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華 艾亞瑋
集體無意識下民族精神的回歸與民眾狂歡
——民俗學視野中的《中國紅歌會》
劉愛華 艾亞瑋
在“娛樂至死”的當代社會,一些大眾傳媒為吸引“眼球”,粗制濫造出不少媚俗、庸俗、拙劣的選秀節(jié)目,極大地污染了社會公共文化空間?!吨袊t歌會》的成功舉辦,在一定層面上喚醒了迷失在現(xiàn)代性失樂園中的民眾,紅色旋律如同一股紅色旋風,催生了民族精神的回歸,得到民眾極大認可和支持。文章試圖從民俗學視角,探討《中國紅歌會》成功背后的精神、文化因素,凸顯民俗文化對當代和諧社會構建的重要意義。
中國紅歌會;民族精神;民俗文化;和諧社會
一切社會現(xiàn)象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必然有其內在的原因。《中國紅歌會》能夠在短短幾年內迅速走紅,收視率大幅攀升,得到大量不同年齡層次觀眾的青睞,不是簡單的創(chuàng)新所能解釋和涵蓋的,而是和當前時代背景下娛樂文化的失序、民眾心理的成熟、民族精神的回歸等密切相關的。
當今,大眾傳媒高度發(fā)達,娛樂文化得以廣泛而迅速傳播,極大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娛樂文化的普泛,為廣大民眾的生活營造了輕松、愉悅的氛圍,對緩解人們的精神壓力、增進社會的和諧與穩(wěn)定都具有積極的意義。但文化本身就是意識形態(tài)或“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它具有一種“控制機制”,一個社會的風俗、傳統(tǒng)、習慣等對民眾的思想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甚至起著明顯的制約作用。關于文化對人行為的影響,美國著名闡釋人類學家格爾茨指出:“人明顯地是這樣一種動物,他極度依賴于超出遺傳的、在其皮膚之外的控制機制和文化程序來控制自己的行為。”[1]49他認為不受文化模式——有組織、有意義的符號象征體系——駕馭的人的行動也是無意義的,故而,文化“不只是一個人存在的裝飾品,而是——就其特性的主要基礎而言——人存在的基本條件”。[1]50也就是說,文化對人的約束是一種客觀的存在,不存在不受文化控制或影響的完全自由的個體的人。因此,娛樂文化在當代社會的發(fā)展方向或價值導向,對于國家或政府來說,就是通過“意識形態(tài)把個體詢喚(interpellate)為主體”,使其臣服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2]726-735
電視屬于“傳播媒介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是大眾傳媒的“寵兒”,受眾最為廣泛,與民眾的關系最為密切,理所當然地承擔起“詢喚”的重任。娛樂文化通過電視這種強大的傳播媒介,幾乎無孔不入,滲入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支配和影響著大眾的審美與公共文化空間。這種強大的現(xiàn)代媒介形式,制作出不少大眾喜聞樂見的節(jié)目,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廣大民眾的精神文化需求,是歷史的一個巨大進步。但是,以電視為媒介的大眾藝術是現(xiàn)代大工業(yè)的產物,“初衷就在于追求利潤,著眼點必定要放在取悅受眾上,而大規(guī)模復制所采取的工業(yè)化生產方式必然導致標準化和扼殺個性”。[3]89在商業(yè)化盛行的今天,電視藝術價值取向更多出于利潤與成本考慮,追求高收視率,在節(jié)目制作中便易于趨向媚俗化,負面作用極大?!懊乃椎募瘷嘟y(tǒng)治表現(xiàn)為大眾、商品和社會權威的三位一體的沉重壓力。當電視藝術完全屈從于這種集權統(tǒng)治的時候,其作品就不免會顯露出媚俗狀態(tài)所特有的粉飾、膚淺和庸俗的模樣?!盵3]103如2007年8月15日,重慶電視臺的選秀類節(jié)目《第一次心動》因“評委言行舉止失態(tài)”、“內容格調低下”而被廣電總局叫停,并予以全國通報批評。