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雪
(四川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4)
記者“擬態(tài)公眾”角色對新聞事件及其輿論生成的影響
孫 雪
(四川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新聞事件的產生很大程度上依托于記者“擬態(tài)公眾”的角色定位,而新聞輿論的生成則又依托于新聞事件的構建。本文著重分析記者“擬態(tài)公眾”角色對新聞事件及其輿論形成的影響。
擬態(tài)公眾 ;擬態(tài)環(huán)境;李普曼 ;新聞事實
李普曼在其著作《公眾輿論》中提出了著名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的概念。所謂“擬態(tài)環(huán)境”,即是傳播媒介通過對信息進行選擇、加工和重構而向人們構建的一個新的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不同于真實的環(huán)境,而只是真實環(huán)境的一個“鏡像式”反映[1]。新聞記者所從事的活動就是將真實環(huán)境中的某些要素抽離出來,按照一定的價值觀念、原則和方法進行重組,這種活動在媒介內部完成。而通常來說,人們意識不到這一點,常常把“擬態(tài)環(huán)境”當作真實環(huán)境本身來看待。新聞媒介既是新聞信息發(fā)布的載體,同時也是公眾意見發(fā)布的渠道。根據(jù)李良榮先生的觀點,由于媒介有輿論的最經常承載作用,媒體也就從最單純的表達渠道升級為公眾代言人,即是“擬態(tài)公眾”。因此,新聞媒介在輿論領域同時扮演了公共論壇和公眾代言人的角色。[2]
記者的“擬態(tài)公眾”身份,即是記者在新聞采寫過程中的一個雙重身份。一方面,他要模擬公眾發(fā)言,使新聞事件符合公眾的視角,具有“客觀”性;另一方面,他又不是真正的公眾,他的新聞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記者個人以及所屬媒介的視角、立場等方面的影響。記者在從事新聞采寫活動過程中,既須要求自己從公眾的視角來搜尋有價值的信息,以獲得公眾對新聞報道的關注,同時又必須站在媒介的立場、傳播的效果以及受控力量上來選擇恰當?shù)男侣勊夭?進行相應的編寫。由于有后一種身份的限制,受到的牽制力量越多,記者通過新聞事件構筑的擬態(tài)環(huán)境與真實環(huán)境所產生誤差的可能性就越大。而基于新聞事件基礎上產生的新聞輿論,又可能進一步地加劇了記者這種擬態(tài)公眾身份的分裂性。使得基于新聞事件基礎上的新聞輿論,從根本上區(qū)別于輿論。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新聞輿論是否等同于輿論?筆者比較認同南京大學董秦先生的看法:輿論是利害相近的人們對某一事件大體一致的議論。而新聞輿論則是新聞記者模擬具有相近利益的社會公眾對某一新聞事實的共同評價和一致性意見[3]。
很顯然,新聞輿論并不等同于輿論。記者模擬公眾對新聞事件發(fā)表評論的同時還要考慮到輿論所產生的社會影響以及肩負的政黨宣傳喉舌的功能。
(一)新聞素材選取的非客觀化
記者在采集到新聞事實的素材后,對這些素材進行編碼,這個編碼過程受制于社會制度、媒介性質以及記者個人的新聞觀等主要因素。盡管新聞事件以努力追求“客觀”為其理想式目標,但是媒體所呈現(xiàn)的新聞事件無不是新聞事實碎片化、片段化以及有價值取舍的最終結果。在媒介上所呈現(xiàn)出來的新聞事件實際上是經過了價值取舍了的信息組成,即記者會選取符合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符合社會傳統(tǒng)道德、大眾趣味偏好的素材進行編碼,受眾最終所看到的新聞事件并非毫無價值導向的“純客觀事實”[4]。
在新聞報道領域里,追求客觀是一種理想模式,而媒介卻在重復演繹著將客觀性置于“事件化”之下。由新聞事實的碎片拼湊出來的新聞事件早已經脫離了新聞事實的本來面目,所謂的客觀事實則成為一種“橫看成嶺側成峰”的無定論式爭辯[5]。
(二)滿足大眾異化的需求
記者作為擬態(tài)公眾對新聞素材加以選擇,要求記者必須了解公眾所需要知曉的信息。但是,是不是公眾想了解的就一定是必須了解的呢?記者在選擇、加工新聞素材的過程中是不是發(fā)生了變異,將新聞事實扭曲過后呈現(xiàn)在受眾面前?
