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歆
歐·亨利小說反諷的語用分析
盧歆
介紹了反諷的語用特點和功能,分析了歐·亨利小說中對反諷的運用。認為歐·亨利在其小說中,在敘述語言、人物對話和人物命運的最后安排方面,通過運用反諷,都產生了獨特的表達效果。
言語行為;語用意義;禮貌原則;反諷;歐·亨利的小說
反諷,是指表達的實際意義與字面意義相異或相反的一種修辭手段。對反諷的研究,過去主要集中在反諷話語的語言結構與修辭效果方面,很少研究說話人為什么決定從相反的角度來表達。隨著現(xiàn)代語言學的發(fā)展,已經有從語用角度來對反諷進行的研究,突破了傳統(tǒng)研究的局限。
Grice提出的合作原則,包括數量準則、質量準則、關聯(lián)準則和方式準則。這些準則是人們在交際中大多遵守的規(guī)約。但是,在實際會話中人們經常違反這些規(guī)約,而使話語產生會話含意,聽話人必須透過字面意義去推導其中的語用意義。從合作原則來看,反諷表面上違反了其中的質量準則,因為說話人的真實語用意義與他話語的字面意義不一致。禮貌原則作為對合作原則的補充,也對反諷具有解釋力,人們使用反諷通常是為了避免使用直義句帶來的不禮貌。反諷通常表達的是說話人的否定態(tài)度,如果用直義句,就可能顯得不禮貌。因此從根本上講,反諷是遵循了禮貌原則。Leech指出:“反諷原則完全可以發(fā)揮某種積極作用,它能用比直接批評、羞辱、威脅等更為安全的語言形式,允許某種冒犯行為的發(fā)生。”
言語行為理論與反諷的關系體現(xiàn)在:反諷與誠意規(guī)則,反諷的言后之果。塞爾認為,言外行為的成功實施須符合四項條件:命題內容條件、準備條件、誠意條件和根本條件。其中,誠意條件起著重要作用。發(fā)話人的誠意預設了話語反映其真實意圖,是根本條件的基礎。反諷話語中起作用的是非誠意性,因命題傳達的是發(fā)話人并不具有的意圖狀態(tài)。正如Haverkate所說,“反諷是非真誠性意圖的有意識表達”。非真誠性是反諷的內在特性,反諷的成功取決于非真誠條件。反諷的言后之果是一種特別的心理和功能效應。受話人通常期待命題的真實性,然而如果命題與語境明顯不適,他會依照關聯(lián)性從反面來理解。同時,因原有期待模式被打破,且發(fā)現(xiàn)是發(fā)話人有意所為,受話人會推測命題蘊含了不同的言外之意。通過推導而獲知發(fā)話人的真意后,反諷話語對受話人產生的心理效應顯然比以直露方式表達的非反諷話語大得多。就功能而言,反諷以其含蓄性和理解的多重性而具有一種“詩意的效果”,且語氣更強烈、生動。此外,因反諷表面上遵守了禮貌原則,受話人不便公開反駁,交際便得以順利進行。正是基于這些功能,反諷被諷刺作家視為最寶貴的武器。
19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初的美國,資本主義逐漸向壟斷發(fā)展,各種社會矛盾日益突出。人與人之間缺乏真正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和私欲,整個上流社會充滿了虛偽和謊言。歐·亨利當然可以直接予以攻擊和批判,但他選擇了反諷。社會上那些巧取豪奪、坑蒙拐騙、利欲熏心、爾虞我詐的“上流人物”“得意之徒”們的丑惡行徑,被揭露無遺。在他的小說中,通過對這些人的種種表現(xiàn)的描寫,形象逼真、不拘一格地向讀者展現(xiàn)了“文明社會”的黑暗與滑稽本質,弱肉強食與天良喪盡的現(xiàn)實,并喻示了在金錢萬能、唯利是圖的生存環(huán)境中人性的異化和畸變。
歐·亨利的小說以第三人稱全知角度進行的敘述,在字面意義上,有時明顯荒誕,使讀者疑慮叢生,不得不對作品進行審讀以探尋命題后的深層意義。如《改邪歸正》中,吉米·瓦倫汀因特赦出獄,“一個辦事員遞給他一張火車票同一張五元的鈔票,法律指望他用這筆錢安身立業(yè),重新做人?!北砻嫔希瑪⑹稣呤窃谫潛P法律的公正仁慈,但是,五元錢如何能夠讓一個人安身立業(yè)重新做人呢?讀者在經過最初的困惑后,不難發(fā)現(xiàn),敘述者是在嘲諷法律的偽善。小說中的此類反諷敘述,完全可以在言語行為框架內得到適當描述和闡釋,但敘述者真正的言外之意是落在命題的反面,結果實施的便是一種非真誠的言語行為。
