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經(jīng)謨
上世紀50年代初,成都市區(qū)還沒有開始膨脹,周圍的許多肥田沃土、翠竹茅舍、小橋流水還沒有被高樓大廈掩蓋。杜甫草堂當時也算是在郊外。我們在川大學(xué)習(xí)期間,年級利用春假或星期天多次組織到杜甫草堂郊游。我們不但在那兒說說笑笑、唱歌跳舞,蕩舟小溪尋春覓翠,背誦杜甫《秋興八首》中的名句“佳人拾翠春相間,仙侶同舟晚更移”,而且還在杜甫草堂內(nèi)一個紀念杜甫的大廳前的空曠地方搞活動;但大廳叫什么名字,大廳內(nèi)展覽了些什么,當時我們卻未特別注意。
退休后,我又帶著閑情逸興多次去游杜甫草堂公園,才知道那個紀念杜甫的廳堂名曰“大雅堂”,現(xiàn)在陳列著一幅反映杜甫生活的巨型磨漆壁畫和12尊古代著名詩人的雕塑。每年春節(jié)期間,在這里都要舉行有關(guān)杜甫或詩歌方面的文化活動或文藝表演。2006年春節(jié)期間,我還在這個廳堂前廣場參加過成都市文化局、文化館、杜甫草堂博物館聯(lián)合舉辦的詩歌朗誦會;但是,這所廳堂為何叫“大雅堂”呢?我一直不解。
2010年,我專門為此再去杜甫草堂尋找答案。尋尋覓覓,終于找到了“大雅堂”的介紹詞,可惜其中只提了一句:“大雅堂之名源自《詩經(jīng)》之‘大雅”。這就把我弄得滿頭霧水。我想,“大雅堂”既是紀念杜甫的廳堂之名,應(yīng)該多少與杜甫或其作品有點關(guān)系。《詩經(jīng)》是我國的第一部詩歌選集,共選入詩歌305篇,分編為“風(fēng)”、“雅”、“頌”三部分,其“雅”又分為“大雅”和“小雅”兩類。“大雅”基本上是西周初期統(tǒng)治階級的詩歌,其作者多是士大夫貴族成員,其描寫的多是當時的貴族生活實況和統(tǒng)治階級的內(nèi)部矛盾,似乎與杜甫其詩其人沾不上邊。最近,我讀了一些資料,才茅塞頓開。
北宋初期的詩壇出現(xiàn)了一種以楊億、劉筠、錢惟演等文人為代表的形式主義詩風(fēng),專門從形式上摹仿晚唐詩人李商隱,刻意堆砌詞藻、摭拾典故、講求對偶,追求聲律,名曰西昆體或稱昆體。因此,他們寫出的詩歌內(nèi)容空虛、單調(diào),而形式卻很華麗,聲韻也很悠揚。當時著名詩人黃庭堅對西昆體甚為不滿,竭力主張恢復(fù)和繼承唐朝詩圣杜甫的詩歌創(chuàng)作傳統(tǒng)。黃庭堅被貶謫到涪州(今重慶涪陵)后,便想將杜甫的詩“刻碑藏蜀中”,以表示對杜詩的推崇和對杜詩那種沉郁頓挫的現(xiàn)實主義風(fēng)格的提倡。據(jù)《楊素與大雅堂》記載,當時在朝作官的眉州(今眉山市)丹棱縣名士楊素聽說后,便志愿捐獻其家鄉(xiāng)祖?zhèn)鞯奶锏刎敭a(chǎn)來成就此事,于是在丹棱“刻石碑三百余方”,并“作高屋廣楹庇此石”。工程完成后,楊素便專程前往涪州請黃庭堅為此“高屋廣楹”題名。黃庭堅靈機一動,大筆一揮,題名曰“大雅堂”,并作《大雅堂記》一篇,闡明只有杜甫的這些作品才是“大雅”之作;也只有這些“大雅”之作,才夠資格登這個“大雅之堂”。黃庭堅和楊素的這一盛舉,很快傳揚開去,震動了當時的詩壇文苑。
據(jù)《丹棱縣志》記載,這座“大雅堂”位于丹棱縣城南三里許,每年春秋兩季丹棱知縣都要率領(lǐng)雅士到大雅堂祭掃杜甫和黃庭堅??上?,這一含有深厚文化意義的建筑和三百余塊詩碑,在三百多年前,被明末清初的兵燹摧毀,現(xiàn)在遺跡難尋。雖然如此,黃庭堅和楊素的這一盛舉和“大雅堂”的大名卻流傳下來,而且在人們的口碑相傳中,還形成了一個以能不能“登大雅之堂”來評判一件作品是高雅或是粗俗的理念。
由此看來,杜甫草堂中的“大雅堂”三字,一定是借名于此,并非直接采自《詩經(jīng)》的“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