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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出土律令名目與“九章律”的關(guān)系*

2010-04-07 20:52于振波
關(guān)鍵詞:律令漢簡簡牘

于振波

(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淺談出土律令名目與“九章律”的關(guān)系*

于振波

(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根據(jù)傳世文獻,“九章律”作為漢代的律典是確實存在的,其篇目為九篇,也是無可否認(rèn)的。與其通過否定“九章律”的存在來解決出土律令名目與“九章律”篇目不相應(yīng)的問題,還不如另辟蹊徑?!奥善壏诸愓f”雖然還有待完善,但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另一種思路,而且不會與傳世文獻發(fā)生太大的矛盾。

出土律令;傳世文獻;九章律;律名;法律篇章

Abstract:According to extant ancient books,Jiu-Zhang Law had been indeed as law book of Han Dynasty,w hich w as composed of 9 chap tersw ithout question.We’d better search fo r another w ay rather than deny the existence of Jiu-zhang Law in order to exp lain the p roblem that the titlesof law s and decrees in unearthed documents do not co rrespond to the sections and chap tersof Jiu-zhang Law.The view of subclassification under chap ters of law p rovides a new way to solve the p roblem.

Key words:Law s and decrees in unearthed documents;extant ancient books;Jiu-zhang Law;titles of legal articles;sections and chap ters of law

史載,戰(zhàn)國時,李悝助魏文侯變法圖強,作《法經(jīng)》六篇,即《盜》、《賊》、《囚》、《捕》、《雜》、《具》。秦孝公時,商鞅以《法經(jīng)》為藍本,作秦律。漢興,蕭何捃摭秦法,增加《興》、《廄》、《戶》三篇,作九章之律。[1](P922)因此,漢代的主要法典歷來被稱為“九章律”。然而,睡虎地秦簡出土以后,尤其是張家山漢簡出土以來,由于簡牘上所見秦、漢律名已遠遠超過上述九個,于是有學(xué)者對漢律的篇章結(jié)構(gòu)重新展開討論,甚至對“九章律”是否真實存在、“九章”之“九”是虛數(shù)還是實指,提出了質(zhì)疑。楊振紅已對各家代表性觀點做了很好的綜述。[2]

質(zhì)疑“九章律”的各家論點,綜合起來大致為:第一,出土秦漢法律資料所提到的律名有幾十個,遠遠超過九個,“九章律”容納不下這么多律名;第二,《史記》、《漢書》等留傳至今的漢代文獻都沒有提到“九章律”這個名字,說明當(dāng)時沒有“九章律”;第三,《漢書·刑法志》、《論衡·謝短篇》提到過“九章”,這里的“九”只表示“多”,不是實際數(shù)字;第四,明確提到“九章律”的文獻,如《晉書·刑法志》、《唐律疏議》等,都是成書較晚的文獻,不足為據(jù)。本文認(rèn)為,目前的出土資料尚不足以否定傳世文獻的價值和傳統(tǒng)觀點。試述如下。

一 律名未必等于篇名

不論傳世文獻還是簡牘中,都曾出現(xiàn)過很多律名。問題是,這些律名是否都是律典的篇名?為了說明這一問題,我們分別考察一下傳世文獻和簡牘中出現(xiàn)的若干律名。

(一)傳世文獻中出現(xiàn)的律名

1.“收孥諸相坐律令”

《史記·孝文本紀(jì)》: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孥諸相坐律令?!盵3](P419)

“收孥諸相坐律令”在《漢書·文帝紀(jì)》中作“收帑相坐律令”,[4](P110)在《漢書·刑法志》中作“收律相坐法”,[4](P1105)所指應(yīng)系同一類律令,名稱大同小異。說明當(dāng)時人對這類律令的命名并不強求一律。《集解》應(yīng)劭曰:“孥,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家室。今除此律?!?/p>

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有“收律”,錄有律文五條,應(yīng)屬于此類律令的一部分。據(jù)此可知,“收孥諸相坐律令”為相關(guān)律令的總稱,而且,并非所有犯罪,家屬都要連坐。[5]

2.“販賣租銖之律”

