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國斌
摘要:劍,首先從戰(zhàn)場格殺進入人們視野,后來隨著騎兵作戰(zhàn)對砍劈的需要逐漸從軍事前臺退出,被人們移作他用。第一,進入社會生活的劍,在王者對劍“天下”和“軍權(quán)”的新解讀中,作為權(quán)力的象征和控制的對象,劍成為王者的賞賜之物和權(quán)力的有限讓渡。第二,進入社會生活的劍,原先兵劍制作對硬度和韌性的考究,在達觀貴族的佩帶中轉(zhuǎn)化裝點的熱情、形成“帶劍”階層和年齡的界定,并從不同裝點和規(guī)定中折射社會地位。第三,進入社會生活的劍,兵劍實踐形成的鋒之刺、刃之斬技術(shù),在武術(shù)人手中深化為“三鋒四刃”的認識,建構(gòu)了不同方法的技術(shù)系統(tǒng),形成了“工行醉棉”演練體式;在大眾手中成為砍病魔、揮心理陰影的健康道具。
關鍵詞:劍;文化意義;文化傳記
中圖分類號:G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590(2009)05-0011-04
Abstract: The ChineseSword, first known as weapon used on the battlefield, has been available for other uses other than military use aloneSince the cavalryman didnt need to cut andStrike in wars as times went by.It functions as the limited transferring from the reward and power in emperors hand, converts to enthusiasm of decoration representing the class, age and reflecting theSocialStatus in the ornamental band worn by nobles, deepens to the concepts of “Three cutting-edges and four blades” in the hands of Martial Artists in terms of developing technologicalSystems of various ways and forming the performingStyle of“Gong Xing Zui Mian ”(ASpecial way of performingSword posing as the regular , running, andSoft-typeScript in Chinese calligraphy, or as a drunk man trying to demonstrate the proficiency inStriving for the balance in performance.)
Key words:Sword;Cultural meaning;Cultural biography
盧瑞認為,“消費文化是關于使用物品的文化”,“以物作為媒介是人們建立各種社會關系的一種重要方式”。[1] 在消費文化研究中,物品、物品的使用之所以成為研究對象,原因有二。第一,物品不僅具有交換價值,能夠從物質(zhì)上滿足人的需要;同時也銘刻文化意義,具有文化價值。第二,對物品使用的關注也使消費者進入研究視野。消費者通過對物品不同于生產(chǎn)者預定功能的開發(fā),而生產(chǎn)出符合自己需要的實踐。本文試圖通過劍的使用,考察其社會譜系的重組和文化意義的重組。因為,不同的使用者在劍之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雕以不同的文飾、揮舞出不同的“劍花”、引申出不同的功用。因此,通過對使用方式的變化、“劍法”的新聯(lián)想、劍的意義的新探究等消費活動的考察與繪制,有助于展現(xiàn)具有鮮活個性的劍的文化史。
