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仕強
(山東大學,山東濟南250100)
《斬鬼傳》縱橫比較研究述評與展望
王仕強
(山東大學,山東濟南250100)
《斬鬼傳》是明末小說《西游補》的影響下,在清初出現(xiàn)的一部集魔幻、諷刺、荒誕、寫實于一身的小說,它是神魔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種新形式。然而,就是這樣一部在中國古代小說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小說,長期以來并未得到研究者應有的重視。試從《斬鬼傳》作者的考證、版本和刊行、文本的縱橫比較研究三方面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希望使《斬鬼傳》得到更好的研究,使其發(fā)揮應有的作用。
斬鬼傳;作者考證;版本和刊行;文本縱橫比較
《斬鬼傳》是明末小說《西游補》的影響下,在清初出現(xiàn)的一部集魔幻、諷刺、荒誕、寫實于一身的小說,它是神魔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種新形式。《斬鬼傳》的創(chuàng)作為后來《何典》、《鏡花緣》等諷刺力作的產(chǎn)生奠定了很好的創(chuàng)作方向;其直切的諷刺風格與《儒林外史》婉曲的諷刺風格共同構(gòu)成了中國古代諷刺小說的兩大流派。然而,就是這樣一部在中國古代小說體制的演變飛躍中占有舉足輕重作用的小說,長期以來并未得到研究者應有的重視。盡管如此,它在小說史上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
筆者試從作者的考證、版本和刊行、文本的縱橫比較研究三方面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希望能為以后的研究者更好的研究《斬鬼傳》搭建一個良好的平臺,“從所見的紛繁材料中做一簡單的”爬羅搜剔(梁啟超語)的工作。”[1]
《斬鬼傳》四卷十回,據(jù)孫楷第先生的《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明清小說乙部·諷喻第四》載:“舊抄本,半頁八行,行二十字,不提撰人,有作者自傳長序,他本皆不載,正文與今本字句多不同,疑是此書初本;另一舊抄本,有自序,署‘煙霞散人題于清溪草堂’半頁八行,行十八字。”[2]P227從這里我們僅得知《斬鬼傳》作者為煙霞散人。但煙霞散人為何許人,我們卻無從得知。
關(guān)于《斬鬼傳》的作者,魯迅先生在其《中國小說史略》中說:“《鐘馗捉鬼傳》十回,疑尚是明人作”。[3]P198也就是說,魯迅認為“煙霞散人”是明代的人。但具體情況魯迅先生并未做詳細闡述。
陳監(jiān)生在《捉鬼傳的作者和版本》一文中對考證煙霞散人進行了系統(tǒng)的考證,并最終得出煙霞散人是指清代的劉璋。其考證的依據(jù)是“世界文庫本”前的翁山逸士的序,根據(jù)“翁山”這一線索,作者在徐坤的《柳崖外編》中找到了一條可貴的記載:“太原劉璋先生作《鐘馗斬鬼傳》,頗奇詭?!彪S后,作者查閱了《山西通志》卷七十二種目,查得:“康熙三十五年丙子科鄉(xiāng)試有‘劉璋,陽曲人,深澤知縣’”再查道光二十三年修的《陽曲縣志·人物志》,沒有劉璋的傳,在選舉表清康熙丙子科舉人欄,找到“劉璋,官深澤知縣?!备櫾俨橥卧晷薜闹彪`《深澤縣志》,職官表里果然有:劉璋字于堂,山西陽曲人,丙子舉人,雍正元年任,有傳。又查《明宦傳》:劉璋,陽曲人,及年耄,始受澤令。諳于世情,于事之累民者,悉除之?!嗡妮d,民愛之如父母。旋以前令虧米谷累,解組?!链耍惐O(jiān)生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捉鬼傳》十回,是清朝初年劉璋作的。劉璋字于堂,山西太原(陽曲)人??滴跞迥昱e人,雍正元年任直隸深澤縣令,四年解組。是一位諳于世情,不得志的才士。其作《斬鬼傳》,約在康熙五十九(1720)以前的幾年。從版本源流上看,《斬鬼傳》是本書原名,此外捉鬼傳、平鬼傳、九才子、鐘馗傳諸稱,都是翻刻者改題的。自魯迅先生將本書寫入《中國小說史略》,本書原名反而不甚通行了。[4]P157-159
