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霞
(鄭州大學(xué) 外語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01)
《紅樓夢》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堪稱是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其文學(xué)地位至今無人可以超越。它不僅可與我國源遠流長的詩詞曲賦中最輝煌的作品相媲美,而且可與世界文學(xué)中第一流的小說名著并列而無愧。它的語言藝術(shù)成就代表了我國古典小說語言藝術(shù)的最高峰,小說中的回目也別具特色,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成就和審美價值。目前影響比較大的兩個《紅樓夢》英譯本有楊憲益、戴乃迪夫婦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Foreign Language Press,Beijing,1978)和霍克斯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PenguinBooksLtd., 1986)。楊氏霍氏因完全不同的文化取向,分別采取了異化、歸化的翻譯方法。在翻譯《紅樓夢》回目中,前者采用異化為主的翻譯策略,后者采用歸化為主的翻譯策略。
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溫努提1995年在其《譯者的隱形》(TheTranslator’sInvisibility)一書中提出,文學(xué)翻譯中譯者可采用兩種不同的翻譯策略——“歸化”和“異化”[1]。
歸化翻譯法——Domesticating Translation(Domestication)旨在盡量減少譯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為目標(biāo)語讀者提供一種自然流暢的譯文。溫努提認為,歸化法源于這一著名翻譯論說,“盡量不干擾讀者,請作者向讀者靠近”(Schleiermacher,1813/1992;Venuti,1995;19-20)。 他 還認為,主導(dǎo)文化社會“習(xí)慣于接受通順易懂的譯文,把外國文本中的價值觀隱匿在本國的價值觀之中,令讀者面對他國文化時,還在自我陶醉地欣賞自己的文化”(1995:15)。在以歸化法作為標(biāo)準(zhǔn)翻譯法的文化社會中,正是譯者的“隱匿性”使譯文自然而然地歸化于目標(biāo)語文化而不被讀者發(fā)覺(1995:16-17)。
異化翻譯法(或異化法)——Foreignizing Translation(Minoritizing Translation)是美國翻譯理論家溫努提創(chuàng)造的一個包含目標(biāo)語文本的翻譯策略術(shù)語。異化翻譯法是故意使譯文沖破目的語常規(guī),保留原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溫努提把異化翻譯法歸因于十九世紀德國哲學(xué)家施萊爾馬赫的翻譯論說 “譯者盡量不驚動原作者,讓讀者向他靠近”。[2]施萊爾馬赫本人是贊同采用異化法的。溫努提指出 在盲目自大地使用單語并把歸化翻譯法作為標(biāo)準(zhǔn)的文化社會中,應(yīng)提倡異化翻譯法。在這種情況下采用異化法,表明這是一種對當(dāng)時的社會狀況進行文化干預(yù)的策略,因為這是對主導(dǎo)文化心理的一種挑戰(zhàn)。主導(dǎo)文化心理是盡力壓制譯文中的異國情調(diào)。溫努提把異化翻譯描述成一種“背離民族的壓力”(ethnodeviant pressure),其作用是把外國文本中的語言文化差異諸如目標(biāo)語之中,把讀者送到國外去(張美芳,2005)。
在國內(nèi)關(guān)于歸化、異化之爭存在已久,魯迅就曾說過“寧信而不順”。歸化與異化分歧的焦點在于如何看待源語文化和目標(biāo)語文化的差異,尤其是源語文化的身份和地位問題。如譯者偏重于目標(biāo)語文化和目標(biāo)讀者的反應(yīng),則傾向于歸化翻譯;如尊重源語文化的身份和地位或試圖故意保留其異域性,則傾向于異化翻譯。真正要想做好翻譯,就要求譯者既忠實原文又不拘泥于原文。要從譯文讀者的角度出發(fā),對信息進行適當(dāng)調(diào)整,讓他們好讀好懂,同時讓讀者輕松了解某些中國文化信息,達到翻譯目的。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的一部經(jīng)典著作,蘊涵著中華傳統(tǒng)文化深厚的佛教和道教意識。而在兩個不同版本的翻譯中,這種宗教文化意象的體現(xiàn)卻迥然不同。如《紅樓夢》回目中關(guān)于歸化、異化在兩個譯本的例子:
例1:第六回里劉姥姥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p>
楊憲益夫婦的譯文(以下簡稱楊譯)是:
Manproposes,Heavendisposes[3].
霍克斯的譯文(以下簡稱霍譯)是:
Manproposes,Goddisposes[4].
