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越

百年共和史中的陸榮廷將軍

梁 越

出生于廣西武鳴一個壯族農(nóng)家的陸榮廷，民國時期任廣西總督。本文運用實事求是的歷史觀和“公平之心理”，對陸榮廷一生的功過重新進行評價，肯定其在抗法守邊、平定內(nèi)亂、反袁護國、抗段護法中的重要作用與顯赫功績。

陸榮廷將軍;百年共和;功績

2011年，是中華民族結(jié)束封建帝制、選擇民主共和制度一百周年，也是護國運動一百周年、護法運動一百周年……上個世紀初葉千年巨變中諸多重要歷史事件紛紛跨過百年門檻。是回過頭來重新審視這些歷史事件的時候了!

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總是由非凡的歷史人物所主導，對于他們的百年功過，也到了必須重新認真審視的時候。恰如清末狀元、中國近代化的開拓者張謇所說:要以“公平之心理，遠大之眼光”來看待一個歷史人物，“勿愛其長而因護其短，勿恨其過而并沒其功;為天下惜人才，為萬世存公正?！?/p>

在中華民族發(fā)展史上，奴隸制、封建制長達數(shù)千年，而民主共和不過才一百年。在推翻封建王朝、邁向民主共和的關鍵時刻，不能忘記這些歷史英雄，是他們帶領千年帝國的億萬人民走向天翻地覆的新時代。他們承受了后世之人難以想象的不能承受之重，在那個關鍵的一瞬，只要對促進這一歷史進程有略微之功的歷史人物，我們都應該對他們心懷敬意!而發(fā)揮過重大作用的歷史人物，其功績更不能令后人忘卻。舊桂系時期的陸榮廷便是其中之一。

讓我們看看百年共和歷程中的陸榮廷將軍。陸榮廷將軍出生于廣西武鳴一個壯族農(nóng)民家庭。其生平所作所為，可以用他的兩段話來形容。第一段是他率關外數(shù)千游勇抗擊法國殖民軍的時候，實行的是三不搶原則:“一不搶中國人，二不搶窮苦人，三不搶駐地附近人。他搶劫殘酷壓迫越南人的法國侵略者。”①這是他15年英勇抗擊法國殖民軍時期一直堅守的原則，以此原則陸榮廷所率數(shù)千關外游勇成了中國近代史上南疆另一道衛(wèi)國長城。第二段話是他回國后，從擔任清朝軍官直到民國高級將領所堅持的原則:只知有國，不知有黨，無內(nèi)無外，惟亂是仇!

陸榮廷將軍最可貴之處在于，處在國家政爭紛擾，武力四起的亂世之中，他緊緊抓住“國家與人民”作為他神圣的護衛(wèi)天職。他不是憲政專家，更不是一個理論政治家，他無法從理論和實踐上找出一條解決國家政爭的民主憲政之路。但他奉行國家至上，“只知有國”，甘冒以弱擊強之險，誓死維護國體、維護國家法統(tǒng)。他在南寧六公祠上安放的那門鐵炮，炮口惟指向西南邊關，不能反轉(zhuǎn)，象征他的抵御外侮之決心。治桂十年，沒有與帝國主義勢力勾結(jié)，把國家的興衰榮辱與自身的生存發(fā)展血肉相連。

有國才有家，才有人民的安居樂業(yè)。陸榮廷的另一面是愛民、親民。保境安民，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之地也是他維護之天職。誰挑起動亂，就是不讓民休息，就是害民之罪魁禍首，必討伐痛擊之!因此，他自始至終堅持“惟亂是仇”!捍衛(wèi)國家與人民，這就是他動兵的原則，除此而外，他決不輕易動兵。他之所以持此理念，與他出生入死地參加過抗擊列強的侵略戰(zhàn)爭，目睹中國積貧積弱之清末民初社會是分不開的，也與他出身草根底層對民間疾苦有切膚之痛分不開。