王青平在《斬鬼傳抄本之發(fā)現(xiàn)與考證》一文中,也對《斬鬼傳》的作者作了一些考證。據(jù)其考,劉璋號介符,別號煙霞散人,樵云山人,生于康熙五年丙午(1666),王植《深澤尹二劉合傳》載其事。其還
考劉璋除作《斬鬼傳》外,以“煙霞散人”題名的小說有《換中真》和《鳳凰池》,又有《巧聯(lián)珠》題“煙霞逸士編次”。以“樵云山人”題名的小說有《飛燕艷想》。
現(xiàn)在文學史課本中對《斬鬼傳》作者的介紹多是基于以上考證的結(jié)果,也就是說學界對于斬鬼傳的作者已經(jīng)達成了初步一致的共識。這對以后更好的了解《斬鬼傳》的寫作背景和所表現(xiàn)的思想內(nèi)容具有重要的意義。我們應以此為基點,作進一步的深入細致的探究。
關(guān)于《斬鬼傳》的版本,學界認為其大致經(jīng)歷了二個階段:(一)抄本階段;(二)刊本階段。
(1)作者的初稿手寫本,此本作于康熙二十七年以前,現(xiàn)存于首都圖書館;
(2)作者的朋友“翁山逸士”的傳抄本,此本成書于康熙二十七年秋,現(xiàn)存于北京大學圖書館;
(3)作者的手抄過錄本,此本大約成書于乾隆元年至十年間,現(xiàn)存于北京圖書館;
此外,據(jù)王青平《〈斬鬼傳〉的版本源流及其刊行過程》一文,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斬鬼傳》還有兩個抄本:一為乾隆年間的傳抄本,鄭振鐸據(jù)此編入《世界文庫》;一為孫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注錄的一個舊抄本??闪钊诉z憾的是這兩個抄本至今未見原本。[5]P73-78
(1)乾隆中后期至20世紀30年代,這一時間段內(nèi)的刊本主要有莞爾堂刊袖珍本、同文堂刊本、莞爾堂重刊本(據(jù)袖珍本重刊)、五云樓本、近文堂本、江左書林本等;
(2)20世紀30年代至建國前,這一時間段內(nèi)的刊本主要有新文化書社本(1934年,據(jù)刊行本)、世界文庫本(1935年,據(jù)乾隆年間傳抄本)、廣益書局本(1946年,據(jù)刊行本);
(3)建國后至八十年代,這一時間段內(nèi)的刊本主要有通俗文藝出版社(1955年,據(jù)廣益書局本重印)、上海文化出版社(1958年,據(jù)通俗文藝出版社本重印)、長江文藝出版社本(1980年,據(jù)世界文庫本重印)。
對于《斬鬼傳》之所以出現(xiàn)抄本和刊本的現(xiàn)象,郭志強在《對中國古代諷刺小說研究的重新審視——從傳播角度看〈斬鬼傳〉的影響》一文中認為出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
首先,作者直切的諷刺風格和犀利的筆鋒,有悖于當時儒家的“溫柔敦厚”的教說,致使作者在社會上得來許多責難,晚年寧愿留居深澤,“民時供其薪水”,也不愿意將此書刊刻;
其次,清政府的文化打壓政策下,劉璋為免于遭受非難,只能決定將傾注自己心血的作品的手抄本送與知己閱讀,而不將此書刊刻。而后來刊刻的原因也正是基于以上兩點的消失。
乾隆中后期以后,清政府的打壓政策減弱,社會的實際情況需要像《斬鬼傳》這樣的作品出現(xiàn),以革除時弊,澄清風氣,在這種形式下便出現(xiàn)了《斬鬼傳》刊刻的第一次高潮。[6]P191-194
對于《斬鬼傳》的內(nèi)容和藝術(shù)手法,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最早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取諸色人,比之群鬼,一一抉剔,發(fā)起隱情,然詞意淺露,已同謾罵,所謂‘婉曲’,實非所知”[2]P227。
