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漢學家、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浦安迪(Andrew Plaks)在他具有開拓性的著述《紅樓夢中的原型與寓言》(Archetype and Allegory in th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中指出:“《紅樓夢》的全部書頁中包含了各種文學樣式(詩歌、戲劇、古文、方言小說等等)和文學體裁(詩、詞、騷、賦等等)。全書的中心關(guān)鍵是專注于對傳統(tǒng)思想家引發(fā)的思考(老子、莊子、孔子、孟子和禪宗)”幾百年來人們對《紅樓夢》中所涉及到的各種文學樣式的研究論述舉不勝舉,但對于戲曲的關(guān)注卻不多,只有在少量的論著見其談論,而且多是對其中的戲劇現(xiàn)象加以研究,最多論及戲劇在小說中的作用,缺乏對《紅樓夢》作者通過戲劇所表現(xiàn)出的文學觀念的系統(tǒng)論述,以及其價值與意義的充分認識,現(xiàn)將提出研討感覺很有必要。
《紅樓夢》中戲曲出現(xiàn)雖不象詩詞那樣多,但在一部小說作品中出現(xiàn)這么多的戲曲劇目和戲劇活動古往今來還是少見的。小說中一共演戲十一次,包括了家庭中的過年過節(jié),生日聚會,打醮酬神,游玩娛樂,重大事件(如元春省親)等等,還有小說里的人物在各種日常生活中提到看過聽過的戲曲曲目,一共有三十幾部戲,其中有《西廂記》、《琵琶記》、《牡丹亭》、《邯鄲記》、《南柯記》、《長生殿》等優(yōu)秀劇目。其中有雜劇、昆曲、弋陽腔、各種地方戲等多種戲劇樣式。這不僅真實反映了當時貴族家庭的生活畫面,以及戲劇活動在清代的頻繁盛大狀況,更重要的是透露出小說作者通過戲劇所要表達的文學觀念和美學思想。
首先,《紅樓夢》借用中國古典戲曲表達“情至”的文學觀念和悲劇精神。眾所周知,《紅樓夢》借用了許多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的比喻、象征、典故、詩、詞、賦、空間意識、文的結(jié)構(gòu),而借用最多的是兩部有永久魅力的浪漫劇本一王實甫的《西廂記》和湯顯祖的《牡丹亭》,在小說第十一回,十八回,三十五回,四十回,四十二回,四十九回,五十二回,五十四回,六十二回。六十三回等多次提到兩部戲的曲目。并將這兩部戲曲名作為二十三回的回目“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驚芳心”,而且描寫得極細致,寫出了林黛玉聆聽《牡丹亭》曲文達至共鳴的全過程。背景是眾姐妹和寶玉已奉元春之命,搬人大觀園,都是年輕女孩兒,就一個男性賈寶玉。大家“坐臥不避。嬉笑無心”。結(jié)果靜中生動,寶玉忽然有一天不自在起來。于是便讀起了《西廂記》,“正看到‘落紅成陣’,只見一陣風過,把樹頭上桃花吹下一大半來。落得滿身滿樹滿地皆是?!?。黛玉看到也讀,而且讀得“余香滿口”。兩個人“連飯也不想吃了”。而后二人在對話中又不時引用《西廂記》里的曲文“我就是那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薄霸瓉硪彩莻€銀樣鑞槍頭。”春日時節(jié),沐浴在紛紛飄落的花瓣里,俊男靚女坐在桃花樹下共讀《西廂記》。
正在這時襲人來找,說老太太喚寶玉有事。林黛玉一個人悶悶地回瀟湘館,路過梨香院,恰好里面正在排練《牡丹亭》?!霸瓉礞弊湘碳t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兩句曲文傳人黛玉耳朵,她“感慨纏綿”。她聽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不由得“點頭自嘆”。又聽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兩句,黛玉“不覺心動神搖”。而聽到“你在幽閨自憐”等句,她已經(jīng)“如醉如癡,站立不住”,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反復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這時黛玉又聯(lián)想起唐人詩句“水流花謝兩無情”以及剛剛讀到的《西廂記》里的“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最后她“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都t樓夢》里這段情節(jié)是描寫藝術(shù)欣賞達到共鳴境界的絕妙文字,起因、淵源、影響,主要來自《西廂記》和《牡丹亭》的藝術(shù)感染作用。