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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道周的講學活動及其時代意義

2012-04-18 07:24鄭晨寅
集美大學學報(哲社版) 2012年4期
關鍵詞:黃道周講學書院

鄭晨寅

(漳州城市職業(yè)學院 黃道周與閩南文化研究所,福建 漳州363000)

明末大儒黃道周(1585—1646 年)一生精力多用于著述講學。其著作宏富,在《周易》、《詩經(jīng)》、《尚書》、 《孝經(jīng)》等經(jīng)學研究方面皆大有可觀,詩文亦為一時翹楚;其講學活動主要在閩浙兩地,影響頗大,及門弟子數(shù)以百計,其中不乏犖犖大成者。本文擬梳理黃道周的歷次講學活動,歸納其特點,探討其在明清易代之際的獨特意義。

一、明代講學風氣與黃道周之講學

明代講學風氣蔚為大觀,黃宗羲《明儒學案·序》云: “有明事功文章,未必能越前代;至于講學,余妄謂過之?!保?]7程嗣章《明儒講學考》亦云:“明代道學固不及洛閩之醇,而窮經(jīng)通儒亦罕聞焉,獨講學之風,較前代為盛。”[2]593特別是明代中晚期以來,王守仁極為重視借講學宣揚其學說,掀起了一波以陽明學為主流的講學浪潮;而以顧憲成、高攀龍為首的東林學派則通過講學號召士人回歸程朱,試圖挽回世道人心,黃宗羲稱為“一堂師友,冷風熱血,洗滌乾坤”,[1]1375在歷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另一大儒劉宗周則講學于蕺山,形成“慎獨”之學,陳時龍在考察了明代中晚期的講學運動后認為:“終明一代,自首善書院之后,講學風氣再也無法復起。劉宗周在浙東的講學,可算晚明講學的遺緒?!保?]243而作為與劉宗周并稱“明末兩大儒”的黃道周的講學則很少被關注,他當時也在福建漳州、浙江余杭等地舉行較大規(guī)模的講學,《明史》本傳稱“道周學貫古今,所至學者云集”。[4]6601直至南明隆武時期,在率師北伐途經(jīng)廣信(今江西上饒)時猶講學不輟,其講學活動頗有研究之價值。

事實上,在黃道周所處的時代,講學運動已遭摧折,黨禍陰影無處不在,講學極易被控以“結(jié)黨”的罪名。以首善書院為例:天啟初年(1621),鄒元標、馮從吾在京城建首善書院,四方學者薈萃,為一時之盛。但不久即為科道臣所劾,天啟二年 (1622),鄒、馮二人先后退隱,首善書院近于名存實亡。天啟五年(1625),書院被魏忠賢宦官集團禁毀。黃道周天啟三年(1623)正在翰林院為庶吉士,周起元①黃道周的漳州同鄉(xiāng),“東林后七君子”之一。曾邀請他到首善書院,他予以婉拒: “公數(shù)約予過首善,予數(shù)謝不敢也?!保?]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他對首善書院講學的敏感與謹慎。早在萬歷四十六年(1618)鄉(xiāng)試策中黃道周就有《黨禍》一篇,深以黨患為憂。迨至崇禎八年(1635),他在遠離政治中心的漳州榕壇講學時,仍有類似的擔憂: “某以講論二年……恐漸成‘朋從往來’之累,或有‘諛聞動眾’之嫌,斷以是日鎖 結(jié) 講 事。”[6]474即 使 這 樣,崇 禎 十 三 年(1640),他因江西巡撫解學龍舉薦而被逮入獄,其罪名卻仍是“結(jié)黨營私”。黃道周歷經(jīng)嚴刑拷打,不屈不撓,斷然否定了“結(jié)黨”之說,更義正詞嚴地駁斥了行賄、求薦等莫須有的罪名,卻仍自認有“講學結(jié)社”之過:“講學結(jié)社業(yè)已自認罪過,至如送禮求薦、饋金求救,人類中寧有此理!”②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黃銅山與蔣八公札二卷》第1 則,轉(zhuǎn)引自侯真平《黃道周紀年著述書畫考》。最后才以“永戍四川酉陽宣慰司”獲釋出獄。有研究者認為,“講學即結(jié)黨”在晚明已成為一種“不需講求邏輯、也不需作事理推斷”[3]237的政治觀念了,從黃道周的身上確實可以驗證這一點。

