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水滸傳》的成書時間與《水滸傳》的早期傳播有一定關聯(lián)。現(xiàn)存文獻揭示,嘉靖初年的一批著名文人學士是《水滸傳》的最早評論者,也是《水滸傳》的早期傳播者,《水滸傳》成書于嘉靖初年之說有文獻依據(jù)。明末人張丑所著錄的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可以肯定在萬歷年間流傳過,但是否為文征明手書卻難以斷定。即使確系文征明手書,也不可能是其20歲至30歲時所書,甚至不可能是其嘉靖二年做翰林待詔之前所書,而只可能是其嘉靖五年致仕后所書。由于其致仕后賦閑家居33年,晚年仍能書寫蠅頭小楷,故這一時段的任何時期他都可能用小楷書寫《水滸傳》。這一信息就《水滸傳》的早期傳播而言,意義是有限的。
〔關鍵詞〕 《水滸傳》;早期傳播;張丑;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0)03-0183-08
自20世紀20年代初胡適做《水滸傳考證》以來,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水滸傳》研究才進入知識分子的學術視野。然而,直到今天,有關《水滸傳》的作者、成書時間、早期傳播等情況,大家仍然未能取得一致意見。本來,學術研究沒有必要將某一觀點定于一尊,倒是歡迎人們對已有結論提出新的看法,得出新的結論,以推動學術發(fā)展。然而,學術研究畢竟應該遵循共同的學術規(guī)范,應該有學術共同體普遍認可的論證方法,不然,學術事業(yè)就很難健康發(fā)展。因此,舊有結論即使是定論也必須接受新材料新方法的檢驗,僅靠習慣或權威來維持是不可取的。本文擬從《水滸傳》的早期傳播入手,對目前學術界所討論的相關問題談點個人看法。不當之處,敬請批評。
(一)
近年來,石昌渝先生從《水滸傳》著錄情況及書中描寫的名物(如“樸刀”、“桿棒”、“子母炮”、“腰刀”、“碎銀子”、“土兵”)入手,探討《水滸傳》的成書時間,得出了《水滸傳》成書于明嘉靖初年的結論。(注:石昌渝所發(fā)表的相關論文主要有:《從樸刀桿棒到子母炮——〈水滸傳〉成書研究之一》,《文學遺產(chǎn)》1999年第2期;《〈水滸傳〉成書于嘉靖初年考》,《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5期;《〈水滸傳〉成書于嘉靖初年續(xù)考——答張培鋒先生》,《文學遺產(chǎn)》2005年第1期;《〈水滸傳〉成書年代問題再答客難》,《文學遺產(chǎn)》2007年第5期。因一些基本結論在上述各文中多有論述,故下引石文不再注篇名。)
〔作者簡介〕(注:王齊洲,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 430079。)雖然胡適、狩野直喜、聶紺弩、林庚、戴不凡、張國光等前輩學者也提出過類似觀點,但石先生通過書中名物來考察作品成書年代的方法還是能夠給大家以啟發(fā),因而在學術界產(chǎn)生了很大反響。我始終關注著這些討論,并對石先生的研究態(tài)度、研究方法和研究結論持同情和贊賞的立場。因為石先生的研究對幾成定論的學術觀點提出了挑戰(zhàn)性意見,已經(jīng)不限于一般性的邏輯推理,而是去努力尋找證據(jù)——直接的證據(jù)和間接的證據(jù),使其結論建立在扎實可靠的文獻基礎之上,這正是學術研究必須遵循的基本規(guī)范。
例如,石先生所云“今所見著錄《水滸傳》的文獻都出在嘉靖及其以后”,描述的就是一個人所共知的事實。批評者盡管可以說,嘉靖以前可能就有關于《水滸傳》的記載,只是因為文獻散佚今人無法看到罷了。這樣的批評并不能動搖由事實給出的結論,因為“可能”不是“事實”,何況還有相反的“可能”;科學研究的結論只能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而不能建立在“可能”的基礎上。當然,提出“可能”也并非完全沒有意義,它可以為研究者提供新的思路,一旦循此思路發(fā)現(xiàn)了新的“事實”,原有的結論自然就應該修改了,而這種修改認定的依然是“事實”,而不是“可能”。
