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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名小說的終極意義

2010-11-25 04:33王玉寶
文藝論壇 2010年2期
關(guān)鍵詞:意義小說世界

■ 王玉寶

對于古人來說,死亡是一個問題,而對于今天的我們,死亡只是一個事實。舍勒在《死亡 永生 上帝》一書中說:“現(xiàn)代人不再生動直觀地看到自己面臨的死,亦即不再‘向死而生’;或者更明快地講,現(xiàn)代人通過其生活方式和職業(yè)方式,把一個不斷地在意識中出現(xiàn)的直觀事實——即,死對于我們來說是確定的——趕出了自己意識的清晰區(qū)域之外,直到只留下一種單純的、合乎判斷的知識:他將死去。就此而言,現(xiàn)代人已不再相信永生,不再相信一種在永生中對死的克服?!雹?/p>

死亡與永生在漫長的中國文學(xué)史中一直是一個被關(guān)注的問題,從莊子、陶淵明、蘇軾一直到曹雪芹,他們的作品中始終散發(fā)著一種死亡——唯美的氣息。廢名則是這一文化遺產(chǎn)的現(xiàn)代傳承者,他的小說一經(jīng)問世就以一種異樣的姿態(tài),游離于啟蒙現(xiàn)代性的主流話語之外,用一以貫之的從容,探索著生命與死亡的奧秘,表現(xiàn)出一種堅定的文化古典主義立場。

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有很多作家與佛教文化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廢名是其中重要的一位。廢名在佛家文化的影響之下,喜歡思考生命與死亡。廢名說:“我喜讀莎士比亞的戲劇,喜讀哈代的小說,喜讀俄國梭羅古勃的小說,他們的文章里都有中國文章所沒有的美麗,簡單一句,中國文章里沒有外國人的厭世觀。中國人生在世,確乎是重實際,少理想,更不喜歡思索那‘死’,因此不但生活上就在文藝?yán)镆捕嗍悄郎目諝?,好像大家缺少一個公共的花園似的。延陵季子掛劍空垅的故事,我以為不如伯牙鐘子期的故事美。嵇康就命顧日影彈琴,同李斯臨刑嘆不得復(fù)牽黃犬出上蔡東門,未免都哀而傷。朝云暮雨尚不失為一篇故事,若后世才子動不動‘楚襄王,赴高唐’,毋乃太鄙乎。李商隱詩,‘微生盡戀人間樂,只有襄王憶夢中’,這個意思很難得。中國人的思想大約都是‘此間樂,不思蜀’,或者就因為這個原故在文章里乃失卻一份美麗了?!保ā吨袊恼隆罚?/p>

在佛教看來,人生與痛苦,這兩個概念的內(nèi)涵是相同的,我們的生存不過是伴隨著死亡的一次短暫的旅行。廢名小說正是從“墳”中參透了生命赤裸裸的“真”相,人的難以擺脫的宿命:渴望永生,卻無可奈何地走向死亡。廢名從小就經(jīng)歷了面對死亡的恐懼和顫栗,他六七歲時,得了一場大病,差一點送了性命,在他生病期間,他的妹妹同時因病得不到及時救治,過早的離開人世。妹妹的早夭在廢名的心靈上留下難以抹去的陰影——生的困惑和死的恐懼,以及無以慰藉的悲傷。俄國著名的詩人、小說家蒲寧說“我們所愛的一切,我們所愛的人,就是我們的苦難,光是為了失去一個親愛的人這種沒完沒了的恐懼,就夠受的了?!雹谠趶U名眼中,人生是受苦,世間是地獄,“死”是人生中最大的問題?!叭松菦]有什么可躲避的,處處是人生,都是不幸?!保ā赌氂邢壬w機以后》)生命的荒謬,使廢名“厭世”,感到生命的無意義。所以,廢名絕望地呼告在天之父,不如及早召他回去,“不要罰我受苦”,(《莫須有先生傳》)廢名因絕望而極端地否定生,認(rèn)同和肯定“死”。他說:“死是人生最好的裝飾”,(《橋》)“凡事最不足以動我感情者莫過于死”。(《莫須有先生傳》)

死亡是廢名小說言說的背景和起點,由于對死亡的關(guān)注,“墳”成為廢名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意象。墳是人的生命終點,是存在荒謬的見證,也是人必須面對的處境。廢名小說中的“死亡”是以“墳”的形象展示的:《柚子》中外祖母的墳,《浣衣母》中高高低低的墳,《竹林的故事》中豎著紙幡殘片的老程的墳,城外山上阿毛母親的墳,《橋》中芭茅森森的“家家墳”……