這個案例說明當前選秀節(jié)目的泛濫,節(jié)目制作的媚俗化,炒作、搞怪、緋聞等手段層出不窮,使得選秀節(jié)目逐漸呈現(xiàn)出同質化、低俗化的趨勢,從而最終“窒息”了自己?!拔覀兊碾娨暿刮覀兒瓦@個世界保持著交流,但在這個過程中,電視一直保持著一成不變的笑臉。我們的問題不在于電視為我們展示具有娛樂性的內容,而在于所有的內容都以娛樂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盵4]114電視節(jié)目應該具有多樣性,可以是娛樂的,也可以是嚴肅的,可以是大眾藝術,也可以是傳統(tǒng)藝術,甚至現(xiàn)代主義藝術也可以容納進來,而不是一成不變、一張面孔,否則,就是真正的“娛樂至死”了。
以大眾傳媒為媒介的娛樂文化,是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或者準確地說,與民俗文化交叉、重疊之處較多,其高度發(fā)達的傳播形式對民俗文化的影響值得深思,也引起了民俗學者的關注。以民間文學為例,萬建中認為,在較淺的層面上,“一方面,大眾傳媒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民間文學的口頭交流;另一方面,它又幫助仍然存在的口頭傳承得以順利完成”。[5]67大眾傳媒顛覆了精英文化的神圣性,打破了文學精英對話語權的壟斷。在較深的層面上,他認為在全球化的過程中,面對大眾傳媒的介入,民間文學本體論意義上的諸多問題還處在形成變化之中,它們是“民間文學工作者需要面對的問題”。[5]69相對于前者的謹慎,巴莫曲布嫫則直接把大眾傳媒方式納入民俗文化的考察范圍,他指出近幾十年來西方學界的研究視界已“由口承—書寫的二元對立走向了口承—書寫—電子傳媒的三維觀照”[6]36,也就是說電子傳媒這種大眾媒介手段早已進入民俗學者的研究視域。
通過大眾媒介,媚俗的娛樂文化得以大行其道,大肆向民眾宣揚或宣泄露骨的諂媚、淺薄的思想、矯情的頹廢、金錢的萬能等庸俗的價值觀。換句話說,就是本真性的、生活性的、普泛性的大眾文化或民俗文化飽受污染,嚴重“異化”。娛樂文化處于“窒息”狀態(tài)或瓶頸狀態(tài),民眾的心理受到極大的壓抑,因而無意識或潛意識(unconsicious)中呼喚一種能夠掃除萎靡狀態(tài)或帶來清新感受的藝術形式的出現(xiàn)。
按照榮格的觀點,人類淺精神世界的構成,除了表層的個人無意識(personal unconsicious),還有深層的集體無意識(co llective unconsicious)。他認為集體無意識“在所有人身上都是相同的,因此它組成了一種超個性的共同心理基礎,并且普遍地存在于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7]40在集體無意識的內容中包含了人類往昔歲月的所有生活經(jīng)歷和生物進化的漫長歷程。由于集體無意識原型的作用,在個體出生之前,“出生在其中的世界的形態(tài)業(yè)已作為一種虛象誕生于他的心間”。[8]188也就是說,出生前個體已被施加一種預先形成的行為模式或原型(archetypes)。
紅歌是一種獨特的民俗文化,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能夠激勵人心、增強凝聚力、弘揚民族精神,對于掃清媚俗性的選秀類節(jié)目的陰霾或頹廢具有重要意義。它激發(fā)了那些源于原始人類在戰(zhàn)勝困難、征服自然過程中所迸發(fā)出來的不屈不饒的斗志、群體互助精神、高漲的英雄豪情,亦即原始意象或原型。也就是說在萎靡的娛樂文化壓抑之下,紅歌激發(fā)或釋放了人類共同的集體無意識。無意識的領悟“通過原型決定著我們本能的形式與指向”,榮格認為這種無意識的覺悟引領著行動,“如果我們把本能說成是‘精致’的,那么,引領本能進入行動的‘直覺’,換句話說,那借助原型而獲得的領悟,就一定是某種精確得難以置信的東西”。[7]9-10正是這種“難以置信”的領悟,或者說紅歌激發(fā)或釋放出的集體無意識,使得民眾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對革命精神充滿憧憬、懷念和想象,進而迸發(fā)出強烈的革命激情、戰(zhàn)斗豪情及民族認同感,在心中對紅歌產生強烈的共鳴。這不是一種個人無意識,而是集體無意識,因而使得不同年齡階段的民眾都為紅歌而“瘋狂”,為紅歌而感動。正如著名曲作家、評委之一的王佑貴所說:“大到九十歲的老人,小到兩歲的小朋友,男女老少齊來唱紅歌,紅歌會就像鏈條一樣把老中青三代緊緊連在一起?!笨梢?這種集體無意識引領的行動的力量和感染力何其之大。