基本上說來,筆者比較贊同竭盡所能地去挖掘受眾想要了解的信息,但是這個“盡可能”并非沒有限度。在商品經濟的推動下,媒介在追求滿足大眾需求的利益驅動下,媒介所承擔的“第四公權”責任在逐漸弱化,相反,卻在以滿足大眾淺表需求為替代品,取代了媒介在公共領域中所需承擔的“領航者”的角色。在曾經炒得沸沸揚揚的“艷照門”事件中,每個記者都深知受眾對該事件的信息需求量巨大,于是紛紛不遺余力地進行“深度”挖掘。但是想要是不是等于需要呢?假如將這二者等同起來,也就等于默認了記者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搶采、搶播乃至將許多本沒有直接涉及的事件牽扯進來,致使新聞事件的漣漪效應增加。于是本是一個單純的娛樂八卦事件,卻被炒作到了登上主要以播發(fā)和刊登嚴肅新聞為主的主流媒介上。
(三)以犧牲社會效應為代價獲取眼球關注
一個事例是 2008年發(fā)生的成都版“許霆”事件。庭審當日,當張力鏡的妻子懷抱出生五十天的女兒出現(xiàn)在庭審現(xiàn)場時,所有的記者都將目光、話筒、攝像機轉向了他的妻子。對于記者來說,這種轉向是基于要獲取不同于一般庭審報道的內容,從新聞的新近性這一點上來說,記者似乎是站在了擬態(tài)公眾的角色位置上。但是,最后的報道所呈現(xiàn)出來的情狀讓受眾產生了誤解。受眾從對張的審判的新聞報道中似乎看到了法律寬容和仁慈的一面,但這種映射卻產生了一種嚴重的誤導——對法律的嚴謹、嚴肅和公正的傷害。這種誤解對于法治報道所肩負的責任來說是致命的,它歪曲了審判所依據(jù)的律法原則。盡管會有一定程度上的量刑的可操作性,但是這種可操作性所基于的原則絕對不是人情式的同情和憐憫,更不是迫于輿論的壓力而做出的變通,而是基于犯罪事實、性質、違法者的認罪態(tài)度、案件對社會的傷害程度以及在刑法的一般原則統(tǒng)率之下的觀念上而非操作層面上的指導。新聞記者在對新聞素材的選取上出現(xiàn)了偏向,致使新聞事件應該傳遞給公眾的有關的法律知識和警戒沒有達到[6]。
記者站在擬態(tài)公眾的角度充分尋找足夠多的、能夠滿足受眾知欲的信息,但是卻缺乏對素材選取以及重構的適當把握,致使新聞事實以扭曲后的狀態(tài)呈現(xiàn)。這種對新聞素材的不當選取直接的后果就是對輿論的有偏差的催生。新聞信息是輿論生成的基礎,新聞信息生成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媒介如何去反映輿論和引導輿論。
法制新聞在推進現(xiàn)代社會的民主法制意識上具有重要作用,尤其在我國法律意識普遍較為淡薄的情況下?,F(xiàn)在我們普遍看到的一個現(xiàn)狀就是,媒體把法制新聞做成了“驚悚”新聞,由于過于強調滿足觀眾的獵奇性、追求刺激性的心理,因此媒介上則看到媒體記者對各種案件的案發(fā)現(xiàn)場及案情過程不惜筆墨地描繪,或者在電視新聞中看到了通過角色扮演對事件過程的模擬畫面。這種新聞實際上是借著新聞和法制的外殼,以傳奇式、小說式的結構為受眾提供一道沒有營養(yǎng)的甜食。
輿論在生成的過程中涉及到兩個方面:一是新聞議題的設置是否是公眾輿論的真實反映?在多大程度上給予了反映?二是策劃議題下的新聞輿論又對真實世界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根據(jù)日本學者藤竹曉的觀點:擬態(tài)環(huán)境和真實世界是存在一定距離的,在擬態(tài)環(huán)境中,起初不具代表性和普遍性的觀念、價值、行為方式等,經大眾傳播后成為輿論關注焦點,在大眾傳播的作用下就會使得真實世界越來越向擬態(tài)環(huán)境靠攏,并日漸形成擬態(tài)環(huán)境的特點。
(一)歸附主流且安全的價值導向