1 用作格殺的兵劍[2]
鐘少異(1998)根據(jù)劍“尖鋒、兩刃、中部有脊、底部有莖或柄”的特點已在箭鏃和矛頭中成型而推理:先民由箭鏃和矛頭而作劍。[3] 劍,在春秋晚期步戰(zhàn)中被采用。如《史記?周本紀》載,武王伐商,攻入朝歌后,“遂入,至紂死所。武王自射之,三發(fā)而后下車,以輕劍擊之,以黃鉞斬紂頭,縣大白之旗”;公元前550年,晉國內(nèi)亂,趙氏、范氏合力攻滅孿氏的戰(zhàn)斗中,趙鞅“用劍以帥卒”(《左傳》)。戰(zhàn)國時期,劍成為軍隊裝備的主要格斗兵器。據(jù)《荀子?議兵》記載,魏國通過“穿戴甲胄,操強弩,負箭箙,持戈佩劍,攜帶三天糧食,從早晨出發(fā),至日中而行軍百里”考選兵卒,韓國也以“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劍”作裝備步卒。
兵劍以二種方式作戰(zhàn)。一是劍與盾配合,直接投身作戰(zhàn)。如樊噲“帶劍擁盾入軍門”(《史記?項羽本紀》),以及漢代晁錯所言使用場合,“曲道相伏,險厄相薄,此劍楯之地也”(《漢書?晁錯傳》);二是作為備用武器,在使用弓箭或長兵時插于腰間,于弓矢告馨、長兵折損、車毀馬斃、棄車肉搏時拔而作戰(zhàn)。[4]兵劍的技法主要有二,鋒之“刺”和刃之“斬”(擊)。如《太平廣記》越女與袁公的“斗劍”中,袁公用“劍鋒”而刺,“袁公操其本而刺處女”;越女以“刃”斬擊,“女因舉杖擊之”。其攻擊部位也有二,“上斬頸領,下決肝肺”(《莊子?說劍篇》)。后來,隨著劍身加長和復合劍的出現(xiàn),其“擊”得以凸顯,延伸為“格”、“洗”之法,并與原先的“刺、擊”一起組成了劍法“四母”。[5]
當然,兵劍的使用生死攸關,“乃當兵防身、殺賊、救命的貼身勾當”(戚繼光《紀效新書》),因此人們在實踐中積累并提煉出用劍的運動心理的技戰(zhàn)術(shù)等經(jīng)驗,為武術(shù)技擊理論的構(gòu)建奠定了基礎。第一,在運動心理上,“內(nèi)實精神,外示安儀”、“布形候氣,與神俱往”;在持飽滿斗志的同時,又有平靜與安詳之容,實現(xiàn)運動中神與形的高度統(tǒng)一。第二,在運動表現(xiàn)上,“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守而未發(fā)之時給對方以弱之假象,出手時則以泰山壓頂之勢,風卷殘云。(趙曄《吳越春秋》) 第三,在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上,“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fā),先之以至”(《莊子?說劍篇》),以破綻之利,誘敵深入;又以備之埋伏,一舉殲滅。
2 用作控制的王之劍
在莊子眼中,劍分二種:器層面的“有形之劍”和道層面的“無形之劍”。 “有形的劍”庶人所持,其法為“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是無益于國事的具體的劍法?!盁o形的劍”王者所持,天子持之,以山河、社稷為劍,其劍形劍勢“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其效可以“匡諸侯,天下服”,是國家管理之法;諸侯持之,則以士為劍,其劍形劍勢為“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其效可“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xiāng)”,是任用人才之法。(《莊子?說劍篇》)在莊子對劍的文化意義進行政治學解釋之外,統(tǒng)治者又是如何實際地使用劍,如何將手中的劍舞出政治“劍花”?以秦始皇為例,藉“兵”平定天下的經(jīng)歷,使他對劍的態(tài)度具有“珍愛/防范”的兩面性,也形成了他(他們)對劍的兩極運使(矛盾化使用)。