陸榮廷將軍所處的時代，中國的政黨政治并不完善，就連國民黨也在轉(zhuǎn)型時期，共產(chǎn)黨也尚未誕生。辛亥革命前后，影響較大的政黨有中國同盟會、共進會、統(tǒng)一黨、進步黨、國民黨、中華革命黨等等……主張各異。據(jù)時人統(tǒng)計，從武昌起義到1913年底，中國共有政黨社團達312個之多。這些政黨或社團，誰最符合中國國情，誰最能代表當時最廣大人民之利益?現(xiàn)在看來，當時沒有一個政黨派能達到。陸榮廷宣稱“不知有黨”，就是不介入政爭，尤其是自己手握重兵，只能用來捍衛(wèi)國家與人民。因此，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作為軍人的陸榮廷的選擇沒有錯?！盁o內(nèi)無外”指的是他包容的心態(tài)，不管是誰，哪黨哪派，只要認同他維護國家與人民的宗旨，他都能內(nèi)外包容，共謀百姓生聚與建設。因此，這一段話放之當時，是多么難能可貴，百年而后，其凜然力量與愛國、愛民之心仍然閃耀著理性、公平、正義的光彩，令人追思不已。兩段話，就是他一生踐行的原則，也鑄成了陸榮廷將軍成為中國近代史上杰出的反帝勇士和愛國將領的歷史形象。

百年共和之后的今天，可以這么說:民國之有陸公，民主共和更添光彩;陸公之有民國，其神圣捍衛(wèi)之目標愈加崇高，其人格也愈崇高。陸公之卓然不同之處在于，在民國初年武力橫行的條件下，與全國寥寥數(shù)公——蔡鍔、馮國璋、黎元洪等，堅持國家武力只能用來抵御外侮，國內(nèi)問題主張以非武力方式解決，和平統(tǒng)一中國。百年之后，中華民族所有的問題仍然歸結(jié)到必須以非武力解決政爭的途徑上，由此觀之，陸公之遠見卓識，可臻不朽!

陸榮廷將軍民初治桂期間，廣西確實出現(xiàn)了“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安定景象。民國《邕寧縣志稿》云:陸、譚時代“國內(nèi)各省，無不擾亂糾紛，人民涂炭，幾無寧日，獨吾省少事，事實俱在，當為眾人所公認”。新桂系李宗仁的評價更高“民國以來，舉國擾攘，而廣西得以粗安，實賴有他 (指陸榮廷)?！?/p>

這個時代雖然用兵頻仍，但民間絲毫不驚，百姓感覺不到負擔。非但如此，陸、譚還奇跡般地做到了廣西經(jīng)濟、教育、文化各項事業(yè)較快發(fā)展。在交通上，邕、漓、柳江通行電船，火輪可到田陽、百色。1914年2月，陸榮廷親自主持修筑邕—武公路，方便了南寧和百色、云南的陸路交通。1917年，廣西督軍譚浩明用軍餉修建了33.5公里的龍州至水口公路;1921年，在原來舊軍路的基礎上修復了龍州至鎮(zhèn)南關公路，并籌款和撥款修建了龍州鐵橋和水口鐵橋。

龍州鐵橋長近九十米，寬三米多，為當時最宏大的建筑之一。十年里，近代工業(yè)以兵工為龍頭，形成一定規(guī)模，礦業(yè)和民用工業(yè)也方興未艾。僅1917—1918年兩年間，在黎塘區(qū)就有民生、多寶等十個民辦公司開采銻礦，各礦區(qū)礦工不下千人。一大批官營民用企業(yè)和官督商辦、官商合辦企業(yè)迅速發(fā)展。民用工業(yè)如制陶、制面、發(fā)電、電燈、制革、火柴等等如雨后春筍。農(nóng)業(yè)上，廣西政府大力發(fā)展副業(yè)和經(jīng)濟作物，蠶桑業(yè)、種植業(yè)尤為突出。1913年廣西當局公布新訂開墾種植八角、肉桂簡章十一條，極大促進了種植業(yè)的發(fā)展。

