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燕坤

(云南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031)

西方編纂殖民時期非洲史之邏輯特征

馬燕坤

(云南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031)

西方工業(yè)革命的啟動，使其將觸角伸向了非洲。同時也將自己對歷史的表述方式視作經(jīng)典，最終使非洲的歷史或史學中的非洲成了西方魂魄的附身。西方對非洲史的編纂，盡管從辯證唯物主義體系中確實可以導出一些革命性的原則，也可挖掘出某些能動性機制，但是在整個過程中卻不乏西方以雜色的觀點為非洲史提供標準的嘗試。非洲史官僚化與殖民化計劃攪合在一起，造成了在殖民者把歷史引入非洲之前其是沒有歷史的錯覺，最終塑造了西方史學對非洲歷史文化產(chǎn)生影響的事實。隨著非洲的紛紛獨立，在新的經(jīng)濟因素與政治結構的影響下，西方的非洲史學經(jīng)歷了一次轉(zhuǎn)變，進入了清點存貨的時代。

西方；殖民時期；非洲史

每一個民族和國家都有記憶自身歷史的自覺性，并在特定階段形成相應的抒寫范式。所憑靠的載體既包括對文字和紙張等技術的取用，也包括對口述、會意等傳統(tǒng)的沿襲。然而，此番迥異的載體，卻引發(fā)了西方與非西方間價值歧義的滋生。在近現(xiàn)代，當西方因工業(yè)成就而譽滿世界時，其對歷史的記憶手法也相應地被夸詡為科學的濃縮，而其他民族或國度，尤其像非洲這樣的以傳統(tǒng)脈絡來記憶歷史的地域，卻被置換在了西方的對立面。于是，西方以極大的信心，自命地擔負起表述非洲歷史的責任，最終卻使非洲的歷史或史學中的非洲，成了西方魂魄的附身。盡管此種境況確實難以保全徹底的積極性，但是就此作出考察，卻能發(fā)現(xiàn)西方世界對殖民時期非洲史的編纂，不僅是西方主導下時間經(jīng)歷的體現(xiàn)，而且也是史學家政治意志的凝聚。

一、西方編纂殖民時期非洲史之維度

有什么樣的理論，就會指導相應的實踐。理論是針對一定實踐的理論，實踐是由一定理論來理解的實踐。強調(diào)一方對另一方的從屬性，本質(zhì)上都不利于認識理論與實踐的同構關系。作為一對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范疇，理論與實踐始終是史學發(fā)展進程中的雙螺旋。然而，在史學發(fā)展進程中，理論與實踐卻發(fā)生了某種偏離。價值期待、政治欲望、發(fā)展訴求等，就是促使這種偏離產(chǎn)生的動因，結果導致歷史飽含了政治性和民族性色彩。盡管在這一過程中，歷史學家通過描述過去事件而達到了理想和目標，但卻是以政治方式來表達自身民族性的結果，塑造了史學的職業(yè)化趨勢。此種局勢，在西方殖民主義擴張過程中，卻被變本加厲地復制了。

很長時間以來，西方就在不同歷史階段形成了理解世界的相應模式。在跨越1000多年的古典史學進程中，西方以立意求真的精神竭誠探索歷史現(xiàn)象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與發(fā)展規(guī)律，將歷史的真實性與編纂的藝術性結合起來，成功地塑造了西方古典史學的品質(zhì)。進入中世紀，史學與神學緊密交叉，沖決了古典史學的邊界，“教會史首次打破了古典史學的循環(huán)史觀，第一次將歷史理解為進步。除此之外，它的普遍目的使歷史成為含義深刻的普遍歷史?！盵1](P91)

盡管對整個中世紀價值塑造評判不一，但是中世紀對歷史學之社會功能的搭建卻為近現(xiàn)代史學理性的型塑打下了基礎，這是符合時代的要求，也是對下一個時代的啟示。近現(xiàn)代，西方工業(yè)革命的世界性普及，使得歷史學家期待以更嚴謹?shù)姆椒ㄑ芯繗v史。職業(yè)化學術研究的發(fā)展與新興的民族主義隨之攪合在一起，西方站在“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角度，在形成對自身社會膜拜的同時，相應地制造了非西方受制于西方的事實，由此堅定人類“只有一種歷史——世界史，它的頂點是現(xiàn)代歐洲。只有歐洲才有權利和義務把它的文明帶往世界其他地區(qū)，因為它代表了進步的頂點”，[2](P84)并以拜物教的情感將自己標榜為這一進步的無可爭議的領導者和動力源，而最終卻威脅了非西方精神領域的獨立性。