再如,石先生對書中名物的考證就每個具體名物而言,也許有些辨析不細、慮而未周,然而,由這些證據(jù)所組成的證據(jù)鏈卻仍然具有相當?shù)恼f服力,其研究方法也能給人以啟發(fā)。如果能夠循此思路,運用這一方法,找到更多的證據(jù),或可促進這一問題的根本解決。即使有人從石文的考證中發(fā)現(xiàn)了這樣那樣的瑕疵,只要不能推翻其提出的所有證據(jù)尤其是核心證據(jù),其結論就仍然可以成立。如石文說“《水滸傳》絕無使用紙幣的描寫,甚至用銅錢也罕見,市場交易不論款額大小,幾乎專用白銀”,“鈔法之廢,在弘治、正德間?!鐣S冒足y則在嘉靖初年”,即使我們從小說中找到了使用紙幣的描寫,在歷史文獻中發(fā)現(xiàn)從成化開始,在弘治、正德年間已經(jīng)普遍“小額用銀”(注:參見張寧《從貨幣信息看〈水滸傳〉成書的兩個階段》,《文學遺產(chǎn)》2007年第5期。),我們還是不能推翻石文的結論。這是因為,《水滸傳》并非成于一時一人之手,石文討論的是百回本《水滸傳》的成書,而百回本《水滸傳》無疑集合了前此流傳的水滸故事包括文本,也就自然會保留一些以前時代的社會文化信息。況且石文在研究百回本《水滸傳》成書時與《水滸傳》的早期傳播聯(lián)系了起來,否定石文的結論也必須有《水滸傳》早期傳播的文獻來做支撐,否則石文的結論就仍能成立。
1999年,石昌渝先生的《從樸刀桿棒到子母炮——〈水滸傳〉成書研究之一》一文發(fā)表后,我即推薦給研究生學習,并指導王麗娟進行《水滸傳》早期傳播的研究。在一年多時間里,王麗娟通讀了與《水滸傳》早期傳播相關的文獻,并進行了研究,寫成《〈水滸傳〉成書時間新證》一文,經(jīng)我仔細修改后定稿,發(fā)表在《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1期上。因此,這篇文章也代表我對《水滸傳》成書時間和早期傳播的認識。我們認為:在現(xiàn)存文獻中,最早著錄和評論《水滸傳》的是嘉靖時期的一批學者;根據(jù)《詞謔》記載,通過考察崔銑、熊過、唐順之、王慎中、陳束、李開先等評論《水滸傳》的時間,可以斷定《水滸傳》寫定成書和早期傳播的時間下限不晚于嘉靖九年(1530);通過對《詞品》、《百川書志序》的細致分析,再結合楊慎與崔銑、文征明之間的關系的梳理,推斷出《水滸傳》寫定成書和早期傳播的時間上限不早于嘉靖三年(1524)。這些結論是在對現(xiàn)存文獻細致解讀的基礎上得出的,有相當說服力,也得到了學術界的認可(注:例如,何紅梅《新世紀〈水滸傳〉作者、成書與版本研究綜述》(《蘇州大學學報》2006年第6期)便認為,該“論文論證嚴密,層層推進,有較強的說服力”。)。
最近,蕭相愷、苗懷明先生在與石昌渝先生商榷的論文中提到:“文獻反映,早在嘉靖之前就有《水滸傳》一書?!?注:蕭相愷、苗懷明:《〈水滸傳〉成書于嘉靖說辨證——與石昌渝先生商榷》,《文學遺產(chǎn)》2007年第5期。下引文中觀點不再出注。)他們所說的文獻,是指明末人張丑在《清河書畫舫》、《真跡日錄》等書中記載的文征明的“小楷古本《水滸傳》”,他們認為:(注:(小楷古本《水滸傳》)抄錄的時間,最有可能是在文征明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亦即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其時文征明眼力好、精力充沛,正是學書又基本有成的年歲。抄寫小說,尤其是抄寫像《水滸傳》這樣的小說,是可能招來物議,以致斷送自己前程的。王世貞在記敘文征明抄蘇鶚《杜陽編》時,特別說明“第公以誠實心信侈誕事,以精謹筆書狂肆語,大若相反者”,就是怕給他招來物議。因此,即使再退一步,這樣的事當不會發(fā)生在他“貢至京師,授翰林待詔”之后,按照《明史》卷二百八十七《文苑傳?文征明》的記載,文征明成為翰林待詔是在正德末年。也就是說,他的抄錄古本《水滸傳》全部,絕不會在此年之后。《水滸傳》一書,應當在弘治以前,最遲也應當在正德末年之前就已在社會上廣為流傳。)