廢名小說中除了與死亡相關(guān)的“墳?zāi)埂蓖?,還展示了一種更為普遍的生命“殘缺”現(xiàn)象:《桃園》的家中只有父女,“竹林”的家中只有母女,浣衣母李媽為寡婦,《菱蕩》中的陳聾子是鰥夫,此外,與生命相伴的殘疾與病苦:《橋》中的牧羊童是個啞巴,《菱蕩》中的陳聾子耳聾,《桃園》中的阿毛小小年紀(jì)忍受著疾病的折磨,無奈的等著死亡……殘缺、痛苦的人生,使其小說“總是圍繞著悲哀的氣氛”。③在他的筆下,人生處處是苦,生老病死是苦,別離分開是苦,生命無常是苦,疾病纏身更是苦,所以,廢名才有脫離苦海的沖動與向往,對永生的希冀與追求。面對虛無的人生、荒誕的命運,我們該如何生存?廢名是渴望不朽的,他渴望得到拯救。

人的宿命及其悲傷,是廢名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加之后來他對禪宗佛學(xué)的理解和接受,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鏡中人生”的觀念?!扮R”是廢名體驗生命的一種獨特視角,以鏡喻心是廢名從禪宗處借來的一件法寶,廢名從這面鏡子中,可以窺視到生命終結(jié)的真相和人生的無意義。俄羅斯著名作家蒲寧,在其壓卷之作《歲月之初·青春》就是在流逝的時間中,在苦難和死亡中,領(lǐng)受上帝賜予的永恒且令人心痛的美。蒲寧認(rèn)為面對行將逝去的生命,我們只能謝恩、祈禱:

人是生時無感,死時也無感的。所以我深為遺憾,人們?yōu)槭裁匆盐业某錾臅r告訴我。要是不告訴我,那我就到今天對我的年齡渾然不知,——何況我還絲毫沒有感到年齡的負(fù)擔(dān)——從而也決不會想到再過一二十年就要死了。如果我生在荒無人煙的孤島上,且從未離開孤島一步,我甚至不會知道人是會死的。“那可太幸福了!”我真想這么說。然而誰知道呢?也許恰恰是太不幸。再說,真會不知道死為何物嗎?人的死覺不是與生俱來的嗎?如果并非與生俱來,且不知道死為何物,我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熱愛生活嗎?④

珍愛生命、熱愛生活,這是蒲寧從死亡這面鏡子中得到的生命啟示。因為死亡,生命所擁有的一切都顯得彌足珍貴——世界向你顯現(xiàn)出它無窮的神秘和美。所以蒲寧寫下了大自然的美,及生命在大自然中的舒展與充盈,悲傷和欣喜。

死亡使人珍愛這如夢如幻般、稍縱即逝的生命,所以廢名說:“自從夢中我拾得這一面好明鏡,如今我曉得我是真有一幅大無畏的精神”,(《鏡》)因此他要在“鏡里偷生”。對生命的體驗和感悟,雖然不能改變必然的命運,但是它改變了我們的生命感受,“鏡”使我們清醒地生,即向死而生。生命的終結(jié)是不可改變的,我們只能直面死亡,在荒誕的境遇中無可奈何的生,這就是“偷生”。只有在死亡這面鏡子中,才能夠覺悟生命的真相,獲得生存的勇氣。日本著名作家介川龍之介的絕筆中對悲劇人生的些許眷戀,其原因也正是在其“臨終之眼”中映照出來的世界的美。這個我們不能久留的世界,卻向我們展示它的無窮的美。當(dāng)世界向我們展示出它的美,我們只能贊頌:“活在世上是多么愉快呀!那怕看到這煙和光也心滿意足了。我即使缺胳膊斷腿,只要能坐在凳子上望太陽落山,我也會因此而感到幸福的。我所需要的只是看和呼吸,僅此而已”。⑤死亡賦予了廢名“臨終的眼”,他用這眼睛去尋找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鏡”中人生,是廢名以佛禪之慧心對人的命運覺悟的結(jié)果。它體現(xiàn)了廢名超越現(xiàn)實生命的態(tài)度,并為殘缺的人生尋找意義。當(dāng)一個人直面死亡就必然產(chǎn)生對不朽的渴望,追問生命的終極價值和意義,并以某種方式超越有限的肉體生命,去追求一種更高的精神存在?!皬乃啦豢杀苊鈦碚f,對死的思考的確沒有用處,但不等于沒有意義,相反具有深刻的精神意義。事實上,對死的思考不但不關(guān)閉、反而敞開了人生思考,把它從人生內(nèi)部事務(wù)的安排引向超越的精神追求,促使人為生命尋找一種高于生命本身的根據(jù)和意義?!雹?/p>