一方面,他們珍之若寶、賞之示寵。秦始皇曾命采北山之銅,鑄寶劍兩柄,由李斯篆銘“定秦劍”(陶弘景《古今刀劍錄》)。其“定秦”命名,表層意指該劍為抽象的秦,中層意指由社稷組成的具體的秦,深層意是版圖不斷擴大、意在天下的秦。這樣,與“意在天下、地理版圖運動的秦”相聯(lián)系的劍,也被轉(zhuǎn)換成安定天下的工具。比作天下的劍,既有秦始皇借“兵”打出天下對“兵” [6]的愛,是騎在馬背上打出天下的人[7]對“兵”的特殊感情;又有他對“天下”的物化,他手中把持的“定秦劍”也象征著天下的掌握。這樣,偌大一個天下也就像手中的劍一樣,可以手持、隨意揮舞。與秦始皇一樣珍劍若寶的王者,在作劍自珍的同時,如勾踐和夫差銘“王自作用”的劍,也以劍賞賜武將勇士,以示榮寵。王之賜劍有三種類型:事前賞賜、事后賞賜、生后賞賜。第一,事前賞賜。王者在委托重任前,賜劍于臣,以王之信任而賞臣不辱使命的歷史,以及對繼續(xù)不辱使命的預先獎賞。如公元前484年,吳魯合而戰(zhàn)齊前,吳王夫差賜魯叔孫以劍等,并言:“奉爾事,敬無廢命?!钡诙?事后賞賜。在臣有所建功之后,王者以賞賜形式肯定其功勞,希望再接再厲,再建功勛。如春秋末年,子貢游說吳越齊晉諸國,越王勾踐欲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第三,生后賞賜。在臣去世后,王者對其一生貢獻的追認與補償。如《后漢書?東平憲王蒼傳》:“忠立十一年薨,子孝王敞嗣。元和三年,行東巡守,幸東平宮,帝追感念蒼,謂其諸子曰:‘思其人,至其鄉(xiāng)。其處在,其人亡。因泣下沾襟,遂幸蒼陵,為陳虎賁、鸞輅、龍旗,以章顯之,祠以太牢,親拜祠坐,哭泣盡哀,賜御劍于陵前?!逼渲?不論是事前事后還是生后的賞賜,貫穿其中的是臣對社稷的貢獻、對王的忠誠。在西周土地國有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中,對社稷的貢獻又是對王的忠誠,忠誠與貢獻是統(tǒng)一的。因此,“賞賜”是“王者舞劍,意在忠誠”的天子劍套路之一。這把劍在蔣介石手中,又舞出“軍人魂”的新花。[8] 第一,“軍人魂”之“劍花”非軍事刺殺的工具,而是政治動員。在劍失去直接戰(zhàn)斗功能后,蔣介石從精神層面將劍間接地作用于軍官,激勵為國而戰(zhàn)的斗志。他在《軍官訓練團訓練的目的和方針》訓詞中這樣說:這次訓練“其唯一的目的,是要先尋著我們軍人的靈魂,再來挽回我們整個國家的靈魂!”第二,“軍人魂”之“劍花”并非殺人,而是自殺。蔣介石以劍“一劍斃命”的文化意向,在不能致人死地時指向自己。所以,“軍人魂”又直呼為“自殺劍”,美其名曰“成仁劍”。第三,在畢業(yè)授劍儀式化的運作中,“軍人魂”就像過去將軍出征前的賜劍,是蔣介石所寄重望的憑證;同時,“軍人魂”又似昔日的賜死,成為學員不成功之時的成仁之物。
另一方面,他們對劍有限度讓渡的運使。秦始皇在愛劍的同時,也表現(xiàn)為對“劍”的防范,制止民以兵舉事。夷平六國,統(tǒng)一稱霸后,雖然秦具有“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之虎威,但是為了確保“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秦始皇還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過秦論》)。在“收天下兵”的舉動中,秦始皇不僅剝奪了平民“用兵”的權(quán)力(以至于陳涉揭竿而起時只能“斬木為兵”),而且也將“用兵”作為統(tǒng)治者的專權(quán)。秦始皇對“兵”的認識和方法,也成為后來統(tǒng)治者處理“兵”的經(jīng)驗模板。如“元世祖中統(tǒng)四年(1263)二月,下詔給各路,……民間所有的兵器,不交給官府的,與私造同樣處死?!?《續(xù)文獻通考》卷134兵)秦始皇對“兵”和“用兵”的理解,還成為拜將、命將出征儀式的主旋律。如公元前484年,吳魯兩國聯(lián)合于艾陵大敗齊軍。將戰(zhàn),吳王夫差賜魯叔孫甲、劍和鈹,并勉之曰:奉爾君事,敬無廢命(《左傳?哀公十一年》)。在拜將儀式中,劍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虎符,成了軍事統(tǒng)帥的象征。其中,王者賜劍的軍事授權(quán)行為,也使所賜之劍化約為千軍萬馬的指揮權(quán),將軍所持賜劍非刺殺之劍而是“統(tǒng)領三軍”的軍權(quán)。