如果蕭、苗二先生所述文獻是真實的,推斷年代是正確的,那么,石昌渝先生提出的《水滸傳》成書于嘉靖初年的結論即被推翻,因為《水滸傳》的早期傳播已經(jīng)證明《水滸傳》成書早在嘉靖之前。石先生自然知道這條文獻的重要,在其答辯中首先進行了駁難,然而,他的駁難尚不夠有力。他說:“張丑(1577-1643)生于萬歷五年,生時距離嘉靖初年已有半個世紀,他的作品當然是嘉靖以后的文獻?!庇种^:“即使張丑所記無誤,即便肯定文征明精抄古本《水滸傳》是在正德末年之前,也不能證明百卷本《水滸傳》在嘉靖前已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因為既稱‘古本《水滸傳》,顯然不同于當時流行的百卷本《水滸傳》?!薄?〕這樣的回答恐難以服蕭、苗二先生之心。在沒有討論張丑記載的真實性的前提下,不應輕易否定其文獻價值。在未能弄清楚文征明精抄古本《水滸傳》的特征之前,就認為其與百回本《水滸傳》“并不是一回事”,也多少有些武斷。果然,蕭、苗二先生在《〈水滸傳〉成書于嘉靖說再辨證》中沒有接受石先生的辨析,并再次重申:“文征明確實抄過古本《水滸傳》,抄錄的時間在成化間?!薄?〕毫無疑問,文征明精抄的“小楷古本《水滸傳》”已經(jīng)成為當前討論《水滸傳》成書時間的一個焦點,同時也是與《水滸傳》早期傳播相關的重要問題。我們將嘗試著參與討論。
在討論之前,有必要先說明一點。關于張丑所記文征明精抄“小楷古本《水滸傳》”的文獻,并不如蕭、苗文所述“2005年蕭相愷在河南大學為研究生開小說文獻學,向學生授課時講過這一信息;王麗娟《〈水滸傳〉的早期接受》(《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2006年李偉實在泰安召開的《三國演義》與《水滸傳》研討會上,都提過這一信息,只是觀點并不相同”,而是早在2001年初王麗娟發(fā)表的《〈水滸傳〉成書時間新證》中就已寫明:“文征明抄錄過《水滸傳》(張丑《真跡日錄》卷五中有‘文征明精抄古本《水滸傳》的記載,其《書畫見聞表》中也有‘文征仲精楷古本《水滸傳》的記載)。”只是當時我們認為這一文獻并不重要,沒有多少討論價值,故而沒有展開討論??磥?不辨明這一文獻,難免會對《水滸傳》的成書時間和早期傳播產(chǎn)生誤解。因此,我在這里的討論也是為了補前文之不足。
(二)
我們先來討論張丑其人其書。
張丑(1577-1643),原名謙德,字叔益,后改名丑,字青父,號米庵,昆山人,生活在明代末年。其家族有收藏書畫的愛好,高祖元素、曾伯祖維慶、曾祖子和、祖約之、叔祖誠之、父茂實、伯兄以繩等致力于古書畫的收藏,當代書畫家的作品也是他們收藏的對象。張丑也愛好書畫收藏,他的《清河書畫舫》、《真跡日錄》、《清河書畫表》、《書畫見聞表》(一名《法書名畫見聞表》)等著述便與其家族文化背景和個人愛好有關。清四庫館臣在《清河書畫舫提要》中說:“蓋丑于萬歷乙卯得米芾《寶章待訪錄》墨跡,名其書室曰‘寶米軒,故以自號。越歲丙辰,是書乃成,以其書畫舫為名,亦即取之(一無之)黃庭堅詩‘米家書畫船句也。明代賞鑒之家考證多疏,是編獨多所訂正?!蠹宜氖朗詹?于前代卷軸所見特廣,其書用張彥遠《法書要錄》例(一作用朱氏《鐵網(wǎng)珊瑚》之例),于題識、印記所載亦詳,故百余年來,收藏之家多資以辨驗真?zhèn)??!薄?〕說明張丑也愛好書畫收藏,其著錄具有文獻價值,《清河書畫舫》作于萬歷四十四年丙辰(1616),已近明末。四庫館臣在《清河書畫表提要》中又說:“蓋自其高祖即出沈度、沈粲之門,其曾祖亦與沈周游,其祖、父皆與文征明父子為姻婭、世好,淵源有自,故丑特以賞鑒聞?!薄?〕所論也是有充足的事實依據(jù)的。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張丑書中著錄的這些作品并非都是他親眼目睹過的家族收藏品,更非他個人的藏品。據(jù)《清河書畫表》張丑自序,其先世收藏書畫畢聚其伯兄以繩家,然隆慶丁卯(1567)伯兄家“不幸遭仇燒劫,蕩析無復孑遺”;后“猶子誕嘉稚齡賞識,天縱慧心,人間不貲墨寶悉歸秘橐,可稱書畫中興……未及十年,滄桑改變,乃誕嘉坐家事旁落,而薄劣以婚嫁逼人,日削月刪,傾筐倒篋,希遇餅金懸購,竟成無是公矣”〔5〕。他之所以著錄這些書畫,并非當時的張家擁有這些藏品,更非他自己擁有這些藏品,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若不表示四方,后世誰知我者?聊藉管城子,印正墨胎氏,修家乘陽秋之任,請俟來哲?!薄?〕既然并非據(jù)現(xiàn)存藏品著錄,也就難免依靠他書轉引或依據(jù)傳聞。這種情況,在張丑的著述中是有所反映的。故四庫館臣在《清河書畫舫提要》中指出:“惟是所取書畫題跋不盡出于手跡,多從諸家文集錄入,且亦有未見其物但據(jù)傳聞編入者,如文嘉《嚴氏書畫記》內(nèi)稱枝山翁卷一,又稱文征明詞翰二,是亦非盡出原跡之一驗。其中第三卷之顧野王,第五卷之杜牧之、李陽冰、蘇靈芝諸人,皆無標目,輾轉傳寫,亦多失于校讎?!薄?〕在《清河書畫表提要》中又指出:“《清河書畫表》一卷,明張丑記其家累世所藏書畫也?!粨?jù)其自序,則作表之時家事中落,已斥賣盡矣,此特追錄其名耳?!薄?〕在《法書名畫見聞表提要》中又說:“丑別有《南陽書畫表》,故表首附記已見彼者不錄,又云凡影響附會者不錄(一作書)。然所列目睹諸名,與所作《書畫舫》、《真跡日錄》多不相應,意此數(shù)表成于二書之前耶?”〔9〕這些說法都是有文獻依據(jù)的。
