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普生

(黃岡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湖北黃岡438002)

蘇東坡在貶居地的惠民思想和惠民之術(shù)

涂普生

(黃岡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湖北黃岡438002)

蘇東坡一生仕途坎坷，從中年至晚年先后分別被貶黃州、惠州、儋州，在其生存狀況極其艱難、無權(quán)無錢境況下，他還力所能及地為當?shù)乩习傩罩\福祉，他堅定的惠民之志，過人的惠民之術(shù)，巨大的惠民之實值得敬仰和推崇，惠澤千年后世，為歷代為官者提供了借鑒和思維的空間，是值得挖掘的精神財富。

蘇東坡;惠民思想;惠民之術(shù)

蘇東坡(1036～1101)在中國文壇上享有的盛譽，他坎坷傳奇的人生經(jīng)歷、樂觀曠達的生活態(tài)度、成就巨大的文學成就，使其一舉成為上個千年的“世界千年英雄”。在蘇東坡身上確乎有許許多多可圈可點的殊世業(yè)績:比如說他徐州抗洪，比如說他定州治軍，比如說他杭州治湖，比如說他黃州著文(二賦一詞)……所有這些，舉世皆知，且常見于有關(guān)蘇東坡的研究文章之中。然而，蘇東坡身處人生低谷危境之中，所作的諸多惠民利國之舉，卻是手中毫無官宦權(quán)力，且還戴罪，他為民力謀福祉，惠民以大德大恩之諸多建樹，究竟如何能為，卻是論述者無多。筆者以為，蘇東坡“手無巨斧亦劈山”、“其身戴罪亦惠民”的精神境界、殊世作為，是容不得怠慢的。研究蘇東坡的惠民思想和惠民之術(shù)對于發(fā)掘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涵，對于認知、理會和定位蘇東坡其人，對于今之以民生為重的各級為官從政者何以惠民，對于傳承和弘揚東坡文化，都是極具意義的。

公元1101年，蘇東坡蒙恩獲赦北返，途中拜謁金山寺時，看到安徽籍畫家李公麟給他畫的一幅肖像，聯(lián)想他自己畢生坎坷經(jīng)歷，感想良深，遂題寫了一首六言詩: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

據(jù)記載，蘇東坡題寫這首詩時，距他的仙逝之日，只有一個月?？梢哉f，這首詩是蘇東坡對他自己一生的總結(jié)。詩中點到的黃州、惠州、儋州三州，正是蘇東坡人生最受煎熬、最感痛苦、最覺無望的三個貶謫地。而在蘇東坡的心目中，恰恰是這三個州為其人生創(chuàng)建功業(yè)最多、最大的三個地方。有人說，“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這是蘇東坡內(nèi)心痛楚的發(fā)泄，是蘇東坡滿腹牢騷的發(fā)泄。筆者以為蘇東坡在這首六言詩中道出了他人生的真實，道出了歷史的真實。翻開北宋歷史，我們不難看到，蘇東坡一生在宦海里飄游了40個春秋。大體上是12年在朝廷為官，其中有些年頭是官居高位，令人仰視;但在他整個仕途中，卻有28年是在地方上任職。蘇東坡在黃州、惠州、儋州三地，任的是虛職，即名義上掛個小職，但不準簽署公事，實際上，是戴罪之身的流放者，是一個手無“寸權(quán)”的欽犯。蘇東坡的這種身份問題，我們可以從其謫居黃州時所發(fā)生的《夜歸臨皋》事件中得到證實。元豐五年(公元1082)九月的一天，蘇東坡邀了幾位好友泛舟黃州長江之上，然后到東坡處飲酒數(shù)巡，于半醒半醉中歸臨皋家門。門敲不開，只好復回江邊。面對長江，生出許多感慨。在醉意朦朧中他填寫了一首詞《夜歸臨皋》:“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觳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钡诙煲辉?，太守徐君猷接到報告，說蘇東坡寫了一首詞不見蹤影了。“君猷聞之，驚且懼，以為州失罪人，急命駕往謁?！蓖瑫r派人全城搜查。這就足以說明當時的蘇東坡不是“官員”，而是真正受監(jiān)禁的欽犯，是個未戴枷鎖的“罪人”。蘇東坡在黃州是如此，在惠州、儋州更是如此。也就是這么一位身為“欽犯”的蘇東坡，在其貶謫地之黃州、惠州、儋州，玩轉(zhuǎn)了他的惠民“空手道”，造就了他的“平生功業(yè)”:東坡名號蜚聲今古，二賦一詞橫空出世，拯救溺(棄)嬰功垂青史，獻方滅瘟德馨九州，發(fā)明名點美食流傳后世，修橋便民利及子孫，倡導軍墾傳承千載，傳授牛耕進化農(nóng)業(yè)，興教荒蠻推進文明……就一個地域的某個層面而言，蘇東坡其功業(yè)建樹，堪比神農(nóng)孔丘。然而，讓人肅然起敬的是，蘇東坡在其貶謫地所作出的諸多惠民建樹，是一般在職在位的當權(quán)者很不容易做到的，卻都在蘇東坡手無“寸權(quán)”、身戴“欽犯”罪名的情況下所作為的?？梢哉f，這在中國歷史上也是鮮見的。這就不得不為世人矚目了，為世人所研究所探覓了。