即使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黃道周對于講學還是有著特殊的熱情。講學是儒家的傳統(tǒng),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 其中“講學”正是儒學傳授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特別在時局動蕩、世風澆薄的末世,講學更是被儒者當作是衛(wèi)道、傳道的重要途徑,如隋末大儒王通設教河汾之間,受業(yè)者達千余人,為初唐培養(yǎng)出許多人才,深為黃道周所追慕。③黃道周極為推崇王通,他在《萬歷四十有六年鄉(xiāng)試策·正學第二》中充分肯定了王通在儒學道統(tǒng)中的地位:“若夫廣六經(jīng)之意,發(fā)自杼軸,適值其窮,近于仲尼之遭者,其惟王通乎?” (《黃漳浦集》卷九)并在《五十六賢贊·王仲淹先生》中贊曰:“嗟哉斯人,是允吾師?!?《黃漳浦集》卷二十八)表達了他師法王通、講學育才的愿望。他在榕壇講學時也多處稱道王通,可參見《榕壇問業(yè)》卷一、卷九、卷十一等。而正式的書院講學則始于宋代,宋儒大多創(chuàng)建書院以講學明道,其中朱熹是最重視書院講學的大儒,他創(chuàng)辦、重修了白鹿洞書院、岳麓書院、寒泉精舍等諸多教育場所。朱熹曾知漳一年,《漳州府志·宦績一·朱熹》載,他“每旬之二日必領官屬下州學,視諸生,講小學,為正其義;六日下縣學,亦如之”。[7]黃道周生于漳郡,受朱子的影響很大。①在紫陽學堂(榕壇)講學期間,每次正會,黃道周必先帶領諸生拜謁孔子、朱子,謁畢,才開始講學;在浙江余杭,他選址于供奉有李綱、朱子二賢的洞霄宮旁建大滌書院,并作有《大滌書院告李忠定公、朱文公文》等詩文多篇;在鄴山書院的與善堂,他亦奉祀以朱熹為首的九位先賢。而晚明惡劣的政治生態(tài),使他不愿意、也不可能長久在朝,他“通籍二十載,歷俸未三年”,[5]有更多的時間用于棲遲山林,講學授業(yè)。總之,黃道周之傾心于講學固然有明代講學風氣的影響,更與他作為一個儒者的擔當意識密切相關。

二、黃道周主要的講學活動

如果不算黃道周早年在銅山、漳浦、漳州的講學授徒,他較大規(guī)模的講學活動主要在四個地方進行:漳州郡城榕壇、浙江余杭大滌書院、漳州江東鄴山書院、漳州漳浦明誠堂,各具特色,以下分別略述之。

(一)授業(yè)榕壇,闡發(fā)“明善致知”之旨

崇禎五年(1632),黃道周因直諫而被削籍,回到漳浦北山講學、著述。崇禎七年至八年間(1634—1635),講學于漳州榕壇,這是黃道周大規(guī)模講學的開端。據(jù)莊起儔《年譜·崇禎七年》載:“適秋水曹公(諱惟才)以莆李攝府篆,敦請先生發(fā)皇圣學。于是夏五月,先生始即漳郡紫陽學堂為講舍,定于四仲之月雅集課藝,因文證圣,并分紙一張,隨所疑難,先經(jīng)后傳,先籍后史,自近溪、敬齋而上,周、程、羅、李而下,不妨兼舉,以印身心。久之,先生自次所條答,為《榕壇問業(yè)》以行世?!保?]

由此可知,此次講學是受漳州推官曹惟才之邀,在漳州郡城的紫陽學堂(也稱榕壇)進行。從崇禎七年(1634)五月十六日開講,至崇禎八年(1635)十一月,黃道周接旨以“清望復官”,共講學十余次,講學內(nèi)容編成《榕壇問業(yè)》一書。據(jù)侯真平統(tǒng)計,崇禎七年 (1636)共講學9 次,從業(yè)弟子見載于《榕壇問業(yè)》者凡120 多人;崇禎八年(1635)中,八月二日正會人數(shù)有48 人,其余各次講問人數(shù)不等。[8]153-157