除了出兵之時將軍事權(quán)力暫時讓渡給將軍,王者還以御用兵器,賜予元老重臣,賦予在外先斬后奏之特權(quán),并逐漸演變?yōu)閷④姵鲇懞蜌J命大臣巡察前御賜尚方寶劍之“規(guī)定動作”。[9] 第一,該劍仍具斬殺功能,但以專殺不盡責的官員大臣與原先斬殺敵人的兵劍相區(qū)分。第二,出討將軍和欽命大臣在接受王者之托后還可以將尚方寶劍以及其中的生死予奪之權(quán)轉(zhuǎn)托他人,像火炬接力一樣,將王者的權(quán)力火種傳遞下去。第三,作為王者化身,集生死予奪之權(quán)的尚方寶劍,也可以賜劍自斃;這種決定臣死的方式,不僅以詔書和劍的出席代替了王者的到場,以罪臣的自刎,強化了王者的權(quán)威;而且又以王者退居幕后、遠距離的間接作用,避免了目睹血腥之兇,緩解了君臣間難計其數(shù)的歷史記憶的干擾。第四,在授予欽命大臣以生死予奪之權(quán)時,王者又以適用范圍的圈定,將尚方寶劍的生殺權(quán)分解為多人、鎖定于特定對象,以防止受托者的僭越,并進一步重申尚方寶劍中的權(quán)力是暫時性讓渡和局部委托?!笆钩止?jié)得殺二千石以下,持節(jié)殺無官位人,假節(jié)唯軍事得殺犯軍令者”(《晉書?職官志》)。第五,王者以假劍賜臣行為再現(xiàn)其矛盾心態(tài),既要以劍賞賜臣之功,又對劍之真進行百般處理,以“包金裹銀”表征其價值,又以無刃甚至將劍與鞘焊接與劍之真保持距離,如李世民賜開國元勛徐懋功“功德劍”。[10]
3 充滿社會意義的劍
原始時代,劍既是格斗衛(wèi)體的武器,也是日常生活和生產(chǎn)的工具。由于帶劍者多為氏族成年男子,帶劍之舉也漸成孔武有力的標志,具有佩飾意義,[11] 具有禮儀范疇,進入人們的社會生活,形成豐富的社會意義;也使原先人與劍的關系,演變?yōu)槿伺c人的關系。
第一,作為重要場合的佩帶,王者于劍之首、莖、格、身用盡了心思,在雕刻花紋、獸面紋、幾何圖形的同時,[12] 也嵌銜綠寶石、金銀絲、金塊等物以顯示身份地位,“世之人主,皆以珠玉戈劍為寶?!?《呂氏春秋?侈樂》)在達觀貴族通過玉、金、銀的裝點區(qū)別等級時,纏繞劍莖的絲繩也成為士與貴族的身份象征。如擊劍而歌的馮驩,其劍莖以非絲非麻的蒯進行纏繞,而稱作蒯緱,別于用絲或麻纏繞劍莖的緱。第二,在將帶劍作為官服一部分的同時,[13] 王者又喚起對劍的防范之心,制定了帶劍不得近至尊的禮儀。同時,又以特許進一步強化帶劍以及其中的權(quán)力。不僅以“庶人有事帶劍,無事不得帶劍”將帶劍作為貴族的專利;而且又以帶劍見君作為賞賜。如劉邦賜蕭何上殿帶劍、不脫履、入朝不用急走,后來董卓也有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特許。第三,進入禮儀范疇的帶劍,與著冠一起成為成人儀式的內(nèi)容,如《史記?秦始皇本紀》這樣描其成年親政:“乙酉,王冠,帶劍”。與成人聯(lián)系的帶劍,除了恢復先民成年男子的象征,還以不同階層成熟年齡的認定而體現(xiàn)社會等級。賈誼云:“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帶劍;諸侯三十而冠,帶劍;大夫四十而冠,帶劍。隸人不得冠,庶人有事帶劍,無事不得帶劍?!逼洹半S著階層遞減、成熟年齡遞增、上下相差20歲”的成人年齡認定,從權(quán)利/義務角度來看,既是對上層階級子弟早日享受成人權(quán)利的給予,也是早日承擔社會責任的期待;從教育平等來看,既是對人群同樣生理年齡不同心理成熟程度的反映,也是布迪爾所說的不同階層子弟因家庭環(huán)境等因素擁有不同文化資本,以及他們在相同情況下取得不同發(fā)展程度的反映。
4 文化征途的武術(shù)劍
在王者舞政治“劍花”,人們以佩劍舞社會“劍花”,同時,武術(shù)人利用自己的身體舞出新的技術(shù)性“劍花”,大眾持武術(shù)劍揮舞“健康”的“劍花”。