鐘敬文認為:“民俗,即民間風俗,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chuàng)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9]1民俗文化是普通民眾的生活文化,是一種反復出現(xiàn)的有規(guī)律的生活文化,也是一種和諧的文化,注重情感、崇尚團結、追求和諧。在民眾生活中,民俗文化已成為其生活的一部分,水乳交融,人們很難分辨出生活與文化的界限,民間文學亦然?!懊耖g文學具有濃厚的生活屬性,民眾在表演和傳播民間文學時,乃是在經(jīng)歷一種獨特的生活”,[5]41雖然這種經(jīng)歷是下意識或無意識的?!懊袼咨钍侵黧w的實現(xiàn),在這種活動和過程中,體現(xiàn)著主體的參與與投入,貫穿著主體的作為。”[10]161紅色文化嚴格說來,屬于主流文化,但《中國紅歌會》卻對它進行了巧妙的改造,顛覆了主流文化那種冷冰冰的嚴肅面孔,并有效利用了民俗文化的大眾性、生活性、身體性等特征。紅色文化曾經(jīng)是廣大民眾所熟悉、喜愛和熱情參與的一種大眾革命文化,融入了廣大民眾對革命先烈先進事跡及精神的敬仰與想象,因此,可以說它是民俗文化在特定階段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一種獨特形式。《中國紅歌會》弘揚紅色文化,利用紅歌這種溝通、凝聚民族情感和激勵民族精神的有效形式,結合部分時尚元素,對于革命精神在當代的傳承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節(jié)目的錄制中,《中國紅歌會》也積極利用了民俗文化的生活文化特色,讓節(jié)目和選手真正走進普通民眾的生活,去用心體驗和領悟普通民眾的生活。它不像一般的選秀節(jié)目,只重視舞臺效果,而是結合生活實踐,如負重行走、插秧、體驗抗洪、拓展、攀巖等野外大拉練。雖然這樣一些實踐仍具有表演的因素,但不可否認其濃郁的生活氣息,故而能夠吸引不同年齡階段的普通民眾,讓民眾產生強烈的共鳴、文化震撼及濃厚的興趣。如“2009中國紅歌會”12強野外拉練在共和國搖籃、長征出發(fā)地瑞金進行。拉練的起點是紅井,終點是葉坪一蘇大舊址。路程長達25千米,途經(jīng)中國工農紅軍通信學校舊址,羅漢巖風景區(qū),期間他們要完成負重絕壁攀巖、橫渡鐵索橋、徒步生態(tài)山路行,還要完成用獨輪車從羅漢巖風景區(qū)運糧至葉坪的任務。這種長征式的野外大拉練不僅讓同一團隊的選手們更加團結、相互支持,發(fā)揚高尚的團隊精神,而且更重要的是選手們經(jīng)歷了野外的艱苦考驗,磨練了意志,在行動中傳遞了紅軍堅忍不拔的長征精神。正如海外唱區(qū)選手李佳娜所說:“從來沒有走過這么遠的路,從來沒有嘗過這樣的苦。經(jīng)過這次拉練,我才真正觸摸到那段烽火歲月,感悟到紅歌中謳歌的紅色精神?!痹偃?“2009中國紅歌會”10強插秧比賽中,兩隊要在近40℃高溫下進行三小時的插秧任務,完成兩塊六分田的所有工作。很多選手都是第一次接觸插秧,故而在勞動中十分吃力,為了爭奪時間,有的選手在秧田里出現(xiàn)中暑現(xiàn)象,有的選手拔秧累了就直接坐在秧田泥水里,但他們仍然咬緊牙關繼續(xù)勞動。最后比賽結束時兩隊選手都是泥水滿身,狼狽不堪,但卻贏得了“紅米飯”們的極大支持和贊揚,因為他們在用汗水領悟紅歌的精髓,詮釋紅色文化。