在以后的章回中都多次引用兩部戲曲的曲文。如26回午睡時分,黛玉半躺在床上,低聲細語吟誦《西廂記》中的一段詩行。這段有名的詩行是崔鶯鶯的內(nèi)心獨自,抱怨春風吹開了花朵,卻沒有給女主人帶來愛情,以至于女主人只好“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當寶玉走進黛玉的住宅時,就像張生撞見崔鶯鶯暗吐私情一樣,正好聽到這句話,寶玉立即對黛玉的丫環(huán)紫鵑引用《西廂記》中的一句詩,模仿張生對鶯鶯的丫頭紅娘說:“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可見《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對《西廂記》和《牡丹亭》別具特識。為何這樣,不難看出?!段鲙洝泛汀赌档ねぁ穬刹縿∽鞫际謴娬{(diào)“65b7f8d113cd7c1e54f91de191d72406情”,有中國古典式愛情的表達模式,花園、美景、才子、佳人、邂逅、情愛、婚配等。的確,這些都對曹雪芹產(chǎn)生影響,并把它們運用到《紅樓夢》里。對“情”的描繪,是明末清初文學作品的一個共同特色。在明代,產(chǎn)生許多這樣的作品?!睹娦颉钒亚橐朐娬?,以情感人。揭示了詩歌的抒情性質(zhì)以及詩作為讀者的情感特征,而抒情性是中國古典戲曲的主要特征,有“詩劇”的美譽。湯顯祖認為戲劇是最能表“情”的方式,并以戲劇創(chuàng)作實踐他的“主情說”,提出“因情成夢,因夢成戲的戲劇主張,構(gòu)成了他的戲劇觀。湯顯祖闡明了情、夢、戲之間的關(guān)系:“情”在戲劇中占有中心位置。包括有復雜的生活內(nèi)容和積極的人生意義;“情”通過“夢”表現(xiàn)出來,而“夢”又通過“戲”反映出來。簡言之,戲是夢在情的反映。也就是說。戲劇是通過夢幻的表現(xiàn)形式來反映人世間現(xiàn)實中人們的善惡是非及思想感情的?!赌档ねぁ吠ㄟ^杜麗娘的故事,表達“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牡丹亭記題詞》),杜麗娘這一藝術(shù)形象就是情感的化身,“至情”的寫意。而王實甫傾注在張生和鶯鶯身上的滿腔熱情則使這兩個藝術(shù)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成了明清作家心目中的才子佳人模式。明清這種文學現(xiàn)象的文化背景可在王陽明的“良知說”和李贄的“童心說”中找其哲學原理和思想根源。曹雪芹深受他們的影響,更是對《西廂記》和《牡丹亭》兩部戲的熱愛與覺悟,“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發(fā)出“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舊,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悲金悼紅的《紅樓夢》?!?《紅樓夢·引子》)的悲聲,道出情的復雜,表達他的“情至”觀。并借兩主人公對兩出戲的喜愛,產(chǎn)生的共鳴,引起他們的青春覺醒,揭開了他們蘊藏的愛情的心扉,啟發(fā)了他們要求擺脫封建禮教桎梏的愿望??梢姡都t樓夢》里,《西廂記》《牡丹亭》正好成了寶黛愛情的催化劑。從此,他倆的愛情,由“兩小無猜”階段,飛躍到真摯戀愛階段。表現(xiàn)出共同志趣,心與心的溝通、交流、感應、體察與品味,既是深情款款的戀人,又是心靈相通的摯友,既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又是生死相依的伴侶。相互了解,相互關(guān)懷,從而培育出純潔真摯的愛情。曹雪芹既有傳承,更有創(chuàng)新。超越了《西廂記》與《牡丹亭》的一見鐘情,郎才女貌,淺層次的愛情模式,開創(chuàng)了一個愛情的新世界,在文學天地中創(chuàng)設出至今讓人向往的愛情的最高境界。