依據(jù)上述,我們似可下一基本結論:張丑《清河書畫舫》、《真跡日錄》、《清河書畫表》、《書畫見聞表》等著述所錄書畫作品與張家四世收藏有關,然在張丑著錄之時,這些藏品多不為張家所有,早已散佚,張丑并非據(jù)現(xiàn)存藏品來著錄書畫作品,因此,其著錄中難免有憑借記憶著錄,或從諸家文集錄入,甚至也有未見其物但據(jù)傳聞編入者。即是說,全部否定張丑的這些著錄的真實性是不對的,而完全相信這些著錄的真實性也是會上當?shù)?正確的態(tài)度是,具體作品具體分析。
具體到文征明的“小楷古本《水滸傳》”,其真實性又如何呢?這需要做具體而細致的分析。
《清河書畫舫》卷12上《祝希哲臨黃庭堅》條有張丑釋文云:“吾家世傳希哲京兆行書《莊子?逍遙游》,師虞世南。后有茂實府君古體詩二首,錢南陸氏藏王履吉草書枚乘《七發(fā)》、《仿十七帖》。又一好事家收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全部,法歐陽詢,未及見之?!痹⒃?“文征仲精楷《溫州府君詩集》二冊,系盛年筆,韻致楚楚,近歸余家?!?注:張丑:《清河書畫舫》卷12上《祝希哲臨黃庭堅》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清人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倪濤《六藝之一錄》以及《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均著錄了“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但都是依據(jù)《清河書畫舫》著錄,并無其他來源。)十分清楚,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當時并不藏在張家,張丑顯然系根據(jù)傳聞著錄。不過,《真跡日錄》卷5也載有文征仲精楷古本《水滸傳》,而《真跡日錄》張丑自序云:“《書畫舫》成,鑒家謂其粗可觀覽,多以名品卷軸見示就正,因信手筆其一二,名曰《真跡日錄》。隨見隨書,不復差次時代?!薄?0〕如依此說法,《真跡日錄》所著錄書畫作品應該是作者親眼目睹過的。不過需要注意,《真跡日錄》所著錄的書畫作品是作者親眼目睹過的,并不表示書中題解所提到的作品全都是作者親眼目睹過的,這要看書中是如何記載的。如“文征仲精楷古本《水滸傳》”的記載就難以斷定是作者親眼目睹過的,其具體記載是:(注:蘇長公手錄《漢書》全部及《金剛經(jīng)》,黃山谷小草《爾雅》……今可見者,僅吾家舊藏米老《寶章錄》耳?;拭鲿宜泝宰?有吳源博手鈔《東坡志林》、《穆天子傳》、《鬻子》、《鬼谷子》、《墨子》等帙,不下千百紙;其后則祝希哲小楷……文征仲精楷古本《水滸傳》、《自書歷年詩文稿》三十冊……皆一時墨池鴻寶,好事家所當亟購者也?!?1〕)
既然說“好事家所當亟購”,則此品不在張家可知;而不云當從何處去購,則作者不知此品藏在誰家亦可知也。而是否曾經(jīng)目睹,則尚在疑似之間。
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說,當時實際上并不存在文征仲精楷古本《水滸傳》這一書法作品呢?恐怕也不能這樣說。在《書畫見聞表》序言中,張丑明確表示:“目睹真跡雜見《南陽秘篋表》中者不載,的聞皆錄確有,凡系影響附會者不書?!薄?2〕即是說,他將自己見過的書畫作品著錄在《書畫見聞表》“目睹”欄內(nèi),將確有其作而自己未見的作品著錄在“的聞”欄內(nèi)。而在《書畫見聞表》明代“目睹”欄內(nèi)著錄有“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歷年詩文稿》”,以此推測,張丑一定是見到了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才會如此著錄。