自然科學的成就，始終是西方史學研究的參照,尤其是自然科學的邏輯同時是歷史研究采用的邏輯。這就注定了史學的發(fā)展是向自然科學的一種趨同，而不是分異,結果卻使西方推崇的“不可抗拒的和自然的‘發(fā)展’的信仰，阻礙了對于非西方社會歷史和文化本身及其特點的思考，而只是按照西方的準則來對它們進行判斷”。[3](P39)與此相適應，無論是能夠影響普通讀者的歷史寫作，抑或擅長運用某種歷史觀念的歷史學家，都一并被容納到一個統(tǒng)一的模式之中:人類歷史是從野蠻狀態(tài)開始，而以一個完全理性和文明的社會告終的單一進程。

在具體操作上，西方以所秉持的歷史觀和史學觀加劇著自己對非西方的表述責任。“突然之間，非西方社會同時喪失了歷史和它們的文化，它們的歷史被貶低為對于西方偉業(yè)的模仿，它們的文化則只剩下注定要很快消亡的殘余或者遺跡?！盵3](P39)與此同時，將認識與實踐分裂成兩個獨立的過程，并將從一個過程中得出的結論拿到另一個過程去檢驗的做法，第一次達到空前強度。

非洲作為卷入殖民深淵的大陸，儼然是西方史學進程中的一個注腳。近現(xiàn)代，其不僅因殖民遭遇而喪失獨立性，而且還失卻了編纂自身歷史的主體性。西方世界不僅為其工業(yè)革命找到支撐，而且還使自己變成了表述非洲史的主角。西方世界在獲得支配權的同時，非洲卻因此陷入困境之中。盡管西方與非洲不可避免地陷入對立矛盾中，但是這一情景卻締造了西方編纂非洲史過程中博弈性的歷史觀與史學觀。

二、西方編纂非洲史之邏輯特征

世界觀與歷史觀是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的，一定的世界觀影響著一定歷史觀的生成。西方的世界觀影響了他們對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關系問題的歷史觀。在西方的史學史進程中，盡管基督教曾潛在地制造了一種斷裂，但卻是對歷史精神的一種革命。西方借助自身發(fā)展思考與之對立的國度，并對其認識形成了直接的指點。西方編纂的非洲史構成了西方史學史的重要范疇。在歷史進程中探求什么，在某種程度上取決于西方史學家們的期待。西方在編撰殖民時期非洲史的過程中，由于抱著從非洲過去的歷史中尋找有用成分以證明殖民主義的合理與合法的態(tài)度，致使得這種出自西方學者之手的史作成了脫離非洲背景或唯物史觀的產(chǎn)物，并最終形成對非洲的誤讀甚至教條主義理解的結果。

很長時間以來，西方編纂殖民時期的非洲史作品對于人們了解非洲，或通過了解歷史來定位非洲都產(chǎn)生了影響。不過，這一時期的史學家們在方法論上都有著精深造詣，甄別史料，確保真實性。史學家通過對主題選擇和敘述策略表達思想傾向，達成所希望的寫作意圖。然而，歷史學家卻難以回避史實與史論之間的張力，如何在“史”與“論”之間獲得平衡，成為西方史學家編纂非洲史進程中的棘手問題。究竟是以一種獨立類型加以闡述，抑或以基礎研究形式而形成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教條，一直是史學家的困惑。但是，對文化傳統(tǒng)和國家政治的忠誠，卻很難使西方史學家在編纂非洲史過程中脫掉緊身衣，而給研究對象留下充?？臻g。