研究表明，蘇東坡之所以能在其人生最悲怨、最低谷時期，在其貶謫之地，在其不僅無權(quán)，而且戴罪的人生境遇中，做出如此之多、如此富有影響力的惠民建樹，主要是因為蘇東坡首先具有強烈的惠民意愿和志向。據(jù)記載，蘇東坡小時候讀書時，從師張易簡。張易簡先生是修煉道教的高徒，且得道頗為高深。在張易簡先生的學生中有兩個學生對道教頗有感悟。一位就是陳太初，一位就是蘇東坡。其中陳太初學道已走火入魔。當時，年少的蘇東坡與陳太初是非常要好的學友，從張易簡先生修道很是認真，達到了入迷的程度。雖然蘇東坡的母親程老夫人見此狀況，毅然決然地將蘇東坡弄回家里，就讀于蘇洵執(zhí)教的“家塾”，但是，蘇東坡對道教仍割舍不了，并且也有了一些心得。道教的“賜福、赦罪、解厄”的教旨在蘇東坡的心靈中種下了富有生命力的種子。及至蘇東坡步入青年時代，自東漢初傳入我國的佛教，經(jīng)隋唐、宋朝，逐漸與我國道、釋、儒等思想合流，中國人將佛教盡量向現(xiàn)實與人生靠攏。中國知識份子習佛中具有非常重義理的傾向，以致中國文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往往周流三教。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對蘇東坡的影響是十分深遠的。這些宗教思想，無疑是蘇東坡的思想、精神和理想追求的內(nèi)核，所以在其入仕之后，換而言之，在其具備了地位、權(quán)力等一定條件后，便使得“賜福、赦罪、解厄”的教旨及其習佛重義理的傾向，變成了他的處事為人、行政惠民的理念和行動。乃至在其失去了為仕地位、權(quán)力等條件后，仍然恪守不怠、踐行不懈。蘇東坡在貶謫黃州、惠州、儋州期間，雖手無“寸權(quán)”，仍以戴罪之身，為百姓謀福祉，解厄難，究其實質(zhì)，委實是蘇東坡接受道教、佛教和儒教教旨所形成的思想、精神和理想追求的繼續(xù)和深化，是蘇東坡這種思想、精神和理想追求在另一種條件下的自覺或不自覺的實踐。