榕壇歷次講會的程序一般是由黃道周先擬定某個題旨,這些題旨主要出自《四書》,如卷一“以‘格物致知、物格知至’為第一要義……翼日再補‘強恕’一義”[6]272-273、卷二“以‘克伐’章為第一,‘得善’句為第二,‘桃夭’章為第三”[6]284等等,黃道周往往先引導諸生探討大意,敷衍成文,然后再加以評點;同時師生之間也相互問難,涉及天文、地理、經(jīng)史、百家之說,內(nèi)容極為豐富。但整個榕壇講學活動的主旨仍然是很明確的,即以“明善致知”為鵠的,如他在卷十六所言:“講論二年,大旨只為明善致知?!保?]474通觀《榕壇問業(yè)》,可以看出,黃道周這一階段的思想大體上仍繼承程朱理學,主張通過格物致知從而明善求仁,從他對門生“大要宗主紫陽,以窮至物理為有體有用”[6]274、“已信格物是個明善”[6]281、 “知是格致求仁之旨”[6]363等評語即可知曉。他繼承并發(fā)展孟子的性善論,以“善”為萬物本原,認為“至善說不得物,畢竟在人身中,繼天成性,包裹天下,共明共新”,[6]272“學者須先認得至善;認得至善,自然知止”。[6]476由于認為天性皆善,因此他反對宋儒把“性”分為“天命之性”和“氣質(zhì)之性”, “氣有清濁,質(zhì)有敏鈍,自是氣質(zhì),何關性上事”。[6]492“伯淳徑云‘善固是性,惡亦未嘗不是性’,如此則是天亦有善惡也。儒者回護伯淳甚于夫子,亦是當時未有思量耳”。[6]352故黃宗羲稱他“深辨宋儒氣質(zhì)之性之非”,[1]1334侯外廬等認為黃道周否定宋儒“氣質(zhì)之性”說法的價值在于:“肯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而否定了把人性的善惡賢愚純粹看作是先天氣稟的命定論觀點,這是有積極意義的?!保?]666應該說,黃道周的觀點無疑有助于提振人心、培育人才,他經(jīng)常鼓勵學生思齊圣賢, “先做圣賢,后作孝秀;先做孝秀,后做官人”,[6]332“我輩今日雖是課義,實是探討圣賢消息”,[6]283“凡人人自是圣賢,自有意思”,[6]363使得榕壇講學洋溢著一種“希圣希賢”的氣象。

(二)創(chuàng)建大滌書院,刊疑朱陸

在榕壇講學之前,黃道周還在浙江余杭大滌山創(chuàng)建了大滌書院,此后多次講學其間,在江浙一帶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

據(jù)《年譜·崇禎五年》記載,黃道周在削籍回鄉(xiāng)途中,“是秋至余杭,諸同人畢集,因筑書院于大滌山。大滌山者,當余杭之西,宋人所營洞霄宮者也,舊祀李伯紀、朱元晦二先生,至是更加啟辟,何羲兆實綱紀其事。茨墍聿立,四方高躅之彥,時亦往來,興詠其間”。[5]

由于黃道周曾于崇禎三年(1630)主考浙江鄉(xiāng)試,共取士98 人,這些門生后來構(gòu)成了大滌書院弟子的基礎。崇禎五年(1632),黃道周創(chuàng)大滌書院,正是由余杭門生何瑞圖(字羲兆)負責營建講舍。據(jù)侯真平考證,此后黃道周于崇禎十一年(1638)、十五年(1642)四五月及十一月、十七年(清順治元年,1644),又先后四次在大滌書院講學,前來問業(yè)的江浙弟子有四五十人。[7]145

在歷次大滌講學中,以崇禎十五年(1642)四月二十日至五月下旬的第三次講學最為重要,講學的主要內(nèi)容見載于《黃漳浦集》卷三十《儒脈》、 《朱陸刊疑》、 《格物證》等文。在《朱陸刊疑》中,黃道周辨析朱陸之爭的緣由,主張調(diào)停兩家:“用子靜以救晦翁,用晦翁以劑子靜,使子靜不失于高明,晦翁不滯于沈潛,雖思孟復出,何間之有?……天下事惟邪正兩家調(diào)停不得,既是一家,何必苦自同異?”[5]陳來認為:“在元明時代,以朱陸為一家者,多出于陸王之學,黃道周偏主朱子,但也倡言調(diào)停,算是比較特別?!保?0]515