（一）“政治武器”的歷史 西方編纂非洲史，在針對殖民時期的內(nèi)容上格外有趣。整個殖民主義時期，為了對非洲達到很好了解，西方需要對非洲作出考察。職業(yè)化地批判史料與精確的歷史敘述，以及“不偏不倚”的歷史作品成了他們的期待。顯然，以此能夠達到洞察過去、教導現(xiàn)在和警醒未來之目的。畢竟，歷史與政治是有干系的，“歷史是政治武器”，[4](P158)而且“歷史必須是‘工具性的，以解決當前的(理論)問題，或確定當前的行動綱領’”。[5](P72)

西方在編纂殖民時期非洲史的過程中，將這一切淋漓盡致地展示了出來。英國伯明翰大學非洲史教授J·D·費奇在《西非史簡編》中，以維護殖民主義為出發(fā)點，將奴隸貿(mào)易視作是有助于西非經(jīng)濟發(fā)展的源泉:“過去如果沒有把大量黑人販運到美洲去，今天在西非某些部分已經(jīng)明顯的人口壓力就會更加厲害和更加普遍”，并將奴隸貿(mào)易的罪惡轉(zhuǎn)移到非洲自身，“英法等帝國主義國家……是反對販賣奴隸的，而非洲本地國家倒是奴隸貿(mào)易的禍首?！盵6](P1)同樣，西方史學家還認為，殖民奴役也是非洲本身招致的。佐伊·馬什和G·W·金斯諾思在《東非史簡編》中，明示了“非洲的奴隸制度和奴隸貿(mào)易，主要應歸咎于非洲人自己?！盵7](P1～2)而即便非洲人具有抵抗精神，也不是歷史條件決定的。法國歷史學家夏爾—安德烈·朱利安在《北非史》中就“把柏柏爾人在抵抗迦太基和羅馬帝國侵略時所表現(xiàn)的堅強不屈的精神，強調(diào)是由于‘地理條件’所致”。[8](P2)同樣，英國歷史學家廷德爾在寫作關于“中非聯(lián)邦”的《中非史》時，也是從英國殖民主義是開拓者的角度來敘述西方和中非的關系，認為西方與非洲的遭遇是“文化沖突的反映”，中非的殖民化過程即是中非的文明化過程，殖民統(tǒng)治儼然“結束了部落之間的戰(zhàn)爭和擄掠，遏制了奴隸貿(mào)易”，殖民主義用火和劍剝削殖民地的歷史是“文明”之旅中的不可替代品，而對于南羅得西亞等地的種族隔離和歧視，卻是“為了達到發(fā)展經(jīng)濟的目的?！盵9](P1～2)法國歷史學家路易·約斯在《南非史》一書中也極力為殖民壓迫和掠奪陳辭，“他提出所謂‘積極的’種族隔離，美化種族主義統(tǒng)治”，認為“英、荷殖民主義者‘拯救’了黑人。”[10](P1)歷史學家甚至也意識到征服非洲的艱難，比如法國歷史學家加布里埃爾·埃斯凱寫作阿爾及利亞歷史，就是迫于這樣的感受，即“征服阿爾及利亞該是一項長期的、代價高昂的工作。一個勝利者總得迫使戰(zhàn)敗者接受他的統(tǒng)治，對已征服的土地行使征服者的權利?！盵11](P5)

歷史作為“例證”的來源，顯然以言之鑿鑿的敘述減輕了權力與道德之間的緊張關系，卻脫離不了政治性傾向。歷史寫作與政治和權力的聯(lián)手成為西方編纂殖民時期非洲史的一個套路。同時，這也是西方將認識與實踐當作兩個獨立過程的結果。西方將從自身社會得出的結論拿到非洲去驗證，“即歐洲人比其他別的民族更適宜于治理世界和開發(fā)資源?！麄兊臋嗔拓敻蝗找嬖鲩L，乃是他們處置和管理他們的事務的卓越的方式方法所取得的結果和正當?shù)膱蟪??！í毸麄儾盼沼腥祟愡M步的鑰匙……在非洲，特別是西非的事件中，一系列因素導致了這些歐洲人的優(yōu)越感的增強”，[6](P385～386)“并把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為看成是文明的‘自我表現(xiàn)’的自然形態(tài)”。[12](P2)在此，所折射出的是西方在非洲制造出的敵對行為及生存困境，使得對非洲人才是歷史主體的價值銷聲匿跡。

