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雪
哲學闡釋學視域下的許淵沖唐詩英譯
吳春雪
許淵沖英譯唐詩常進行再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翻譯研究多認為這是對原文的“不忠實”。然而,理解的歷史性、視界融合和效果歷史——哲學闡釋學的三大原則——為這一翻譯現(xiàn)象提供了新的視角。譯者對文本的理解是歷史性的,因而許淵沖對唐詩帶有個人色彩的解讀是可以理解和提倡的;要達到視界融合,譯者必然要依據(jù)個人的主觀意識進行再創(chuàng)作;唐詩文本是開放的,意義永不窮盡,效果歷史原則自然會引導譯者對其進行精益求精的重譯。
唐詩英譯;哲學闡釋學;理解的歷史性;視界融合;效果歷史
闡釋學是研究意義的理解和詮釋的理論?,F(xiàn)代哲學闡釋學是由伽達默爾完善起來的,它強調(diào)解釋者的主觀能動性。盡管闡釋學理論最初的提出是針對藝術(shù)作品的理解和闡釋而非翻譯,但前者在許多層面上與翻譯有相通或相近之處。[1]伽達默爾說,“一切翻譯就已經(jīng)是解釋,我們甚而可以說,翻譯始終是解釋的過程,是翻譯者對先給予他的詞語所進行的解釋過程”。[2]因此,用現(xiàn)代闡釋學理論來做翻譯研究是很有意義的。
許淵沖學貫中西,譯作頗豐,尤以唐詩為最,他強調(diào)翻譯是一種藝術(shù),要求再創(chuàng)作,追求意美音美形美,而且在翻譯實踐中精益求精,一改再改,許多唐詩他都貢獻了多個譯本。盡管如此,因傳統(tǒng)詩歌翻譯研究多強調(diào)對原詩的忠實,所以他的譯作長期以來多受“不忠實”“離原文太遠”等批評。但是這種傳統(tǒng)的研究忽略了理解的多元性和譯者的主動性,未免片面和局限。本文試圖用哲學闡釋學理論的三大原則“理解的歷史性”“視界融合”和“效果歷史”和來分析許淵沖的英譯唐詩現(xiàn)象,旨在多角度看待唐詩英譯中的大膽嘗試和追求。
伽達默爾認為,人是歷史的存在,無論是認識的主體還是客體都嵌在歷史性之中。所以譯者對文本的理解也是歷史性的,由于主客觀因素的影響,譯者達不到絕對的忠實。歷史上對于孔子就有兩漢經(jīng)學宋明理學等多種理解,嚴格講他們呈現(xiàn)的都不是孔子,都是在各自歷史性條件下勾畫的自己認為如斯的孔子。[3]
理解的歷史性會帶來理解的偏見,但這種偏見“未必就是不合理的和錯誤的”,相反,還是一種積極因素,可以帶來人類無限的創(chuàng)造力。[3]
詩歌翻譯就是選擇的藝術(shù),選擇的過程中,譯者不可避免地受到歷史性的制約,打上主體性的烙印,帶有個人的偏見,不管是形式轉(zhuǎn)換、意義傳遞還是文化移植,都需要充分發(fā)揮譯者的主體性。許淵沖的翻譯無疑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他著重強調(diào)對美的追求,“意美、音美、形美”的“三美”理論是他在大量翻譯實踐中一直奉行的翻譯理論,如孟浩然的《春曉》他是這樣詮釋的:
Spring Morning
This morn of spring in bed I’m lying,
Not to wake till birds are crying.
After one night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
這里,最顯著的特征就是押韻,既有音美又有形美。此外,許先生對原詩意義的詮釋也很有特色,他將“眠”譯為“in bed I’m lying”,這就意味著不一定睡著,與下文的“聞”做了很好的呼應(yīng),若睡著了,到哪里去聽到鳥鳴呢?很巧妙!他用譯語創(chuàng)造性地進行闡釋,與原文本在個人偏見的基礎(chǔ)上進行著美妙的對話。誰人能說這不是合理的闡釋呢?