為抵制帝國主義對我國成為其推銷工業(yè)品市場和掠奪農(nóng)產(chǎn)品場所，廣西各族人民自19世紀末到20世紀早期，不斷開展抵制洋貨運動。陸、譚統(tǒng)治廣西時期，也深感洋布紗線大量輸入，而廣西棉業(yè)生產(chǎn)卻一片空白，于是譚浩明在出兵援湘事畢后回到南寧，即擬在廣西推廣種植棉花，發(fā)展棉花生產(chǎn)，成立了“廣西棉業(yè)促進會”，譚浩明親自擔任會長，并于1920年成立“廣西棉業(yè)講習所”，廣西每縣考送一名，共計九十人左右，一切經(jīng)費都由政府支出，并請日本留學回來的盤珠祁任所長、北京大學畢業(yè)的李洪春以及產(chǎn)棉發(fā)達的江蘇南通人鈕質(zhì)平為教習，鈕還帶來一個老棉農(nóng)來指導植棉;譚浩明也經(jīng)常來所巡視，并對考試成績前15名的學員發(fā)給鍍金的獎章，足見譚浩明對此工作的重視。同時，譚還利用駐防之便在靖西西化垌的荒坡營造林場，同時在家鄉(xiāng)八角山荒坡種植八角果樹。

為了促進商業(yè)發(fā)展，廣西省議會于1913年7月30日議決成立廣西殖業(yè)銀行和廣西儲蓄銀行。其他如通訊郵電、稅務、進出口、各地商會管理全面提升。廣西的農(nóng)林產(chǎn)口、山貨、禽畜、礦產(chǎn)、皮革等大部分銷往廣東、港澳;而從廣東和港澳輸入面粉、海產(chǎn)、棉絲織品、五金、化學品及燃油等。廣西當局對出國務工采取寬容態(tài)度，對回國投資實行減稅政策，據(jù)1920年統(tǒng)計，僅蘇門答臘東部的華工人數(shù)，兩廣華工人數(shù)有二萬三千多人，廣西人數(shù)僅次于廣東。在進出口貿(mào)易上，南寧、梧州、龍州三關進出口貨值，1920年達白銀兩千七百二十五萬海關兩，比1925年新桂系統(tǒng)一廣西后的一千八百二十一萬海關兩還多。其中的出口貨值，也比當時的新桂系多三百五十一萬海關兩。直到1931年陸榮廷逝世后的第三年，新桂系的廣西出口貨值還比1916年的舊桂系時代少二百六十一萬海關兩。在教育上，廣西在1918年改小學堂為國民學校，1922年實行先進的美國學制，大力興辦中小學，設省立中等學校。中學教育從人口比率而言，除了云南、陜西、山西以外，全國其他省份均不如廣西。而廣西省受教育兒童占學齡兒童總數(shù)的百分比高居全國第九位。尤值得稱道的是從1912年至1921年，除1915年之外，每年都舉行留學考試，錄取后派往日本和歐美各國。陸榮廷重視利用出國留學人員，這些人才回國后，在廣西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和文教事業(yè)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在文化上，陸榮廷重視開展群眾文化活動，大力促進廣戲及其他地方劇種的發(fā)展。陸的軍隊中就有“從軍樂 (桂劇)”、“隨軍樂 (京劇)”、“軍民樂 (本地廣戲)”，均為連級編制。由于廣戲融合了壯族文化的因素，在陸的帶動下，得到空前發(fā)展。桂林、南寧、梧州三地先后都興建戲劇營業(yè)演出場所，民間戲班不斷涌現(xiàn)，名伶人才輩出。尤其在憑祥、靖西、平果、巴馬、那坡、凌云、田林等縣鄉(xiāng)村鎮(zhèn)，戲班發(fā)展到一百二十四個，許多圩街幾乎家家有人會唱廣戲。

可以說，新桂系李、白、黃諸位是在以陸榮廷、陳炳焜、譚浩明等為首的舊桂系自強發(fā)展的基礎上，提出“建設廣西，復興中國”的口號，將廣西建設成為全國模范省的。廣西才能以此省力在后來的抗日戰(zhàn)爭中為國家做出巨大貢獻。

