯誤的拼寫會給跨文化交際帶來諸多困難,并對拼音規(guī)范化這一目標的實現(xiàn)產生負面影響,而這也是與譯者的專業(yè)素質相違背的。
用漢語拼音字母拼寫中國地名,不僅是國家統(tǒng)一的標準,而且也是遵照國際標準的做法。《徐霞客游記》節(jié)譯本中,僅以提到的兩篇導言為例,舊式拼音比比皆是。標題Hsti Hsia-k'o拗口不說,內文中山川湖海方面,無論是Pei-p'an Chiang(北盤江)、Ch'ien-t'ang(錢塘江)、Lake T'ai(太湖),還是LittleCold Mountain(小寒山)、Sha-shan(沙山)、Chi-tsuMountain(雞足山),專名與通名部分一律沿用歷史上遺留下的、外國人根據(jù)自身語言習慣制定的“威妥瑪式”(Wade System)舊拼法,如不看上下文連國人回譯還原起來都非常困難。
威妥瑪式是1867年英國駐華外交官威妥瑪(Thomas F Wade)擬訂的漢字注音方案。1912年翟理斯(H A Giles)編的《中英字典》采用了“威妥瑪式”并略加修改,成為后來英文的常用拼法,稱為“威特一翟理斯式”(Wade-Giles Modified svstem)。威妥瑪式舊拼法等雖保持了接近英文拼法的一些特點,但并不完全遷就英文的拼寫習慣;語音系統(tǒng)又不符合漢語普通話的語音規(guī)律,且極不科學。它的最大缺點是沒有充分考慮漢語的語音特點,拘泥于國際習慣,沿襲了前人使用送氣符號來表示聲母的辦法,在漢語普通話400多個音節(jié)中就有160多個音節(jié)帶有各種附加符號,造成書寫方面諸多困難。而在實際應用中送氣符號常常被省略不用,因而造成極大的混亂:導致許多不同讀音的漢字都拼成了同音字,如張、常都拼作Chang,于、尤都拼作Yu,朱、儲、居、瞿都拼作Chu。相同的漢字卻有可能有不同的拼法,如河北拼為Hopei而湖北拼為Hupeh,同為“北”卻有Pe、Pei、Peh幾種拼法。再如青島拼為Tsingdao,而青海拼為Chinghai,同是“青”拼寫也不同。而南方方言的引入,更是增加了拼寫的混亂,如廈門(Xiamen)依閩南方言借用葡萄牙文Amoi的寫法就有了英文變體Amoy。
因此,繼1958年頒布《漢語拼音方案》后,考慮
到威妥瑪式拼音方案其海外影響甚遠,1975年與1977年我國政府先后組團出席聯(lián)合國第六次地名專家組會議和第三屆地名標準化會議,明確提出用漢語拼音方案作為中國地名羅馬字母拼寫的國際標準,并得到第三屆聯(lián)合國地名標準化會議的批準。1978年8月,國務院批轉了國家文字改革委員會、測繪總局、外交部、中國地名委員會“關于改用漢語拼音方案作為我國人名、地名羅馬字母拼寫法的統(tǒng)一規(guī)范的報告”。從1979年1月1日起我國對外文件、書刊中的地名羅馬字母拼寫一律改為漢語拼音,結束了百余年來的混亂而進入了統(tǒng)一而科學的新時代。繼1981年ISO文獻工作技術委員會第19次會議將《漢語拼音方案》作為拼寫中國專有詞語的標準之后,1984年12月中國地名委員會、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與國家測繪局聯(lián)合制定了《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規(guī)則(漢語部分)》,使我國漢語地名的具體拼寫更趨完善,并進一步應用到設計盲文、手語和旗語中來。
從《徐霞客游記》節(jié)譯本的出版年代推斷,成稿日期自當早于20世紀70年代。因此,一方面我們不能以超越當時歷史條件的眼光苛求作者“跨越未來”;另一方面,現(xiàn)在無論是在正式場合還是非正式場合,都應揚我國威,宣揚拼音使用的規(guī)范化。否則,可能更為嚴重的是,除英語使用“威妥瑪式”外,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等使用羅馬字母的語言都可根據(jù)自己的語言特點各有不同的拼寫法。這樣一來,同一個中國地名在不同的羅馬字母語種里拼法就會不盡相同(更不用說還有另一套斯拉夫字母體系)。