黃道周此次大滌講學以調(diào)和朱陸為主,較之榕壇講學時的大體宗法朱子已有所不同①《榕壇問業(yè)》中亦有朱陸異同之辨,但未能如此系統(tǒng)地表述。;另一方面,他以朱陸為參照,對自己的學術特點也作了歸納,據(jù)《大滌書院三記》云:“又兩日,諸友先后間至,剖析鵝鹿疑義,稍稍與子靜開滌,諸友亦欣然無異。漸復泛濫《易》、 《詩》、《書》、《禮》、 《樂》新故異同之致,不能不與元晦牴牾,然而元晦醇邃矣!由子靜之言,簡確直捷,可以省諸探索之苦,然而弊也易;由仆之言,靜觀微悟,可以開物成務,然而弊也支;由元晦之言,拾級循墻,可至堂室,高者不造頂無歸,深者不眩崖驚墜,由其道百世無弊,則必元晦也?!保?]此處黃道周將自己與朱、陸鼎足為三加以討論,直陳兩家之異,回弊之大者,尚朱子之學。

(三)講學明誠堂,以禮樂致中和

自崇禎十五年(1642)出大滌返漳浦之后,黃道周一直居于漳浦北山墓廬。于是眾弟子選址漳浦東郭,構(gòu)建明誠堂作為講學之所。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十二日,明誠堂落成并舉行講問大會,關于出席的人數(shù),侯真平根據(jù)《年譜》統(tǒng)計, “凡101 人以上”,[7]346而洪思《黃子講問》則云:“甲申梁山曰‘明誠篇’,蓋浦東之會也,時四方弟子之來二百十有八人?!保?]

據(jù)《年譜·崇禎十七年》載,此次講問遵循一定的程式:“坐定,講史振聲讀誓誡凡七條畢,乃講書,以東西問答相起也。”本次講問以“明誠”發(fā)端,亦契合“明誠堂”[5]之名。黃道周特別強調(diào)了禮樂的作用:“禮樂止是中和,致中謂禮,致和謂樂……禮樂中和,于是見像,而誠明之義亦盡于此?!保?]本次講問還演習了鄉(xiāng)飲酒禮,歌《詩經(jīng)·小雅》之《六月》、《出車》、《黍苗》諸章,反復酬酢揖讓,《年譜》稱:“長少先后,禮儀笑語,無有違者。蓋自寧武、叔豹、韓厥、趙孟、子彥、太叔而下,逾三千年未有與于此者矣?!保?]實為一時之盛典?!赌曜V》又載:“先是去歲王春,盜賊四起,諸弟子勸先生入就郡邑。先生以廬舍松楸無復遠理,諸避難廡下者,又望北山為歸,先生以是偃臥,諸暴子亦相戒去三十里之外也。今春,賊又大起,洶洶如前。先生又以懸崖折屐歸,眾愈益懼。先生曰:‘無畏!吾病百日瘥耳,蒼生與吾等病也?!谑侨拢T賊又敗?;騿?‘先生何以知之?’先生曰:‘吾得還浦修一日之禮樂,則亦天也。天與吾禮樂,則不與吾干戈。吾之與浦,豈有二天哉?’諸弟子亦藉是自信也,曰:‘凡是黎獻,皆游于先生之天?!壬x不敢,曰:‘吾過矣!吾過矣!’”[5]如果聯(lián)系當時明朝搖搖欲墜、漳郡寇亂未靖的現(xiàn)實,黃道周欲以講學固人心、以禮樂致中和的思想也就可以理解了。 《莊子·秋水》載:“孔子游于匡,宋人圍之數(shù)匝而弦歌不輟?!笨梢?,黃道周這種于困境之中仍不忘“修一日之禮樂”的做法正同于孔子之“弦歌不輟”,也反映了他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及對傳統(tǒng)禮樂文化的強烈自信。