總之，西方對殖民主義時期非洲史的編纂是“發(fā)現(xiàn)”或“指出”業(yè)已存在的歷史現(xiàn)象，并借助歷史來證明其中心主義合理性的體現(xiàn)，這種證明功能被廣泛地用來服務于西方國家的利益訴求。鑒于歷史研究限于對過去之部分而非關于所有恢復的探索，那么在只有部分非洲歷史材料被保留下來的情況下，西方史學家只好在頭腦中對其余部分進行構想。這種對過去的當前痕跡進行的知識創(chuàng)建，卻成了一部為殖民主義開脫的辯護史?？梢哉f，西方對非洲史的編纂完全應西方政治經(jīng)濟所需。正如意大利學者克羅齊所言：“當生活的發(fā)展逐漸需要時，死歷史就會復活，過去史就會變成現(xiàn)在的?！盵13](P13)顯然，唯有興趣和要求才是促使西方創(chuàng)作非洲過去的動力。西方的非洲史家努力將過去熔鑄在現(xiàn)代中，杜撰了歷史寫作與政治生活的共犯關系，創(chuàng)造出過去和現(xiàn)代之間表面的連續(xù)性，找到了歷史當中有益的政治教訓并使自己成為道德榜樣。

（二）“夾生”的客觀主義史 在西方背景下，自然科學的“科學性”啟發(fā)了史學，史學家對“客觀性”的追求儼然是“科學”概念的代名詞?！霸谖鞣?，19世紀被稱為歷史學或歷史學家的世紀，崇尚‘客觀主義’的德國‘蘭克學派’的影響遍及歐美諸國，歷史學得到充分的發(fā)展。”[13](P9)盡管其所主張的“超然的、不偏不倚的‘客觀主義’，鼓吹撰寫歷史時應做到‘如其實在所發(fā)生的情形一樣’”，本質(zhì)上“這實際上是做不到的”，[14](P12)但是以發(fā)現(xiàn)和陳述事實為旨歸的客觀主義史觀還是被奉為了圭臬。鑒于西方史學上新科學主義——客觀主義史學——的問世，西方學者同樣試圖在非洲史編纂上呈現(xiàn)出“科學性”。在西方學者看來，對于像非洲這樣的異趣于自身的對象進行寫作，同樣期待出自其手的非洲史能讓處于對立面的非洲接受。顯然，這既能創(chuàng)造出非洲史作為時間經(jīng)歷科學的存在，也能彌補純粹實證主義的單一內(nèi)涵。然而，在這種良好期待的背后，西方學者在根據(jù)所經(jīng)歷事件留下的痕跡中，對非洲過去做出考察時，卻使西方學者追捧的客觀主義史學難免失卻本真態(tài)，變成了科學主義的偽史。