《漢書·食貨志下》:元帝時,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fù)之。貢禹言:“鑄錢采銅,一歲十萬人不耕,民坐盜鑄陷刑者多。富人臧錢滿室,猶無厭足。民心動揺,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奸邪不可禁,原起于錢。疾其末者絶其本,宜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毋復(fù)以為幣,除其販賣租銖之律,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谷,使百姓壹意農(nóng)桑?!盵4](P1176)

在《漢書·貢禹傳》中也有相關(guān)記述,其中的“租銖之律”,[4](P3076)無疑與上文中的“販賣租銖之律”是同一類律文的不同稱謂。顏師古注曰:“租銖,謂計其所賣物價,平其錙銖而收租也?!眲t此“販賣租銖之律”應(yīng)與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之“金布律”有關(guān)。是否為“金布律”的另一種稱謂,或僅指“金布律”的一部分,則不得而知。

3.“鑄錢偽黃金棄市律”

《漢書·景帝紀(jì)》:(景帝中元六年)十二月改諸官名,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4](P148)

顏師古注引應(yīng)劭曰:“文帝五年聽民放鑄,律尚未除。先時多作偽金,偽金終不可成,而徒損費,轉(zhuǎn)相誑耀,窮則起為盜賊,故定其律也?!薄抖曷闪睢ゅX律》中有關(guān)于盜鑄錢和為偽金方面的規(guī)定,[6](P159-161)因此景帝所定“鑄錢為偽黃金棄市律”應(yīng)當(dāng)屬于“錢律”的一部分。

4.“奴婢射傷人棄市律”

《后漢書·光武帝紀(jì)下》:(建武十一年)冬十月壬午詔除奴婢射傷人棄市律。[7](P58)

奴婢射傷人,應(yīng)屬于“賊律”?!芭旧鋫藯壥新伞敝皇且粭l具體律文的名稱。廢除此律的目的在于減輕對奴婢的懲罰。

5.“挾書律”

《漢書·惠帝紀(jì)》:(四年)三月甲子,皇帝冠,赦天下,省法令妨吏民者,除挾書律。[4](P90)

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jì)》,秦始皇三十四年接受丞相李斯的建議,下令焚書,并禁止私人收藏《詩》、《書》、百家語。[3](P254-255)此“挾書律”應(yīng)系根據(jù)相關(guān)詔令制定的法律。這一法律似乎不太可能構(gòu)成秦律法典的一篇,而很可能只是某篇中的一條或幾條。蕭何在采擷秦法編纂漢律時,保留了這部分律文,直到漢惠帝時廢除。

傳世文獻中所出現(xiàn)的律名不止于此。上述律名,有的表示若干條相關(guān)法律的總稱,有的表示某條律文的名稱,而并非都表示律典的篇名。

(二)律令類以外簡牘中出現(xiàn)的律名

律令類以外的簡牘中也出現(xiàn)很多律名,基本情況與傳世文獻差不多。例如:

囚律:告劾毋輕重,皆關(guān)屬所二千石官。(居延EPT10:2A)[8]

捕律:亡入匈奴、外蠻夷,守棄亭鄣逢燧者不堅守,降之,及從塞徼外來絳(降)而賊殺之,皆要斬,妻子耐為司寇,作如(敦煌983)[9]

上述兩條簡文中提到的“囚律”和“捕律”,是漢代律典的正式篇名,當(dāng)無異議。再如:

捕律:禁吏毋夜入人廬舍捕人,犯者,其室毆傷之,以毋故入人室律從事。(居延395.11)[10]

“捕律”為漢律篇名,已如上述?!拔愎嗜肴耸衣伞眲t是某條律文的名稱。[11](P153-154)

再看居延漢簡中EPF22:1-2這兩枚簡所引述的一條律文:

建武三年十二月癸丑朔乙卯,都鄉(xiāng)嗇夫?qū)m以廷所移甲渠候書召恩詣鄉(xiāng)。先以證財物故不以實,臧五百以上,辭已定,滿三日而不更言請者,以辭所出入罪反罪之律辨告……[8]

這是官吏斷案時首先向被審訊者宣讀的一條法律,高恒先生認(rèn)為屬于“囚律”。[11](P150)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具律》有如下條文:

證不言請(情),以出入罪人者,死罪,黥為城旦舂;它各以其所出入罪反罪之。獄未鞫而更言請(情)者,除。吏謹(jǐn)先以辨告證。[6](P149)