當然,這里也仍然還有疑問?!端膸烊珪偰?法書名畫見聞表提要》云“然所列目睹諸名,與所作《書畫舫》、《真跡日錄》多不相應,意此數(shù)表(指《清河書畫表》、《書畫見聞表》等——引者)成于二書之前耶”,但從《清河書畫舫》、《真跡日錄》記載來看,張丑著二書時卻并未見到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如果《書畫見聞表》“目睹”欄內(nèi)記載可信,則此表一定成于二書之后而非之前,這又與其他信息產(chǎn)生矛盾。我們暫時還無法解釋這些矛盾。當然,不管張丑是否見過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都不能否定這一書法作品在明末萬歷年間流傳過的基本事實。
以上討論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是否真實存在過,我們持肯定的立場。不過,這一作品是否真是文征明親筆所寫,卻是需要討論的問題?!睹魇?文苑傳?文征明》謂文征明致仕后,“四方乞詩文書畫者接踵于道……文筆遍天下,門下士贗作者頗多,征明亦不禁”〔13〕。王世貞《文先生傳》中也說:“先生歸,杜門不復與世事,以翰墨自娛……故先生書畫遍海內(nèi)外,往往真不能當贗十二?!薄?4〕眾所周知,書法中的楷書和篆書作品最易模仿,行書和草書則模仿稍難。文征明為當時著名書畫家,世人以得其墨寶為榮,“富貴人不易得片楮,尤不肯與王府及中人……外國使者道吳門,望里肅拜,以不獲見為恨”〔15〕,故向他學書者更無計其數(shù),贗作也大行其道,而文征明又不出面“打假”,致使真贗混雜。因此,所謂文征明小楷古本《水滸傳》是否真為文征明所書,便自然成了一個問題。因為原作既已不復存在,是真是假純?yōu)榻袢艘軠y,討論也就沒有必要了。然而,退一步講,即使我們承認小楷古本《水滸傳》確是文征明書寫,在《水滸傳》的早期傳播中,其意義也是有限的。這牽涉到他抄寫的時間。
(三)
如果文征明確實用小楷抄寫過《水滸傳》,那他會是在什么時候抄寫的呢?這一問題同樣需要辨明。
文征明(1470-1559)原名璧,字征明,后以字行,更字征仲,別號衡山、林子,江蘇長洲人。幼不慧,稍長穎異挺發(fā),學文于吳寬,學書于李應楨,學畫于沈周,為人和而介。汲汲于功名,卻久試不第,嘉靖初以貢生試吏部,授翰林院待詔,預修《武宗實錄》,侍經(jīng)筵,“而是時專尚科目,征明不自得,連歲乞歸”,終于嘉靖五年丙戌(1526)冬“未考滿而歸”,放棄了最后提高待遇的機會。后在家閑居33年而卒,私謚貞獻先生。著有《甫田集》。
關于文征明的生平有一點需要辨明,那就是他以貢生參加吏部考試而授翰林院待詔的時間。蕭、苗二先生依據(jù)《明史?文征明傳》的記載,認定“文征明成為翰林待詔是在正德末年”,這其實是錯誤的?!睹魇?文征明傳》稱“正德末,巡撫李充嗣薦之,會征明亦以歲貢生詣吏部試,奏授翰林院待詔”〔16〕,把巡撫李充嗣舉薦與文征明以歲貢生詣吏部試二事連記,語意含混,容易給人造成誤解。而據(jù)文征明之子文嘉《先君行略》記云:“巡撫李公充嗣露章薦公,督學欲越次貢之,公曰:‘吾平生規(guī)守,既老而棄耶?督學亦不能強。竟以壬午貢上,癸未四月至京師,甫十八日,吏部為復前奏,有旨授翰林院待詔。”〔17〕據(jù)此,文征明是嘉靖元年壬午(1522)貢生,嘉靖二年癸未(1523)四月到京,18日后授翰林院待詔。即是說,正德末雖有巡撫李充嗣露章舉薦,督學也想越次貢舉,但文征明并未接受,而是以嘉靖壬午貢生的資格,于嘉靖癸未赴京參加吏部考試,因前有巡撫露章舉薦事,故未試吏部即有旨授翰林院待詔。所謂“文征明成為翰林待詔是在正德末年”之說自然是子虛烏有,不可信從。也許有人會問,文嘉的追記難道就不會錯誤嗎?我們不妨再以文征明本人手書的《京邸懷歸詩》序言為證,其有云:(注:征明自癸未春入京,即有歸志。既而忝列朝行,不得輒解,迤邐三年。故鄉(xiāng)之思,往往托之吟詠。丙戌罷歸,適歲暮冰膠,留滯潞河。檢故稿,得懷歸之作三十有二(八)篇,別錄一冊,以識余志。昔歐公有思穎詩,亦自為集。征明于公,雖非擬倫,而其志則同也。(注:王春瑜編《中國稀見史料》第一輯《文征明撰并書〈京邸懷歸詩〉》,廈門大學出版社影印,2007年。此手稿錄詩38篇計64首,由明入清向未刊刻,民國年間始有收藏者影印面世,其中22篇計34首未載入《甫田集》,彌足珍貴。此資料由梅莉編審見示,特此致謝!))