西方學者在對非洲史的寫作上，某種程度地秉持了客觀主義立場，支持了實證主義的解釋路徑。路易·約斯的《南非史》概括地介紹了南非從1652年到1965年三百多年的歷史。佐伊·馬什、G·W·金斯諾思的《東非史簡編》敘述了烏干達、坦噶尼喀、桑給巴爾和肯尼亞的歷史。由于這幾個國家同為英國的殖民勢力范圍，作者承認了殖民主義者對奴役對象的一致性作為，全局地對這些國家遭遇的共同性問題(如販奴、傳教、探險、瓜分等)給予關注。廷德爾的《中非史》一書，以比同時期其他書籍豐富的文字和圖片資料，敘述了中非聯(lián)邦這一地區(qū)自舊石器時代至十九世紀末的歷史和淪為英國勢力范圍的過程以及中非聯(lián)邦成立前后各國政治、經(jīng)濟、教育、衛(wèi)生的發(fā)展情況。J·D·費奇同樣在《西非簡史》中圖文并茂、簡明而系統(tǒng)地敘述了自古以來西非各國的歷史及發(fā)展進程。夏爾—安德烈·朱利安在《北非史》中以廣泛的資料，按照編年史的程序敘述了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三個國家的地理條件與歷史發(fā)展，并對柏柏爾人深懷同情，不同程度地承認了柏柏爾人反對異族侵略的過程。特別是在該書的第二卷中，朱利安還著重敘述了歐洲幾個資本主義國家逐步向地中海南岸擴張的事實，揭露了英國、法國、西班牙和葡萄牙利用馬格里布各國內(nèi)部分裂的機會，千方百計地進行軍事侵略和經(jīng)濟侵略的過程。由此自詡“‘自從被瓜分以來，非洲所享受到的和平、健康與財富，其程度較過去為大?！侵薜闹趁竦鼗瓕Ψ侵奕撕蜌W洲資本主義國家都是有利益的”。[7](P1～2)由此，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西方歷史學家們是在錯綜復雜的歷史和現(xiàn)實面前，根據(jù)所掌握的材料，寫出了非洲這一時期的輪廓。在這一過程中，將史學的科學性與西方性統(tǒng)一起來，賦予非洲史學以客觀精神，并使史學家所秉持的從遺留物中呈現(xiàn)過去的真實事實和事件的原則得到了公認性檢驗。無可置疑，在西方人寫就非洲史的過程中，確實存在著客觀歷史主義的關懷，但是這種由西方代筆的非洲史，由于并非是依照非洲自身的資格、原因和主張來呈現(xiàn)的，因而難免使其客觀主義品質(zhì)面臨萎縮的危險。

（三）精英人物的神化史 隨著西方對非洲奴役的加劇，甚至西方學界也普遍認為，人類歷史是與西方人相伴而生的。這一方面是西方持有白人優(yōu)于其他種族看法之故，另一方面還在于西方視野中歷史觀與文明觀相得益彰之由。像非洲這樣的地域，恰恰就是西方學者塑造和幫助敘述歷史的對象?？梢?，西方學者在捍衛(wèi)自身文明理念的同時，卻置非洲的進步觀念于不顧，將非洲歷史肆意貶低為“暴力”存在，并將其拆分為一堆“低級趣味的逸事”。結果讓所呈現(xiàn)的非洲史看上去像是孤立的群體或個體們的活動或者著述的集合體，而西方自己卻被當作精英人物，并被嚴重神化了。

在一系列非洲史中，西方儼然對精英人物作了刻畫，但這些精英人物卻不是非洲人自己。P·E·N·廷德爾在《中非史》中“不僅替?zhèn)鹘淌?、探險家等等為知名主義打先鋒的西方人辯解，而且為之歌功頌德、樹碑立傳”，[9](P2)對英勇的非洲人卻否認并貶低。廷德爾“在敘述英國在中非建立殖民統(tǒng)治時，宣揚進行抵抗的酋長只能以失敗告終，卻把屈膝投降的酋長說成是識時務的開明人物?！盵9](P2)夏爾—安德烈·朱利安在《北非史》中雖對柏柏爾人領導的起義抱有同情，但卻以不少篇幅盛贊當時代表羅馬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奧古斯丁。艾倫·伯恩斯憑借其在尼日利亞英國殖民政府供職二十多年(1912年～1934年)的經(jīng)歷及之后擔任洪都拉斯總督、黃金海岸總督、英國駐聯(lián)合國托管理事代表等職寫就的《尼日利亞史》，就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不僅直接參與鎮(zhèn)壓尼日利亞人民的運動，而且還以高人一等的精英人物形象，時時處處標榜出引領歷史方向的氣勢。在此，艾倫·伯恩斯試圖以個人的名義來張揚西方文明的典范效應，而將尼日利亞這樣的缺乏現(xiàn)在形態(tài)的歷史寫作傳統(tǒng)的地域中的人們當作是沒有真正意義受文明感化的野蠻人。而西方人自己，只要輕輕用功，就能為在這樣的連粗糙節(jié)選本都不曾有的國度建構起有價值的歷史。美國的道格拉斯·惠勒和法國的勒內(nèi)·佩利西埃在《安哥拉》一書中，對1835年～1836年的海軍和海外部長薩達班代拉侯爵大加贊賞:“這個卓絕的葡萄牙領袖認為，在葡屬非洲廢除奴隸貿(mào)易和最終廢除奴隸制是經(jīng)濟發(fā)展所必需的先決條件。但是，在既無農(nóng)業(yè)又無工業(yè)的安哥拉，什么收入能替代奴隸貿(mào)易呢?他的答案是一個從兩方面增加新收入的計劃:向非洲人增加稅收和在安哥拉的港口增加關稅收入。為了開辟新的收入來填補舊的但現(xiàn)在已是非法的奴隸貿(mào)易所留下的空白，他計劃擴大葡萄牙在安哥拉，實際是在所有葡屬非洲的主權?！盵14](P111)