馬林諾夫斯基認為:“文化包括一套工具和一套風俗——人體的或心靈的習慣,它們都是直接地或間接地滿足人類的需要?!盵11]15民俗文化的產生及廣泛應用也滿足了人們的基本需要,與民眾的生活密切相關?!懊袼资钱敶钪谢钪?、發(fā)揮著特定功能的一種社會現(xiàn)象,每個人都在特定的民俗文化背景下出生、成長,并在這種民俗環(huán)境中進行自己的工作和創(chuàng)造。”[9]10簡言之,民俗、民俗文化與民眾的生活密不可分,民俗、民俗文化貫穿人們生活的始終?!吨袊t歌會》不自覺地采用了民俗文化的形式,引起普通民眾的廣泛參與與強烈共鳴。主要表現(xiàn)在:
(1)從報名來看,體現(xiàn)了普遍意義上的平民性與草根性?!吨袊t歌會》突破了以往選秀所選歌手類型化的套路,紅歌會不限性別、年齡、外型,不論職位、民族、身份,只要愛聽、愛唱紅色歌曲都可以參加,真正實現(xiàn)了選秀的低門檻和平民化。歌手的選拔倚重于選手本身的演唱實力,同時還要考慮歌手演繹歌曲時所賦予歌曲的趣味性、情感性和故事性。這樣富有民俗情感的低門檻吸引了廣大普通民眾的積極參與,也從而在紅歌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道道感人的亮麗的風景。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下到幾歲、十多歲的少年兒童,工農兵學商,一起唱紅歌,讓人倍感新奇、親切和感動。
(2)從歌曲選擇來看,選手所唱的紅歌曲目范圍較廣,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關于紅歌的界定,“2008中國紅歌會”總導演廖蘇斌說:“一般人都認為‘紅歌’只是戰(zhàn)爭年代的革命歌曲,‘中國紅歌會’界定的紅歌則范圍更廣、更大,它是指我國各個歷史時期廣為傳唱的積極健康、昂揚向上、體現(xiàn)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的優(yōu)秀歌曲,也包括從世界各國流傳到中國,影響廣泛、主題積極的歌曲?!奔t歌應是一個發(fā)展的概念,它既包括傳統(tǒng)的,也包括現(xiàn)代的,既容納革命歌曲,也容納改革開放以來內容積極、健康的中外歌曲。因此,在紅歌會舞臺上,紅歌曲目可謂是琳瑯滿目,絢爛多姿。既包括紀念革命歷史的《秋收暴動歌》、《紅軍阿哥你慢慢走》、《毛委員和我們在一起》、《十送紅軍》等,也包括抒發(fā)勞動情懷的《清晨,我們踏上小路》、《眾人劃漿開大船》、《眾手澆開幸?;ā?、《長大后我就成了你》等,又包括歌頌祖國的《祖國頌》、《我和我的祖國》、《我愛你,中國》、《愛我中華》等,還包括激勵志向的《鏗鏘玫瑰》、《男兒當自強》、《真心英雄》、《少年壯志不言愁》等。這些紅歌之所以能夠打動人,還是源自其自身所承載的紅色文化內涵及深厚的生活韻味,“維系著群體或民族的文化心理”,[9]30跨越了時空的界限。
(3)從主題深化來看,不少感人的革命故事、先進事跡得以傳頌,被別出心裁地搬上紅歌舞臺?!叭藗冊诂F(xiàn)實生活中難以得到滿足的種種需求,往往在民俗中得到某種補償?!盵9]31在當代,商業(yè)化的高度發(fā)達,人們物質生活雖然富裕了,但精神生活卻更顯貧乏,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對一些趨時的、矯情的、媚俗的大眾娛樂節(jié)目開始厭倦,心中渴望一種感人的、親切的、生活的藝術,以宣泄心中的壓抑,讓密匝匝的生活透進更多的清新、充實與陽光?!吨袊t歌會》非常注重這一點,精心設置了講故事環(huán)節(jié),以貼近民眾,感動民眾。如“2007中國紅歌會”的故事環(huán)節(jié),從興國烈士李英群馬前托孤,到鐘鳴老人不用麻醉藥做手術,到八子從軍為國捐軀,再到王俊景和吳新芬矢志不渝的愛情,每場晉級賽的紅色故事都讓觀眾震撼并感動著;又如在“2009中國紅歌會”一場晉級賽上,當年援疆建設的老兵陳俊貴向觀眾講述了他和戰(zhàn)友的生死故事,在一次修筑公路的過程中,因為斷糧,老班長把唯一的一個饅頭給了他,后來老班長、副班長等都犧牲了,只有他活了下來,這刻骨銘心的一幕幕,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心靈深處。為了緬懷戰(zhàn)友,他退伍以后,帶著妻兒主動來到烈士長眠的地方,為烈士守靈二十幾年,并仍將堅守下去。這些“社會主義新故事”,撼人心魄,對處在媚俗的商業(yè)化的娛樂文化壁壘包圍下的廣大民眾來說,無疑是一劑心靈的清潔劑,宣泄了心中的壓抑,補償了精神空間的貧乏。