居延漢簡中所引述的這條律文,與《二年律令·具律》相比,內(nèi)容更加詳細(xì)具體,是否也屬于“具律”,尚無法確定。需要指出的是,這條律文的名稱可能也不固定。居延簡3.35中提到“證不言請出入罪人律”,[10]簡 EPT52:417中提到“證不請律”,簡EPT53:181中提到“證財物不以實律”,[8]這些簡牘本身不夠完整,未見引述具體律文,從名稱推斷,可能都是指上述簡EPF22:1-2所引述的那條律文。

湖南張家界古人堤簡牘所殘存的漢律目錄也很值得關(guān)注。[12]這批簡牘的第4號正面有“永元元年正月”簡文,“永元”為東漢和帝年號。因此這批簡應(yīng)當(dāng)屬于東漢中期的遺存。

其第29號簡正面共六欄,文字大多漫滅,仍能看出屬于漢律目錄。其中第一、二兩欄為“盜律”目錄,能辨識者如:驕□□、詐發(fā)□、盜□□、殺人□□、盜出故(?)物、諸詐始入、□亡□;第三至六欄為“賊律”目錄,能辨識者如:詐 □喪、揄封、毀封、諸食 □肉、賊殺人、斗殺以刀、戲殺人、謀殺人已殺、懷子而……、□蠱人、□子賊殺、父母告子、奴婢賊殺、毆父母、奴婢悍、父母毆笞子、諸入食官、毆決□□、賊燔燒宮、失火、賊伐燔□、賊殺傷人、犬殺傷人、船人□人、諸□弓弩、奴婢射人、諸坐傷(?)人。

第33、34號兩簡可以綴合,正面也殘存部分“盜律”目錄,文例與第29號簡正面相同,能辨識的名目如:□出□鉗、盜主人、盜賊與□、□盜及□,等等。

這份殘存的漢律目錄本身,并未注明律典的篇名,但上面所列的名稱,都非常具體,多能從《二年律令》之“賊律”和“盜律”部分找到對應(yīng)的條文。因此,目錄中的名目,既不是篇名,也不太可能是類名,而有可能是各條律文的條目名稱。

二 “九章律”之名稱

(一)“九章律”之“九”不是虛數(shù)

漢代人稱蕭何所編纂的漢律為“九章”。其中的“九”,是表示“多”,還是表示具體的數(shù)目?

東漢前期的王充已在其所著《論衡·謝短篇》中為我們提供了明確的答案:

法律之家,亦為儒生問曰:“九章,誰所作也?”彼聞皋陶作獄,必將曰:“皋陶也?!痹懺?“皋陶,唐、虞時,唐、虞之刑五刑,案今律無五刑之文。”或曰:“蕭何也。”詰曰:“蕭何,高祖時也,孝文之時,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征詣長安,其女緹縈為父上書,言肉刑壹施,不得改悔。文帝痛其言,乃改肉刑。案今九章象刑,非肉刑也。文帝在蕭何后,知時肉刑也。蕭何所造,反具肉刑也,而云九章蕭何所造乎?古禮三百,威儀三千,刑亦正刑三百,科條三千。出于禮,入于刑,禮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其多少同一數(shù)也。今《禮經(jīng)》十六,蕭何律有九章,不相應(yīng),又何?”[13](P126)

上述文吏與儒生之間互相詰難的內(nèi)容,主要圍繞“九章律”而展開,包括“九章律”的編纂者、刑罰制度及其與禮的關(guān)系。尤其是關(guān)于律與禮的關(guān)系,文吏抓住儒家經(jīng)典中的說法與實際情況不符的矛盾,詰難儒生,指出儒家經(jīng)典強調(diào)“禮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其多少同一數(shù)也”,而實際情況是“今《禮經(jīng)》十六,蕭何律有九章,不相應(yīng)”。在這里,很顯然,不論是《禮經(jīng)》的“十六”,還是“蕭何律”的“九章”,都是實際數(shù)目,而不是表示“多”的虛數(shù)。

《晉書·刑法志》引《魏律·序》:

舊律所難知者,由于六篇篇少故也。篇少則文荒,文荒則事寡,事寡則罪漏,是以后人稍増,更與本體相離。今制新律,宜都總事類,多其篇條。舊律因秦法經(jīng),就増三篇,而《具律》不移,因在第六,罪條例既不在始,又不在終,非篇章之義?!菜▔埵?故就五篇,合十八篇,于正律九篇為増,于傍章科令為省矣。[1](P924-925)

根據(jù)《魏律·序》可知,三國時期,修訂曹魏新律諸臣參考了漢代的“九章律”和其他律令。其中提到漢律的九篇是由“舊律”(《法經(jīng)》、秦律)六篇發(fā)展而來,尤其還提到《具律》在漢律中的排列次序“因在第六”。在這段文字中,不論是《法經(jīng)》的“六篇”,還是漢律所增的“三篇”,都是實際數(shù)字,不應(yīng)理解為“多”。其中又提到新律十八篇“于正律九篇為增,于傍章科令為省”,“正律九篇”即指“九章律”,與“新律十八篇”相對,仍然是實際數(shù)字,而不是虛數(shù)。

《晉書》雖成書于唐代,卻不能否定其價值。曹魏修訂的新律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傳,但《魏律·序》卻被收入《晉書·刑法志》中而有幸保存下來?!稌x書》成書晚,并不代表《魏律·序》也成書晚。

上述資料證明,“九章律”之“九”是實際數(shù)字而非表示“多”的虛數(shù),同時也證明“九章律”在漢朝是實際存在的。

(二)“九章”不是漢律的正式名稱

岳麓書院藏秦簡1656號簡背有一“律”字,應(yīng)系標(biāo)題,表明當(dāng)時秦律只稱“律”,并未冠以諸如“秦”或“六章”之類的名稱。張家山漢簡律令部分的標(biāo)題為“二年律令”,恐怕也無非是對此一律令抄本所做的簡單標(biāo)識,而不是正式的律令名稱。更何況律、令抄在一起,也不可能有正式名稱。

如前所述,在傳世文獻和簡牘中所稱引法律之處,或提及律典篇名,或提及相關(guān)法律的類名,或提及某條法律的名稱,此外,在很多情況下只稱“律曰”,例如張家山漢簡《奏讞書》:

故律曰;死夫(?)以男為后。毋男以父母,毋父母以妻,毋妻以子女為后。律曰:諸有縣官事,而父母若妻死者,歸寧卅日;大父母、同產(chǎn)十五日。(敖)悍,完為城旦舂,鐵 其足,輸巴縣鹽。教人不孝,次不孝之律。不孝者棄市。棄市之次,黥為城旦舂。當(dāng)黥公士、公士妻以上,完之。奸者,耐為隸臣妾。捕奸者必案之校上?!⑽?、正始、監(jiān)弘、廷史武等卅人議當(dāng)之,皆曰:律,死置后之次,妻次父母;妻死歸寧,與父母同法。以律置后之次人事計之,夫異尊于妻,妻事夫,及服其喪,資當(dāng)次父母如律。妻之為后次夫、父母,夫、父母死,未葬,奸喪旁者,當(dāng)不孝,不孝棄市;不孝之次,當(dāng)黥為城旦舂;(敖)悍,完之。當(dāng)之,妻尊夫,當(dāng)次父母,而甲夫死,不悲哀,與男子和奸喪旁,致之不孝、(敖)悍之律二章,捕者雖弗案校上,甲當(dāng)完為舂。[6](P227)

在這段文字中,官吏們引述法律條文時,只稱“律曰”而不提篇名或律名。顯然,“致之不孝、(敖)悍之律二章”一語,不可能表示當(dāng)時律典中存在“不孝”和“敖悍”兩篇(章),而僅僅是指前面所引述的有關(guān)“不孝”和“敖悍”的兩條律文。這類例子還有很多,就不再贅述了??傊?蕭何所編纂之漢律,與“傍章”等相對而言時,則稱“正律”或“律經(jīng)”;從篇章結(jié)構(gòu)上說,因有九章,又稱“九章律”?!熬耪侣伞睉?yīng)為約定俗成的漢律名稱,只是從東漢開始,才逐漸演變成專有名稱,為越來越多的人們所提起?!妒酚洝?、兩《漢書》等傳世文獻中,明確提到“九章律”的情況并不多見,原因可能正在于此。