后代許多研究者都延續(xù)了魯迅先生的這一評價基調(diào)。通過《斬鬼傳》與《何典》、《儒林外史》等的橫向比較,肯定了中國諷刺藝術(shù)的發(fā)展,肯定了《儒林外史》等在諷刺藝術(shù)上所取得成就,但這也在無形或無意之中貶低或降低了《斬鬼傳》在小說史上的地位。如王定在《從〈西游補〉〈斬鬼轉(zhuǎn)〉〈儒林外史〉三書看諷刺藝術(shù)》一文中,講到:“《斬鬼傳》塑造形象有概念化傾向,描寫又流于膚淺,有些地方類于謾罵……淺陋和晦澀,都大大地妨礙了思想的表現(xiàn),當然也大大地妨礙了諷刺力量的表達,不是諷刺文學中的優(yōu)秀之作,諷刺的特點是含蓄?!?“象《斬鬼傳》那樣把種種惡習事先作成了箭垛子,擺在作品中任作者去射,這是一種拙劣的手法,塑造不出鮮明動人的形象來,只留下‘搗大’、‘誆騙’‘丟謊’等概念,干巴巴的挨著‘諷刺’”[7]P39-43。毋庸置疑,作者運用比較手法探討諷刺藝術(shù)的發(fā)展階段這一方法是恰當?shù)?、可取的,但在描述或定位中,我認為其有有失偏頗之處。我們知道諷刺有直諷和婉諷之分,《斬鬼傳》所屬的類型為直諷,直諷的特點就是直陳其事,直抒作者的愛憎感情,它的缺陷就是主題和諷刺手法相對比較外露。而作者在文中卻把兩種風格混為一談,雖有些話切中要害,但多數(shù)是以長比短,《斬鬼傳》自然相形見絀;再者,《斬鬼傳》處在諷刺小說的年輕之時,錯誤、幼稚是不可避免的,簡單、直露也是其必然,我們應該用唯物主義的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把我們的“歷史觀當作我們進行研究工作的指南”[8]P692。
在對作品進行橫向比較研究的同時,縱向研究也同步發(fā)展。學界對《斬鬼傳》的縱向研究主要通過對同題材作品的比較分析以及作品自身的深層解剖與分析。
前者如胡勝《從“侈談神怪”到“揶揄世態(tài)”—鐘馗系列小說的演變》一文,在文中作者把《斬鬼傳》與前代同題材的作品《鐘馗全傳》作了細致的分析和比較,認為《斬鬼傳》在故事情節(jié)(素材)、人物形象、主題創(chuàng)作意識三方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正如作者所講:“《鐘馗全傳》側(cè)重于談玄說怪,神魔色彩較濃;《斬鬼傳》、《平鬼傳》則借一點因由生發(fā)、點染,著重抒寫人生的失意、不平之氣”;“《斬鬼傳》則在形象之中深入了諷刺的因素,具有更廣泛的批評意義。借題發(fā)揮、隨意點染正是諷喻類小說從神魔小說中脫胎而出的一個重要契機。”[9]P134-138
后者如林辰的《中國荒誕小說及其特征》一文,文中把《斬鬼傳》作為荒誕小說來談,講了荒誕小說的三個特點:“荒荒唐唐亂說鬼”、“統(tǒng)統(tǒng)切切說人情世故”、“可以比作圖畫中的漫畫”。這三點實質(zhì)上是在縱向的經(jīng)度上對作品本身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探討,指出了《斬鬼傳》所表達得思想內(nèi)容,所運用得藝術(shù)手法以及人物塑造方面的情況,如分析第一個特點:“最有趣的是《斬鬼傳》里那個鐘馗,疾惡如仇,不被皇帝理解而自戕身亡,死后奉旨斬鬼;當他斬盡惡鬼而被封為扶正除邪雷霆驅(qū)魔帝君時,皇帝敕令建造鐘馗廟,而大書法家柳公權(quán)為鐘馗廟所題寫的匾額,卻是‘那有這樣的事’——這五個大字,清楚明白地說出了荒誕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的特征:看去荒誕無稽,思來事在身邊。”[10]P104-106
再如申漫濤《以鬼喻人 諷世明道——淺談〈鐘馗斬鬼傳〉》一文,作者分析得出了《斬鬼傳》在思想內(nèi)容上所具有的特點:首先,飽含著作者對統(tǒng)治者不重視人才的強烈不滿;其次,對鬼類的批判,實際上是曲折地對人世的批判;最后,《斬鬼傳》是反映社會生活的小說,作者就不可能不在此書流露出治國救民的種種設(shè)想。[11]P130-135
