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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錦熙“句本位”中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及其發(fā)掘

2010-04-13 01:16:15肖婭曼
關鍵詞:語源詞源語法結構

肖婭曼

§語言學研究§

黎錦熙“句本位”中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及其發(fā)掘

肖婭曼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四川成都610064)

黎錦熙提出的“句子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是一種嶄新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它否定了“詞源”語源觀預設和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預設,與“分類命名集”語言觀根本對立,與索緒爾的“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一致,并對漢語研究的難題有很強的解釋力。

黎錦熙;句法生長發(fā)生觀;語源觀

一、黎錦熙“句本位”中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

黎錦熙先生對現(xiàn)代漢語研究的開創(chuàng)和奠基之功,已經受到高度評價,其“句本位”思想、“依句辨品,離句無品”等語言觀,幾十年來也一直被熱烈討論著。但他的《新著國語文法》中有一個重要思想尚未引起關注,這就是“句本位”中包含的句法發(fā)生觀?!段姆ā分嘘U述“句本位”的內容并不多,其中他說到:析句辨品要“踏著句子底自然的發(fā)展”,“句子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判定“詞兒底職務和關系,仿佛和考究一種有機物底各種成分一般”,這樣才能“嫻習詞類在句中各部分的種種位置和職權”,“或主或從,關系明確”[1]。這幾句話包含這樣互相密切聯(lián)系的觀點: (1)句法結構與語言的產生發(fā)展有著內在“自然”的聯(lián)系,即句法結構的由簡到繁是“像有機物底生長”那樣“生長”分化而來——可以稱作“句法生長發(fā)生觀”;(2)句法結構的“生長”是按先主后從的次序“自然的發(fā)展”——主從結構發(fā)展觀;(3)析句辨品須“踏著句子底自然的發(fā)展”,“或主或從,關系明確”,這樣才能“嫻習詞類在句中各部分的種種位置和職權”——主從析句觀(中心詞分析法)。從文中的論述看,析句“辨品”是“句本位”的出發(fā)點和歸宿,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和主從結構發(fā)展觀是作為析句觀的理據(jù)提出的。這三個觀點互相聯(lián)系,相互說明,使黎錦熙的“句本位”觀形成一個有機系統(tǒng),而其中的句法發(fā)生觀不僅是“句本位”觀的有機組成部分,更是“句本位”系統(tǒng)觀的基礎。也許黎先生并沒有明確意識到,句法結構像有機物那樣生長分化而來這個比喻,否定了哲學、語言學迄今為止關于語言的產生發(fā)展的根深蒂固觀念,提出了一個嶄新的語言學思想:句法結構的產生、發(fā)展不是由詞的組合而來,而是分化而來。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語言學思想,有可能代表著語言學的一個發(fā)展方向,因而應該認真加以發(fā)掘。

語言學史上有把語言的產生發(fā)展與“有機物”的產生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的著名的譜系樹理論,但這是關于世界各種不同語言之間譜系的發(fā)生學理論。還從未有人提出過把語法結構與詞品的產生發(fā)展與生物“有機體”的產生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的句法發(fā)生學觀點。僅此而言,黎錦熙的這一觀點就值得引起充分重視。