三 “九章律”的篇章結(jié)構(gòu)

既然“九章律”作為漢代的律典是確實存在的,其篇目也確實有九篇,那么又如何解釋簡牘中律名遠遠多于九個的問題呢?楊振紅提出“秦漢律篇二級分類說”,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這一問題。[2]

如前所述,傳世文獻和簡牘中所提到的律名,既有律典的篇名,也有若干相關(guān)律條的類名或某條律文的名稱,這在某種程度上證明在律篇而外,確實存在對律條進行分類的情況。問題是,這種分類是律典本身所具有的,還是在抄錄、使用過程中約定俗成形成的?

我們注意到,《二年律令·錢律》中的某些條文,在《秦律十八種》中也屬于“金布律”。[14](P35-42)在《二年律令》中,“錢律”主要規(guī)定錢幣的規(guī)格與鑄造等方面的內(nèi)容,“金布律”主要規(guī)定金、布的使用相關(guān)的內(nèi)容,[6](P159-161,P189-192)而這兩部分內(nèi)容在秦律中,都屬于“金布律”。也就是說,在秦律中屬于“金布律”的律條,在《二年律令》中分別歸入“錢律”和“金布律”中。這是秦、漢律典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變化的結(jié)果,還是因為不同的抄本可以有不同的分類方式?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xiàn)在“史律”與“尉律”上?!稘h書·藝文志》引述一條漢律:

漢興,蕭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xué)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4](P1720-1721)

《漢書·藝文志》沒有指出這條律文屬于哪一篇或哪一類。許慎《說文解字·序》引述了基本相同的律文,而稱之為“尉律”:

尉律:學(xué)僮十七已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太史,并課最者以為尚書史書,或不正輒舉劾之。[15](P803-804)

《二年律令·史律》中也有相關(guān)律文:[6](P203)

史、卜子年十七歲學(xué)。史、卜、祝學(xué)童學(xué)三歲,學(xué)佴將詣大史、大卜、大祝,郡史學(xué)童詣其守,皆會八月朔日試之。

[試]史學(xué)童以十五篇,能風(fēng)(諷)書五千字以上,乃得為史。有(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其八(體)課大史,大史誦課,取最一人以為其縣令史,殿者勿以為史。三歲壹并課,取最一人以為尚書卒史。

應(yīng)該說,這條律文從《二年律令·史律》到《漢書

·藝文志》,再到《說文解字·序》,是一脈相承的,但是在三個多世紀(jì)中,名稱卻從最初的“史律”而變?yōu)椤拔韭伞薄J锹傻浔旧戆l(fā)生了變化,還是不同的抄本給予這條律文以不同的名稱?

《魏律·序》在概述新律各篇的修訂過程時,都提到各篇與“九章律”的關(guān)系,即從“九章律”某篇析出某些部分,編入新律的某篇中。值得注意的是,在提到從“九章律”各篇所析出的部分時,很少提到《二年律令》中所見的律名,而更多提到的是較小的類名甚至條目名。例如:

賊律有欺謾、詐偽、踰封、矯制,囚律有詐偽生死,令丙有詐自復(fù)免,事類眾多,故分為詐律。[1](P924)

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賊律》中與上述內(nèi)容相關(guān)者有:[6](P134-136)

偽寫皇帝信璽、皇帝行璽,要(腰)斬以勻(徇)。

偽寫徹侯印,棄市;小官印,完為城旦舂

撟(矯)制,害者 ,棄市;不害,罰金四兩。

諸上書及有言也而謾,完為城旦舂。其誤不審,罰金四兩。

為偽書者,黥為城旦舂。

諸言作(詐)增減券書 ,及為書故言作(詐)弗副 ,其以避負(fù)償;若受賞賜財物,皆坐臧(贓)為盜。其以避論,及所不當(dāng)[得為],以所避罪罪之。所避毋罪名,罪名不盈四兩,及毋避也,皆罰金四兩。