墳是體驗,鏡是覺悟,但體驗和覺悟都不是目的,超越自然生命,從而使必死的生命獲得永恒的意義,才是廢名小說的價值所在。

梁遇春說:“安諾德批評英國浪漫派詩人,以為對于人生缺乏明澈的體驗,不像歌德那樣抓到整個人生。這話說得雖然學(xué)究,也不無是處。所以太迷醉于人生里面的人們看不清自然,因此也是不懂得人生了。自然好比是人生的鏡,中國詩人常把人生的意思寄之于風(fēng)景,隨便看過去好像無非幾句恬適的描寫,其實包括了半生的領(lǐng)悟。”⑦

廢名所處的時代是傳統(tǒng)遭到全面質(zhì)疑的年代,在傳統(tǒng)價值全面崩潰的年代,人如何重新確立生活的意義?尼采的答案是:“以審美的人生態(tài)度取代科學(xué)和倫理的人生態(tài)度。”⑧廢名同尼采一樣,從傳統(tǒng)中找到了一條審美的人生之路,“人生審美化的必要性,正出自人生的悲劇性。凡是深刻理解了人生悲劇性的人,若要不走向出世的頹廢或玩世不恭的輕浮,就必須向藝術(shù)求歸宿?!雹?/p>

這里的“藝術(shù)”我更愿意理解為人與自然之間建立的一種審美關(guān)系,也是一種人生審美境界。在審美中求解脫是中國文化的一種內(nèi)在精神,孔子在晚年不得志時,就將審美看得高于倫理和政治,肯定了生命的審美狀態(tài)。莊子哲學(xué)更是為中國文人提供了一種在審美中求解脫的存在方式。這種傳統(tǒng)經(jīng)過與印度佛學(xué)的融合形成了中國文化中特有的田園文化精神?!疤飯@精神兩千年來是中國文化人的宗教,是知識分子對抗曖昧人生的安身立命之所”。⑩所以莊子讓人從儒家的大家庭中走出來,在草木、花鳥、禽獸自由生長的自然中,消融了已身。莊子把個體的人從倫理整體分離之后,為了克服由此產(chǎn)生的異鄉(xiāng)人的孤獨感和追求不朽的心靈需求,于是“就以混沌的自然為理想,將有限相對的個體生命與無限絕對的自然合二為一,讓人在有限相對的感性現(xiàn)實中達到了無限絕對的永恒?!谟邢拗星鬅o限,在相對中求絕對,在自然中求解脫,正是一種審美的境界?!?1這種審美境界正是中國古典詩歌追求的最高的藝術(shù)理想——意境。意境的本意就是人在自然之中,也就是人與自然的契合,這是詩的境界,也是人的生命境界。

所謂的審美現(xiàn)象,實際上就生活在世界中的人自己繪出的一個意義的世界,一個與現(xiàn)實給定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有居住在、生活在這個富有意義的審美世界中,人才不至于被愚蠢、瘋狂、荒誕置于死地。12

生命的過程是苦,所以在廢名小說中處處看得見“悲哀”。但是生命的悲劇感是個體超越自然生命的必經(jīng)之途,沒有悲哀,也就沒有超越。悟道之后的廢名,已經(jīng)不再用悲觀或樂觀的態(tài)度體悟人生了。他的小說中的悲哀是寧靜的,沒有內(nèi)心的騷動和世俗的沖突,而且這種淡淡的哀愁逐漸淡化,到了《橋》、《莫須有先生傳》已經(jīng)消失。此時的廢名,如同蒲寧、芥川,他不是站在人生本相的對立面而厭世,而是認(rèn)同人的生命與大自然的同一性。他無所謂厭世,而是因為這難以棄舍的美而戀世。正如禪宗的著名公案,即青源惟信禪師的語錄所言:

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13

但前一個“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與后一個“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已不可同日而語,兩者之間隔著三十年的時空距離。后者的山水畢竟蘊含了老禪師三十年沉思與參悟,“還是山”是經(jīng)由“不是山”之后在更高層面上的復(fù)歸和認(rèn)同,此山水非彼山水。在這里,人與自然之間的對立已經(jīng)消解。面對世俗,廢名已無喜無悲,在他的“臨終之眼”中只有世界的美,“墳”已經(jīng)化為生命中的一道風(fēng)景,從而也化解了其中悲傷的意義。面對這道風(fēng)景,廢名亦悲亦喜,也無悲無喜。