我們沒有看到有人評價甚至提到黎錦熙的這一句法發(fā)生學觀點,也沒有看到黎先生自己在別的地方再次提出或強調這一思想。但“句子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這些話,也并非隨意說說而已。黎錦熙生前《文法》共出版24版,黎先生對受到批評的“離句無品”的提法有所修訂,但對句法結構的生長如“有機體”這一看法從未變化。這是一種堅持,還是一種忽略?我們認為,就黎錦熙本人來說,應該是一種默默的堅持。因為《文法》開篇闡述“句本位”觀的筆墨不多,應該是字斟句酌的,而這種觀點兩次出現(xiàn)于其中,應該是經過慎重考慮的。而且筆者認為,只要真正以“句”為出發(fā)點來看待語言,也必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因為確定句子的主干枝葉以及隨之而來的詞品的確定是需要理據(jù)的,而“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就是為它提供理據(jù)的。反之,如立足于“詞”,則決不可能有“句法生長發(fā)生觀”,而必然會持與之相反的“初始詞源觀”和“句法組合發(fā)生觀”,即認為詞是語言的起始點,詞類是“初始概念”①這個表述見于陳保亞《論句法結構》(1985)和郭銳《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第92頁(2002),但詞是語言的起始點這一語源觀卻是自古而來的唯一的關于初始語言樣態(tài)的觀點。,語法結構的產生來源于不同詞類的組合。從根本上說,迄今為止中外只有立足于詞的語言觀,還沒有如黎錦熙這樣“句本位”觀(《馬氏文通》的“句本位”實際與黎錦熙的“句本位”在根本上是不同的)。既然句法發(fā)生觀是“句本位”的理據(jù)和基礎,為什么黎錦熙不在別的地方、別的場合宣揚自己的這一觀點?除了語言學界的注意力幾乎全在“依句辨品,離句無品”以外,時代的學術氛圍不適宜應該是重要原因。

自19世紀歷史比較語言學起,語言學的研究就進入了“科學”時代,語言的起源問題被明令禁止。20世紀的現(xiàn)代語言學是共時語言學的時代,語言的產生發(fā)展因不可觀察、不可驗證而無法進行科學的研究,因而共時語言系統(tǒng)的研究與語言的來源問題無關。在這樣的學術氛圍中,黎錦熙將析句與語法的產生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顯然“不合時宜”。我國語法學界沒有人提到黎錦熙的這一重要思想,除了可能也認為“不合時宜”外,還可能完全是忽略了,因為在這樣一種學術氛圍下,它被我們的大腦過濾掉了。

二、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的理論意義

如前所述,也許黎錦熙并沒有意識到,作為“句本位”析句觀的理據(jù)提出的“句子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的觀點,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一)發(fā)現(xiàn)語源學和句法發(fā)生學的兩個預設

古今中外關于語言的產生只有一個觀點,準確地說只有一個預設(它從未被證明甚至被討論),即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是詞(可以稱作“詞源”語源觀)。而關于語法結構的產生也只有一個觀點,同樣也是一個預設,即語法結構的出現(xiàn)問題,就是詞和詞的組合問題(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黎錦熙卻提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截然相反的“生長發(fā)生觀”:語法結構不是來自詞和詞的組合,而是“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這樣發(fā)展而來。

也許黎錦熙并沒有意識到,作為“句本位”析句觀的理據(jù)提出的上述觀點,具有全新語源觀和句法發(fā)生觀性質,它客觀上否定了“詞源”語源觀和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這不難推理:句法結構既然是生長出來的,就不是組合而來的。既然最初的語法結構不是由詞組合而來的,詞就不是初始的語言樣態(tài);既然最初的語法結構是生長而來,那么這個生長最初語法結構的母體才是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由析句觀的理據(jù)提出的這兩個涉及語言的起源、產生和發(fā)展的觀點意義重大。因為它使它的對立面——“詞源”語源觀預設和句法發(fā)生觀預設赫然顯現(xiàn)在我們面前。

語言的起源問題一直被現(xiàn)代語言學所排斥,之所以要排斥它,一是認為語言的起源問題已經不可觀察,有關它的觀點不可驗證;二是認為共時語言學的研究完全可以撇開語言的起源問題,即語言的起源問題與共時的語言研究無關。這就是說,現(xiàn)代語言學擱置語言的起源問題是出于對語言研究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們的確可以不研究語言的起源問題,但卻不可以沒有語言的起源觀,它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我們不僅有著語源觀和句法發(fā)生觀,而且從古至今只有一個語源觀——“詞源”語源觀,只有一個句法發(fā)生觀——句法組合發(fā)生觀。然而,如此重要的兩個基本觀點竟然是兩個預設,這是追求科學性的現(xiàn)代語言學不能不面對的。