其二，蘇東坡在他的貶謫之地，手無“寸權(quán)”，以其戴罪之身，之所以能作出如此之大、之多的惠民建樹，還因為蘇東坡有著超凡的惠民之術(shù)。如果說在封建士大夫中，在任何境況下，有著惠民之愿，惠民之意，不止蘇東坡一人的話，那么，能在貶謫之地，以戴罪之身做出如此之大、如此之多的惠民建樹的，恐怕寥若晨星，甚至唯有蘇公東坡一人了。蘇東坡在其貶謫地超人的惠民之術(shù)，歸納起來，有以下幾種:一是借權(quán)惠民。蘇東坡被貶到黃州，欽定其不得“簽書公事”，其身份仍然是一名“欽犯”。當時的黃州乃至整個鄂東，社會上都嚴重地存在著“溺嬰”、“棄嬰”，尤其是“溺女嬰”、“棄女嬰”的惡習。蘇公得知后，決心幫助黃州民眾除此惡習。此時的蘇東坡，手無寸權(quán)，何以為之。他立即行動起來，一是在安國寺大和尚繼蓮的支持下，成立了一個民間救助棄嬰的組織——育兒會，以募集救助基金，由繼蓮書其出入，古耕道掌其米絹，東坡在自己經(jīng)濟拮據(jù)的情況下帶頭捐款十千;二是給鄂州太守朱壽昌致信，以立賞罰，以變此風，借助官府的力量改變溺嬰惡俗。不久，徐太守君猷奉旨調(diào)任湖南，東坡與君猷游安國寺，飲酒竹間亭，繼蓮請名，東坡將“竹間亭”命名為“遺愛亭”，并親自捉筆，題寫了千古名篇《遺愛亭記》，以頌徐太守之功德。可以說，這是蘇東坡在其貶謫地借權(quán)惠民的一個典型的、十分成功的實例。二是請佛惠民?；葜菔翘K東坡人生中第二個貶謫之地。當時的惠州城被一條河流所分割，城民們隔河交往只能靠泅水過河。每到山洪暴發(fā)季節(jié)，肆虐的洪水都會沖毀城中房屋數(shù)十間，吞噬生命數(shù)十條。蘇東坡得知這些慘痛的情況后，萌發(fā)了修建橋梁的念頭?？墒?，修橋得不少錢，而惠州當時又是荒蠻貧脊之地，即使由州府出面，一時也難得籌集所需之款。怎么辦?蘇東坡當時想到了佛的影響力。他在主動與時任提刑的姐夫程之才及惠州太守、縣令會商后，跋山涉水，登上羅浮山，找到羅浮山的大和尚，請羅浮山大和尚以佛法為號召樹起募資之幟，動員僧人、官家、富商募捐錢財。大和尚和蘇東坡帶頭把自己的一些值錢的物品，包括一些朝廷賜品，或賣出，或典當，籌資募捐。不僅如此，蘇東坡還勸說弟弟子由之妻捐出不少當年朝廷賞賜的金幣，作為建橋之資。蘇東坡與羅浮山大和尚一起，借助佛的名義，以拯救生靈為旨意，動員和引導社會各方捐資，硬是在當時的惠州城內(nèi)修筑了兩座石橋:一座建在河上，一座建在惠州湖上，曰東西橋。時至今日，仍在使用，真可謂功德無量。這是蘇東坡在其謫居地，在其手無“寸權(quán)”，以其戴罪之身，做出惠民巨績的又一典型事例。三是傳技惠民。就是將黃州鄂州的先進農(nóng)耕工具和技術(shù)傳給海南百姓。北宋紹圣四年(公元1097年)蘇東坡從惠州再貶到儋州(今海南省儋州市)。蘇東坡謫居時，儋州是“天禍爾土，不麥不稷。民無用物，珍怪是植。播厥熏木，腐馀是穡。貪夫污吏，鷹鷙狼食?！?蘇東坡《和勸農(nóng)》)說的是“貪夫污吏”們不僅不勸導黎民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反而一味要農(nóng)人采沉香，以便利用采沉香、貿(mào)(易)沉香牟取暴利，搜刮百姓。正因如此，儋州的黎民百姓都不會馭牛用犁，揮鋤破土。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主要靠刀耕火種。蘇東坡來儋州看到這種落后的生產(chǎn)狀況后，親自將內(nèi)陸農(nóng)民早就使用的較為先進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工具——“秧馬”傳授他們，并教會儋州百姓掌握了這些較為先進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工具和技能，使當?shù)氐霓r(nóng)業(yè)文明大大地向前跨進了一步。不僅利及當代，而且惠及子孫。這算得上蘇東坡把教惠民的一個突出的典型例子。蘇東坡把教惠民的事例，在貶謫惠州時就有了。蘇東坡被貶到惠州后，看到當?shù)剞r(nóng)人扯秧時彎腰弓背，十分勞苦，他把在黃州了解到的秧馬及其制作和使用技術(shù)手把手地教給惠州農(nóng)人。直到如今，惠州的農(nóng)人還在使用秧馬扯秧。真可謂功莫大焉。