(四)經(jīng)營鄴山書院,申明匡復大義

鄴山位于漳州江東,風景秀麗,《鄴山書院記》云: “鄴山者,我漳艮岳之陰,北溪迸流,將匯于江東。長橋束之,步皋蜿蜒,谽谺多奇。”[5]黃道周在崇禎六年(1633)時就欲卜筑鄴山,修建書院,不果。后于崇禎十六年(1643)五月開始營建,直至崇禎十七年(1644)八月底竣工,先后建成三近、與善、樂性三堂。鄴山書院由黃道周親自選址,點定上下,是他一生講學中規(guī)模設施最為完備之書院,可惜國事孔急,時日無多,在鄴山書院舉行三次講學之后,黃道周就此北上,再未回歸。

據(jù)《年譜·崇禎十七年》,黃道周于五月九日、十日于新落成的三近堂中舉行兩次講問大會,闡發(fā)《中庸》 “好學、力行、知恥”[5]三近之旨。五月二十七日方得知三月十九日明亡消息,黃道周率諸弟子設先帝靈位于鄴山書院,“袒發(fā)而哭者三日”,并作《鄴山講堂哭烈皇帝文》,極陳“攀龍髯而不逮,迸淚自天;奮螳臂以莫支,割肝出地”[5]之慟。九月一日,黃道周在樂性堂舉行最后一次講學,據(jù)侯真平考證,出席者約404 人。[7]360《年譜》對本次講學的儀式、內(nèi)容有較詳細的記載。本次講儀例同明誠堂講學,“講監(jiān)唱誓戒及弟子職已,乃講書,例如明誠問答相起”。[5]在這天崩地解的時代,黃道周要求弟子們保持“性地光明”:“縱令天地崩頹,生民涂炭,猶吾身色有時毀壞,爪甲皮發(fā)有時損折,吾此性上,白地明光,初無毀壞損折也。”[5]他強調(diào)仁義禮智,申明匡復大義:“仁義禮智總亦同根。凡國家鼎革之時,士民紳弁政要探討此項消息,仲尼一部《春秋》,主意是勤王、討賊、復仇?!保?]希望士民能“同仇敵愾,奮于有心”,收復河山,故此次講問實亦為北征恢復之動員大會。此次會后,九月十五日,黃道周即動身赴弘光朝征召。

(五)講學明倫堂,以王道寓兵機

弘光朝轉(zhuǎn)眼覆亡,黃道周擁立唐王朱聿鍵于福州,是為隆武朝。黃道周力主匡復,而手握重兵的鄭芝龍卻心懷異志,于是他自請募師北伐,并于北伐途中舉行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講學,在此亦一并論及。

據(jù)《年譜·弘光元年》載:“冬十月朔,至廣信……時廣信諸紳弁共請先生入城,而城內(nèi)居民亦已蕩析離竄,公儲私積俱盡。先生惓然曰:‘古人有作內(nèi)政寄軍令者,吾今且以王道寓兵機。’乃下令行養(yǎng)老之政:凡民年七十以上者予以金帛酒肉。又明日,出示考校子弟。于是老幼咸集,而壯者不召自歸矣。遂更申‘在泮獻馘’之義,講學于明倫堂。諸鄉(xiāng)紳子弟皆已畢至,因請樂助軍需,免催科之擾。諸人咸愿樂輸,軍賴以濟。又勸令自募鄉(xiāng)兵,固圉翼,助王師,給以閣札。而信州鄉(xiāng)紳詹兆恒、俞益華,次及金華鄭守書、常山呂繼望、東鄉(xiāng)張受祿等諸慕義從軍者幾及萬人,軍聲頗振?!保?]

此次講學的對象主要是廣信的“鄉(xiāng)紳子弟”,所以更像是一場宣傳、募捐大會,地點在明倫堂。明倫堂當即疊山書院,乃邑人為紀念抗元民族英雄謝枋得(號疊山)而建。同樣是身處外族入侵、國家危亡之境,黃道周講學于此,蓋有深意焉。從“行養(yǎng)老之政”到“講學于明倫堂”,黃道周以他心目中的“王道”在盡自己最后的努力。《詩經(jīng)·魯頌·泮水》云:“矯矯虎臣,在泮獻馘。”他多么希望能夠有忠臣良將奮起驅(qū)逐外敵,光復神州。大敵當前,黃道周此次講學想必儀式并不完備,規(guī)模亦自有限,但從這最后一次的講學中,我們卻可深切感受到一位偉大的講學者、一代大儒的崇高風范。