為什么說“詞源”語源觀是一種預設?因為從古至今哲學家和語言學家都沒有意識到,語言的起源問題至少包括語言的源頭(w hat)、語言的起因(w hy)、語言的形成(how)三個方面。起因、形成方式的問題必須以源頭問題為前提。古人從未討論過語言的源頭問題,就直接進入了詞的起因(感嘆說、模仿說等)和形成方式(本質論、約定論)的討論。古希臘哲學家的“感嘆說”與“模仿說”之爭是關于語言的起因(w hy)的,而“本質論”與“約定論”是關于語言的形成方式(how)的,我國戰(zhàn)國時期荀子的“約定論”也是關于語言的形成方式的,而所有這些討論都是以詞為起點的。這就是說,自古希臘始,人們所感興趣的“語言的起源”問題,實際上都是指的詞的起因和產生方式的問題,人們沒有討論過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問題,就直接把詞作為了語言的起始點。因而“詞源”語源觀只是一種預設。

為什么說“句法組合發(fā)生觀”是一種預設?因為關于語法結構的來源問題(句法發(fā)生觀)也從未被討論過,但我們不僅從來就有句法發(fā)生觀,而且在黎錦熙之前,無論古今中外只有詞和詞組合產生句法結構這樣一個句法組合發(fā)生觀。而這個句法組合發(fā)生觀是以“詞源”語源觀為基礎的。既然句法組合發(fā)生觀自古有之卻從未被討論過,并且以同樣只是一個預設的“詞源”語源觀為基礎,因而它也只是一個預設。問題的嚴重性在于,我們既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我們有著句法發(fā)生觀,更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我們的句法發(fā)生觀是個預設。一種預設可能是正確的,也可能是錯誤的。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預設與它的基礎“詞源”語源觀預設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必須經過論證,至少應該經過討論[2]。

為什么兩千多年來我們從未想過“詞源”語源觀是否正確的問題,也沒有想過“組合發(fā)生觀”是否正確的問題?因為從未有過與之對立的觀點,或者我們從未抓住過與之對立的觀點。抓住一種對立的觀點,不讓它與我們擦肩而過,對于學術創(chuàng)新意義重大。它的意義可能首先還不在于這種對立觀點的正確與否,而在于我們開始意識到一種我們從來就有卻從未明確意識到的預設,使它從我們的意識深處顯現(xiàn)出來,把它置于我們的研究視野。

一種語言觀不是作為一種明確的觀點而是作為預設存在于我們的觀念深處,意識到它往往引起一種深刻的反思,并往往由此引發(fā)學術上的重大突破。因此,抓住作為“句法組合發(fā)生觀”對立面出現(xiàn)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最重大的價值首先在于發(fā)現(xiàn)“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這一千年預設。其次,就是“句法生長發(fā)生觀”本身的正確性及其價值問題。通過“句法生長發(fā)生觀”不僅有助于它的對立面“句法組合發(fā)生觀”預設的發(fā)現(xiàn),如果這一“句法發(fā)生觀”本身也具有相當?shù)恼_性,那么,抓住它的意義就更加重大。

能否抓住一種對立的觀點,而不讓它擦肩而過,可能有一種歷史的必然性(何時能被提出、被抓住、最終被接受,取決于學術的發(fā)展程度),也有它的偶然性(一種學術觀的提出已呈必然之勢,誰最先提出、最先抓住的問題)。我們認為,如果說80年前,語言學還沒有具備抓住黎錦熙“句法生長發(fā)生觀”的條件,那么可以說,今天的語言學可能已經發(fā)展到類似觀點呼之欲出、反思“句法組合發(fā)生觀”的階段。因此,抓住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并很好的發(fā)掘它,具有重要的語言理論價值。

(二)動搖“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基石,為“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奠基