毀封,以它完封印印之,耐為隸臣妾。

□□□而誤多少其實,及誤脫字,罰金一兩。誤,其事可行者,勿論。

雖然上述各條,都可總稱為“詐偽”,但在漢律中,“詐偽”含義并不如此寬泛,而可能專指“諸(詐)增減券書,及為書故(詐)弗副”之類的犯罪行為?!捌壑櫋眲t專指“諸上書及有言也而謾”之類的行為??傊?《魏律·序》中提及“九章律”各篇內(nèi)容時,所提到的多為這種小類的名稱,甚至可能是某一律條的名稱。

另外,目前保存下來的最早最完整的唐律,各篇之下并不存在進一步的分類。秦漢律典各篇之下是否存在正式的二級分類?上述事例雖不足以給出否定的回答,但也非常令人困惑。那么,簡牘中所出現(xiàn)的眾多律名,是否是傳抄過程中約定俗成形成的呢?

如所周知,秦漢時期設(shè)官分職,強調(diào)官吏要根據(jù)自己的職務(wù)、秩次而行使職權(quán),各負(fù)其責(zé),不得超越權(quán)限,要求他們熟知其權(quán)限范圍內(nèi)的法律條文。這在秦漢法律中已有明確體現(xiàn),例如:

《秦律十八種·內(nèi)史雜》:縣各告都官在其縣者,寫其官之用律。[14](P61)

《二年律令·置吏律》:官各有辨,非其官事勿敢為,非所聽勿敢聽。諸使而傳不名取卒、甲兵、禾稼志者,勿敢擅予。[6](P162)(敦煌漢簡2325:“律曰:諸使而傳不名取卒甲、兵、禾稼簿者,皆勿敢擅予?!盵9])

可能由于簡牘比較笨重,大部頭著作完整抄寫既費時費力,又不便攜帶,因此,我們看到,迄今出土的戰(zhàn)國秦漢簡牘,凡篇幅較大的著作,大多只有單篇或幾篇,甚至是摘錄,很少有完整的。秦漢官吏使用法律,可能也出于同樣的原因,一般只是根據(jù)自己的職責(zé)范圍,各取所需,而不是抄錄整部法典。這些抄本所抄錄的律條,或標(biāo)注其原來的律名,如“盜”、“賊”等,或根據(jù)實際需要,將相關(guān)條文重新歸類,并確定一個名稱,各官吏之間并無統(tǒng)一要求。但是,久而久之,或許會形成一些約定俗成的名稱。蕭何編纂漢律時所增加的“戶”、“興”、“廄”三章,相關(guān)律條及其分類名稱在秦時已經(jīng)存在,蕭何很可能就是在約定俗成的基礎(chǔ)上將其歸納為這樣的三章,編入漢律中。

如前所述,律條的抄錄,可能存在不同的結(jié)構(gòu)形式,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篇》和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作為秦漢律令的抄本,沒有為各條律文編目,都是以類相從,為每一類律條確定一個名稱。張家界古人堤漢簡似乎是按篇抄寫,給每條律文命名并編目,以便查閱,可視為律令抄本的另一種形式。居延漢簡保存了一份漢令的目錄:“縣置三老二行水兼興舩(船)十二置孝弟力田廿二征吏二千石以符卅二郡國調(diào)列侯兵卌二年八十及孕朱需頌毄(系)五十二”(居延 5.3+10.1+13.8+126.12)。[10]這份殘目中所列出的似乎也是具體的條目名稱,而不是篇名或類名。兩種形式是始終并存,還是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形式,目前也很難下結(jié)論。

問題是,如果不同官吏可以完全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對所抄錄的律文分類并命名,那么,不同抄本之間,不論在分類上還是每一類律條的命名上,都可能存在很大差別,但是,在《秦律十八種》和《二年律令》中,明顯的差別并不多見。

《商君書·定分》中有這樣的主張:[16](P187-188)

法令皆副置,一副天子之殿中。為法令為禁室,有鋌鑰,為禁而以封之,內(nèi)藏法令一副禁室中,封以禁印,有擅發(fā)禁室印,及入禁室視禁法令,及禁剟一字以上,罪皆死不赦。一歲受法令以禁令。

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諸侯郡縣皆各為置一法官及吏,皆此秦一法官。郡縣諸侯一受寶來之法令,學(xué)問并所謂。吏民知法令者,皆問法官。故天下之吏民無不知法者。

