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
李白和白居易詩歌中女性形象比較
李春芳
李白和白居易是唐代負有盛名的大詩人,他們都對女性群體給予了極大的關(guān)注,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女性詩歌,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將二人詩歌中的女性形象進行比較,可以看出其中的相似性和差異性,而其差異性產(chǎn)生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李白;白居易;女性形象
李白和白居易都是唐代著名的詩人,是在中國文學史上負有盛名且對后世有著極大影響的文學家。一個是盛唐最亮的“詩仙”,是杰出的浪漫主義詩人,一個有著“詩魔”之稱,是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們都足以代表其所處時代的文化和精神。兩位詩人都對女性這一群體給予關(guān)注,并在他們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來。本文對兩位詩人女性詩中的女性形象進行比較,從相同之中探討其中的差異性,并分析形成差異的原因。
李白和白居易都有大量描寫女性的詩歌。據(jù)統(tǒng)計,李白直接描寫女性及有關(guān)女性描寫的詩有一百五十多首,王安石說李白詩歌“十首九說婦人與酒”。[1]南宋人陳藻的《讀李翰林詩》也說:“杜陵樽酒罕相逢,舉世誰堪入此公。莫怪篇篇吟婦女,別人無物與形容?!倍拙右咨婕芭缘脑娮饕矘O為豐碩,高達一百七十余首。二人女性詩的數(shù)量之多,在歷代詩人中是少見的,而女性詩涉及范圍之廣,關(guān)注角度之深也是其他詩人所無法企及的。他們的女性詩幾乎包含了封建社會的各個階層。
1.宮廷女性。
宮廷女性是封建社會君主制度的產(chǎn)物,這兩人都對宮廷女性給予了極大的關(guān)注,如楊貴妃、王昭君、失寵后妃、普通宮女等。李白詩里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楊貴妃;“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顏”的西施;“乃知漢地多名姝,胡中無花可方比”的王昭君,還有《長信宮》里“獨坐怨秋風”的“團扇妾”,《怨歌行》中幽恨哀怨的宮女。
白居易描寫的宮廷女性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玉環(huán);“滿面胡沙滿鬢風,眉銷殘黛臉銷紅”的王昭君;“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的上陽女;“山宮一閉無開日,未死此身不令出”的陵園妾;《后宮詞》中“三千宮女燕脂面,幾個春來無淚痕”的宮女。
2.舞女妓女。
唐代歌妓制度盛行,歌妓也有一定的藝術(shù)造詣,徘徊在文人墨客之中。李白站在欣賞者的角度贊賞藝妓的才華:“粉色艷日彩,舞袖拂花枝。把酒顧美人,請歌邯鄲詞。清箏何繚繞,度曲綠云垂?!彼麖穆犛X、視覺的角度把感覺形諸筆墨。攜妓漫游也是李白崇尚魏晉風流的表現(xiàn):“我今攜謝妓,長嘯決人情”“安石東山三十春,傲然攜妓出風塵”。但他寫妓女的同時,常常融入“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憤懣情懷。詠妓詩中他疾呼“行云且莫去,留醉楚王宮”,《邯鄲南亭觀妓》則發(fā)出“平原君安在?科斗生古池。座客三千人,于今知有誰?”的感慨。歌妓舞女只是作為李白豪放曠達行為的點綴者而出現(xiàn)的。
白居易與妓女交往密切,有描述妓女美貌姿態(tài)的詩句,如“艷動舞裙渾是火,愁凝歌黛欲生煙”“疑是兩般心未決,雨中神女月中仙”。詠妓詩中也有很多代言體,代妓作詩,贈詩予妓,如《代琵琶弟子謝女師昔供奉寄新調(diào)弄譜》《湖上醉中代諸妓寄嚴郎中》《代諸妓贈送周判官》《代賣薪女贈諸妓》等。
3.勞動婦女。
李白塑造了許多純樸天真的勞動女性,有采蓮女、浣紗女、酒家女等。如他的《越女詞五首》使女性以清純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詩壇上,“長干吳兒女,眉目艷新月。屐上足如雪,不著鴉頭襪”“耶溪采蓮女,見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詩人不僅寫出了這些青春少女的天生麗質(zhì),“清水出芙蓉”,還寫活了她們貪玩嬌羞的個性。而《其四》“相看日未墮,白地斷肝腸”,更是將吳地女兒的多情描寫得淋漓盡致。還有“胡姬壓酒勸客嘗”的酒家婦;“機中織錦秦川女”的織婦等。