如“北京”漢語拼音為Beijing,英文、德文拼作Peking(音近皮坑),法文拼作P6kin(音近白干),西班牙文拼作Pekin(音近皮干),極其混亂?,F(xiàn)在,城市代號(city code)規(guī)范為BJS(Bejiing),國際各航空公司也早替換掉PEK(Peking)一詞。上世紀末出版的權威地名詞典Merrian Webster's Geographical Dictionary(3edition)里,采取的就是“名從主人”的原則,將規(guī)范漢語拼音的中國地名作為正選條目,如查得舊拼法的Pekin/Peiping,詞典均告知參見主詞條的字樣“See BEIJING”。這不僅是一個地名的拼法更改,還標志著一個時代的轉換。
上述地名的音譯不只是簡單的拼音拼寫問題,還涉及下述更復雜的情況。
三、語言轉換(2):地名翻譯的范式及其變通
根據(jù)國家標準中的《外語地名漢字譯寫導則》(GB/T17693.1—1999)(英語)與中國地名委員會等單位聯(lián)合發(fā)布的上述《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規(guī)則(漢語地名部分)》,漢語地名中的專名一般音譯,按漢語拼音方案處理,首字母大寫且連寫(但不需連接符),通名則一般意譯,人名派生的地名原則上也依其同名同譯。這是業(yè)內公認的地名翻譯總則,并隨之衍生出如下四大范式:
擴展開來,不外乎音譯、直譯、意譯、音譯加意譯、音譯加直譯、直譯加意譯等幾種,但無論如何,通名部分(即類別名詞)是應該意譯而不應一味地音譯處理(比如“蓮花峰”中的“峰”就是表示景點類別的通用名字)。如果站在歷史的今天重譯《徐霞客游記》,也就不該通篇全是Ling(嶺)、K'eng(坑)、Yen(巖)、Ch'i(溪)、T'an(潭)、Ch'iu(湫)、Chang(嶂)、Tung(洞)、Shih(石)、T'ai(臺)、An(庵)、Ssu(寺)、Kung(宮)、Yiian(園)、Ch'iao(橋)、Ch'ieh(街)、Ko(閣)這樣偏狹的“貼等值標簽”的舉措,這是其一。
其次,從操作層面看,無論地名是什么,類別往往具有共性。根據(jù)地名通名輕易就可判斷其為自然景觀還是人文景觀:自然景觀的名字往往由表示地理或地貌特征的詞語組成;人文景觀則具有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宗教等色彩,是歷史發(fā)展的物證?!缎煜伎陀斡洝分谐霈F(xiàn)的自然景觀名字中一般包括山(mountain;mount;hill)、巖(rock;crag)、峰(peak)、崖(cliff)、溝(ravine)、溪(stream)、嶺(ridge;hill)、潭(pool;pond)、瀑布(waterfall)、泉(spring)、湖(1ake)、洞(cave)、池(lake;pond;pool)、峪(valley;ravine)等,人文景觀的名字中一般包括寺(temple)、塔(pagoda)、樓(tower)、宮(palace;hall)、廟(temple)、陵(tomb;mausoleum)、祠(shrine)、園(garden)、山莊(villa)、亭(pavilion)、庵(convent;nunnery;temple)、臺(altar;telTace)、閣(hall;pavilion)、齋(house;hall;study;loom)、石窟(grotto)與園(gardens;park)等字眼。
《游記》中較難翻譯的是景點類別前面名字的翻譯。單純采納拼音的譯法不是不可以,為地名的翻譯可以說是確定了“基準點”,但它尚不能滿足我們處理生動、復雜、多變的語言現(xiàn)象的需求,也不能講出地名的來龍去脈,因而往往是不夠的。筆者搜集匯總情況如下所示,變通套用后可基本滿足需求:
1、類別名詞+of+(形容詞+)專有名詞,如國清寺(Monastery of Serene Realm)、真覺寺(Monastery ofTrue Awakening)、獨秀峰(the Peak of Unique Beauty)。
2、類別名詞+of+數(shù)字+專有名詞,如千佛閣(the Pavilion of a Thousand Buddhas)、萬春亭(thePavilion of Ten Thousand Springs)、五百羅漢山(theMountain(Five Hundred Arhats)。