《斬鬼傳》的研究已經(jīng)涉及作者、版本、思想內(nèi)容、藝術(shù)手法等多個領(lǐng)域,也取得了相當?shù)某煽?。但與同為諷刺作品的《何典》、《鏡花緣》、《儒林外史》等的研究相比,《斬鬼傳》研究無論在論文數(shù)量,還是在涉及領(lǐng)域的廣泛性上都還有一定的差距。對于《斬鬼傳》的研究,鑒于當前學術(shù)領(lǐng)域為避免研究“扎堆”現(xiàn)象,提倡進軍所謂的“二流小說”的情形下,其前景是一片光明的。已涉及的領(lǐng)域會拓展加深,未開拓的領(lǐng)域也即將有人涉獵。
首先,對于《斬鬼傳》的文體分類問題有待進一步的探究,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將其收入“諷喻”類,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將其收入“諷刺小說”,張俊《清代小說史》將其收入“荒誕寓意類”,林辰《神怪小說史》將其收入“荒誕小說”,齊裕焜《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將其收入“魔幻化的諷刺小說”,李劍國《中國小說通史》則稱之為“荒誕小說”?!叭收咭娙?,智者見智”,但學術(shù)研究需要一個“定式”——文學本來的面目。這就需要對《斬鬼傳》本身的藝術(shù)特點作進一步的分析和研究,與此同時,也要進行橫向的探索,將《斬鬼傳》復歸其歷史的本位。
其次,《斬鬼傳》的研究在其語言方面應加大力度,齊裕焜在《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中提到:“《斬鬼傳》除了充滿了雙關(guān)妙語、諧趣橫生之外,更突出的特點是對俗諺的活用,從而使這類諷刺小說更有一種輕松有趣的喜劇氣氛”[12]P372深入研究《斬鬼傳》的語言,不僅能為研究《儒林外史》等小說創(chuàng)造好的條件,更重要的是使讀者更好的把握作品所具有的藝術(shù)魅力。
最后,《斬鬼傳》的縱橫比較研究現(xiàn)在還僅限于國內(nèi)作品的比較研究。作為對后世小說的走向和發(fā)展具有重大作用的一部小說,作品有實力,也有必要與西方的同類作品、同時代的作品進行比較分析研究。這樣一方面能更好的把握《斬鬼傳》的優(yōu)點和不足,另一方面也能探尋出中國小說在荒誕和諷刺的道路上發(fā)展的自律和他律,從而為當下此類小說的創(chuàng)作提供好的經(jīng)驗,為中國文學更快、更好地走向世界做出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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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辰.中國荒誕小說及其特征[J].復旦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0,(4).
[11]申漫濤:以鬼喻人 諷世明道——淺談〈鐘馗斬鬼傳〉[J].明清小說研究.1995,(1).
[12]齊裕焜.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M].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0.
責任編輯:秦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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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3605(2011)01-0109-04
2010-11-17
王仕強,男,山東沂源人,山東大學文學院09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