“軍閥”一詞，最早見于《唐書·郭虔瓘傳》:“開元初，錄軍閥”?！掇o?！分姓f軍閥是“擁兵割據(jù)一方，自成派系的軍人或集團”。由此觀之，軍閥本無貶義。但在上個世紀初葉，軍閥被特指為依附封建勢力、勾結(jié)帝國主義，利用武裝擁兵自重，據(jù)地稱雄，只圖擴張地盤發(fā)展個人勢力，損國害民的軍事頭目或軍事集團。以此標準查之，陸榮廷一生沒有借助過任何外國勢力，相反是抗法御邊的著名勇士。他誓死維護民主共和，反對帝制的封建倒退。他一生以護國保民、親民為宗旨，遺愛在民。他政治上也無太大野心，只求保境安民，遑論擴張。可見，與以上的貶義軍閥涵義截然不同。他是控制某一地域的軍事領袖，準確一點，不如說是一個軍人政治家。又，按《辭?！分械摹瓣憳s廷”辭條，不僅沒有體現(xiàn)出陸榮廷將軍在抗法守邊、平定內(nèi)亂、反袁護國、抗段護法統(tǒng)中的歷史功勛，其中“殘殺革命黨人”、“繼被袁世凱收買”、“乘機攻占廣東，自任廣東督軍”等句，更是大謬!

陸榮廷下野乃至辭世，中國持以非武力方式解決政爭之有影響的軍人或政治家如蔡鍔、馮國璋、黎元洪等全部凋零，國民黨也完成了“北伐”，從此中國再也沒有以和平方式推進民主憲政的力量。不同政見擁有武力者如蔣、馮、閻、李又接著廝殺，中國大地上一度還出現(xiàn)了三個國號: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共產(chǎn)黨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福建第19路軍建立的中華共和國。直到日本軍國主義以滅亡中國之心全面準備，挾海陸空先進武器殺進中國，各派政治力量才如夢初醒。直到1937年7月7日全國抗戰(zhàn)爆發(fā)前，新桂系的武裝力量仍與蔣介石先生的軍隊殺得難分難解。百年共和史證明:只要解決政爭的國家渠道一天沒有得到解決，國家就一天也難以恢復正常狀態(tài)。以此思之——蔡鍔堅持國家武力只可對外，決不輕易對內(nèi);馮國璋堅持和平統(tǒng)一全國;黎元洪倡議廢督裁兵，面對武人脅迫，不惜以國家元首之尊舉槍自殺，幸被旁人搶下，但已受傷;陸榮廷為維護國家法統(tǒng)不惜以弱擊強，并力推全國南北和平會議……似此凜然之精神，何等珍貴!

讓我們用“公平之心理”和“遠大之目光”，以“為萬世存公正”之心，追思陸榮廷將軍在“千年未有之巨變”的大時代中為國家和中華民族所做出的杰出貢獻，以此來紀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護國戰(zhàn)爭一百周年;護法及南北和平運動一百周年!

注釋:

①蘇書選等:《陸榮廷生平簡表》(一)，《玉林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85年第1期。

Gen.Lu Rongting in a Century of Republican History

Liang Yue

Lu Rongting was born in a Zhuang family in Wuming County，Guangxi province．And he had been the Governor of Guangxi during the earlier the Republican period．In this paper，the author reassessed the achievements and faults of Lu Rongting based on historical facts and“fair mentality”，and then affirmed his important roles and prominent achievements in the processes of anti－France and garrisoning the frontiers，putting down the civil strife，against Yuan Shikai’s restoration to defend the Republic，and against Duan Qirui’s dictatorship to defend the“Provisional Constitution”．

Gen.Lu Rongting;century republican;achievements

【作 者】梁越，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五洲傳播中心主任。北京，101100

K82

A

1004－454X(2011)03－0150－004

〔責任編輯:覃彩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