3、修飾語+類別名詞+介詞短語,如鹿巖精舍(the Fine Villa on Deer Cliff)。
4、名詞+-ing短語,有些表示動態(tài)的景點名稱往往使人浮想聯(lián)翩,是對該景點極其形象的描述,如盼客松(the Guest Expecting Pine)、三潭印月(theThree Pools Mirroring the Moon)。
5、-ing短語+介詞短語,如花港觀魚(ViewingFish at Rower Harbor)。
6、類別名詞+動詞不定式,如鎮(zhèn)海寺(theTemple to Guard the Sea)。
7、(類別)名詞+定語從句,如鬼見愁(sightsThat Discourage Devils)、飛來峰(the Rock That HewHere)。
四、文化轉換:音譯、直譯與文化傳神釋譯原則與地名的翻譯
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中說:“原作的語言和內容,像果皮和果肉一樣渾然天成”。借用本雅明這個比喻,語言載體與所載信息也是果皮和果肉的關系,密不可分,語言載體的轉換與所載信息的轉換永遠都該同步進行。至于什么情況下采用什么譯法,筆者以為,就需要譯者堅持“以讀者為中心”和“內容優(yōu)于形式”兩大翻譯原則——所謂“以讀者為中心”,是指面向海外的大眾,提供的信息資訊要全面,譯文文本要通俗易懂;“內容優(yōu)于形式”則是指不必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在忠實于原文內容的基礎上可對原文進行釋義、增補、刪減、類比或再創(chuàng)造,從而提高可讀性和易接受性。
源語地名文本譯出后如希展現(xiàn)得像湖光山色那樣清晰,則需避免望文生義,用余光中先生的話說還要對源語文本“體貼入微”。關系到具體的“體貼”方式和程度,務必要查閱相關資料再確定譯法。一概采取音譯往往不能給人帶來新奇感,更不能充分反映一國的地學文化。異化法在地理翻譯中較常見,目的就是盡可能保留地名的原貌和特色,又不必完全遷就外國人而因此喪失中國文化特色。如何保留原文的文化與歷史內涵當是題中的應有之義。這不僅是諸如對黃山不能望文生義就認為是“黃色的山”的問題。再接前面所討論的意譯不該過度的LittleCold Mountain(小寒山):《徐霞客游記》的開篇游“游天臺山日記”中不只有小寒山,還提到了國清寺與寒山、寒山湖等,這是因為高僧寒山(與拾得同被尊為和合二仙)在此居住70年之久的緣故。另外,對蘇州的寒山寺,也有的將其譯成了the Bleak/ColdMountain Temple。而根據(jù)歷史資料,寒山寺始建于南北朝,唐太宗在位期間寒山曾擔任寺廟住持,因而得其名為寒山寺,所以最好采取漢語拼音加直譯的方法譯成the Hanshan Temple。
再如前邊提到過的武夷山上的獅子峰,如果將其單純地音譯,對于中國文化知之甚少的外國旅游者來說都只會片面地知道這是一座山峰,但至于究竟是什么樣的不得而知。只有使接受者產生相關聯(lián)想,充分利用在西方世界獅子是百獸之王的背景知識,才算得上是成功的語言交換。否則的話,就等于是放棄了這筆財富,勢必會影響譯文的閱讀效果,無謂地增加讀者的認知成本。在這個認知范圍不斷擴大、認知內容不斷增多、而上天卻仍不“加我輩以年”的全球化時代,選擇翻譯策略時自然應考慮如何做才能達到所謂的“讀者友好型”的標準。
宗教方面的地名,如觀音巖依照選取常用詞原則表達為Goddess of Mercy Rock眾人可以理解,把觀音說成Bodhisattva(菩薩)勉強說得過去,用梵文Avalokitesvara則最為恰切。同理,節(jié)譯本中的Chi—tsu Mountain,即徐霞客應麗江木增土司之請留修而歷時三月才告成的《雞足山志》四卷(歷史上第一部)中涉及的雞足山,是佛教禪宗的發(fā)源地,傳說為摩訶迦葉尊者入定之山。如譯為Chickenfoot-shapedMountain是取其形;而只有譯為Mount Kukkutapada(梵文kukkuta義雞而pada義足,即《大唐西域記》卷九之屈屈吒播陀山),才與其為中國五大佛教名山之一、國家級風景名勝、大理景區(qū)主要景點的地位相配。