索緒爾的“語言是一個純粹的價值系統(tǒng)”的思想[3],是20世紀以來最重要、最深刻的語言學思想。但它卻未能在20世紀真正確立,“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影響依然十分強大。例如,我們把語言比作由磚石(詞匯)砌成的大廈等等,就是典型的“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產物。

為什么我們一邊稱頌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的“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一邊卻以“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看待語言問題呢?因為我們受制于“分類命名集”語言觀而不自知。為什么我們在反對“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同時竟會受制于它?因為“分類命名集”語言觀是通過尚未被我們明確意識到的那個久遠的“詞源”語源觀預設發(fā)生影響的。比如,當我們反對語言是一個個孤立的詞的集合,將“分類命名集”語言觀概括為“貼標簽”時,殊不知“貼標簽”就是對古希臘的“詞源”語源觀的比喻性表達。因為無論認為詞是音義一一“貼”出來的也好,不是音義一一“貼”出來的也好,都首先設定了詞是語言的最初形式,不過是在“詞源”語源觀基礎上來批判詞的音義結合的方式觀(how)罷了。

問題在于,“分類命名集”語言觀是不可能在“詞源”語源觀的基礎上得到批判的,因為“詞源”語源觀恰恰是“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基石。任何一般語言觀必須有與之相適應的語源觀的支撐。我們從未意識到,西方傳統(tǒng)語言學在理論上是統(tǒng)一自洽的,它的語源觀(詞的產生)→語言觀(詞的集合)→語法觀(詞的屈折)是互相支撐的。這一點是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來不及認識到的重大問題。正因為索緒爾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一般語言觀下面隱蔽的基石——“詞源”語源觀預設,更沒有提出新的語源觀為“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奠基,只從一般語言觀層面批判了“分類命名集”語言觀,致使“詞源”語源觀預設這一基石得以隱蔽地保留,并暗中成為“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的基石。它的結果就是,現(xiàn)代語言學在理論上有著深刻的矛盾——“符號價值系統(tǒng)”語言觀與“詞源”語源觀是根本沖突的,而“詞源”語源觀必然導致“分類命名集”語言觀。因而“詞源”語源觀預設這一基石以一種極其隱蔽的方式發(fā)生著強大的作用,使我們悄然回到“分類命名集”語言觀而不自知。試想,當我們認為(未被明確意識到,但卻根深蒂固地發(fā)生著作用)詞是語言的起始點,詞又怎能不是一個一個分別產生?詞匯又怎能不是詞的匯集?語法結構又怎能不是詞的組合?語言又怎能不是“分類命名集”?這正如斬草不除根,怎能指望草根長出新竹來。這正是索緒爾的“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不敵“分類命名集”語言觀,“分類命名集”語言觀在20世紀依然強大的原因。

現(xiàn)代語言學的精髓“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需要與之相適應的嶄新的語源觀做基石,以支撐起現(xiàn)代語言學的理論大廈。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雖然沒有直接涉及這個問題,但卻可能把我們引向與“詞源”語源觀截然相反的嶄新的語源觀?!熬渥佑勺詈唵蔚牡綐O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從發(fā)生學角度講,就是今天意義上的“句子”是由比它更原始的語言樣態(tài)生長分化而來,當這種原始樣態(tài)第一次分化時,語法結構和語法單位即同時產生。語言的最初樣態(tài)不是詞,而是分化詞和句法結構的母體。這種觀點不僅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的語源觀,而且恰好與價值系統(tǒng)觀吻合。因為按照索緒爾的觀點,語言是一個“純粹的價值系統(tǒng)”,也就是說,只要是語言就必定是一個互相規(guī)定的價值系統(tǒng),最初的語言(語言產生之時)也必定是一個價值系統(tǒng)。黎錦熙的從母體生長分化出句法結構和詞類就是相互規(guī)定的價值系統(tǒng)。因此,如果由“句法生長發(fā)生觀”發(fā)展出一個成熟的、可以作為“價值系統(tǒng)語言觀”的基石的語源觀,就會從根本上動搖“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基石——“詞源”語源觀。