更難能可貴的是突破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理想的愛情歸屬,不以《西廂記》和《牡丹亭》妥協(xié)的“大團圓”的結(jié)局,而以極其冷峻的筆觸寫出美好的愛情與現(xiàn)實的矛盾、沖突、對立,表達出真正的愛情也許是永遠無法結(jié)合在一起的,只不過是一種空幻。寶黛他們注定要經(jīng)受折磨,感受苦痛。寫出愛情與婚姻的分離。情愛與性愛的分離。曹雪芹用細膩的筆墨寫出寶黛愛情的苦痛:個人的追求與家庭社會的矛盾;金玉良緣與木石前盟的糾葛:性格與處境不容,“還淚”的傳說寫出痛苦辛酸的經(jīng)歷,最后黛玉死去寶玉出家的悲劇結(jié)局,表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愛情復雜性和悲劇性。曹雪芹在《紅樓夢》里,既寫了有愛情卻不能結(jié)合的“痛”,又寫了有情愛而不能實現(xiàn)性愛的“苦”,還有大量的既無情愛又無性愛的“悲”。這是曹雪芹對“情”認識與發(fā)展,又是他美學思想的呈現(xiàn),摒棄老套,是對中國古典悲劇的貢獻。有其進步與震撼,但也有倒退與遺憾?!段鲙洝?,特別是《牡丹亭》以美的形式表演出兩性間的性愛,表現(xiàn)出愛情與親情、友情的不同之處,驚世駭俗,表現(xiàn)了湯顯祖的膽識與先進。而之后的曹雪芹卻把情愛與性愛分離,小說中涉及的人物都是如此,情愛與性愛始終是對立的,不相容的。有情愛無性愛,寶黛如是;有性愛無情愛,賈珍、薛蟠之流如是;既有情愛又有性愛的,最終走向死亡,司棋和潘又安如是。這必然導致愛情的悲劇,而這樣美好的感情最終走向毀滅,必然帶來幻滅感。
然而《紅樓夢》博大精深的思想內(nèi)涵,又不純粹是愛情婚姻悲劇——眾女子的普遍悲劇——所謂“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所能包容得了的:寶玉摒棄了為封建統(tǒng)治建功立業(yè)的人生道路,卻在嚴酷的現(xiàn)實中找不到出路而產(chǎn)生的幻滅情緒:蔑視以三綱五常為封建統(tǒng)治法典的人倫準則,卻找不到新的人生真諦而產(chǎn)生的精神苦悶;以及賈寶玉對人與自然生死幻滅變化的哲理思考,都表現(xiàn)出曹雪芹最深刻的悲劇精神。
其次,《紅樓夢》借用中國古典戲曲表達神仙道化思想,“色空”的觀念和悲劇精神。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利用各種方式表達佛道思想。有佛典中的用語“絳珠仙子”“神瑛侍者”;有人物塑造甄士隱學道、妙玉女道士;有道場法事打醮清虛觀。有作品人物直接感嘆“人生如夢,世事無?!鄙踔镣ㄟ^作者自白,提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人色,自色悟空”等等。其中最直接鮮明表達的不過于一僧一道點化甄士隱的《好了歌》和《紅樓夢曲收尾·飛鳥各投林》。
而利用湯顯祖的傳奇戲曲《邯鄲記》和《南柯記》,把他們天衣無縫嵌入小說中,表達神仙道化思想,則是《紅樓夢》巧妙之處。小說第十八回元春省親點了四出戲,其中《仙緣》一出是湯顯祖的傳奇劇《邯鄲記》的第四出?!断删墶肥菍懕R生在夢中經(jīng)歷高官厚祿。但也蒙受誣告流放,結(jié)局雖重享榮華富貴,只是黃粱一夢。夢醒時由八仙中的呂洞賓帶他到仙境遨游,遇到七位神仙點破他世上的榮華富貴、權(quán)位勢力、高樓大廈、兒女私情,沒有一件靠得住的,這七位神仙,每人向盧生唱一段“浪淘沙”曲來點化盧生,每一段唱完,盧生唱一句“我是個癡人”。
我們再來回味一下《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中一僧一道點化甄士隱的《好了歌》:
這二者對照,彼此的繼承關(guān)系是十分明顯的?!拔┯泄γ涣?”等四句,說的是功名,即對應于曹國舅唱的后半曲及鐵拐李、藍采和、韓湘子所唱;“只有金銀忘不了!”等四句,說的是金錢,即對應于曹國舅唱的前半曲;“只有嬌妻忘不了!”等四句,說的是嬌妻,對應于漢鐘離所唱:“只有兒孫忘不了!”等四句,說的是兒孫,對應于何仙姑所唱。二者如出一轍,都是贊頌神仙好,“不學仙真是蠢”,勸世人斷絕功名富貴之念,家室兒女之情,及早悟道學仙,跳出紅塵。這一切加濃作品的出世思想。