黃道周的歷次講學規(guī)模不等、內(nèi)容不一,但都以傳道授業(yè)、砥礪人心為旨歸,在積極因應時變的同時,力求保持一種民間私學的個性,是明代講學運動中一個值得關注的組成部分。

三、黃道周講學的時代意義

據(jù)洪思《黃子傳》云:“黃子之學起于漳海之濱,海內(nèi)從之問業(yè)者幾千人,教之必以忠孝。在思陵間,漳海之學,天下莫隆焉?!保?]此言雖可能有過譽之處,但黃道周的講學確實對當時及后世都具有獨特的意義。

(一)提倡實學與博學,對明末清初的學術思想轉(zhuǎn)向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

晚明心學流弊日深,如顧炎武所言,學者多“以明心見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實學”,此弊端在當時已為有識之士所察覺。榕壇講學時,黃道周注重提倡實學,認為“經(jīng)世治心,都是要細;明體致用,都是要實”。[6]449他發(fā)展了朱熹的格物論,強調(diào)要“格于上下,格于鬼神、鳥獸、草木、魚鱉”,[6]281認為“未能格物,知字消息如何相探得來”。[6]280他主張要多去觀察客觀事物,并特意提到自己年青時曾受鄭懷槐啟發(fā),“夜持竹幾坐中庭,如此者兩年之間二三百日”[6]448以觀測天象之事,以此說明實測之重要。榕壇師生之間的講問并不空談心性,而是重視現(xiàn)實,《榕壇問業(yè)》卷八載弟子林非著問:“自有問業(yè)以來,發(fā)明大義,實開胸次,然問者僅資聞見,不無塞責,即能談論,如何實踐得去?”道周即刻回答:“是某錯了。如何七八會來都無實指,竟落空談?”[6]363我們發(fā)現(xiàn),以下榕壇各期講問即加大了對當時政治、軍事、財用等問題的探討力度,如卷10 主論“為邦之道”;卷12 探討“馭將要法”、 “戰(zhàn)守之方”;卷13 探討如何使“民不告病、國有余財”等。如前文所述,黃道周在明誠堂、鄴山書院的講學都與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緊密聯(lián)系,而明倫堂講學更是為了“請樂助軍需”、“勸令自募鄉(xiāng)兵,固圉翼,助王師”,經(jīng)世致用的目的十分明顯。可以說,黃道周的講學與高攀龍、劉宗周等人的講學一起,為明清之際“由虛入實”的思想提供了轉(zhuǎn)向的契機。

講求實學,必然要求學者不拘束于科舉制義,而應博古通今,以應時變,黃道周的一個學術特點即在于“博”,這與他的苦學、博學及天賦有關,亦與明末特殊的歷史情境、文化的發(fā)展水平有關。他的《易象正》、《詩表》、《洪范明義》、《春秋揆》、《儒行集傳》、《孝經(jīng)集傳》等著作,顯示了他在經(jīng)學研究上的全面性。再如其所撰之類書《博物典匯》,首“天文”而終“四夷”,共20 卷71 類,其博學可見一斑,而其中有關國計民生者有“田制”、“水利”、“荒政”、“九邊”等數(shù)十類、占全書近半篇幅,亦可見其經(jīng)世濟民之志。四庫館臣論《榕壇問業(yè)》云:“書內(nèi)所論凡天文、地志、經(jīng)史、百家之說,無不隨問闡發(fā),不盡作性命空談,蓋由其博洽精研,靡所不究,故能有叩必竭,響應不窮,雖詞意間涉深奧,而指歸可識,不同于禪門機括,幻窅無歸。明人語錄每以陳因迂腐,為博學之士所輕,道周此編可以一雪斯誚矣?!?“博洽”、“博學”諸語可謂的論。黃道周在《榕壇問業(yè)》中多處論證了博與約的關系,強調(diào)要博覽群書:“多識多聞,仰高鉆堅,待他明通,自然貫串”,[6]314“善讀書人,縱是頑鈍,他亦要旁稽博覽,有此一途,才見工夫,為道教之本?!保?]367如前所引,他在大滌書院講學時,亦出入群經(jīng),“泛濫《易》、《詩》、《書》、《禮》、《樂》新故異同之致”。龔鵬程認為,明代中葉以后“尚有一大批學尚博洽者,他們收輯文獻、考訂校刊圖籍、廣泛涉獵學術之各個領域。因為人數(shù)甚多,為學形態(tài)又很近似,故亦成為一種學術傳統(tǒng)……清初博古通經(jīng)之學,講究讀書及考訂???,真正的淵源即在于此”。[11]320而黃道周的講學活動毫無疑問參與了這一學術傳統(tǒng)的構(gòu)建。