武術(shù)的技術(shù)性“劍花”,首先于實用性劍法訓練時對兵劍使用方法的承襲。在方法上,由刺和擊組成;在部位上,將兵劍對臂、胸和面的擊刺(如曹丕《典論》自序所說的“中其臂”、“突以取中”的刺胸、“中面”的“正截其顙”),轉(zhuǎn)化為對腕、胸和頸的擊刺。根據(jù)蔡龍云口述,他父親訓練他的劍法時,在攻擊部位和方法上主要是腕之截、胸之刺和頸之斬。我們也可以從蔡先生父親1941年與日本劍道的比試,解讀武術(shù)實用性劍法之一斑。蔡桂勤以“橫抹對方頸勃、直捅對方前胸、點擊對方腕部”動作,形象地演示了武術(shù)實用性劍法運用劍之鋒與刃對對方胸、頸與腕的攻擊。[14]
武術(shù)的技術(shù)性“劍花”,其次表現(xiàn)為以套路的形態(tài)對其使用方法進行了系統(tǒng)的、全面的文化。第一,武術(shù)對劍的形制進行了全面的開發(fā),將劍細化為“七刃”,形成了“三鋒四刃”之說?!叭濉笔莿獠糠值膭膺B同兩側(cè)的刃,合稱“三鋒”;“四刃”是中段又分前后兩節(jié),前節(jié)長約六寸,后節(jié)長約一尺,每節(jié)上下兩刃,故曰“四刃”?!叭h四刃”的區(qū)分又對應于特定的使用方法,三鋒的尖用于刺、點等劍法,三鋒的另二鋒用于豁;中段的前部上刃用于鉤、挑、截,中段的前部下刃用于劈、撩、抹;中段的后部上刃用于鉤抹(加大鉤抹力度和長度),下刃用于砍、斬;而有些劍法則需用劍身中段兩部分,如云劍橫拉;無刃段用于格之碰或撞。[15] 第二,就劍的使用而言,在器械上有單劍和雙劍之分、有軟劍和硬劍之別、有長穗和短穗之異;在運使上有單手和雙手兩種;在練習方式上有單人獨練和雙人對練;在方法學上將兵劍“擊刺”之法繁殖為“砍、點、刺、挑、劈、錯、撩、砍、崩、絞、云”等若干技法;在身體技術(shù)上將劍之法配合以豐富的身體動作;在技術(shù)系統(tǒng)上建構(gòu)了風格各異的使用方法系統(tǒng);在演練風格上形成了“工行醉綿”四種體式;[16] 第三,在劍的文化再生產(chǎn)中,于器物層面,人們將劍改造成水中武器:分水攬、雁月刺、娥嵋刺、狀元筆等;于精神層面,人們將劍舞的游龍和飛鳳之勢作為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靈感。如張旭自認為自己的書法“觀公孫大娘劍器,而得神”,吳道子請裴閔將軍舞劍而作畫“奮筆而成,若有神助”;近來,在《七劍》進行武術(shù)文化再生產(chǎn)的同時,人們又從劍的文化意向生產(chǎn)了軍人精神,如電影《亮劍》。
大眾的健康“劍花”,從明暗二條線索使用劍。明者,將武術(shù)劍揮舞出健康的“劍花”,此亦大眾用劍之主流;暗者,潛伏于人們心中的裝飾之“劍花”。
健康的“劍花”可粗略地分為建國后至改革開放前政府行為主導下的大眾行為,以及改革開放后政府行為與大眾的互動。在大眾揮舞健康“劍花”的行為中,劍服務于人們鍛煉身體、愉悅心情之目的。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舞劍老人說,她已經(jīng)82歲了,不管刮風下雨,每天早上練上兩個小時,否則渾身不舒服。[17]在大眾手中,劍也像道士砍斬妖魔的道具,可以劈殺病魔、揮砍心理陰影。人稱“江姐”的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于藍身患癌癥后,堅持舞劍30多年,“如今,一套劍路做完,大氣不喘,臉不變色,全身感覺舒適?!?sup>[18]
裝飾的“劍花”,在大眾運使下表現(xiàn)為或背或掛之行為方式。一方面,健身路上斜背于背的行為,[19] 潛意識地仿效了古人的佩劍行為;另一方面,懸掛書房的行為,又有道士以劍斬魔的辟邪鎮(zhèn)室之痕跡。如羅蘭?巴特所說,大眾文化通過混淆符號“能指”與“所指”的區(qū)別,使“所指”轉(zhuǎn)變?yōu)椤澳苤浮?而制造神話。大眾“劍花”的神話通過躍過長期鍛煉的過程而直接聯(lián)系起點和終點,以及將引申義作為本義而運作。其中,健康“劍花”的神話在于,舞劍原本有助于練就健康的身體、保持健康的心理、擁有健康的人際關系,但是在大眾心理、宣傳報道和市場運作中,人們卻將“劍”跳過“長期鍛煉”而直接聯(lián)系于“健康”,好像只要擁有“劍”結(jié)果便是“健康”的隨之而來。同樣,裝飾“劍花”的神話在于,將劍背之、掛之本是練習者對劍的自然處理,但是在人們不自覺的刻意行為中,背之掛之卻成為與練習無關的行為,引申到與練習無關的意義,也在這些引申義中(如民俗化的辟邪、大眾化美學等)神化了劍之背與掛行為。