(4)從評委構成來看,既有專業(yè)的現(xiàn)場評委,又有普通的大眾評審,還有廣泛的短信投票方式,三位一體的評審方式,突出了“紅歌會”節(jié)目的平民性和廣泛性特色。民俗文化是廣大民眾的一種生活文化,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之中參與民俗活動和傳承民俗文化,因而,民俗文化是一種民眾廣泛參與的文化?!吨袊t歌會》設立大眾評審制度,并在全國廣泛招募大眾評審,適應了廣大民眾的文化需求,某種意義上,也滿足了廣大民眾參與民俗生活的心理需求及集體狂歡的心理訴求。
紅色文化產生于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特殊年代,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經(jīng)過長期的浴血奮戰(zhàn),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產物,是經(jīng)歷血與火的嚴酷考驗的一種先進文化。紅歌是紅色文化的重要載體和表現(xiàn)形式,它具有激勵人心、鼓舞斗志、弘揚民族精神、維護民族團結等重要意義,與中華民族的自強不息的精神傳統(tǒng)一脈相承。紅歌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是特殊時代廣大民眾共同經(jīng)歷的民俗生活,深深烙印在民眾心中的一種“集體記憶(co llectivem emo ry)”。對民眾來說,這種集體記憶仍然能夠喚起他們心靈與精神的共鳴,“仍然散發(fā)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他們美好的時光都駐留在那個艱難時世里,“他們希望重溫這段逝去的時光”。[12]86對老年人來說,唱紅歌絕不僅僅是一種娛樂方式,更是對過往歲月的追憶,是對激情年代的懷念。通過紅色旋律,紅色的年代、紅色的激情與紅色的記憶,在他們心中激蕩飄飛,揮之不去?!坝洃浶枰獊碜约w源泉的養(yǎng)料持續(xù)不斷地滋養(yǎng),并且是由社會和道德的支柱來維持的?!盵12]60集體源泉的養(yǎng)料,就是人們心底對真善美的向往,對積極向上的精神追求,對革命英雄的崇拜,對紅色歷史的緬懷,對幸福生活的贊美。而現(xiàn)實卻不盡如人意,娛樂文化采用工業(yè)化的生產模式,節(jié)目制作日益標準化、類型化、趨同化,藝術個性與思想內涵逐步被消解?!爱?0世紀90年代以來消費主義在中國逐漸成為新的宗教時,歷史日益被圖象化了,生活日益被符號化了,經(jīng)驗日益被虛擬化了,崇高變成了荒誕,悲劇變成了喜劇,在一種‘惡搞’的文化氛圍中,娛樂就是上帝,而荒涼的現(xiàn)實變成了一幅愈益迷離的遠景?!盵13]170
在這樣迷離的遠景中,民眾渴望沐浴在傳統(tǒng)民俗文化中,以尋求心靈的“棲居地”,或追溯民族之“根”,讓心靈或精神有所皈依。與時下的一些選秀節(jié)目日益媚俗與泛濫相比,紅歌則少了一分浮躁、多了一分責任,少了一分虛偽、多了一分感動,少了一分矯情、多了一分真情。著名指揮家、評委之一的滕矢初說得好:“紅歌、紅色年代、紅色精神,這些孕育新中國的概念與元素已植根于中華大地,在廣大民眾中更有著很牢的根基。所以,紅歌會不僅持久性毋庸置疑,廣泛性更是有目共睹?!奔t歌植根于廣大民眾的民俗生活之中,具有深厚的群眾基礎,是民族心靈和精神之“根”,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吸引力和感召力。優(yōu)美的紅色旋律喚醒了廣大民眾對紅色歷史的集體記憶或集體無意識,喚醒了他們的青春與激情,讓他們沖破矯情、媚俗、拙劣的娛樂文化層層包圍,自覺認同和弘揚一脈相承的偉大民族精神,傳承優(yōu)秀的民俗文化。