(二)宣揚“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意識,培育匡時濟世之人才

黃道周在講學時經(jīng)常勉勵弟子要以天下為己任,其講學造就、影響了一大批人才,并在明清易代之際的歷史舞臺上書寫了各自的鮮明形象。

在榕壇講學時,黃道周注重將修養(yǎng)個人心性與治理天下相互闡發(fā),如說“至善”云:“至善說不得物,畢竟在人身中,繼天成性,包裹天下,共明共新,不說物不得。此物粹精,周流時乘。在吾身中,獨覺獨知,是心是意;在吾身對照過,共覺共知,是家國天下?!保?]273他在解釋《論語》“修己以敬”章時,將“圣賢本心”與“為天下立命”相結(jié)合: “千古圣賢俱就本心為天下立身立命,舍此寸心,天下身命俱無安頓處。”并認為:“如不為天下百姓,要此己何用?”[6]463表達了明確的濟世之志。他在鄴山書院最后一次講學時,將“仁義禮智”與“天下四海”合為一體:“人能盡性,則仁義禮智是我本心,天下四海是我面背。學問事業(yè),皆自本根本色做出?!辈⑻栒俚茏佑掠诿鎸ψ兙? “君子平居不能安民定志,臨變不能逆折奸萌,雖有常山之蛇,成何首尾?”[5]

黃道周這種“修己以為天下”的理念無疑深深影響了他的門生,使他們立志成為匡時濟世之人才。黃道周曾自豪地說:“吾門諸生咸圣賢?!保?]在這明清交替的千古大變局中,他的弟子們也當仁不讓,舍身取義,無愧其師以圣賢相期許。以著名愛國詩人陳子龍(1608-1647 年)為例:崇禎十年(1637),黃道周作為考官分考會試《詩》一房,陳子龍為是科進士,乃黃道周門生,其自撰《年譜》(崇禎九年)云:“予又出于漳浦黃石齋先生之門,生平所君宗也?!保?2]653“君宗”二字出自《詩·大雅·公劉》,表達了他對黃道周的敬慕之情。黃道周講學大滌時,陳子龍曾從之講問《孝經(jīng)》。清兵南下,他組織義軍抵抗,失敗被俘后自盡。陳子龍是幾社、復社領袖,編有《皇明經(jīng)世文編》這樣一部明治亂、重經(jīng)濟的經(jīng)世致用之書,對當時的文風有較大影響。朱東潤認為:“子龍在沒有接觸到道周以前,只是江南的才子,一待接觸以后,他對自己的要求提高了,他不僅在詩文方面要求提高自己,而且無形之中更期望自己成為一位不屈不撓,以國事為己任的人才?!保?3]98從中亦可以體會到黃道周的人格魅力。

隆武朝時,黃道周自請招募軍隊北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閩南弟子。黃道周在《再繳敕草乞休疏》中說:“思得漳南二三千人,應不時之需?!保?]事實上,他的弟子們沒有讓他失望,紛紛云集響應,投筆從戎,最終與他一同慷慨赴國難。婺源一役與他一起被俘、最終就義的四位門生被稱為“四君子”,其中平和賴繼謹、龍溪蔡春溶即為其鄴山弟子。《年譜·隆武二年》述及師徒五人同日赴義之事時嘆曰:“不獨二百七十余年之綱常,肩自一人;抑且三千年來之師弟,于茲僅睹也?!保?]