徐霞客提到這些地名時,自然對這些地方的自然風貌和文化意蘊了然于胸。但因為個體生命的有限性決定了個人的認知范圍,譯者的學識才情即便與原作者接近也難以完全重合。所以,準確翻譯這些地名正是轉換其文化意蘊的前提。正如同旅游觀賞并不排斥對所觀景物有關知識的探尋一樣,翻譯工作時的探尋越深入,決定翻譯產出方式的活動余地就越大,準確率就越高,對自身能力的提升以及給潛在介紹對象帶來的審美享受也就越有益。聯(lián)系到《徐霞客游記》文本的翻譯轉換和傳播流布來說,地名的“隔”與“不隔”及語言的“隔”與“不隔”(借用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術語)與其說是挑戰(zhàn),倒不如說是翻譯時應當不斷追求的崇高目標。
五、外譯管理的意涵
開放的中國、逐步走向富強的中國需要了解世界,而世界要想走向和平、穩(wěn)定、幸福,也需要和中國人在心靈上溝通?;仡櫲祟惤?00年的歷史,憑借著首先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生產的優(yōu)勢和先進的殺人武器,歐洲(后來擴展到北大西洋兩岸)自視為世界的中心、人類文明的唯一擁有者(認為其他地方的人們都是愚昧、荒蠻、落后的)、絕對真理的持有者和傳播者。直至現(xiàn)在,世界的思想界都有著兩個截然對立的思潮:文明沖突和文明對話。文明沖突論的實際后果已為全世界人民所目睹;文明對話論還局限在學術的范圍內,但是卻越來越深入人心。文明對話才是拯救人類唯一之道。要對話,要讓被地域隔開的不同地區(qū)、民族的人們溝通,就急切地需要語言、翻譯這座文化之橋。毋庸諱言,由于中華文化長期被無情地打擊,也由于自身的封閉以及種種文化的、政治的原因,我們通往世界的橋梁太窄、太少了。一方面,中華文化走出去極為困難,在各個領域能夠用外語交流的人太少。這在漢語還沒有足夠的世界話語權的當前,尤其顯得跟不上時代。另一方面,對話機會的坐失,又嚴重地限制了中國學術界的視野,放緩了中華文明在與其他文明對話的過程中提高自身的速度。當然,這并不僅僅是中國自己的事。當生活在“文明中心”中的人們經過痛苦的反思,認識到文化本身是多元的,應該提倡多元對話,特別是希望和中華文明對話的時刻,這一局限的后果愈發(fā)顯得嚴重了。
“語言這只變幻不已的蝴蝶,只有通過譯者耐心的捕捉和展示,才會獲得不同國度和語言的人們的青睞與欣賞?!眹H譯聯(lián)主席畢德以此表達自己對構筑異質文明之間橋梁的同行們的期盼。就在今年5月出版的《求是》雜志上,國家外文局副局長兼中國譯協(xié)秘書長黃友義先生發(fā)表署名文章,其中有這么一小段話:
國際翻譯界公認,翻譯工作者最擅長做的事是把外語翻譯成自己的母語,而要把母語翻譯成外語對每一個翻譯工作者來說都是一種很大的挑戰(zhàn)。但是,由于當前中國發(fā)展的需要,也由于中國語言文字的特殊性等多種原因,世界上目前沒有足夠的翻譯人員能替中國承擔龐大的、日益增長的中譯外任務。中譯外的翻譯工作不得不主要由中國翻譯工作者承擔,而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種狀況都不會得到根本改變。因此,向世界說明中國,提高中華文化的國際影響力,實現(xiàn)當代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的順暢交流,是時代賦予中國翻譯工作者的歷史責任和神圣使命。
而全國人大副委員長許嘉璐教授,在21世紀初的一次國際漢語教學研討會上也說過如下話語,得到了各國與會者的普遍贊同:“上帝犯了一個‘錯誤,讓各地區(qū)、各民族的人語言不通;我們就是要建起語言之橋,糾正上帝的‘錯誤,讓人類互相了解,友好相處,只有這樣,世界才可能和平、繁榮”。
地名翻譯及其管理,就是應該著力建設的眾多語言之橋中重要的一座。提起地名工作,專業(yè)領域