《中國紅歌會》的舉辦,在很大方面吸收了民間文化(民俗文化)的精髓,顛覆了精英藝術的嚴肅、規(guī)范、精致等限制與約束,釋放了廣大民眾的精神張力,是大眾藝術的一次盛宴,是民眾精神的狂歡。依據(jù)蘇聯(lián)著名文藝理論家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理論,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它就是民間的狂歡節(jié)。在巴赫金看來,狂歡化的淵源就是狂歡節(jié)本身。他認為在狂歡中,人們都是積極的參加者,過著狂歡式的生活,“而狂歡式的生活,是脫離了常軌的生活,在某種程度上,是‘翻了個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盵14]161在狂歡節(jié)上,所有的規(guī)矩、秩序、禁令和限制都被取消,沒有權威、沒有等級、沒有約束,每個人不論地位高低、身份貴賤都可以平等參加,人們通過一套合二為一的雙重儀式,顛覆既定的制度、秩序、權勢和地位,從而在“人與人之間形成一種新型的相互關系”[14]161狂歡詩學理論具有豐富繁雜的象征意義,且形式多樣,滲透著狂歡節(jié)所特有的那種世界感受?!翱駳g節(jié)(再強調一次,在這個字眼的最廣泛意義上)將意識從官方世界的控制下解放出來,使得有可能按新的方式去看世界;沒有恐懼,沒有虔誠,徹底批判地,同時也沒有虛無主義,而是積極的,因為它揭示了世界的豐富物質開端、形成和交替,新事物的不可戰(zhàn)勝及其永遠的勝利,人民的不朽?!盵15]318概而言之,狂歡節(jié)具有平等性,宣泄性,顛覆性,大眾性等特點?!吨袊t歌會》報名的低門檻,不論身份地位、性別、外型、年齡、民族等,體現(xiàn)了娛樂節(jié)目應有的大眾性,迎合了廣大民眾的“叛逆”心理,顛覆了以往娛樂資源為精英分子獨占、電視舞臺為少數(shù)人專擅的現(xiàn)象。在走向大眾、走向生活的思維影響下,《中國紅歌會》贏得了極好的口碑和民眾的大力支持。那艱苦的野外大拉練,選手們的自信、樂觀與頑強,激起了民眾的極大熱情,讓他們倍感親切、熟悉;那一首首經(jīng)典紅歌,一個個感人場面,喚醒了廣大民眾的集體記憶或集體無意識,弘揚了正義、勇敢、奮發(fā)、堅強等民族精神,讓人心潮澎湃、蕩氣回腸。《中國紅歌會》借助選秀的形式,以平民為主角,摧垮以往娛樂節(jié)目的形式障礙和限制,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場借助現(xiàn)代電視傳播技術精心營造的集體狂歡,或者說就是民俗文化群眾性娛樂狂歡化的一種形態(tài)。
紅歌掀起的是民眾精神的狂歡,讓民眾沉浸在紅色的記憶中酣暢淋漓、恣意汪洋,從平靜到癲狂,從癲狂到平靜,最后升華為團結奮進的民族精神的燦爛樂章,歸為物我相融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中國紅歌會》的主題曲就顯示了與一般娛樂節(jié)目不同的氣概,令人感動,撼人心魄,具有強烈的渲染性和感染力。“爬坡要爬最高的坡,過河要過最大的河;喝酒要喝斗碗的酒,唱歌要唱最紅的歌……爬山要爬山外的山,渡河要渡界外的河;劈浪要劈浪里的浪,唱歌要唱最紅的歌……”聽到一首首優(yōu)美動人的紅歌,連著名詞作家、評委之一的77歲閻肅也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愛之情,“聽到迸發(fā)青春活力的歌,給人向上力量的歌,我感覺渾身的青春血液在燃燒”,他還動情地表示,“永做‘紅歌會’的宣傳隊!”而那些“瘋狂”的“紅米飯”們或參賽選手,為了能參加紅歌會,更是用自己的深情和行動敘寫了一幕幕感人的故事。如重慶一個身患癌癥牟女士,非常熱愛紅歌,但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參加紅歌會,便央求著在電話里演唱了一首飽含生命禮贊的紅歌;如在直播現(xiàn)場一位73歲的老人演唱了《喀秋莎》,并飽含深情地講述了自己與這支“紅歌”的感人故事;如一位兩歲半吐字還不太清晰的孩子,被媽媽抱著站在話筒架前輕輕地唱著《小軍號》;如69歲紅歌選手楊寶全在野外拉練時,在高溫下身體不適,打完吊針后繼續(xù)急步行軍,堅持走到終點等等。那躍動的紅色旋律,激勵和感動著每一位紅歌選手和“紅米飯”,令他們徜徉在紅色的海洋中,如癡如醉、如癲如狂,精神得以升華。