“不破不立”強調掃清障礙從而為學術發(fā)展開辟道路的重要性,就語言學的現(xiàn)狀而言,更需要強調“不立不破”。如果沒有新的語源觀提出,“詞源”語源觀預設就不可能被清除,它也必然悄然發(fā)生深刻的影響,暗中將語言學拉回“分類命名集”語言觀。20世紀以來的語言學實踐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因此,提出新的語源觀,支撐起“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就成為語言學面臨的重大而緊迫的任務。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如果能得到很好地發(fā)掘,就有可能為支撐索緒爾的“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出一份力,為完成索緒爾未能完成的歷史使命做出一份貢獻。因而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這樣的思路,不僅是富有啟發(fā)性的,而且意義十分重大。

(三)發(fā)現(xiàn)一般語言觀都有著語源觀承諾

任何一般語言觀必然有著語源觀的承諾,因為任何一般語言觀總是需要支撐自己語言觀的理據(jù),這種理據(jù)層層深入,最終必然深入到語源觀這一語言學的根基。黎錦熙的“句本位”語法觀中包含的全新語源觀和句法發(fā)生觀就體現(xiàn)著這種承諾。前述“語法大廈”及“貼標簽”的比喻也是這樣,所有現(xiàn)代語言學的各種理論觀點無一不是這樣。只是黎錦熙的“句本位”有著一種全新的語源觀承諾,而古今中外所有其他的語言觀則只有一種共同的承諾——“詞源”語源觀承諾。

美國描寫結構主義創(chuàng)始人布龍菲爾德是著名的科學主義者,他堅信描寫一種語言“根本不需要什么歷史知識”[4],“直接成分”概念是他對語言學的重要貢獻。令布氏想不到的是,“直接成分”觀就有著“詞源”語源觀承諾,或者說“直接成分”觀的根基就是“詞源”語源觀。為什么分析語法結構應該找出兩個直接成分并兩兩切分?因為語法結構是由直接成分兩兩組合的層級結構。也就是,語法結構的切分方式的理據(jù)是,語法結構是怎么組合來的就怎么切分回去;而切分到最后的簡單組合反過來說,就是語法結構最初的組合。這個關于語法結構的共時組合和分析的觀念,同樣也是語法結構的發(fā)生學觀念。這與黎錦熙析句“踏著句子底自然的發(fā)展”的理據(jù)訴求完全一致,但黎錦熙尋求的是“中心詞分析法”的理據(jù)——“生長層次”理據(jù),而布氏尋求的是“直接成分”分析法的理據(jù)——“組合層次”理據(jù)?!爸苯映煞帧苯M合層次的理據(jù)的根基就是“詞源”語源觀,它的基本觀點是,詞是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詞先于語法結構,最初的詞的組合就是語法結構的產生。當然,基于“詞源”語源觀的“直接成分”組合觀也必然不是“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而只能是“分類命名集語言觀”①因為這種“組合觀”從本質上講,正是索緒爾所批評的:不是“從有連帶關系的整體出發(fā)”來認識所分析出的單位,而是“從各項要素著手,把它們加在一起”構成的系統(tǒng),亦即是立足于孤立的基本單位的加合,而不是立足于“由系統(tǒng)發(fā)出的價值”。因此,按這種組合觀,語言的基本單位就不是被系統(tǒng)規(guī)定的“價值”,語言系統(tǒng)也就不是純粹的價值系統(tǒng)。參見《普通語言學教程》第159、163頁。。

