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順秀

兒時的我,總喜歡坐在家門前的空地上,凝神仰望天上流動的星云,編織著自己的七彩夢想——我成了一名教師,迎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帶領(lǐng)著我的學生在神奇的知識王國中探索,在浩渺的學問海洋里遨游……

后來,我終于美夢成真。如今,我跟孩子們相處已有三十余載了。

我家住在一個偏僻的山區(qū)里。我初為人師的第一天,是個值得終生追憶的日子。校長到我家領(lǐng)著我去學校,我懷著興奮的心情,沿著雜草叢生的山間小道,翻山越嶺,一個多小時后,終于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燕廠村。這里居住著二十幾戶人家,校長找到生產(chǎn)隊長說:“這就是我派到你們這兒任教的新老師?！标犻L高興地握著我們的手,激動地說:“終于盼來老師了?！边@時,一大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圍了上來,看到新老師來了,高興得又蹦又跳,他們拍著手,大聲地叫著:“我們有書讀了,有書讀了……”我望著那一張張幼稚的小臉,數(shù)了一下共有17人。隊長說:“那邊還有六個女孩子,都沒有進過校門。”我打量著她們,個兒和我差不多高,年齡都在15歲左右,紅著臉站在那不吭聲,顯得很靦腆。這二十多個孩子年齡大小不一,怎么教啊?我不由皺起了眉頭……

校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說:“根據(jù)他們的年齡結(jié)構(gòu),可以開設(shè)三個年級的復(fù)式教學。”兩個年級的復(fù)式教學我聽說過,但三個年級的復(fù)式教學,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接著,隊長指著對面一棟倉庫說:“房屋雖然舊了點,但不是危房,教室就放在對面的倉庫里;沒有課桌,用木板打樁暫時解決;至于黑板,懇求校長借一塊放在這里用,椅子學生自己帶?！标犻L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面對這一切,我立馬從美好的遐想中跌落到苦悶的現(xiàn)實中。

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很矛盾,不斷問自己:“這就是我任教的學校嗎?這種差到無法形容的辦學條件,加上每天來回翻山越嶺二十余里,我能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里堅持住嗎?”正在這時,隊長又從后面匆匆地追趕上來,再次拉著校長的手說:“這次一定要把老師派到我們這里來,你們剛才也看到了,我們這里不少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還沒進過校門,不能讓我們再失望了?！标犻L那簡樸的話語和渴望的眼神,打消了我想放棄來這兒教書的念頭……

第二天,校長又領(lǐng)著我繞過山澗小溪,來到一個大山凹里,這個村莊叫嚴家村,僅有20戶人家,16名學生,辦學條件跟前一所差不多,教室也是放在倉庫里,不過,這里有幾張破爛的課桌。我以為這兩所學校,校長讓我選其中一所任教。哪知道,校長要我在這兩所學校擔任隔日制的復(fù)式教學。

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在我腦海中展開了。多少次我剛萌生放棄從教的念頭,又一次次被浮現(xiàn)在腦海的天真爛漫的孩子們那一雙雙渴盼的眼神打消了。特別是隊長那淳樸而懇切的話語,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是的,作為一個大山中成長的有志青年,我應(yīng)該為山區(qū)的教育事業(yè)作出奉獻。我終于下定決心要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辛勤地耕耘,用我年輕的心,年輕的夢,播撒著教師的愛、教師的情。

從此以后,每天清晨,我?guī)е炭茣鸵缓酗埾驅(qū)W校奔去;傍晚,頂著夜幕回到家中。那時,每周還是六個工作日,星期一、三、五在燕廠村小學任教;星期二、四、六就在嚴家村小學任教。為了搞好這種特殊的復(fù)式教學,我認真?zhèn)湔n,精心組織課堂教學,并采取“一動一靜”的教學辦法,語文、數(shù)學兩門課,一、二、三年級各上15分鐘,沒輪到聽課的學生就做作業(yè);音樂、體育等課程,就不分年級上大課。每天上完六節(jié)課,批改作業(yè)只有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晚上不但要備課,還要繼續(xù)批改白天未批改完的作業(yè)。由于每天都超負荷工作,開始的幾個星期我很不習慣,后來才慢慢地適應(yīng)。時光匆匆,歲月崢嶸。講臺上,我迎來了一輪輪旭日;書案旁,我送走了一個個黃昏。就這樣,我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都傾注到教學上。多少次,我在烈日下行進;多少次,我又在霜天雪地里攀爬;多少次,我迎著晨曦奔向?qū)W校;多少次,我披著晚霞回到家中。環(huán)境條件差,工作艱辛而繁重。我就是在這樣的困境中,頑強地奮斗著。我家到這兩所學校如果連接起來,猶如一個等腰三角形,我家就在這個三角形的頂點上,每天翻山越嶺,來來回回跋涉了數(shù)個春秋。大山的雨澆灌著我,大山的風輕拂著我,在紅薯、高粱、谷子間,我尋覓到了上蒼的恩賜,人生的內(nèi)涵;在兩袖清風的氛圍中,用粉筆啟開心靈的思索,用教鞭趕走世俗的偏見,無怨無悔走自己的路。這是一條神圣的路,它不僅照亮了孩子的未來,也升華了我自己。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在我辛勤耕耘的日子里,不但孩子們能夠吮吸知識的甘露,我自己也得到了全面提升。我要求學生孜孜不倦,我就必須是勤奮鉆研的榜樣;我要求學生做德才兼?zhèn)涞奈拿魅?我就必須是學高和身正的模范。

三十余載,我致力于學校的教學與管理工作,總是在艱難地尋找著成功教育的感覺,并通過這種感覺去領(lǐng)悟?qū)逃母鼮樯羁痰睦斫?盡力擺脫愚鈍、盲目、主觀和隨意,使我們學校的素質(zhì)教育更加符合教育的內(nèi)在規(guī)律。多么難忘的教育人生,它詮釋了我與教育的全部意義!◆(作者單位:江西省上饒縣第三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