5 結(jié) 語
劍,在戰(zhàn)場上當騎兵作戰(zhàn)方式取代車戰(zhàn),兼具刺擊、利于劈砍的刀漸漸走上前臺,[20] 逐漸取代了劍的軍事地位。離開戰(zhàn)場的劍,也從武士手中握著,轉(zhuǎn)移到文人腰間懸著、道士舉著、武術(shù)人舞著、大眾掛著揮著……并在不同使用者不同使用方式中生產(chǎn)了新意義:具有文化意義,成為一項身體技術(shù);具有政治意義,作為王者的權(quán)力技術(shù);具有社會意義,復制了社會秩序。劍的歷史發(fā)展也相繼完成了與政治的結(jié)合、與士大夫等社會精英的共鳴、與傳統(tǒng)文化的結(jié)盟、與百姓生活的融合,超出了武術(shù)意義,成為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符號和象征之一,也是當代武術(shù)文化可以繼續(xù)作為消費內(nèi)容、值得進一步開發(fā)的一個生產(chǎn)項目。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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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明清間學者董說在《七國考秦器服》“帶劍”下曰:“劍有二:一佩劍,所謂衣冠帶劍是也;一兵劍,持以相格殺者也”,而將其劍的功用分之為兵器屬性和非兵器屬性。
[3] 參見鐘少異.龍泉霜雪——古劍的歷史和傳說[M]. 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7.
[4] 鐘少異.龍泉霜雪——古劍的歷史和傳說[M]. 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9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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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五兵,原指西周和春秋時期軍隊裝備的兵器組合,初見《左傳》昭公二十七年(前515);并有車兵五兵與步兵五兵之分。車兵五兵為“戈、殳、戟、夷矛、酋矛”,插放戰(zhàn)車的車輿上,供甲士作戰(zhàn)使用;步兵五兵為“弓矢、殳、矛、戈、戟”。戰(zhàn)國以后,隨著兵器種類增多,兵也逐漸變?yōu)楸鞯姆悍Q,形成不同的五兵說。如漢典籍中“五兵”為“矛、劍、弩、戈、鍛”,呂覽中的“五兵”是“矛、戟、盾、鉞、鐵”,史籍《漢官儀》的“亭長,皆習設備五兵。五兵,弓、弩、戟、盾刀、劍?!?/p>
[7] 秦人先祖費昌給商王御馬,被周孝王“分土為附庸,邑之秦”,后來秦襄公護送周平王東遷,“平王封襄公為諸侯”(《史記?秦本紀》)。秦人也首先在諸侯間推行“胡服騎射”,秦文公于公元前739年設置特種騎兵部隊“髦頭騎”,秦穆公時期有2000名長備騎兵部隊。秦人養(yǎng)馬經(jīng)驗也誕生了相馬大師伯樂,并對馴馬有著嚴厲的規(guī)定:一是戰(zhàn)馬高度須達5尺8寸(133厘米),秦始皇兵馬俑坑100多匹陶土戰(zhàn)馬的身高都為133厘米。二是挑選的馬匹在送到軍中考核時,如評下等,或奔馳、羈系時不聽指揮,都要處罰縣司馬、縣令、丞。此外,湖北云夢睡虎地秦簡《秦律雜抄》有一條律文,騎兵與戰(zhàn)車御手都嚴格挑選,年齡不超過40歲,身高1.73米。段清波.秦俑:帝國的衛(wèi)士[M].