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耕身
城管沒打潘懷用,潘懷用卻死了。在云南。繼“躲貓貓”之李蕎明、“發(fā)燒死”之王樹坤之后,又有了潘懷用之“因病致死”。據(jù)報道,三十七歲的潘懷用是昆明的三輪車夫。10月27日,他的三輪車被片區(qū)城管扣留。在數(shù)次討要未果之后,他于10月29日于租住屋內(nèi)獨自“口吐白沫”,不治而亡。
11月9日,昆明市檢察院、市公安局就潘懷用死亡調(diào)查情況進行通報:經(jīng)公安機關調(diào)查取證,沒有證據(jù)證明他人致潘懷用受傷死亡的事實。根據(jù)尸體檢驗及病理組織學檢驗,潘懷用生前存在有:支氣管肺炎,化膿性咽炎,氣管、支氣管炎合并急性肺水腫,肺淤血、出血;腦、心、脾、腎等器官呈缺血缺氧性改變;彌漫性重度肝細胞脂肪變性(脂肪肝)合并早期肝硬化改變;腸粘膜慢性炎等病理組織學改變。其中支氣管肺炎病變范圍廣、程度重,結合其死亡過程分析,潘懷用死因系患支氣管肺炎(廣泛性、化膿性)導致急性呼吸功能衰竭死亡。
一個人竟然罹患這么多疾病,那自然只有“速死”一種可能了。對潘懷用這則“體檢報告”的病情清單,不知道別人怎么看,反正我是目瞪口呆之余,備感神奇。一個年僅三十七歲的人可以集這么多病于一身,這已是一種神奇;而這個體弱多病之軀在將死之前,還成天在蹬三輪車,并長期靠出賣氣力為生,這是又一種神奇;而且早不發(fā)病晚不發(fā)病,偏偏在潘懷用與城管有過“親密接觸”之后病情發(fā)作而暴亡,這一種神奇,已與李蕎明、王樹坤二人的遭遇有異曲同工之妙。
然而最神奇之處,還在于一種驚天般的逆轉(zhuǎn):在潘懷用“因病正常死亡”之前,媒體對此事的報道卻是“城管圍毆致其死亡”。在潘懷用死亡次日,昆明當?shù)孛襟w《生活新報》上,死者的妹妹介紹,二十七日那天,幾名城管要沒收哥哥的三輪車,哥哥騎著車便跑,幾名城管人員當即追上去,對哥哥拳打腳踢。第二天潘去城管隊討要被沒收的車子,再次遭到圍打。
昆明方面對潘懷用“因病致死”的結論,與此前相關部門對外宣稱李蕎明“躲貓貓撞死”、王樹坤“發(fā)燒致死”,到底會有什么明顯的不同?我不知道潘懷用事件是不是也將難免落入這樣的俗套,不過它與前兩番事例如出一轍的是,來自官方的情況通報不僅沒有對公眾解疑釋惑,反而激起了人們更大的疑惑。
僅就昆明方面的情況通報來看,的確有許多語焉未詳之處。譬如對此前報道所稱的“城管圍毆”現(xiàn)象,通報并沒有正面說明,甚至對城管是否打人一事只字不提。另外通報聲稱,經(jīng)公安機關先后對當事人、房東、鄰居、目擊證人、醫(yī)務人員及親屬三十四人次進行調(diào)查取證,沒有證據(jù)證明他人致潘懷用受傷死亡的事實。那么我很想知道的是,這些像潘懷用的病一樣多的人證中,有沒有此前報道中那位死者的妹妹,有沒有那位目擊潘懷用被打并表示“愿意作證”的王耀明?至于說到“沒有證據(jù)證明他人致潘懷用受傷死亡”,那么有無證據(jù)證明他人致潘懷用受傷?而情況通報又為何對尸體是否存在傷痕一事也只字不提?相關方面的情況通報,更像是一場文字游戲。
除非是讓我們相信,昆明城管真的練就了傳說中那種“使人臉上不見血,身上不見傷”的絕世武功,否則潘懷用之死就需要有更多證據(jù)來說話。既使有再多必死的病,也不能因此忽視了那種可能存在的粗暴與野蠻。既使我們都將死去,我們?nèi)匀粓远ǖ刈非笠环N生存的權利與尊嚴。
“俯臥撐”、“躲貓貓”以后,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神奇,已是不可以承受的生存之重。潘懷用不能這么神奇地“病”死,每一個公民都不能再這么神奇地死去。
【“雜文專版擷英”欄目作品選自2009年11月13
插圖 / 執(zhí)法者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