的學者定義說地名是區(qū)別各種地理實體的語言文字代號。而筆者則認為,地名是一條川流不息的河,它從歷史中向我們走來,又從我們身邊緩緩流過。如將語言翻譯拿“構筑人類心靈之橋”作比,依目前掌握的情況看來,我國的地名翻譯這座橋剛剛開始筑基,還遠沒有鋪到橋身!北京市政府外事辦公室近期預測:國際語言環(huán)境建設與國際化城市建設相結合,將成為今后工作的重點內容。這也從另一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一項偉大的事業(yè)往往需要幾代人的心血,每一位“一字不茍,千金之諾”的奉獻者都是應該受到尊敬的。地名翻譯及其規(guī)范管理的進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一個長期的生活體驗和知識積累的過程,是對時代的感悟和工作經驗的有機結合;它需要多學科的合作,需要社會對地名認知水平的提升。它終將展示給世人的,是一個融時間、空間、人類活動的各種信息于一體,具備各種不同層次的檢索手段和鏈接方式,完全開放的、具有無限開發(fā)潛力的歷史地理信息系統(tǒng)。
六、結語:前景展望——“景清意明”的旅游目的地翻譯
綜上所述,漢語拼音方案的運用之于國家統(tǒng)一形象、地名翻譯的范式及其變通以及音譯、直譯與文化傳神意譯原則之于國際交流意象的意涵均已不言自明。
何謂對原文語境關注充分、對源語文本體貼人微?如何才能做到轉換后的果皮和果肉依舊渾然一體?或者說,怎樣才能讓語言載體之轉換與所載信息之轉換同步進行?或者甚至包括李祁(如果依然在世)在內的翻譯實踐者會問:翻譯一個個小小的地名,有必要了解這么多條條框框和歷史文化背景嗎?
筆者的回答是,絕對必要,而且越多越好。這是因為:首先,只有當你對原文做到了體貼入微、盡窺其妙,譯文才有可能做到用字不妄,也才有可能保障句子與語篇層面的正確性。雖然說所了解的語言規(guī)范或歷史文化背景不能直接轉換成譯文,卻會像原文一樣在譯文的字里行間留下語跡,減少譯文讀者的認知成本。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言:“譯者仍然是一種學者。他可以不落言詮,可以述而不作,卻不能沒有學問;不過他的學問已經化在他的譯文里了”。為了譯文讀者能以最低的認知成本獲得最佳的認知效果,譯者就必須付出更多的認知成本。其次,文化傳統(tǒng)的翻譯,究其本質,事關文化生態(tài)體系的構建。文化要素既有共通性、一致性,也有獨特性、多樣性。文化要素的共通性、一致性,是本民族文化認同的基本載體;而獨特性、多樣性則是全球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健康存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的前提。因此,文化生態(tài)絕不僅是一些概念、規(guī)則、結構、模式。它更是一種姿態(tài)、一種信仰和憧憬,是一種精神的禮節(jié)和宇宙的風度。地名的記敘與轉譯,循此宏觀層面大而化之,目的也就不僅是對過去的簡單記憶,更是促進今天文化認同感、增強民族自信心,乃至文化自覺與文化建國的手段。而只有當譯者付出了足夠的認知成本,源語文本所負載的文化信息才有可能隨著語言轉換進入目標語文本,也才有可能達到著名人類學家費孝通先生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境界。時有發(fā)生、屢見報端的事實也證明,沿用舊譯稱謂、一名多譯、譯音不準、音譯與意譯混淆(譯界常舉的反例如Leeward Islands“背風群島”譯為“利華德群島”)等現(xiàn)象的發(fā)生,說明地名轉譯的準確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語言工作者的社會責任。
衷心希望借此篇與大家共勉,充分意識旅游地名英譯景清意明的旨趣所在:全球文化生態(tài)之語境與民族文化的“軟實力”,不僅在語篇之中,同時也在語篇之外。如果借用德里達的名言“Ⅱn'y a pas dehors-texte”,那就是“文本內沒有插圖,文本外也沒有?”思慮體悟之后,不妨我們都知行合一,見行、見心、見未來!
責任編輯:廉月娟;責任校對:王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