或許,秦漢律典中每一篇之下并無進一步的分類,但內(nèi)容上大體相近的律條還是基本上排列在一起的。各級主管法令的官吏負(fù)責(zé)法律的傳授,為便于使用,他們對法律條文做了進一步的分類,并為其命名。各種律令抄本,都來源于這些主管法令的官吏,因此有著大體相同的分類方式和律名。當(dāng)然,這只是根據(jù)《商君書》所做的推測,仍然需要史實來證明。

四 余 論

本文認(rèn)為,根據(jù)傳世文獻,“九章律”作為漢代的律典是確實存在的,其篇目為九篇,也是無可否認(rèn)的。與其通過否定“九章律”的存在來解決出土律令名目與“九章律”篇目不相應(yīng)的問題,還不如另辟蹊徑?!奥善壏诸愓f”雖然還有待完善,但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另一種思路,而且不會與傳世文獻發(fā)生太大的矛盾。

如所周知,《隋書·經(jīng)籍志》分經(jīng)、史、子、集四部,凡與典章、律令有關(guān)的書籍,都收錄在史部之“舊事”、“職官”、“儀注”、“刑法”四類中。[17](P966-974)此后,歷代正史之《經(jīng)籍志》或《藝文志》都大體沿用《隋書·經(jīng)籍志》的體例,只是“舊事”改稱“故事”。然而,這一“成例”似乎并不適用于《漢書·藝文志》。

遍查《漢書·藝文志》,根據(jù)所收錄書目的標(biāo)題,與典章制度相關(guān)者只有兩部。一為《五曹官制》5篇,本注:“漢制,似賈誼所條?!盵4](P1734)然而,該書列于“諸子·陰陽”類中,內(nèi)容顯然不是單純的典章制度,甚至與現(xiàn)行的制度無關(guān),而很可能是利用陰陽五行思想所做的制度構(gòu)想。另一部為《漢封禪群祀》36篇,[4](P1709)列于“六藝·禮”類,可能與當(dāng)時的封禪禮制有關(guān)。

那么,與典章、律令相關(guān)的書籍是否因為收錄在私人著作中因而無法根據(jù)標(biāo)題進行判斷呢?史載,“天下既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4](P81)又曰,蕭何作《九章律》,叔孫通作《傍章》18篇,張湯作《越宮律》27篇,趙禹作《朝律》6篇。[1](P922)然而,《漢書·藝文志》中,根本沒有收錄蕭何、叔孫通、張湯、趙禹的任何著作。張蒼有著作被收錄,即《張蒼》16篇,本注:“丞相北平侯?!盵4](P1733)該書收錄于“諸子·陰陽家類”,恐怕與前述《五曹官制》類似,與典章制度似乎也不會有太多關(guān)系。韓信也有著作被收錄,即《韓信》3篇。該書收錄在“兵書·兵權(quán)謀類”中,與典章或律令意義上的“軍法”恐怕也沒有直接關(guān)系。

其實,《漢書·藝文志》開篇已經(jīng)說明,其所收書目,主要根據(jù)劉向《七略》,而《七略》是對祕府藏書整理分類后所撰寫的書目提要。[4](P1701)問題是,典章、律令是否屬于祕府藏書?這一問題,《漢書·禮樂志》也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

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臧于理官,法家又復(fù)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4](P1035)

也就是說,禮儀與律令,都由“理官”(即法官)保存,因此,祕府藏書顯然不包括這部分書籍?!稘h書·藝文志》沒有收錄現(xiàn)行律令、典章,所以不見“九章律”、“傍章”等各種律典,也不見諸如令甲、令乙或“功令”、“養(yǎng)老令”等各類令典,甚至也沒有當(dāng)時官制、禮儀等典章制度方面的文獻,原因正在于此。關(guān)鍵在于,我們不能因此就否認(rèn)這些律、令、典章制度在秦漢時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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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朝·宋·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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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u-Zhang Law as Seen in the Titles of Laws and Decrees in Unearthed Documents

YU Zhen-bo

(Yuelu Academy,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K206.4

A

1008—1763(2010)04—0036—06

2010-05-28

于振波(1966—),男,內(nèi)蒙古赤峰人,史學(xué)博士,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簡帛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研究方向:簡牘與秦漢三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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