其三，蘇東坡在其謫居之地，在其手無“寸權(quán)”的情況下，以其戴罪之身，之所以能作出如此之大、之多的惠民建樹，還有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就是，蘇東坡深孚眾望。我們知道，趙匡胤通過陳橋兵變，奪取了政權(quán)，建立宋朝后，一個良好的愿望就是息刀戈，施文治。因此，在宋朝發(fā)展進程中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是推崇人文，重視文人的。蘇東坡正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一位出類拔萃的文人。他21歲中進士，被當時的宋仁宗皇帝作為“儲相”而加以儲備。當時的宰相歐陽修推崇蘇東坡的文才，說三十年后，人們只讀蘇東坡的文章，而不再會讀我歐陽修的文章了。在當時，宋朝的中央直管州、路。且朝廷大員到州、路任職的情況也很普遍。所以蘇東坡在朝廷的赫赫聲名，各州、各路無所不知不曉。也因為這個原因，蘇東坡到地方上哪個州，都倍受官民所推崇、所景仰。蘇東坡因“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后，當時的黃州太守徐君猷待蘇公如“骨肉”，便是一個佐證。所以蘇東坡在謫居黃州時，向徐太守君猷借權(quán)惠民能夠如愿以償，且大有其效果，也就不那么費解了。加之，蘇東坡在謫黃期間，創(chuàng)作出了“二賦一詞”等文壇上乘極品之作，其文才之高，更為人所仰慕。朝野上下，蘇東坡的影響力便是不言而喻了。非但如此，在佛教界莫不亦然。應(yīng)該說，蘇東坡在當時確乎是一位深孚眾望之人了。再者，蘇東坡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愛好，就是喜歡交游。他在交游中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些是朝廷的，有些是民間的，有些是和尚，有些是庶民，有些是讀書人，有些是雜流名士……在諸多的朋友中，有些尚屬兩肋插刀的朋友，如佛印、巢谷等。蘇東坡謫黃期間，正碰上鄂東地域流行瘟疫，治好這種瘟疫的“藥方”正是朋友巢谷傳給東坡的。一事當頭，朋友襄力，就可以化險為夷、化難為吉了。這樣的例子并非鮮見。再加上蘇東坡經(jīng)常與社會底層的民眾交往，眼路寬，耳路聰，對社會基層民眾所思所想、所喜所怨、所需所求、所愛所恨都比較了解，所以，蘇東坡在黃州、惠州、儋州等謫居之地，所做惠民之事，一般都是當?shù)卮嬖诘耐怀鰡栴}，都是老百姓所喜所愛、所需所求之事，同時也是州衙難以推脫之事，佛界樂為之事。蘇東坡在黃州期間所作的解決溺嬰棄嬰之事，治療傳染病之事;在惠州修建東西橋之事，為民減免稅費之事;在儋州教黎民使犁用鋤之事，興辦教育之事，等等，無一不是如此。由于蘇東坡才高超群、朋友相拱、深諳民心，因而他深孚眾望。又由于蘇東坡深孚眾望，因而他在其貶謫之地所舉惠民之事，往往能順行其道，獲得碩果。

蘇東坡在其貶謫之地，在其手無“寸權(quán)”的情況下，以其戴罪之身，作出如此之多、之大的惠民建樹，這一歷史的、閃光的陳跡，給人們特別給為官從政者，留有了太多、太大的思想空間，是很值得體鑒品味的。應(yīng)該說，這也是蘇東坡這位世界千年英雄、中國文壇巨擘給我們留下的一筆巨大的、富有深遠意義的文化遺產(chǎn)。

［1］林語堂.蘇東坡傳［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07.

［2］王水照.蘇軾［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02.

［3］吳仕端.惠州西湖藝文叢談［Z］.1983.

［4］儋縣文化館.蘇東坡在海南［Z］.1981.

［5］何學善.蘇東坡與黃州安國禪林［Z］.2010.

On Su＇s Thought and Methods in Benefiting the People in uncomplimentary Places

TU Pu-sheng
(Huanggang Polytechnic College，Huanggang 438002 Hubei)

Su＇s lifetime career is very hard，who has been banished to Huangzhou，Huizhou，Danzhou from middle age to old age.During his extremely difficult living conditions，he had no money and right，he tried his best to do good to local people.His thought and methods in benefiting the local people were respected by all of us，which supplying a reference for the later authorities，which is a great spiritual wealth worth mining.

Su Dong-po;Thinking in do good to people thinking;Art in benefiting the people

I206.2

A

1672-1047(2012)03-0011-04

10.3969/j.issn.1672-1047.2012.03.02

［責任編輯:郭杏芳］

2012-05-12

涂普生，男，湖北新洲人，研究員，黃岡職院原黨委書記，中國蘇軾研究學會副會長、黃岡市東坡文化研究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