文征明所記與其子文嘉所記完全一致,不應再有疑問。如果不是《明史?文征明傳》記載錯誤,就是我們對《明史?文征明傳》理解錯誤。(注:《明史》卷71《選舉志三》載云:“其后,弘治中浙江儒士潘辰,嘉靖中南直隸生員文征明、永嘉儒士葉幼學,皆以薦授翰林院待詔?!笨勺C《明史》編撰者知道文征明為嘉靖貢生,而本傳記載因語義含混而遭致誤解。)總之,應以當事人記載為準。
縱觀文征明一生,除嘉靖二年至嘉靖五年(1523-1526)在朝中短暫做官外,其余時間他均賦閑在家。不過,做官前的居家生活與致仕后的居家生活是頗有差別的。做官前,文征明主要是求學與科考,其業(yè)師多為其父之友。16歲時不幸父親病故,“服除,益自奮勵下帷讀,恒至丙夜不休”〔18〕,于是文名鵲起。然而,與他交游的友朋如祝允明于弘治五年壬子(1492)中舉,唐寅于弘治十一年戊午(1498)中南京鄉(xiāng)試解元、都穆為弘治十二年己未(1499)進士、徐禎卿為弘治十八年乙丑(1505)進士,而文征明卻屢試屢敗,連舉人也未考上,這對他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如果他不想以科舉求功名則另當別論,而實際上他對功名是十分渴望的。收在《甫田集》中的許多詩都反映了他的這種心情,如云:“少壯不待老,功名須及時”〔19〕;“印綬干戈非敢冀,百年聊欲紹箕裘”〔20〕;“最是世心忘不得,滿頭塵土說功名”〔21〕;“潦倒儒冠二十年,業(yè)緣仍在利名間”〔22〕。他五十多歲以貢生選官,實是不得已之舉。做官后之所以未考滿即求致仕,也與他的“老大未忘余業(yè)在,追隨剛為后生憐”〔23〕的心結有關。其子文嘉轉述他離職前的話說:“吾未發(fā)為文,期有所樹立,竟不得一第,今亦何能強顏久居此耶?”〔24〕可以想見他的心態(tài)。
了解了文征明的經(jīng)歷及其做官之前的志向,就可以得出結論,所謂“小楷古本《水滸傳》”的抄錄時間,“最有可能是在文征明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亦即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的說法不能成立。理由如下:
其一,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正是文征明在科舉考場拼搏最為下力、功名欲望最為強烈的時期,也是其友朋紛紛高中(見上文)的時期,他不可能抽出時間和耗費精力去用小楷精抄《水滸傳》,這種既無益又有害的事情(說詳下)他是不會去做的。這里可以其子文嘉提供的一件事例作為反證,文嘉在《先君事略》中說:“公讀書甚精博,家藏亦富,惟陽陰(應為陰陽——引者)方技等書一不經(jīng)覽。溫州公(文征明父文林曾為溫州知府——引者)善數(shù)學,嘗欲授公,公謝不能。乃曰:‘汝既不能學,吾死可焚之。及公奔喪至溫,悉取焚去。”〔25〕試想,一個連父親要授他數(shù)學都不愿意、甚至燒掉父親遺書以明志的人,怎么可能在潛心科舉期間去用小楷精心抄寫一部長篇通俗小說呢?