當然,《中國紅歌會》與巴赫金所說的狂歡節(jié)還是有所區(qū)別的。狂歡節(jié)有一套合二為一的雙重儀式,它的組成因素是詼諧和物質—肉體下部,是非官方的真正的民間文化傳統(tǒng)。狂歡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便是交替與變更的精神、死亡與新生的精神”,[14]163是充滿象征的一套符號體系?!吨袊t歌會》雖然采取了民間文化或民俗文化的形式,但本質屬于主流文化,它的顛覆性、宣泄性都有所限制,不是“翻了個的生活”,更不是“反面的生活”,缺乏民間狂歡節(jié)的廣場的一面,也缺乏交替與變更、死亡與新生等兩元對立的象征意向,因此,《中國紅歌會》可以說是蘊含了一些狂歡式的因素,是有限度的狂歡,“狂”的成分少一點,“歡”的成分多一點,或者說是“戴著鐐銬”的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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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turn of the Na tiona l Sp ir it under the Collective Uncon sc iousand Peop le Carn iva l——The Chinese Red-song Concert from the Fo lk lore Perspective
L iu A ihua A i Yawei
In the“entertainm ent till to death”ofmodern society,som em assm edia crudelym ade a lotof kitsch,vu lgar,c lum sy talent show s,greatly po lluted the socialpublic cultural space in order to attract“eyeballs”.The Chinese Red-song Concert hasbeen held successfu lly,which hasawakened peop lewho lost in themodernistic paradise in a certain level.The redm elody like a red to rnado,encourages the return of the national sp iritand is recognized and supported greatly by peop le.Thispaper attemp ts to study sp iritand cu ltural factors behind the successof The Chinese Red-song Concert from the fo lk lore perspective,high lights the significance of fo lk-cu lture to construct contemporary harmonious society.
The Chinese Red-song Concert;The national sp irit;Fo lk-cu ltu re;Harmonious society
2009-10-21
2009年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YS0912)。
劉愛華,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與文化人類學研究所2008級博士研究生,郵編:100875;艾亞瑋,江西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講師,郵編:330027。
(責任編輯:常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