媒介通過隱含的意見性報道,或通過直接的評論來表達立場、觀點,反映和表達輿論,而這種輿論經過媒介的傳播又形成了一個“主流意見”(優(yōu)勢意見),從而使更多的公眾趨向于接受和認同這種意見 (諾依曼“沉默螺旋”理論)。部分媒體自身對該事件的當事人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有的媒體是沒有自己的立場的,于是便出現(xiàn)了眼前所看到的鏡像——在業(yè)務操作上采取極少可能出現(xiàn)爭議性的方案,順應“民意”。我們從媒介鏡像中所看到的“艷照門”事件的當事人是扭曲的、壓抑的、非人性的,而這恰恰是作為窺淫者既受用消遣又用以作為武器進行攻擊的法寶。在這種媒體鏡像中,我們已經沒有能力和耐性去了解事件的真相,而只是迫不及待地跳入到目光和唾沫匯集成的洪流中趨之若鶩。
反觀“艷照門”事件,網(wǎng)絡媒體就此事件的相關報道是所有形式媒體中熱度最高的。這一方面與網(wǎng)絡媒介的技術特性有關,另一方面,網(wǎng)絡媒介的新聞報道和編輯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也對此事件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相對來說,紙媒的報道就顯得規(guī)范一些,去除了網(wǎng)絡媒體大肆的宣揚和刺激點擊率的因素。但是據(jù)筆者對部分報紙的觀察來看,紙媒所呈現(xiàn)的新聞信息,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做到相對客觀和冷靜,但也有記者就此事試圖對當事人進行采訪 (多數(shù)未能成功),或者就由此事件引發(fā)的關于個人隱私等相關問題采訪了有關專家,或者從媒體自身進行反思——毫不顧忌當事人的尊嚴,法律意識的淡薄,但是并沒有改變媒介輿論中的主流聲音——對當事人及其色情圖片的抵制、指責和批評。
媒體反映這種指責批評之聲比起只是單純地從商業(yè)利益角度曝光炒作更為無良和缺乏責任感。也許這種指責批評之聲的確是反映了部分或者多數(shù)公眾的聲音,但是單純性地反映輿論并不是媒體唯一的任務。但從新聞操作角度來說,這樣做是比較穩(wěn)妥和安全的,它順應了那些復歸保守主義和傳統(tǒng)觀念的人的需求,而媒介自身從這種追逐和蜂擁的過程中也獲得了一定商業(yè)利益。但是對于另一些持不同“性見”者,持法律意見者,持媒體自律和社會責任觀點者來說,媒體沒有給予足夠的反映。這里之所以說是“足夠”,是因為媒體確實有來自于這些方面的報道和評論,乍一看,也許是符合平衡報道原則的。但是仔細斟酌和比較后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平衡原則是表面性的,它的平衡并沒有體現(xiàn)出媒體的氣度和立場,只是簡單化的“一分為二”式操作。相對于對新聞事件當事人和由此衍生的“色情”問題的不斷追逐和累計,這些觀點沒有形成系統(tǒng),也沒有相對應的新聞策劃專題,于是這些零碎的觀點很快就淹沒在大量的指責和批評聲之中,最后在一個新聞事件周期后銷聲匿跡,而媒體在此事件中應抓住的絕好契機——更新和引領公眾觀念、價值的轉變——卻就此喪失。
(二)為制造轟動輿論而強調某種“事實”
新聞記者具有制造新聞事件的權力。陳衛(wèi)星在《傳播的觀念》一書中說,現(xiàn)代社會制度運作下的媒介,其輿論結構與制度運行的關系密不可分,形成共同的社會價值生態(tài)圈。因為,“制度是已有社會慣例、結構的儲存,通過這種儲存我們使集體記憶、表述、價值、標準、規(guī)則等外部化”。為了達到符合某一特定社會階段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或者流行的公眾心理偏向,記者可能會屈從于自己“擬態(tài)公眾”的身份,去“制造”一些滿足公眾期待視野的新聞,從而催生出其預期所要達到的輿論效果[7]。
2009年成都發(fā)生的“車婭婷事件”后的一周左右,案情未破,一時大量的網(wǎng)絡言論質疑新聞報道的真實性。關于車婭婷被害一案,有三個版本的“真實情況”在網(wǎng)絡上流傳。為什么這一周的時間媒介都沒有主動去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可以想見的一個原因是,在媒體最初披露了該新聞事件的不確定性消息后,輿論反應巨大。在看到有如此大的轟動效應后,媒體自動放棄了動態(tài)跟蹤反映事件發(fā)展的職責。