長春:百家出版社,2003:31、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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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從昭陵陪葬墓中出土的徐懋功的劍可見,此劍包金裹銀,裝飾華貴;但卻拔不動、抽不出,劍長約一米多,鞘分三段,焊接而成。鞘中間是一根直徑約1.5厘米銅棍,從劍柄穿入劍鞘,柄首和鞘口緊緊地焊在一起,柄首上有壤金花紋的痕跡。馬青云.銅車馬御官俑佩劍之我見[J]. 文博,1995,(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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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西周對劍的裝飾集中了多項杰出技術(shù),引起了科技史界的關注。如劍首同心圓裝飾,不僅由“厚僅0.2- 0.8mm、凸起約0.5-2.2mm、間距0.3-1.2mm”的多圈高同心度、高凸起、薄壁狀凸棱組成(越王勾踐劍與同出的一把青銅劍分別具有11圈和5圈的劍首同心圓),而且在多圈同心圓的槽底,分布著極細凸起的繩紋,增加了劍首同心圓的美感和裝飾性。廉海萍,譚德睿,徐惠康.東周時期青銅劍首同心圓的制作技術(shù)研究[J].文物保護與考古科學,2003,(3):40-43.
[13] 秦簡公六年,秦國將官吏帶劍作為一項制度。漢承秦制,官吏也帶劍;隋則明文規(guī)定了與官品匹配的所佩之劍,唐劍佩鏗鏘,宋元以后佩劍之風不再流行,成為個別皇室顯貴的玩物。田延峰.佩劍風習流變及文化內(nèi)涵[J].寶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2):61-62.
[14] 蔡龍云.琴劍樓武術(shù)文集[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7:243.
[15] 于志鈞.吳圖南論劍[J].武當,2003,(7):35.
[16] 清人宋仔鳳在《劍法真?zhèn)鳌分袑Ψǚ终緞托袆煞N,蔡龍云(1982)將劍術(shù)拓為“工行醉綿”四種?!肮ぜ軇Α笔且徽幸粍?端端正正,形健筋遒,端莊勢整,猶如書法中的楷書;“行劍”則揮攉飄灑,流暢無滯,多形勢而少停息,猶如書法之行草,長穗劍多為行劍體勢;“醉劍”的運動特點是恣意揮舞,乍徐還疾,忽往復收,勢如酒醉;“綿劍”的運動特點是柔和蘊藉,緩緩不斷,自始及終,綿綿相連。蔡龍云.琴劍樓武術(shù)文集[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7:182.
[17] 楊潤勤.健身圈里“一點紅”[N].大眾日報,2007-04-05.
[18] 于藍.舞太極劍弱體變強[J].中華武術(shù),2004,(1):23.
[19] 3月30日,天剛放亮,記者來到英雄山路,只見一群群背著劍、拿著扇的晨練隊伍正陸續(xù)向赤霞廣場集結(jié)。他們大都身著或紅或綠的運動衣,劍在背上閃,扇在手中晃,成為清晨路上一道美麗的風景。楊潤勤.健身圈里“一點紅”[N].大眾日報,2007-04-05.
[20] 西漢晚期刀(環(huán)首刀)成為軍隊重要裝備,出現(xiàn)了刀劍并行、“刀光劍影”的局面;東漢盛行用刀,取代了“利于削,不利砍劈”劍在軍事的地位(鐘少異.龍泉霜雪——古劍的歷史和傳說[M]. 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274.);對此,楊泓(1980)引用《史記?項羽本紀》的“項莊舞劍”和《三國志?吳書?甘寧傳》的“凌統(tǒng)刀舞”論述了漢代400年間由劍而刀的變化(楊泓.中國古兵器論叢[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115-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