黃道周弟子中,知名的還有方以智、彭士望、張履祥、錢澄之、艾南英、陳士奇等等,皆不負其所教誨,各以學術、文章、政事等名世。李清馥《閩中理學淵源考》則有“黃石齋先生道周學派”,[14]收錄其弟子友人13 人。

(三)彰顯師道,留下豐富的教育資源

黃道周身上具有一種鮮明的師長風度,《年譜·萬歷三十六年》記載他24 歲時到郡城張爕①張爕,字紹和,著名學者,長黃道周十余歲。家, “紹和性通脫,先生竟夕危坐,平居未嘗離衣冠。于是紹和不敢為宴見,命其弟烴叔(諱紹科)肅先生晨夕起居。紹和乃時間出,商略上下”。[5]《年譜·萬歷三十八年》又載黃道周每到郡城,“諸先達競延致如素交。先生雖布衣,輒持古誼,坐上座無詘”。[5]這種肅穆莊嚴的氣質(zhì)使得別人對他不由肅然起敬,而他自己也極為注重師道尊嚴,在天啟五年(1625)擔任經(jīng)筵展書官時,就因此與權(quán)閹魏忠賢發(fā)生沖突。經(jīng)筵是封建帝王為研讀經(jīng)史、提高自身文化素養(yǎng)而專門設立的御前講席,經(jīng)筵的開講也是儒臣難得的接近皇帝、影響其行為的機會。但明代是中國歷史上文化專制最為突出的朝代之一,帝王普遍輕視士大夫,明人蔣一葵在《長安客話》中記載了經(jīng)筵講官被景泰帝戲辱的事情:“景泰初,始開經(jīng)筵,每講畢,命中官布金錢于地,令講官拾之,以為恩典。時高轂六十余,俯仰不便,無所得,一講官(忘其氏名)常拾以貽之?!保?5]而黃道周則敢于維護師道尊嚴, 《黃子傳》載:“(黃子)充經(jīng)筵展書官,故事,必奉書膝行而進,黃子以講筵道尊,不宜有此,遂平步進,魏珰目攝之,不能難。”[5]黃道周隨即告假還鄉(xiāng)。崇禎十年(1637),黃道周又晉升為經(jīng)筵日講官、少詹事,并于次年二月十二日首次侍講經(jīng)筵,在崇禎面前批評朝廷用人不當,可謂不改本色,表現(xiàn)出以匡正君王為己任的帝師風范。

《明史》本傳稱黃道周“以文章風節(jié)高天下,嚴冷方剛,不諧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4]6595但他對弟子卻循循善誘,平易近人,師徒之間情誼深厚,觀《榕壇問業(yè)》、 《大滌書院記》等即可知曉。如前所述,他一生孜孜于創(chuàng)建書院、講學育人,即使戎馬倥傯之際仍心系講堂, 《年譜·弘光元年》載黃道周駐師建陽時,弟子莊起儔因奉母請歸,“先生慨然曰:‘為我致意鄴山。吾亦欲歸,未知何日?!w先生倉卒不忘鄴山也”。[5]經(jīng)營書院、講學育才實為其內(nèi)心所向往之大事。清順治七年(1650),他的兒子、門生從南京迎其遺骸回歸故里時,為實現(xiàn)他的遺愿,先于鄴山設靈位哭奠,“諸弟子乃留先生魂于鄴山,為位而哭奠者二朝夕”,[5]方發(fā)纼歸葬漳浦。黃道周桃李滿天下,“海內(nèi)從之問業(yè)者幾千人”,面對生死抉擇,弟子以追隨其英勇赴義為榮,如《年譜·隆武二年》載其兵敗被俘時,賴繼謹從容飲啖自若,曰: “師存與存,師亡與亡。從師以死,幸矣,何唏噓涕泣為!”清學者藍鼎元稱之為“曠世偉人,全閩師表”,信不為過。

黃道周遺留下來的不單單是這樣一種醇正的師者風范,他在講學期間所撰著、傳授及刊印的《榕壇問業(yè)》、《孝經(jīng)集傳》等著作在學術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他的各處講學遺跡與講學儀式、學術傳授體系、教學方法也都是中國教育史的寶貴資源。至今,黃道周講學過的明誠堂仍保存完好,是漳浦縣黃道周紀念館所在地;鄴山書院雖已淹沒于離離荒草中,但其規(guī)模格制卻仍可見之于《鄴山講儀記》、 《鄴山書院記》等記載,留待有心人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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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道周. 明漳浦黃忠端公全集[M]. 福州陳壽琪刻本,道光十年(18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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