廢名小說構(gòu)筑的就是這樣一個詩意盎然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沒有神,只有人和自然。對于中國人來說,詩的世界不僅是單純的藝術(shù)問題,而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和生活方式?!稑颉肪褪且砸环N超越生死、功利的審美視角,表達了人們面對風(fēng)景的生命欣悅:

小林又看墳。

“誰能平白的砌出這樣的花臺呢?‘死’是人生最好的裝飾。不但此也,地面沒有墳,我兒時的生活簡直要成了一大塊空白,我記得我非常喜歡到墳頭上玩。我沒有登過幾多的高山,墳對于我確同山一樣是大地的景致?!保ā稑颉で迕鳌罚?/p>

小林坐在墳頭,——他最喜歡上到墳壯舉,比背著母親登城還覺得好玩。(《橋·芭茅》)

死亡之所以是人生的裝飾,是由于死亡襯托出了生命的可貴,生命的價值。在道家和禪宗的教示下,當(dāng)中國文人在現(xiàn)世的煩惱痛苦之際,就自然尋求個體生命的解脫和超越。到山水林木的大自然中,在空靈的春山、清明的秀水、或寂靜無聲的真氣中消融了已身,參悟超越天人的妙道。在“水流花間”,在“鳥鳴林中”,在春山青草中,在秋雨冬雪中,妙悟真意,“欲辨已忘言?!边@時候,物與我、人與自然已經(jīng)完美合一,達到“玄之又玄”的“眾妙之門”了。“然而這‘眾妙之門’卻不是要離棄現(xiàn)世而到達彼岸世界的大門,而是在此岸就可以進入永恒絕對的大門。”14在《橋》中,廢名從容地表現(xiàn)了靈性之人在大自然中的生命欣喜:小林、細(xì)竹和琴子都是有著極高的生命領(lǐng)悟力的詩人,他們在無始無終的時間和沉默不語的自然界中自由自在。他們生活在自然中,也就是生活在藝術(shù)意境中。他們以藝術(shù)家的眼睛俯視大千世界: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黎明、朝陽、黃昏、落日……沙灘、楊柳、楓樹、梨花、芭茅、桃林、荷葉、螢火、牽牛花、處處是自然風(fēng)景,時時相伴的是與風(fēng)景相關(guān)的詩,他們是自然的欣賞者,生命的沉思者,也是藝術(shù)(詩)和人生的詮釋者。在短暫的人生之旅中,一路上有看不完的風(fēng)景,他們所關(guān)注的風(fēng)景與唐代詩人關(guān)注的是同一片風(fēng)景,他們感悟的人生,也是唐代詩人們感悟的同一種人生。活著,對生命來說,就是節(jié)日。在一片幽靜的河邊,竹林母女的生活單純?nèi)绺?,(《竹林的故事》)菱蕩圩上陶家村的?yōu)美風(fēng)景、古樸民風(fēng)和帶有神話色彩的歷史中,陳聾子和村民一道,如潺潺溪水,和諧寧靜,頤養(yǎng)天年。(《菱蕩》)每一天都是一個節(jié)日?!扒迕鳌本褪鞘⒋蟮墓?jié)日,在一個盛大的節(jié)日出游,是生命的欣悅:

“要下雨?!?/p>

細(xì)竹又望了天說,天上的云漸漸布得厚了。

“這也是自古以來的一個詩材料,清明時節(jié)”。小林也望天說。

“下雨我們就在這進而看雨景,看雨往麥田上落?!?/p>

細(xì)竹一眼望到坂當(dāng)中的麥田。(《橋·清明》)