伽達默爾認為,理解總以歷史性的方式存在,無論理解者本人,還是理解對象,都是歷史地存在著。[4]這種歷史性使得對象文本和闡釋主體各具“視界”,文本的視界受原作者所處歷史時代的制約,闡釋主體的視界受自己所處的時間空間因素影響,則兩種視界必然存在一定差距,且無法彌合。要達到理解的目的,必須使得兩種視界達到一定程度的融合,得到一個全新的視界,這就是“視界融合”的過程。翻譯之中的“視界融合”就是超越原文本的過去視界和譯者的現(xiàn)在視界,達到一個全新的視界,這個全新視界永遠只能是文本的視界與理解主體的視界相互作用之后的產(chǎn)物。
唐詩有著深厚的歷史積淀和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由于譯者的現(xiàn)今視界與原作的最初視界存在巨大差異,這兩個視界在融合時,無疑會使唐詩的文化內(nèi)涵有所丟失,丟失多少就在于譯者的追求和將原語文化向譯語文化調(diào)適的能力。許淵沖在這方面創(chuàng)造性較強,如他翻譯的“朝辭白帝彩云間”是這樣的:“Leaving at dawn the White Emperor crowned with cloud”?!安试啤钡姆g最引人注目,與其他譯者翻譯的“colored cloud”“bright dawn clouds”或者“rainbow clouds”有很大區(qū)別,許先生的處理留給人們無限的想象空間,勾畫了一幅白帝城在白云掩映下的漂亮圖畫,讓人覺得非常合理,是一次成功的視界融合,譯語讀者幾乎可以得到和原語讀者同樣的感受。
再如孟郊的《古別離》:欲去牽郎衣,郎今到何處?不恨歸來遲,莫向臨邛去。這里借“臨邛”用典,臨邛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相識之地,詩中用其代指男子覓得新歡之處,是漢語文化中固有的,不解釋,譯語讀者很難理解。許淵沖將它有意做了改譯:Your late return brings me less woe than your heart being stolen away,很好地表達了女主人公希望丈夫離別后不要在外拈花惹草、棄家不歸的愿望,又暗示了古代婦女敢怒不敢言的從屬地位,有效地傳達了一個獨特的文化意象。
在唐詩英譯時,為了達到原語文本與譯語文化在譯語文本中的“視界融合”,往往要根據(jù)譯語文化特點將原語文化做適當?shù)卣{(diào)整,調(diào)適的過程也就是譯者創(chuàng)作的過程,這就為許淵沖英譯唐詩的再創(chuàng)作提供了合理的解釋。
既然理解主體和理解的對象都是歷史的存在,那么理解主體對理解對象的把握必然也處于動態(tài)的過程之中,是“效果歷史”。任何一種文本都不可能是一種絕對的存在,它是要和其所經(jīng)歷的歷史有效地動態(tài)地結(jié)合起來的。[4]所以文本是開放的,它的意義總會被賦予不同的歷史意義。唐詩也不例外,其意義是個永不窮盡的寶藏,對其真正意義的發(fā)現(xiàn)是永無止境的,因而重譯是可行且必要的,當然也就出現(xiàn)了許淵沖為達到精益求精而作的多個譯本。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許淵沖在出版面世的譯作中就先后呈現(xiàn)過四個譯本:
(一)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straw-cloak’d man in a boat,lo!
Fishing on a river cold with snow.
(二)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straw-cloak’d man in a boat,lo!
Fishing on river clad in snow.
(三)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straw cloak’d man afloat,behold!
Is fishing snow on river cold.
(四)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one in sight.
A lonely fisherman afloat
Is fishing snow in lonely boat.
每一次,許先生都做了一定的調(diào)整,從詞語的選用——“l(fā)o”改成“behold”,到意境的重構(gòu)——戴草帽的獨釣之人變成孤獨的漁人,每次重譯都是對原作意義的又一種挖掘,帶給讀者不同的想象和啟發(fā)。重譯是必要的。
從闡釋學視角分析唐詩英譯,我們看到,理解總是某個歷史階段內(nèi)的理解,譯作只能對原作無限接近,卻不能完全再現(xiàn)原作。文本的意義永不枯竭,對其發(fā)掘也便永無止境,因此,對其在不同時期的闡釋就出現(xiàn)了重譯,這事可行和必要的。將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學應(yīng)用到翻譯研究上,不僅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多元化地闡釋文本找到了合理的哲學依據(jù),還加深了我們對翻譯實踐過程中呈現(xiàn)出來的錯綜復(fù)雜的現(xiàn)象的理解,而且為翻譯實踐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4]
[1]湯獻,賈德江.闡釋學視角下的唐詩英譯[J].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5).
[2]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上卷)[M].洪漢鼎,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3]張法.伽達默爾的《真理與方法》讀解[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1,5.
[4]張德讓.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和翻譯研究[J].中國翻譯,2001(4).
[5]徐玉娟,束金星.譯者主體性與唐詩英譯[J].江蘇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12).
[6]許淵沖.唐宋詩詞三百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7]許淵沖.唐宋詩一百五十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A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 Perspective on XuYuanchong’English Translation of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Wu Chunxue
XuYuanchong rende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 into English versions in pursuit of the principle of recreating.Though it is an infidelity according to the traditional translation studies,Gadamer’s 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for his courageous pursuit.According to historicity of understanding,the interpreter’s understanding of the original text is of historicity,so any translation of the Tang poems with strong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is understandable and reasonable.On the basis of fusion of horizons,the translator has to seek recreation subjectively.The meaning of Tang poems is inexhaustible due to openness of the text,a sound reason for Xu’s retranslation to pursue a better versi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philosophical hermeneutics;historicity of understanding;fusion of horizons;effective history
H315.9
A
1672-6758(2012)05-0089-2
吳春雪,碩士,講師,鞍山師范學院,遼寧·鞍山。郵政編碼:114007
Class No.:H315.9Document Mar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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