媒體作出這樣一種選擇,一方面是受制于媒介自身利益的誘導,為了取得發(fā)行量、關注度而放棄媒介追求客觀和真實的責任。另一方面則是在目前這樣一種社會制度和社會環(huán)境下,各種各樣的社會公共危機層出不窮,社會大眾對公共安全關注度較大,對權力部門瀆職疏忽的不滿、對社會丑惡現(xiàn)象的憎恨,使得該事件具備上升為某類突發(fā)社會事件的可能性。網(wǎng)絡上流傳的“三個版本”,從根本上反映出,大眾希望從該事件中看到公權部門是否及時介入 (有誤稱 110警車在 30分鐘以后才來,實際上警車在不到 10分鐘就趕到了),法律制度是否能夠嚴懲窮兇極惡的歹徒(有誤稱李斌是一個身上有紋身的彪形大漢)。
公眾對這個事件的當事人投射了典型的期待目光,他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弱小女子遭到強大歹徒襲擊這樣一種故事版本,從而激發(fā)起一種共同的憤慨情緒。媒體意識到了這一點,也就成為媒體自動放棄追求事實真相、附和大眾輿論的動因。但當事件真相未明,事態(tài)可能復雜化的時候,媒體又沒有及時跟進追蹤事實,為各種謠言猜測提供了想象空間。
總之,媒介所塑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和真實世界的差距似乎永遠無法達到契合,但是這并不能成為媒體推卻挖掘事實、保持冷靜客觀責任的理由。筆者認為,記者和媒體成為擬態(tài)公眾的角色轉換是很復雜的,在這個過程當中,需要不斷地揣摩和反思,才可能在更大的程度上實現(xiàn)新聞事實的保真。
[1][美]李普曼,閻克文、江紅譯 .公眾輿論[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 4月版 .
[2]李良榮 .新聞學概論[M].復旦大學出版社 .
[3]秦志希、饒德江 .輿論學教程[M].武漢大學出版社,1994年 11月版 .
[4]何志平 .對記者“擬態(tài)公眾”角色的思考[J].新聞前哨.
[5]樊葵 .媒介崇拜論——現(xiàn)代人與大眾媒介的異態(tài)關系[M].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8年 3月版 .
[6]顧長洲 .論量刑原則[OL].中國法院網(wǎng) .
[7]陳衛(wèi)星 .傳播的觀念 [M].人民出版社,2004年 4月版.
I mpacts of Reporters’“Pseudo-Public”Role on News Events&Public Opin ions
Xue Sun
(School ofLiterature and Journalis m,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4,China)
News events coming into being rely on to a large extent the reporter’s“pseudo-public”role,and in turn the formation of public opinion is decided by the compostion of the news events.This article focuses on an analysis of the impact of journalists’“pseudo-public”role on news events and formation of public opinions.
pseudo-public,pseudo-environment,Lipman,news facts
G214.2
A
1004-342(2010)01-37-03
2009-9-16
孫雪(1982-),女,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新聞學 2007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