其二,正如蕭、苗二先生所說,“抄寫小說,尤其是抄寫像《水滸傳》這樣的小說,是可能招來物議,以致斷送自己前程的”。更要強調(diào)的是,抄寫《水滸傳》與抄寫蘇鶚《杜陽編》之類的小說不可同日而語。因為文言小說地位雖低卻是能夠被正統(tǒng)文化接納的,《杜陽編》“頗雜時事”可以廣異聞,士人并不排斥;而通俗小說如《水滸傳》之類,卻是俗人之談,是不為正統(tǒng)文化所接納的。明馮從吾《少墟集》提到的“士戒”中有一條就是“毋看《水滸傳》及《笑資戲文》諸凡無益之書”〔26〕,胡應麟則“每惜斯人以如是心用于至下之技”〔27〕,這已是《水滸傳》被都察院和武定侯郭勛家刊刻、世人觀念已有頗大轉變的嘉靖中期以后的事了。王世貞在萬歷年間記敘文征明抄蘇鶚《杜陽編》時,尚且要為其辯護,稱“第公以誠實心信侈誕事,以精謹筆書狂肆語,大若相反者”〔28〕,如果二十歲至三十歲之間的文征明果真抄了一部小楷古本《水滸傳》,那他顯然是不打算通過科舉進入仕途了。
其三,更為重要的是,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本無《水滸傳》流傳,文征明自然不可能精楷抄寫。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任何傳播都必須發(fā)生在二人以上的范圍,否則即無傳播之可言。如果文征明在弘治年間果真抄寫了《水滸傳》,那就必然有《水滸傳》的來源,但誰也不能夠提供其有關來源的文獻證明;除非《水滸傳》就是文征明所作,然而這已不是抄寫而是創(chuàng)作,而事實卻并無此種可能,自古及今也無人如此主張。也許有人會說,當時肯定有其他人給文征明提供了《水滸傳》,只是今天已無法證明了。這便成了前面我們所說的“可能”,卻并非“事實”。即使真的只有文征明在弘治年間抄寫了《水滸傳》的信息留存下來,根據(jù)“孤證不立”的學術原則,我們也只可存疑而不能定論。而直到今天,我們?nèi)匀粵]有發(fā)現(xiàn)一條弘治年間、甚至哪怕正德年間的有關《水滸傳》的任何信息,因此,要證明文征明在弘治年間抄寫了《水滸傳》實在異常困難,更何況有大量信息證明《水滸傳》是在嘉靖三年至嘉靖九年(1524-1530)開始早期傳播的呢。
在《〈水滸傳〉成書時間新證》一文中,我們已經(jīng)指出,崔銑、熊過、唐順之、王慎中、陳束、李開先等嘉靖時期的一批學者是《水滸傳》最早的評論者,也是《水滸傳》的早期傳播者,其時間在嘉靖三年至嘉靖九年(1524-1530)之間,他們數(shù)人在一起議論“一事而二十冊”的《水滸傳》的確切時間則在嘉靖九年(1530)。而在嘉靖三年(1524)之前,崔銑沒見過《水滸傳》,被崔稱為“小座主”的楊慎也沒見過《水滸傳》(注:據(jù)簡紹芳《楊慎年譜》載:“弘治乙丑(1505),(慎)侍石齋公(楊慎父廷和號石齋)于禮闈。時崔公銑試卷在分考劉武臣簾下,疑其深刻,未錄。公見之,愛其奇雋,以呈石齋公,遂擢《詩經(jīng)》魁。崔知,而以小座主稱焉,竟為平生知己。時公一十八歲。”),而楊慎的好友文征明也同樣沒見過《水滸傳》(注:楊慎正德六年(1511)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丁母憂服闋,嘉靖初起故官、充經(jīng)筵講官。文征明嘉靖二年授翰林院待詔,與之同僚。據(jù)《甫田集》卷36附文嘉《先君行略》云:“及見公(指征明——引者),咸共推服,而新鄭楊公慎、嶺南黃公佐愛敬尤至?!笨梢姉?、文二人關系親密。楊慎《升庵集》卷24記有文征明繪樓居圖、他作《后神樓曲》事,卷26有《寄文征仲兼問訊姜美賓》詩,提到“翰林供奉白頭時,洗墨歸尋古劍池”,也可證二人引為知己。)。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見過《水滸傳》,楊慎在《詞品?拾遺》中提到《甕天脞語》中宋江所作小詞時就不會不提《水滸傳》。以“記誦之博”〔29〕推為明代第一的楊慎在嘉靖三年(1524)因“大禮議”出貶云南,由于云南地處偏僻,交通閉塞,“世宗以議禮,故惡其父子特甚,每問慎作何狀,閣臣以老病對”〔30〕,他的行動以及與外界的聯(lián)系是受到限制的,故其至死也不知有《水滸傳》。(注:參見王麗娟《〈水滸傳〉成書時間新證》,《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1期。)