“生成語法”是從語言生成的來路角度研究語言的“革命”性語言理論,但“生成”這一共時的觀念中,同樣也包含著“詞源”語源觀承諾。生成語法的普遍語法包含詞庫和運算系統(tǒng)兩部分,而這兩個部分都隱含著詞是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的觀點。按生成語法的觀點,語言的生成始于詞庫向運算系統(tǒng)輸出一個詞,由運算系統(tǒng)將這個詞“投射”為一個以這個詞為中心包含“空位”的短語,隨即運算系統(tǒng)再從詞庫中選出一個能與中心詞相組配的詞填入“空位”,這樣反復運作,就可逐步生成各種簡單或復雜的語法結構。詞庫輸出一個詞是生成語言的起始點,而詞庫之所以能夠輸出詞,其理據(jù)是人的大腦有個記憶系統(tǒng)“庫”。這個記憶系統(tǒng)“庫”從何而來?其理據(jù)就是“詞源”語源觀。正因為語言始于詞的一個個地分別產生,記憶“庫”才有了可以輸出并可供選擇的用以組配成結構的語言單位。因此,生成語法同樣也有著“詞源”語源觀承諾[5]。

如果說,早期的語言學因小心翼翼地回避語源問題,如影隨形始終伴隨左右的“詞源”語源觀還需要稍加分析才能顯露的話,那么,今天“詞源”語源觀已經幾近公開浮出水面。如“詞的詞類性質的差異先于詞的分布的差異”、“詞類性質是詞固有的”、“詞類是初始概念”[6][7]92等就是典型的“詞源”語源觀表述。有意味的是,這些公開涉及語言起源的觀點,沒有引起任何注意。而之所以如此,并非我們改變了一般語言觀“根本不需要什么歷史知識”的看法,也并非我們意識到了詞類問題與語源問題分不開,更非今天語言學變得不那么嚴謹了,而是因為“詞源”語源觀是根深蒂固的觀念。

一般語言觀必然有著語源觀承諾,這是語言學界尚未認識到的重大問題,也是語言學面臨諸多重大難題的重要原因。黎錦熙為析句提出的嶄新語源觀和句法生長發(fā)生觀,明確體現(xiàn)了這種語源觀承諾,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三、黎錦熙“句法發(fā)生觀”對漢語研究難題的解釋力

理論上圓滿自洽是判斷一種語言觀的合理性要求,而它解釋力的大小則是判斷它的價值大小的重要依據(jù)。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對漢語語法的一系列難題具有很強的解釋力。

(一)對詞類和句法關系的解釋力

詞類問題自現(xiàn)代漢語建立之日起一直是個老大難問題。一個難題長期沒有明顯的突破或進展,就應從根本上進行反思。如果真是僅僅把詞類劃分問題看作講語法的方便,并不認為詞類是漢語中的客觀存在倒也罷了。然而七八十年來,我們就詞類問題經歷了三次大討論,從這些討論的情況看,當初有過漢語是否客觀存在詞類的論爭,而后來的全部爭論都轉移到詞類的本質、詞類和句法成分是一對一還是一對多、詞類劃分的標準和策略等問題上。這就是說,關于漢語詞類問題的討論,后來實際上都是以承認漢語客觀上存在詞類為前提的??墒?漢語普遍的兼類現(xiàn)象,各類詞普遍的功能交叉,使得漢語詞類的本質究竟是什么,詞類與造句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等問題一直困惑著語言學。如今幾十年過去了,詞類是越分越細了,但詞類問題帶給我們的困惑不僅沒有減少,而是更多了。無論是分布觀、(原型)相似論,還是表述功能觀,無論意義標準、功能標準,還是各種策略都不能很好地解決詞類與句法的對應關系。不僅如此,那些被認為功能單純沒有問題的詞隨時可能成為新的老大難,例如“西藏”、“陽光”是沒有爭議的表指稱的原型名詞,但“很西藏”、“很陽光”卻極其自然地出現(xiàn)并廣泛運用了。類似現(xiàn)象不斷出現(xiàn),例外太多即不成其為例外,也就很難用例外、修辭來解釋。詞類難劃分,詞類的語法特征難確定,確定了詞類或確定了的語法特征隨時可能遭遇新的困境??傊?80多年過去了,詞類劃分的舊問題沒有解決,新問題層出不窮,到現(xiàn)在還似乎沒有看到真正解決詞類問題的曙光。