白居易的《采蓮曲》也塑造了一位青春純真的少女形象,“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其形象美好純潔。當然他更多的是關(guān)注勞動婦女苦難的詩歌,“右手秉遺穗,左臂懸弊筐”的貧婦人;“亂蓬為鬢布為巾,曉踏寒山自負薪”的賣薪女;“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的紡織女;“白日無光哭聲苦”的棄婦等等。這些作品對底層勞動婦女苦痛的同情,無不傾注了作者深沉的情感。
兩人在女性形象選擇上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不僅限于宮廷女性、舞女妓女、勞動婦女這三種人物類型,比如二人均有大量的贈內(nèi)詩。李白有《寄內(nèi)》《寄遠詩十二首》《雙燕離》等三十多首詩,多表現(xiàn)了對妻子的愧疚和思念之情。白居易也有《寄內(nèi)》《贈內(nèi)》《舟夜贈內(nèi)》等詩,他更多的是以夫君的口氣告誡妻子,始終是以儒家士大夫的身份對待婚姻。當然,白居易對待婚姻還是有著進步于當時時代的觀念。另外,還有思婦、怨婦、征人婦、女仙等,他們從不同的視角來關(guān)注這些女性的狀態(tài)和心理,譜寫出她們內(nèi)心的真實情感。
兩人雖然都塑造了廣泛的女性群像,但解讀其詩作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女性詩有很大的差異性,即使是相似的人物塑造也顯示不同的寄寓、指向、情感。本文試從具體的女性形象來分析其差異性。
1.“楊貴妃”形象差異。
李白和白居易都對“楊貴妃”這一女性給予了極大的關(guān)注,李白的《清平調(diào)詞三首》寫絕了楊妃的美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p>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p>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這組詩旨在贊美楊貴妃的美麗,她衣裳像天上的彩云,面容像嬌艷的花朵,這樣的美人只能在天上的仙境才能出現(xiàn),其美麗讓巫山神女都自嘆不如,只有歷史上的趙飛燕才可與其比擬。這組詩從人間到仙境,從現(xiàn)實到歷史,正面描寫,側(cè)面烘托大膽地表現(xiàn)了楊貴妃的美麗,也表現(xiàn)出李白對美的欣賞。
而白居易的《長恨歌》也成為千古絕唱,詩人用細致的筆法塑造了楊貴妃這位上層婦女形象。詩的開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用極其簡練的語言,生動的寫出了楊貴妃的天生麗質(zhì)、風采神韻。詩的后面寫到“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讓她的形象在仙境中再現(xiàn),賦予了其超凡脫俗的美麗,也賦予了她忠于愛情的美好品性。雖然這首詩成為了李楊愛情的頌歌,但其本來的主題思想?yún)s正如陳鴻指出的那樣:“樂天因為《長恨歌》,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也。”[2]白居易還是無法擺脫“女禍論”的思想,正如《胡旋女》中所言:“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從茲地軸天維轉(zhuǎn),五十年來制不禁?!彪m然他對李楊愛情悲劇是同情的,但作為儒家士大夫的身份,也使得他不能忘記政治責任,對美的欣賞的同時仍忘不了“尤物”對國家和社會造成的危害,所以“數(shù)唱此歌悟明主”。
2.商人婦形象差異。
李白描寫商人婦形象的詩或歌頌商婦純真的愛情,或同情她們哀傷怨憤的心情?!督男小贰ⅰ堕L干行二首》都以商人婦的口吻去述說離愁別緒,對女性的心理情思做了細膩的描寫,“悔作商人婦,青春長別離”“那作商人婦,愁水復愁風”,使商人婦的形象更為生動感人。胡震亨說:“太白《江夏行》及《長干行》,并為商人婦詠。第其辭,五言二韻,節(jié)短而情有未盡。太白往來襄、漢、金陵,悉其人情土俗,因采而演之為長什。一從長干上巴峽,一從江夏下?lián)P州,以盡乎行賈者之程,而言其家人失身誤嫁之恨,盼歸遠望之傷,使夫謳吟之者足動其逐末輕離之悔。雖其才思足以發(fā)之,而踵事以增華?!保?]