歐·亨利小說中的反諷還體現(xiàn)在人物對話上。人物的心態(tài)和情感,通過這些對話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塞爾認為,言外行為可分為闡述、指令、承諾、表達和宣告等五類。以這一標準,反諷可分為四類:闡述性、指令性、承諾性和表達性。宣告類不存在非誠意性,故不具反諷性。塞爾指出,指令性言外行為的言外之的,是說話人試圖讓受話人去做某件事。此類話語的反諷意,源于命題的荒誕,或受話人有理由認為說話人希望他去做與命題相反或不同的事。歐·亨利的小說《財神與愛神》中,老安東尼的兒子不相信金錢萬能,老安東尼吃驚地說:“我翻遍了百科全書,幾乎從頭翻到尾,想找找有什么事拿錢買不到。下星期我還要連附錄都翻一遍。”這位“萬惡之源”的崇拜者,最終還是用金錢制造交通堵塞爭取時間,幫助兒子贏得了美人的芳心。在付錢的時候,他問幫手:“你有沒有注意到,在交通阻塞的地方,有個裸體的胖娃娃,張著弓四處射箭,你看到了嗎?”這個“胖娃娃”指的是羅馬神話中的愛神丘比特。既是神話中的天使,自然不會在人間出現(xiàn)。老安東尼的真實意圖顯而易見,那不是愛神的緣故,而是金錢的力量。在金錢主導的世界,連愛情都不可避免沾染銅臭。
塞爾認為,闡述類言外行為的言外之的,是使說話人對命題的真實性承擔義務。如果聽話人不相信命題的真實性,話語就具有反諷性,說話人希望并相信聽話人能依據語境等因素從命題反面去領會其真意?!稉从堰振R科斯》中,忒勒馬科斯對“我”解釋真摯的友誼時說:“我過去只知道一個康涅狄格人和一只猴子如何以誠相待,他們是唯一稱得上摯友的一對?!庇颜x通常是人與人之間的情誼,而忒勒馬科斯認為人只有和動物在一起才有真摯的友誼。這句話只能從反面理解,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的友誼隨時都可能破裂,交朋友不過是逢場作戲。
塞爾指出:承諾性言外行為的言外之的是對實施命題內容所描述的行為承擔義務。此類行為的前提條件是:(1)說話人具備實施該行為的能力;(2)該行為將給聽話人帶來益處。如果上述條件被有意違反,話語就產生了反諷含意。歐·亨利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貢獻,也是使他在美國和世界文學史上享有盛名的是小說出乎意料的結尾,被譽為“歐·亨利式結尾”,而其藝術魅力便體現(xiàn)在結尾中人物的反諷命運。Haverkate認為,命運反諷不受人的意識行為控制,是一種意料之外的、使觀察者的期待落空的過程和境遇。《警察和贊美詩》中,冬天來了,流浪漢蘇比無法再露宿街頭,一心想進監(jiān)獄換取三個月的食宿,幾次三番為非作歹,警察卻視而不見,不予理會。等他聽到教堂里傳出的贊美詩的音樂并受到感染,決心棄舊圖新自食其力時,警察卻無緣無故逮捕了他。《賣官鬻爵》中,兩個騙子替人去首都向總統(tǒng)謀求一官半職,通過向一位議員女說客行賄,得到了一紙任命書,最后卻發(fā)現(xiàn)委任書上的地址純屬子虛烏有,小騙子上了大騙子的當?!都t毛酋長的贖金》里,兩個亡命徒計劃綁架頂峰鎮(zhèn)上頭面人物的獨生子,敲詐兩千元贖金。沒料到被綁架的男孩兒頑劣成性,被折磨得狼狽不堪的兩個匪徒,最后不得不倒貼二百五十元,把孩子送回家。《學校呀學?!分校虐爬鲇诩刀?,故意把吉爾伯特給內瓦達的信的內容讀錯,想讓內瓦達在吉爾伯特面前出丑,沒想到反而促成了吉爾伯特和內瓦達的婚事?!段粗獢怠分?,面粉資本家金索爾文的兒子丹,決心用錢彌補被金索爾文害得家破人亡的博依恩一家。了解他來意的博依恩小姐,一開始把他趕出了門。但是,“事情并不是表里一致”,一個月以后她卻嫁給了丹。看到小說主人公命運的陡然逆轉,讀者感到豁然開朗,柳暗花明,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歐·亨利把小說的靈魂全都凝聚在結尾部分,讓讀者在他的似乎平淡無奇而又詼諧風趣的娓娓動聽的描述中,不知不覺地進入他精心設置的迷宮,直到最后,忽如電光一閃,才照亮了先前隱藏著的一切。他仿佛在和讀者捉迷藏,或者在玩弄障眼法,給讀者最后一個驚喜。
從言語行為角度來看,因對人物命運的期待模式不斷被打破,讀者對故事的言外之的逐漸有了深刻認識,體會到其中的荒唐,并產生一種強烈的心靈震憾,對作者亦萌發(fā)了一種相知相通的默契,自己的情感、思維都接受了一次“洗禮”。而這也正是“言后之果”的功能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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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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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07-0128-02
盧歆(1983-),女,福建寧德人,寧德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福建寧德352100)教育系教師,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語言學碩士研究生。
2009-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