語言現(xiàn)實促使我們對詞類和句法關系的舊有認識從根本上產生疑問。黎錦熙的“句法發(fā)生觀”能從發(fā)生學的角度給我們以全新的啟示:也許詞并非是語言的原初樣態(tài),如果是這樣,就根本沒有什么自產生之時起就具有特定功能的“詞”。如果詞不是語言的原初樣態(tài),也就沒有什么詞自產生伊始究竟是名詞還是動詞等問題,也沒有詞自產生伊始究竟是具有陳述功能還是指稱功能的問題。也許,這就是我們80多年來苦苦探索卻愈求愈模糊的原因。如果語言的產生發(fā)展真如黎錦熙所說“由最簡單的到極繁復的形式,仿佛像一種有機物底生長”,那么句法結構就是由前結構的母體分化而來,產生句法結構的同時,“詞類”也就同時產生。但這里所謂的“詞類”并非今天意義上的詞類。因為按這種生長分化觀,分化出來的語法結構也好,語法單位也好,都可以再生長再分化,它們都是再分化的母體,而這個母體可能并非今天意義上的某類詞。以上古“是”為例,語法學界之所以被系詞“是”的來源問題困惑了大半個世紀,就因為我們依據(jù)不同的語法位置,把上古的“是”視作了幾個不同的“是”,因而系詞“是”的來源與成因問題變得疑云重重。我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上古只有一個“是”,將處于不同語法位置的“是”視作幾個不同的“是”皆源于以今律古。如果以“句法生長發(fā)生觀”來看,今天的系詞“是”與“口是心非”、“實事求是”的確是不同的“是”,但它們都是由上古那個“是”生長分化而來,它們都是一根藤上長出的瓜[8]。從母體分化發(fā)展的觀點看待系詞“是”的來源與成因,與我們的研究結論恰好吻合。這不是偶然的巧合,它也反映出“句法生長發(fā)生觀”的解釋力。

按照“句法生長發(fā)生觀”,詞類不過是原初語言單位分化到一定階段功能相對穩(wěn)定的產物。由于詞不是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當然就沒有所謂詞的詞類的“初始概念”問題,沒有所謂先于組合的詞性或表述功能等問題。以這樣的觀念看待今天所謂詞類和句法的不對應,就是自然而然;而作為名詞的“西藏”、“陽光”生長產生出“很西藏”、“很陽光”的組配,也都極其自然。因為它們最初本來就不是所謂的表述指稱的名詞,而是一個語義和功能都遠為渾沌豐富的語言單位。只是因為語境和我們的語言觀的關系,我們只看到了它們的“冰山一角”罷了。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對漢語詞類這個老大難問題的解釋力,是很值得我們重視的。

(二)對語法結構層次的解釋力

“中心詞分析法”視主謂(述賓)為句子的枝干,附加成分為枝葉,這與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是統(tǒng)一的。枝干長出枝葉,并非是句子的各成分沒有層次,只是不是美國描寫結構主義那樣組合層次,而是一種生長層次。按直接成分觀,最后分析出來的直接成分是最先組合的單位,從共時角度說,這就等于承認語句可以由附加成分先組合然后逐步擴展到中心成分,這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從歷時角度說,這無異于認同“詞源”語源觀,反對“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而按生長層次觀,無論從共時、歷時角度,句法結構的主次以及層次都易于說明,并與索緒爾的“符號價值系統(tǒng)觀”吻合,因而具有很強的解釋力。