在封建社會的中國,人們把“天”視為自然界的主宰,而基督教徒則把“God”視為自然界的主宰。霍譯直接套用了現(xiàn)成的英語諺語,譯入語讀者對此的理解是輕而易舉了,只是如此一來,原文中的佛教色彩就被改寫為了基督教色彩,霍克斯?jié)撘庾R地把一個信佛的人變成了一個信奉耶穌的人。楊譯則巧改“God”為“Heaven”,從而很好地保留了源語文化中的宗教色彩??梢姡瑮钭g的異化再現(xiàn)了道教文化的內(nèi)涵,霍譯的歸化則刪改了原文的道教意象。
因翻譯目的不同,楊憲益夫婦以介紹中國的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為目的,主要采用了異化翻譯法;霍克斯以愉悅讀者為目的,主要采用了歸化翻譯法。如:
例2:情妹妹恥情歸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門(第六十六回)
楊譯:AGirlinLoveIsRejectedandKillsHerself;
ACold-HeartedManRepentsandTurnstoReligion
霍譯Shame drives a warm-hearted young woman to takeherlife;
And shock leads a cold-hearted young gentleman to renouncetheworld
其中,楊譯的“情小妹”是“A Girl in Love”而霍譯的是“warm-hearted young woman”,楊同樣采用了異化,重源語文化,盡量保持源語文化的原汁原味這一異域特色,符合當(dāng)時對癡情女子的描寫;而霍譯的只能呈現(xiàn)給國外讀者一個朝氣蓬勃、熱心的年輕女子形象。楊譯的“入空門”是“Repents and Turns to Religion”體現(xiàn)了佛教意象,而霍譯是“renouncetheworld”。相比之下,楊譯更貼切,霍更多考慮西方讀者的文化習(xí)慣和接受程度,采取歸化為主的翻譯方法,自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由于他客觀上受西方文化影響,主觀上經(jīng)常先入為主,過度地歸化,過于強調(diào)接受主體的理解與譯文的可讀性,忽視了文化的流通性與兼容性,對宗教文化意象多采用意譯法使其歸化到英語文化,以目標(biāo)語讀者所熟悉但與原文信息相去甚遠的文化典故來代替,這樣就造成了源語意象在譯文中的缺失與歪曲,使中國文化的一些獨特文化內(nèi)涵蕩然無存,盡皆臣服于英語和西方文化。
例3:呆霸王調(diào)情遭苦打;冷郎君懼禍走他鄉(xiāng)(第四十七回)
楊譯:AStupidBullyUpforHisAmorousAdvances;
A Cool Young Gentleman Leaves Home for Fear of Reprisals
霍譯:In pursuit of love the Oaf King takes a fearful beating;
And from fear of reprisal the Reluctant Playboy makes a hastygetaway
在這一段譯文中,楊譯采用的是直譯、異化,意在忠于原文。而霍譯用的是意譯、歸化,側(cè)重形式、結(jié)構(gòu)。其中“呆霸王”楊譯為“A Stupid Bully”,霍譯為“the Oaf King”,對于霍的歸化翻譯,讀者很難真正明白“呆霸王”是一種稱呼,指的是橫行霸道的呆子,從而缺乏對人物形象更深層次的了解,不能很好地反映原文的主旨、意圖?!罢{(diào)情”一詞的翻譯, 楊譯是 “Amorous”, 霍譯是 “In pursuit of love”,如果讀者看到霍譯的就不會體會到薛蟠好色,反而會認為是多情的薛蟠,從而產(chǎn)生異議。另外,霍譯很注意押韻和結(jié)構(gòu),這里主要使用“介詞短語+主語+動賓短語”的結(jié)構(gòu)。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兩譯本各有千秋,在處理源語文化信息時主要分為兩種方式:楊譯則為了使英美讀者了解更多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因而盡量保留源語文化色彩,基本上以異化、直譯為主;而霍譯為了取悅讀者,讓他們從輕松順暢的閱讀中得到享受,主要以歸化、意譯為主。因為翻譯目的不同,兩家譯者的做法也有差別,關(guān)鍵是在采用歸化與異化、意譯與直譯翻譯策略時,譯者應(yīng)當(dāng)注意把握“度”。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的時候,既要考慮原作及原作作者,又要把原文的內(nèi)容和作品的風(fēng)格準(zhǔn)確而生動地表達出來,同時還要想著譯文的讀者,翻譯出來的東西要盡可能接近讀者,便于讀者理解和接受。總之,雖然兩家譯者分別采用了不同的翻譯法,但同樣呈現(xiàn)給讀者了精彩的內(nèi)容,他們的譯本至今在《紅樓夢》的翻譯史上舉足輕重,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1]Lawrence Venuti,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5.
[2]Schleiermacher,F(xiàn).On the Different Methods of Translating[M].In R.Schulte and J.Biguenet,eds.(1992:36-54),1813/1992.
[3]Yang Xianyi,Gladys Yang (trans).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ForeignLanguagesPress,2001.
[4]馮慶華.紅譯藝壇——紅樓夢翻譯藝術(shù)研究[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5]張美芳.翻譯研究的功能途徑[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207-208.
[6]唐潔.從《紅樓夢》兩英譯本看歸化、異化策略對文化信息的處理[J].甘肅聯(lián)合大學(xué)學(xué)報,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