白居易的商人婦也有表現(xiàn)她們心理和情感需求的,“商人重利輕離別”表現(xiàn)了商人婦內(nèi)心的漂泊不安、憂郁惆悵。而《鹽商婦》中塑造的商人婦則是:“綠鬟富去金釵多,皓腕肥來銀釧窄。前呼蒼頭后叱婢……飽食濃妝倚柁樓,兩朵紅腮花欲綻?!彼茉斓姆置魇且粋€驕奢懶惰、不勞而獲的惡婦形象。她本是“揚州小家女”,其改變的原因是“婿作鹽商十五年,不屬州縣屬天子。每年鹽利入官時,少入官家多入私”。這首詩通過反映商婦窮奢極欲和精神空虛的生活狀態(tài)大膽揭露了不合理的鹽鐵制度。而白居易早在《策林二十三·議鹽鐵之弊》里就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自關(guān)以東,上農(nóng)大賈,易其資產(chǎn),入為鹽商。率皆多藏私財,別營稗販。少出官利,居無征徭,行無榷稅,身則庇于鹽籍,利盡入于私室……使幸入奸黨,得以自資。此乃政之疵,國之蠹也?!卑拙右椎纳倘藡D形象也是他“歌詩合為事而作”的創(chuàng)作理念的結(jié)晶。
李白、白居易所處的時代、地位、經(jīng)歷等的不同,使他們即使在反映相同主題的作品時也呈現(xiàn)諸多的差異性。盛唐時代是政治開明、經(jīng)濟繁榮、文化多元的時期,以李白為代表的盛唐詩人更是用詩歌展示著大唐的文化精神,用浪漫主義色彩的筆墨去書寫大唐的景象。而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以后,盛唐開放、豪縱的時代特色已經(jīng)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中唐的沉吟主題。白居易面對著日趨衰落的社會現(xiàn)實,懷著強烈的正義感和進步的思想傾向,舉起了現(xiàn)實主義的大旗,婦女詩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詩人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
李白和白居易一位是真實性情的抒寫,一位是政治情緒的流露。李白詩歌中的女性形象多數(shù)是他所歌頌和贊揚的,她們身上寄托了李白的精神理想和生活狀態(tài),是他自我的真實體現(xiàn)。白居易則踐行著“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創(chuàng)作理論,“正因為白氏女性詩歌主題的廣泛性和深刻性,使得白詩有著強烈的社會批判精神。在白氏女性詩歌中,可以看到他反思多于同情,對不合理現(xiàn)象批判多于文飾,批判方法上公允多于偏頗……他的批判精神,批判意識,對前朝對他所處的時代,都有著一種不可忽視的超越。”[4]
兩人的教育背景也大不相同。白居易深受傳統(tǒng)儒家教育的影響,而李白“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并沒有直接接受儒家影響,相反卻有道家縱橫家的氣質(zhì),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自信;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叛逆,有“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的自由,他豪放飄逸、氣凌五岳、笑傲滄州。他還塑造了獨特的女俠形象,“捐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的東海勇婦,“手揮白楊刀,清晝殺仇家”的秦女,她們身上寄托了李白的個性特征和人格理想。
從李白和白居易的立場、身份、視角差異來看,李白是一位純詩人,站在平民的立場、以相同的平民身份去看待女性,關(guān)注同情婦女,表現(xiàn)的是一種民間的豪俠情懷;白居易則具有“政客”和“騷客”的雙重身份,以同情平等的態(tài)度關(guān)照女性時,夾帶著正統(tǒng)儒家的政治情緒,在看待女性時顯示出了矛盾性。
[1]喬象鐘.李白詩歌中的婦女形象[A].李白論[C].濟南:齊魯書社,1986:37.
[2]陳鴻.長恨歌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41.
[3]王琦.李太白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446.
[4]李雷.白居易女性詩歌社會內(nèi)涵初探[J].貴州文史叢刊,1999(6):36.
Comparison of Female Figures Described in Li Bai and Bai Juyi’s Poetry
Li Chunfang
LiBai and BaiJuyi are great poets lived in the Tang Dynasty in China,they all attached much more attention to female people and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poems concerning the woman’s life.After comparing the two kinds of female characters in their poems,you can find out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among those woman figures,and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causes resulted in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ose woman characters.
LiBai;BaiJuyi;female characters
I207.22
A
1672-6758(2012)05-0107-2
李春芳,在讀碩士,陜西理工學院2009級,陜西·漢中。郵政編碼:723000
Class No.:I207.2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