(三)對詞典編撰義項確定難題的解釋力

字典和詞典的編撰中,一個很大的問題是義項的確定。字詞的義項根據(jù)什么標準來確定?如果主觀地確定,那么編撰者不同,一個字詞的義項就會不同,字典詞典的權威性就會受到質疑。如果想要客觀地確定義項,就要從所有具體使用中歸納。撇開完全占有語料不可能的問題,僅就占有的語料而言,完全歸納后同樣有個義項標準的確定問題①因為采用完全歸納法得到的義項,會使字典、詞典篇幅大到極不方便的程度。。例如《漢語大字典》就“是1”列出的義項共31項,如果考慮“是”的實際用法,會遠遠超出這31項。這里的問題是,“是”的這31個義項是根據(jù)什么標準確定的?毫無疑問,所有字詞的實際語義都遠遠超出今天字典和詞典標注的義項數(shù),那么今天字典、詞典又是根據(jù)什么標準來確定義項的?從字典、詞典編撰者的角度言,義項“細”到什么程度使人深感困惑。從使用字典詞典的人而言,都會遇到所注義項與語境中的詞很不吻合的情況。而這些困難,根據(jù)黎錦熙的“生長發(fā)生觀”都不難解釋。詞義也隨時可以根據(jù)需要生長出新的意義,即詞義是可以無限生長的。這種觀點與語用學的“語境義”不同。在語用學看來,“語境義”不是詞本是的意義,而是語境賦予的意義。這種觀點可以解釋已經存在于語境中的詞義,但不適用于解釋造句。而根據(jù)“生長發(fā)生觀”,由于任何詞都是從原始的母體分化而來,自身也具有渾沌性和豐富性,具有不斷生長的可能性,說話者會依據(jù)語境來實現(xiàn)它的語義生長,而受話者則會根據(jù)語境“望文生義”。

理論語言學歷來是西方的天下,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的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對我國理論語言學的成長意義重大。因為形態(tài)語的關系,西方語言學從來以詞法為中心,以詞為出發(fā)點。因而詞是語言的初始樣態(tài)、詞和詞的組合即語法結構的產生這樣的句法發(fā)生觀,也就順理成章。漢語的孤立語的性質,使黎錦熙不僅更容易接受西方的“句本位”觀,而且客觀上更容易順勢發(fā)展出形態(tài)語土壤很難生長出來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和分化發(fā)展觀。這一觀點與19世紀的“譜系樹”理論和西方20世紀出現(xiàn)的動詞中心說、生成語法的“生成說”均可溝通,而且可能比西方理論更有優(yōu)勢。因為如前所述,這些理論本質上都具有“分類命名集”語言觀的性質。因此,西方語言學理論有著它致命的弱點。正是在這一點上,黎錦熙的句法生長發(fā)生觀具備西方理論語言學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因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1]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1.3.

[2]肖婭曼.完成索緒爾未完成的革命——21世紀語言學的歷史使命[J].四川大學學報,2009,(3).

[3]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高名凱,譯.岑麒祥,葉蜚聲,校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118.

[4]布龍菲爾德.語言論[M].袁家驊,趙世開,甘世福,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1.

[5]肖婭曼.語言何以是一個“純粹的價值系統(tǒng)”?——21世紀的語言學必須回答的一個重大問題[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09,(5).

[6]陳保亞.論句法結構[J].西南師范學院學報,1985,(2).

[7]郭銳.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92.

[8]肖婭曼.漢語系詞“是”的來源與成因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6.

Li Jinxi’s Theory of Syntax Generation in Sentence Standard Grammar

XIAO Yam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4,Sichuan,China)

Li Jinxi puts fo rw ard a new syntax view point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a sentence from simp le to comp lex is just like the grow ing of an o rganism.It denies the p resuppositionsof both the etymology and syntax combination,totally contradicto ry to the idea of taking language as a taxonomic nomenclature.But it conform s to Saussure’s"semiotic value system,"and has a strong pow er of exp lanation for difficult p roblem s in Chinese language studies.

Li Jinxi,syntax generation,etymology

book=67,ebook=35

H04

A

1006-0766(2010)05-0067-07

(責任編輯:龍 石)

2010-04-21

四川大學2008年度校級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

肖婭曼(1958—),女,四川成都人。語言學博士,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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