面對自然感悟人生的生命境界,雖然不能改變?nèi)说慕K極命運,但可以創(chuàng)造一處生活,從而超越人的自然生命。超越的人生,也就是創(chuàng)造的人生,這是中國文化特有的審美存在。審美存在是中國人在痛苦中為自己找到的理由,賦予的意義,正如廢名所言:人生的故事不重要,渲染故事的方法重要。詩人在這里強調(diào)的并不是我們今人所理解的敘事學(xué)意義上的方法,廢名對屬于自己的故事的敘述,正是由此岸到彼岸,從墳?zāi)沟匠降囊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意義生成了。人類的一切文化都是從死亡中生長出來的,廢名從死亡、從個體必死的生命中,找到了世界的美,這是他之所以歌頌和贊美“死”的原因。他不是要歌頌“死亡”本身,而是從“死亡”中發(fā)現(xiàn)了生命的美,世界的美。所以墳?zāi)钩蔀榇蟮厣系娘L(fēng)景和美的象征。廢名小說中“墳”,是把大地上的景致與終結(jié)的生命并置于同一個時空之中的。廢名“即認(rèn)定人生如夢,又肯定這如夢人生的真與美”,形成看似厭世實為戀世,從厭世出發(fā)而歸為戀世的人生觀。15如同他說的“厭世詩人照例比別人格外嘗到生的歡躍,因為他格外繪得出‘美’”。16他的筆下處處充滿著一種恬靜、古樸的和諧美,并向人們展示了置身于大自然之中的生命欣悅和靈魂自由?!耙磺卸际悄菢雍椭C、美麗。小林、琴子、細(xì)竹惟有看山賞塔,采花折柳,以此為‘天下之務(wù)了?!?7“墳”是人哭泣的場所,也是大地上的景致,廢名喜歡庾信的詩句:“霜隨柳白,月逐墳園”,在其中是讀不出多少悲哀的,它已經(jīng)成為詩人徹悟之后抵達的人生境界的象征。

廢名小說是對現(xiàn)實生命的審美關(guān)注,它展示了我們生于斯、死于斯的世界之美。詩人通過對大自然的對話與謳歌,把人易朽的生命與永恒連在了一起。對自然美的關(guān)注與贊頌,是人對自己必死生命的一種審美自救。因為這一次性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美,給予我們無限的慰藉。

“有權(quán)存在的東西怎會消逝呢!永不疲倦、永無休止的生成和誕生來自何方,大自然臉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來自何方,一切生存領(lǐng)域中的永無終結(jié)之哀歌來自何方?”18追問死亡,朝向永恒,使廢名小說中的時間和空間有了獨特的意義,也使他的小說擁有了夢幻、追憶的特征?;氐饺说膬?nèi)心中去,體現(xiàn)了廢名對生命永恒的期待與追求,以此克服時間給生命帶來的憂慮與恐懼,使生命不再是瞬間性的,而是可以無限延伸和拓展的。

審美的人生態(tài)度和價值取向,在傳統(tǒng)全面解體的今天,能否作為一種意義來撫慰世道人心?問題是,“如果我們不能復(fù)活古老的信仰,也不可能創(chuàng)立另一種宗教的話,我們就唯有在人與人、人與事物、在人的內(nèi)心中探索存在的意義。”19在某種意義上,廢名關(guān)注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時間,不是有限,而是永恒,不是外在的現(xiàn)實,而是個人的心靈。我們周圍的一切都處于永恒的流逝過程之中,這是古往今來每一個詩哲都不斷追問的問題。“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飄塵?!保ā豆旁娛攀住罚扒嗌揭琅f在,幾度夕陽紅?!笔谷藷o限悲傷的正是那將要毀滅一切的時間。“微生只戀此間樂,惟有襄王憶夢中?!睆U名的小說是回憶,是探索生命之謎、時間之謎的敘事文本,是廢名對生命中童年時光的文學(xué)記憶?!稑颉酚浭隽巳齻€少男少女的一段生命歷程,他們行走在幻美的大自然中,并借助于風(fēng)景與藝術(shù)(詩)的互動,來展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一個意識不斷流動的世界。廢名一次次地把讀者的視線引領(lǐng)到時間過去。在某種意義上,《橋》是一個記憶不斷生長的世界,一個夢想不斷翻飛的世界。

今天下雨。小林想借把傘出去玩,他剛打開院門樹林里望了一會回來,聽得細(xì)竹說道:

“下雨我不喜歡,不好出去玩?!?/p>

……

另外一個雨天——

“有一回,那時我還在北方,一條巷子里走路,遇見一位姑娘,打扮得很好,打傘,——令我時常記起?!?/p>

忽然覺得他們并不留意了,輕輕的收束了。有點悲哀。“那么一個動人的景致!”其實女人是最愛學(xué)樣的,記憶里的樣子又是各個人的,慢慢又道:

“那個巷子很深,我很喜歡走,一棵柏樹高墻里露出枝葉來?!?/p>

這一句倒引得琴子自心向往之。但明明是離史家莊不遠的驛路上一棵柏樹。

又這樣說:

“我最愛春草?!?/p>

說著這東西就動了綠意,而且仿佛讓這一陣之雨下完,雨滴綠,不一定是那一塊,——普天下一定都在那里下雨才行?。ā稑颉贰そ裉煜掠辏?/p>

這是一個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彼此不分的世界,一個連綿不斷的時間流。小林?jǐn)[脫了世俗時間的束縛,沉浸在個人的心理時間之中,從而使生命獲得了一種朝向無限的可能性。小林說:

我常想,記憶這東西不可思議,什么都在那里,而可以不現(xiàn)顏色,——我是說不出現(xiàn)。過去的什么都不能說沒有關(guān)系。我曾為一個瞎子所感,所以,我的燦爛的花開之中,是有那盲人的一見。

“一切記憶中的過去都與當(dāng)下發(fā)生關(guān)系。過去曾‘為一個瞎子所感’,所以今天在花開的觀感中也聯(lián)系瞎子的存在。”20

回憶是個體賦予生命意義的一種方式。在一個沒有超驗世界的文化傳統(tǒng)中,以回憶和夢想為核心的詩歌和藝術(shù),一直是克服恐懼、拯救時間的法寶。廢名的小說是一個時間靜止不動的空間,無論是《竹林的故事》、《菱蕩》還是《莫須有先生》,幾乎都是在“凝滯不動的現(xiàn)實時間背景中盡可能的鋪展感覺和玄想的瞬間,”21廢名小說的共時性結(jié)構(gòu),并不是一種敘事的方法或結(jié)構(gòu)方式,而是對時間共時性的理解和把握。他的小說形態(tài)都是一些事物、場景的并置和連綴:田野、村莊、庭院、天空、河流、小溪,花朵與月光、朝霧與晚霞、清晨與黃昏,日出日落、談詩論畫、沉思冥想、觀山望塔、詩詞歌賦、民俗風(fēng)物等等,紛至沓來,讓人目不暇接。“普魯斯特認(rèn)為,在個人記憶的時間里蘊藏著存在的無窮奧秘和慰藉?!?2回憶的這種撫慰人心的作用,正是通過把時間空間化的途徑而達成的。鏡、夢、憶,這些對時間的象征性表述,都提示了時間過去的不可言喻的內(nèi)在性。時間過去失去了與事物結(jié)合在一起的那種結(jié)實的空間,變成了影子或反影。我們熱愛生活并對它充滿期待,但當(dāng)“看到昔日的一個對象,或聽到一支過去的年代里流行的曲子,我們知道自己有一個過去,比之先前的期待,我們更沉湎于這個過去。過去并不是一個黃金時代,它也許同現(xiàn)在一樣殘酷,一樣凡俗,只是因為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如果過去得不到拯救,那么生命就是一個純粹的虛無了。使人能夠免予絕望、免予落入純粹虛無之地的,是他面對過去并拯救過去”23沿著記憶的小路,乘著想象的翅膀,去追尋似乎已經(jīng)失去、其實仍在那里、隨時準(zhǔn)備再生的時間。在回憶的瞬間,過去的人、事、物,又重新獲得了它存在的空間性?!耙o的并不是生活在這些幻覺之中,并且為這些幻覺而生活,而是在我們的記憶中尋找失去的樂園,那唯一真實的樂園。這真實屬于每一個回憶者,每個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真實的世界。‘過去’便是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存在的某種永恒的東西,我們在生命中的某些時刻重新把握過去,便會油然感到自己本是絕對存在的……當(dāng)這些過去的事物重新獲得它的空間性……這個世界就不再是一個問題,而只是一個奧秘,一個存在的奧秘,因為它使我感到時間也不再是一個問題,只是一個奧秘:我活著,并與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同時存在于此時此刻。”24同時存在,使我們的生命具有了一種獨特的意義。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正是靠著這種過去時光的再現(xiàn),在上帝或天國的信仰之外,在對塵世經(jīng)驗的探索中,解答了生命的意義。這正是普魯斯特認(rèn)為在個人記憶的時間里,蘊藏著存在的無窮奧秘和慰藉的原因所在。以《橋》為代表的廢名小說,是為了追尋失去的時光而踏上了重返記憶之路的敘述。在使時間返回的途中,廢名與普魯斯特相遇,破解了生命和幸福之謎。