再如第二十九回,清虛觀打醮演戲,神前拈的三個劇目,就有湯顯祖的傳奇《南柯夢》。此戲?qū)懘居阼麎羧嘶卑矅级w黃騰達,極富極貴,終而家破勢敗,一切皆空。淳于棼醒而大悟“人間君臣眷屬與螻蟻何殊。一切苦樂興亡與南柯無二。等是夢境”。一出“人生如夢”的大戲表現(xiàn)出濃重的幻滅感“萬事無?!?、“諸色皆空”。這類神仙道化思想,與《紅樓夢》整個小說里表現(xiàn)出的佛道思想是一樣的,也就是曹雪芹從他的人生經(jīng)歷中所得到人生觀,也是《紅樓夢》的深刻思想內(nèi)涵。
但這樣的“色空”觀念,我們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色即空”的消極避世,出世思想表現(xiàn),陷入悲觀主義泥淖。他有更深層次的哲學思考和悲劇意蘊的體現(xiàn)?!都t樓夢》是一部凝聚了作者十年心血寫出的“字字看來皆是血”的真情表達,并把這真誠感情寄予小說人物之中,可謂達到雙重性真實的契合。自我真實的生命體驗,筆下人物真實的情感經(jīng)歷,人生遭際,這些都不是簡單的用一個空字就能抹去的。這些真實鮮活的存在時時刻刻撞擊著他的心扉,我們在字里行間都能強烈的感受到他的戀惜之情,對情的癡迷,對一切他認為值得為之掬一把同情之淚的人、事、景、物。甚至衰敗的貴族家庭的惋惜,但他又無回天之力,就如筆下的寶玉,無法避免愛情的,婚姻的,女兒的,家庭的,社會的,人生的、自然的一切悲劇。這種生活現(xiàn)實的必然與個人愿望之間的深刻矛盾,痛苦的折磨他和他筆下的人物,他們需要尋找一種心理的麻醉劑,通過麻醉來獲得心理平衡,于是只好乞求傳統(tǒng)的佛、道文化,筆下人物出家,他“色空”觀念的表達,正是這一訴求的實踐?!盀楣俚?,家業(yè)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間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雌?strong style="position:absolute;left:-100000px;">FrHb5Uf3qK/Fr0XYuUpR9bLUH+iBW52c9wCRptXJ0JM=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紅樓夢收尾?飛鳥各投林》)。這樣必然出現(xiàn)現(xiàn)實與虛幻,感情與理性的矛盾沖突,在這矛盾沖突中,人生的酸甜苦辣,世態(tài)的冷暖炎涼,都會以一種異常的形式放大起來,進而深化成為一種面對冷酷的現(xiàn)實而“大無可如何”的悲劇意蘊?!都t樓夢》超越了《邯鄲記》和《南柯記》這些傳奇戲劇,就在于《紅樓夢》的藝術(shù)魅力來自小說本身所展示的現(xiàn)實生活內(nèi)容。而不僅僅是夢境、太虛幻境等虛幻的場景。這種現(xiàn)實內(nèi)容所產(chǎn)生的強大邏輯力量,必然對色空觀、宿命論產(chǎn)生強大的沖擊,而色空觀、宿命論又在作家生花的妙筆下,強行向這種現(xiàn)實的邏輯進行滲透,二者往復交錯,糾結(jié)而又抵牾,抵牾而又顯得了無痕跡。這種描寫,客觀上有利于強化小說的悲劇意識,因為現(xiàn)實的歡愉與苦悶、追求與幻滅,雖然在小說中得到了充分的描寫,但如果缺乏哲理性的人生探索,就容易流于淺俗;而“色”“空”這類將人生歸結(jié)為虛無的思考,如果沒有堅實而有藝術(shù)魅力的現(xiàn)實生活描寫來抵制影響,抑制它的惡性膨脹,全書難免墜入虛空的因緣說法。失去其生動豐富的歷史容量和厚重宏大之感,悲劇意識也必然減弱甚至喪失殆盡。
從以上看出,《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戲曲,并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之筆,他既是全書情節(jié)不可缺少的有機組成部分(許多專家學者多有論述,這里不累述),又是詩意的表達,意境的追求的精妙辭章(如第二十三回),還是作者借以豐富他所反映的社會生活,有助于深刻揭示“紅樓”由盛而衰的歷史命運,更是對中國古典戲劇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形成自己的文學觀念和美學思想,把中國古典小說創(chuàng)作推向一個難以逾越的頂峰,使中國古典悲劇精神更加豐富、完善與成熟。
注釋:
?、倨职驳?Andrew H,P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