與此同時，寫作非洲史的作者還往往將自己看成是第一個填補空白的人物。當約翰·賴特1965年到達的黎波里時，他“想找到一本利比亞史而沒有找到，雖然有些有用的書是買得到的，如海恩斯論述的黎波里塔尼亞古代習俗，伊萬斯·普里查德論述薩努西教團，哈杜里論述現(xiàn)代政治演變，以及庫巴爾論述石油工業(yè)等著作。后來到市政府、古代文物館、意大利文化學會、英國文化委員會以及一些石油公司的圖書館去多方尋找，發(fā)現(xiàn)我所想要的那種書顯然并不存在，至少沒有用歐洲文字寫的。因此，我就決定自己來寫一本。”[15](P1)顯然，作者決定寫的這一本才是他期待的，或許也是西方所期待的。也有學者注意到世界史中沒有兼顧非洲而造成的殘缺，法國史學家羅貝爾·科納萬指出:“古典的歷史教學更是狹隘地局限于地中海和歐洲，海外各民族，特別是黑非洲……至今仍被排除在這種所謂世界史之外”，[16](P1)由他寫就的《多哥史》明顯就是一個填補空白的貢獻。佐伊·馬什和G·W·金斯諾思甚至認為，非洲的殖民化“也是非洲運道好，每一個階段，每一個任務，都找得到杰出的人物。所以，非洲殖民地化的歷史，通過少數(shù)幾個人的列傳，幾乎就可以交代清楚?！盵7](P1～3)這儼然是一副實踐的人道主義風范。為了對抗非洲的墮落，西方的非洲史家以宣揚西方英明者的高風亮節(jié)為渠道，即便目睹了非洲的困境，也“還只是限于單純地報道一些王朝的興旺更迭”，卻“不能深刻分析這種希望更迭的實質(zhì)?！盵8](P2)

這種以突出某類人物的實踐地位及把歷史當做人們隨之所欲的唯意志論的做法，顯然會否定歷史規(guī)律。英雄和偉人的事跡就是正面歷史，而非洲的落后、野蠻和貧窮則相應地是反面歷史。這一過程中，歷史學家與西方統(tǒng)治集團結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達到鼓吹西方政綱的目的，結果卻使史學家作為一個團體的組織性遭到破壞，受到歷史的愚弄，學科意圖與科學本質(zhì)格格不入。總體上說，盡管這些人物確實有著天才般的創(chuàng)造，但是“這個發(fā)展進程的結構還是不能用這些特殊人物的活動來加以說明的。就歷史上的英雄作為事變性或事變創(chuàng)造性的人物這個意義來說，他們并不是這種英雄，因為對于那些與他們的姓名連結在一起的發(fā)現(xiàn)事業(yè)，這些個別人物并不是絕對必要的因素?！盵17](P25)非洲的歷史，顯然不是這些英雄人物就能簡單替代的模式，他們僅是一些色彩鮮明的偶然事件的奉承者。這種做法可認定就是一種反歷史，它否定了非洲的主體性及其歷史的延續(xù)性。