追憶使廢名常以孩童般的心靈體察萬物、思索生命,重溫童年時期所擁有的與世界渾然一體的生命感受,因此,童年視角是廢名小說常采用的敘事角度?;氐酵晔菑U名自我救贖的又一途徑。童年視角的敘事,使廢名獲得了楊柳的眼睛,大地的顏色、燕子的語言和花朵的秘密。他筆下的自然世界如水流花開,冬去春回、純乎天籟。童年視角打破了成人世界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回到人類初始狀態(tài),找回人之初與大自然的同一性?;氐酵辏拍軘[脫死亡對生命的壓抑,如同布朗所言:如果涅槃原則‘屬于’死亡本能而快樂原則則屬于愛欲的話,它們的重新統(tǒng)一便會是一種生命的安寧狀態(tài)——這是一種完滿的無壓抑的生命狀態(tài),是一種自我滿足、自我肯定的生命狀態(tài),而不是一種自我改變的生命狀態(tài)。25廢名是懷著結(jié)束生與死的對抗的愿望,建構(gòu)了一種充滿童趣和詩意的小說世界。

人是一種壓抑自己的動物,是一種創(chuàng)造出文化或社會來壓抑自己的動物。不朽是人的內(nèi)在的生命欲望,但這種欲望因為死亡的阻斷而受到壓抑。廢名小說的深層結(jié)構(gòu)表達的是一種對死亡的拒斥與反抗,對無壓抑生命狀態(tài)的期待與向往。如何才能擺脫這種壓抑,獲得自由的生命狀態(tài)?審判歷史、取消時間,結(jié)束時間的暴虐統(tǒng)治,是通往自由生命狀態(tài)的一條通途?!爸蒙碛跉v史與時間之外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它擺脫了時間的暴虐統(tǒng)治,而逍遙于無所謂生死、無所謂時間的自然狀態(tài)或游戲狀態(tài)中?!?6所以,未受壓抑的生命是沒有時間的或者說是永恒的。廢名在小說中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他所采取的童年視角,不僅具有敘事學(xué)的意義,同時也是一種內(nèi)在生命的需求,是為了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童年時代之所以始終令人向往,是因為在一定程度上,壓抑作用還沒有來得及把時間焦慮強加給試圖逃避死亡的人。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布朗說兒童生活于永恒中并享受著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布朗引用精神分析學(xué)家馬里·伯納帕特的話說:“童年時代似乎在某種意義上逍遙于時間之外。童年時代的這些日子——讓我們都來回憶這些時光——對兒童來說似乎就是永恒……當(dāng)然,那些撫育孩子長大的人,總是嚴(yán)格地把自己的時間觀念灌輸給孩子……然而孩子卻感到這種由成人強行灌輸?shù)臅r間觀念向是一種外來的入侵,而孩子自己的時間本質(zhì)上卻是一種無限的時間?!?7擺脫時間、消除時間觀念是肯定生命的一種方式,也是一種古老的宗教向往。禪宗自識本心的觀念是對這種古老宗教向往的再敘述。梭羅古勃的小說《捉迷藏》表達了同樣的生命困惑,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的對立。孩子瀕臨死亡依然沉湎于游戲,而母親則因此悲傷絕望、痛苦不已。廢名的小說沒有具體的時間界限,在他的小說中時間是靜止的,它的小說世界是一種沒有時間感的童年世界。這是一種充滿童趣美的桃花源,一種擺脫了生命壓抑的人性烏托邦。

在某種意義上,回到童年,就是回到永恒之中去。克羅德·拉爾在《中國人思維中的實踐經(jīng)驗直覺和歷史觀》一文中詳細(xì)地分析了時間與中國人的關(guān)系:

在可以談到時間以前,存在著一個混沌時期。那時還處于原始混沌中,尚不存在“始”,也不存在“時”。時間和開始共始末:當(dāng)一個生物消失了,它又依舊回歸混沌,它的生命結(jié)束,而伴隨它的時間也就隨之終止。

在開始和結(jié)束由個體的生命特性所決定的有始有終的時間之上,存在著某種無始無終,一切起自于它,一切復(fù)歸于它的東西。每個生靈進入并出自于宇宙這一巨大的若隱若現(xiàn)的東西,而這個若隱若現(xiàn)的東西本身描繪了一個按定義無始無終的圓。

只要把自己同那生命的本原,即永不停息的在使其受精的天和使其孕育的地之間旋轉(zhuǎn)的東西融為一體,時間就可能被取消……28

廢名就耽于這樣的兒童的世界,兒童的世界是一個未被成人同化的世界,這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世界,原始、本真、純粹。兒童有自己獨特的觀察、感覺世界的視角和方法,無功利、無時間感,他還沒有產(chǎn)生時間匆匆流逝的感覺,他們的生命還沒有從自然中分離出來。仍然與自然融合在一起的生命狀態(tài),就是與永恒事物結(jié)緣,也就是回到了永恒?;氐阶匀?,就意味著時空、物我的界限區(qū)別不復(fù)存在,忘情、忘時,一種處于永恒、返回初始的狀態(tài),即與萬物同在的存在狀態(tài)。與萬物同在,那是人類曾經(jīng)擁有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的天堂。人類的童年時代與世界的關(guān)系,就是與世間萬物的同形同構(gòu)的關(guān)系,無時間感,無生死之覺悟?;貧w童年,也就是回到永恒之中去。