換句話說,如果文征明早在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就抄寫過《水滸傳》全部,那么,不僅楊慎應該知道《水滸傳》一書,文的好友祝允明、唐寅、都穆、徐禎卿早在弘治年間也應該知道《水滸傳》,他們不可能在弘治、正德年間不透露任何關于《水滸傳》的信息。合理的結論是,文征明抄寫《水滸傳》的時間,不可能早于嘉靖三年(1524)。考慮到他做翰林待詔不久便參加《武宗實錄》的編撰,他在居官期間不可能抄寫《水滸傳》,即是說,他抄寫《水滸傳》的時間只能是在嘉靖五年(1526)致仕以后。
蕭、苗二先生之所以認為文征明用小楷抄寫《水滸傳》的時間在弘治二年己酉至弘治十二年己未(1489-1499)之間,是因為在他們看來:“其時文征明眼力好、精力充沛,正是學書又基本有成的年歲?!恼髅鞒蔀楹擦执t是在正德末年。也就是說,他的抄錄古本《水滸傳》全部,絕不會在此年之后?!彼麄兇蟾乓詾?文征明致仕時已有五十六七歲,一個年近花甲之人是不可能用小楷精心抄寫那樣長篇的小說的。其實,這只是用今人的常識去推斷古人,殊不知文征明本不同常人,他在八九十歲時仍然能夠寫出蠅頭小楷。謂予不信,請看下面有關記載:
明黃佐《衡山文公墓志銘》:“公于書未嘗茍且,或答人簡札,少不當意,必再三易之不厭,故愈老而愈益精細,有細入毫發(fā)者。”〔31〕
明皇甫汸《皇甫司勛集》:“而公躋九十之年,耳目聰明,步履輕捷,日通問字之賓,不輟揮毫之典……”〔32〕
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第五冊,為文待詔征仲小楷《甲子雜稿》……楷法極精,細比之,暮年氣骨小不足,而韻差勝,詩亦多楚楚情語?!诹鶅?文待詔征仲小楷:其一,為余書《早朝》等近體十四首,用古朝鮮繭,結構秀密,神采奕奕動人,是八十四時筆也;其二,《古詩十九首》,極有小法,其妙處幾與枚叔語爭衡,是八十八時筆也……”〔33〕
明王世懋《王奉常集》:“衡山先生初名璧,時作小楷,多偏鋒,太露芒穎,年九十時猶作蠅頭書,人以為仙?!薄?4〕
無煩征引,以上文獻足以說明問題。黃佐是文征明在翰林院的同僚摯友,小文20歲且卒于其后,對于文晚年情況自然了解;皇甫汸雖是代郡守作壽文,卻是當時人寫當時事,沒作假之必要;王世貞、王世懋兄弟雖是文征明晚輩,但王家與文家卻有世交之誼,二人所記為耳聞目睹,且王世貞還作有《文先生傳》記文征明一生,十分熟悉文征明書畫情況,他本人也有收集研討書畫的興趣。這些文獻的真實性自然不必懷疑。文獻證明,文征明在致仕之后的33年里,任何一年都可以用精楷抄寫《水滸傳》,眼力、精力均無問題,而且也只有在他致仕后的這段漫長時間里,他才可以毫無顧忌地抄寫《水滸傳》,也才真正有閑暇抄寫《水滸傳》。當然,我們并不排除跟他學書的人模仿他的字跡抄寫《水滸傳》的可能。而《水滸傳》在嘉靖年間,不僅有都察院官刻本,有武定侯郭勛家刻本,士人談論《水滸傳》也成為一時風氣,胡應麟所云“嘉、隆間一鉅公案頭無他書,僅左置《南華經(jīng)》,右置《水滸傳》各一部”〔35〕,準確地反映了士風的這種變化,也透露出《水滸傳》早期傳播的強大力量,同時更反證了嘉靖之前《水滸傳》未能成書的實情。因為如果嘉靖之前確曾有《水滸傳》在社會上傳播,也同樣是會迅速產(chǎn)生重大反響的。
順便說一句,蕭、苗二先生作為文征明年輕時抄錄《水滸傳》旁證的錢希言《戲瑕》,恰恰能夠證明文征明暇日聽水滸故事是在其晚年。《戲瑕》卷1云:“文待詔諸公,暇日喜聽人說宋江,先講攤頭半日,功父猶及與聞。”功父即錢允治,字功父(一作甫),為文征明弟子錢谷之子,他出生在嘉靖二十年(1541),時文征明已72歲,“功父猶及與聞”宋江故事的時間當然只能在文征明72歲以后,亦即文的晚年。有人誤以為功父為錢希言,其實是錯誤的。由于受篇幅限制,此事當另文詳細討論,此不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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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尹 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