（四）西方人在非洲的活動史 為了能使非洲歷史能在制度、文獻和教育上得到發(fā)展，西方有足夠理由去呈現(xiàn)西方在非洲史上的主體性。在西方學者看來，在撰寫歷史時，一切都依賴于用以支配選擇的原則……一切歷史必然是從當前的立場出發(fā)來撰寫的；歷史就是當前被看作重要的那些東西的歷史”，也“正是歷史學家自己現(xiàn)時中的那些衡量重要性的標準和價值觀取向確定了什么東西值得選?！盵5](P72)在此理念熏染下，在一些西方學者眼里的非洲史，儼然是一部西方人在非洲的活動史。其實，即便西方人自己也毫不懷疑地承認其在其他國度歷史中的角色:“在那些冠以世界史名稱的最優(yōu)秀的叢書里，提供給我們的不過是一種歐洲的和在世界各地的歐洲人的歷史。”[16](P1)這個本為提升作品價值的做法，卻隱射出了歷史以來關于非西方史的作品不過是歐洲人的活動史。J·D·費奇《西非簡史》(1969年第三版)以極大篇幅敘述了“歐洲人在西非地區(qū)的重大活動。”[16](P1)佐伊·馬什和G·W·金斯諾思合著的《東非史簡編》，“所說是通史，大部分寫的還是東非殖民化的全過程?！盵7](P1)又如，在《尼日利亞史》中，只有少量篇幅關注其自然、氣候和人口，而三分之二的內(nèi)容卻是關于奴隸販賣、殖民地征服與管理等等。這些內(nèi)容體現(xiàn)了尼日利亞史不過是歐洲人在此的殖民史。這樣的體現(xiàn)西方人在非洲活動史的作品，是停留在對西方殖民主義直接經(jīng)驗的滿足上，其注意力不過集中在西方作為主體使非洲受制于其的過程。西方人之所以調(diào)查、分析并寫作這些歷史的目的在于訓導和啟迪，最終使西方的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達到完全交融。

與此同時，西方史學家們也注意到寫就非洲史應具有與其他地區(qū)形成比較的方法論。佐伊·馬什和G·W·金斯諾思在寫東非史時，顧及到“東非并不是與世界各國不相往來的一個孤立的區(qū)域，東非同非洲大陸其他地區(qū)之間也絕非隔著一道神奇的屏障，所以我們要估價東非的發(fā)展意義如何，就必須把眼界放開，特別要聯(lián)系非洲其他地區(qū)來看?！盵7](P1)可見，“一個緩慢的被征服者的歷史，就是某種形式的對照、反抗，其所針對的是一個快速的征服者們的歷史。”[4](P166)盡管在此所倡導的是比較的科學方法論，但卻展示出非洲史的呈現(xiàn)不過是相對于另一個存在的體現(xiàn)，是西方反襯優(yōu)勢與體現(xiàn)自我崇高的參照物。客觀地說，非洲人的主體性與其存在方式、創(chuàng)造性與規(guī)律性的辯證結構，是理解非洲發(fā)展觀、世界觀和認識論的基礎。但在西方學者眼中的非洲，對此卻被簡單否定了。西方與非洲實踐活動的分裂是異化必然出現(xiàn)的基礎，非洲史不過是應景之物。西方所編纂的殖民時期的非洲史不過是殖民主義有機聯(lián)系的系統(tǒng)構成。

總之，西方學者對非洲史的編纂，盡管從辯證唯物主義體系中確實可以導出一些革命性的原則，也可挖掘出某些能動性機制，但是在整個過程中卻不乏西方以雜色的觀點為非洲史提供標準的嘗試。非洲史官僚化與殖民化攪合在一起，給人們造成了在殖民者把歷史引入非洲之前是沒有歷史的錯覺，最終塑造了西方史學對非洲歷史文化產(chǎn)生影響的事實。隨著非洲的紛紛獨立，在新的經(jīng)濟因素與政治結構的影響下，西方的非洲史學進入了清點存貨的時代，史學家們在政治與史學的關系上更愿意做一名改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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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ical Features of African History of Colonial Period Compiled by the West

MA Yan-ku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Yunnan,650031)

The dindustrial revolution impacted Africa greatly.The west considers its own expression of history as classics,which makes African history or Africa in history westinized.Bureaucratism is mixed with colonization in Africa,which produces a false impression that Africa has no history before colonists came.As African countries became independent,influenced by new economic factors and political structure,African history has gone through a change,entering a time of stock-taking.

the west;colonial period;African history

K400

A

1674-0882(2013)05-0015-06

2013-08-21

2013年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2013Y377)

馬燕坤(1978-)，女，云南昭通人，博士，副研究員，研究方向：非洲研究。

〔責任編輯 趙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