在某種意義上,“詩”是人類對自己曾經(jīng)擁有的,與大自然永生共存的初始狀態(tài)的懷念。廢名的小說就是這種意義上的詩。他的小詩《十二月十九夜》就是對人與大自然同生共存的初始狀態(tài)的體悟和敘述:

深夜一枝燈/若高山流水/有身外之海/星之空是鳥林/是花/是魚/是天上的夢/海是夜的鏡子/思想是一個美人/是家/是日/是月/是燈/是爐火/爐火是墻上的樹影/是冬夜的聲音。

這是一首禪味十足的詩,禪是一種獨特的思維狀態(tài),它打破了二元對立的思維定勢,回到人與世界關(guān)系的初始狀態(tài),回到人與大自然的原始同一性,并為大自然重新命名。人類的童年時代如同一個人的童年時期,是沒有時間感的。廢名的小說用一種古老的思維方式,抗拒時間、超越生命的有限性,從而獲得與大自然同一的永恒意識。回到了人與自然同一的初始狀態(tài),也就是進入一種超越時間的生命自由狀態(tài)。

總之,廢名小說的深層意蘊,是關(guān)于生命的言說,是關(guān)于時間的言說,也是為虛無的生命尋找意義的言說。它的背后有一個拯救的主題,但不是宗教的拯救,而是審美拯救。無論是皈依自然、追憶往事、還是回到童年,都是對生命時間的一種審美拯救。在中國的文化中,從莊子開始,審美已經(jīng)被賦予了形而上的意義。審美人生就是藝術(shù)化的人生,面對終極苦難,把人生藝術(shù)化,心靈化,以抗拒時間的流逝,消解生命的焦慮。廢名通過他的小說,尋找人的此在生命通往終極幸福的道路,構(gòu)建此在與永恒、有限與無限之間的意義之橋。這座“橋”也是人間苦海通向自由彼岸的審美之途。這條審美之路,是由幻美自然、無限回憶、永恒童年共同建構(gòu)的拯救時間、拯救生命的道路,也就是人類超越死亡,渴望永生、不朽的道路。

注 釋

①舍勒:《死亡永生上帝》,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版,第7頁。

②蒲寧:《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2頁。

③周作人:《〈桃園〉跋》,《廢名小說選》(下),安徽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

④蒲寧著,戴驄譯:《蒲寧散文精選》,人民日報版社1997年版,第275頁。

⑤戴驄:《漫談蒲寧散文》,《蒲寧散文精選》,人民日報出版社1997年版,第3頁。

⑥周國平:《中國人缺少什么》,《朝圣的心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83頁。

⑦16止庵:《廢名文集》,東方出版社2000年版,第113頁、第107頁。

⑧周國平:《尼采:在世紀(jì)的轉(zhuǎn)折點上》,《周國平文集》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29頁。

⑨周國平:《周國平文集》第3卷,陜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15頁。

⑩吳洪森:《不死的火焰·序》,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

11 14張旭東:《中西文學(xué)與宗教哲學(xué)》,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版,第189頁、第191頁。

12劉小楓:《詩化哲學(xué)》,山東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42頁。

13《清源惟信禪師語錄》,轉(zhuǎn)引自葛兆光《禪宗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38頁。

15解志熙:《美的偏至》,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129頁。

17楊義:《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上),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69頁。

18尼采:《希臘悲劇時代的哲學(xué)》,商務(wù)印書館1996年版,第43頁。

19 23 24耿占春:《痛苦》,海天出版社 1993 年版,第166頁、第96頁、第122頁。

20吳曉東:《鏡花水月的世界》,廣西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07頁。

21 22劉勇:《廢名小說中的時間與空間》,《當(dāng)代作家評論》2001年第2期。

25 27諾爾曼·布朗:《生與死的對抗》,貴州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97頁、第102頁。

26馮川:《生與死的對抗·序》,貴州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28克洛德·拉爾:《中國人思維中的時間經(jīng)驗知覺和歷史觀》,《文化與時間》,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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