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媛媛

(商丘職業(yè)技術學院，河南 商丘 476000)

睢縣地處河南省東部，隸屬于商丘市。 根據賀巍《中原官話的分區(qū)》的劃分，睢縣方言屬于中原官話的商埠片[1]136。本文主要討論睢縣方言程度副詞的主觀性與主觀化。

睢縣話的程度副詞主要有“歇、將、很、太1、太2、怪、可、最、多、夠、還、死，將將兒、緊緊、略微、略許、過于、有點兒、歪兒好兒、正好兒”等。與普通話相比，在詞形與用法方面，有的完全相同，有的部分相同，有的完全不同。

一、程度副詞的主觀性

在漢語中，副詞是一個特殊的類，半實半虛，大多是由名動形實詞虛化來的，“與漢語副詞相關的虛化機制大致包括既相互聯系，又相互依存的四個方面：結構形式、語義變化、表達方式和認知心理?！盵2]344在這個虛化的過程中，隨著實詞意義在使用過程中的轉化及其相互影響，副詞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主觀性，程度副詞更是如此。

主觀性是“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3]268

程度副詞表示程度，同樣的程度，不同的人在同樣的場合可能會有不同的認識，同樣的人在不同的場合也會有不同的認識。

有些程度副詞在表義時帶有或強或弱的感情色彩，如：“歇、將將兒、緊緊、太1、太2、怪、可、多、夠、還、死、過于”等。它們與單純地表示程度義的程度副詞不同，這類程度副詞有主觀評議的意思，表達的是一種主觀的態(tài)度。

二、程度副詞的主觀化

主觀化是指語言為表現主觀性而采用相應的結構形式或經歷相應的演變過程，它既是一個共時的概念，又是一個歷時的概念，語言中的韻律變化、語氣詞、詞綴、代詞、副詞、時體標記、情態(tài)動詞、詞序、重復等手段都可以用來表達情感。本文主要是從共時的角度來考察，睢縣方言程度副詞主觀化的方式主要有“聲調不同、重音、重疊、重復、后加語氣詞”等。

(一)聲調不同

在睢縣方言里，聲調不僅具有區(qū)別意義的作用，有時說話者的感情還可以通過程度副詞不同的聲調來表達。

1.太1[th?31] 、太2[th?24]

普通話中，程度副詞“太”有兩個意義：程度高、程度過頭，沒有讀音上的區(qū)別。睢縣方言中，太1、太2分別表示程度高與程度過頭，二者聲調有區(qū)別。

A.太1[th?31]

“太1”表示程度高，是絕對程度副詞(也就是不可以進入具有明確比較項的句法環(huán)境)中程度最高的。它后面的中心語可以是褒義、貶義、中性。中心語是褒義的謂詞或謂詞性短語時，表示贊嘆；是貶義的謂詞性詞語時，表示抱怨、責備；中心語是中性詞時，表示感嘆。后面一般有語氣詞“啦”。

(1)你這布織嘞太好看啦，教教我吧。

(2)他辦嘞那叫啥事哎，太惡心人啦。

B.太2[th?24]

“太2”也是絕對程度副詞中程度最高的。后面的中心語可以是褒義、貶義、中性的詞或短語。如果是貶義的詞語，就表示貶義的程度高。不過即使是褒義或中性的詞語，說話人認為這種程度超過了心理預期，那么也就變成了不好的事情。如：

(3)你說這個媒那都合適，就是小妮兒長嘞太齊整啦，俺家籠子小，怕裝不住啊。

例(3)的“齊整”是個褒義詞，一般是說女孩兒好看，但在這里，說話人認為“齊整”得過頭了，成為這次介紹對象不能成功的原因，那么“齊整”也就變成壞事了。

如果“太”后是同一個詞語，“太”念不同的聲調時表達的意義與感情色彩不一樣，具體該是哪一種聲調，要根據語言環(huán)境來決定。如：

(4)他家嘞小閨妮兒長嘞太白啦。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女孩長得白是優(yōu)點，如果是太1，就是一種感嘆，但如果是太2，那就是白得過頭了，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不健康。

二者聲調不一樣，后者帶有強調的意思。

程度副詞“緊/緊緊”只能用在方位名詞前面，大致相當于普通話的“最”。如：

(5)緊/緊緊南邊兒是俺家嘞棒子地(玉米地)。

(二)重音

重音一般有突出、強調的作用，在睢縣方言中，有的程度副詞是否重讀所表程度深淺不同，語氣也不相同。

這個詞的本字不清楚，我們這里用的是一個同音字。

睢縣話里，這個詞的使用頻率很高，可以用在性質形容詞、心理活動動詞、非動作性動詞短語之前，表達一定的感情色彩。如果與語氣詞“嘞”搭配，“歇”不重讀，前邊加不加“還”都行，不過，跟不搭配語氣詞“嘞”的結構相比，程度有所降低，如：

(6)她家嘞小孩吃嘞都歇胖。

A.結構相同

如果“歇”出現在相同的語言環(huán)境中，重讀時，所表程度較深，帶有感嘆的語氣；不重讀時，程度較淺，沒有感嘆的語氣。如：

(7)他長嘞歇排場(帥)。

B.結構不同

a.“歇+被修飾詞語”

在這個結構中，“歇”的讀音如果比句中其他詞語重，表示的程度較深，帶有感嘆的色彩，如果“歇”不重讀，程度就淺一點兒，沒有了感嘆色彩，如：

(8)他辦事兒歇周到，俺莊兒誰家有喜憂事兒都找他當大總。

b.“(還)+歇+被修飾詞語+嘞”

在該結構中，“歇”讀音比句中其他詞語輕、短，所表程度有所降低，如：

(9)這個活兒看著簡單，真做起來(還)歇麻煩嘞。

這種結構的句子，一般表示意義的轉折。

2.可[kh 24]

睢縣方言的“可”表示的程度較高，帶有主觀色彩。在句中重讀與否，表示的程度與意義都不相同?！翱伞庇糜诟袊@句時，句末一般要有語氣詞“啦”。如：

(10)她嘞裙子可時樣(時髦)啦。

(11)他莊嘞地可多啦，一個人合一畝半。

(12)他家嘞事兒可煩人啦，你白摻乎啦。

重讀比不重讀程度要深，重讀時帶有突出、強調的意思，感嘆的語氣比較強烈。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可”的中心語如果是褒義的，說話人表達的就是積極情緒，如例(10)；如果中心語是貶義的，說話人表達的就是消極情緒，如例(12)；中心語如果是中性的，說話人要表達的情感要根據語境來確定，如例(11)，光看這一句話，感情色彩不明顯，我們只有把它放在更大的語言環(huán)境里才可以，如：

(13)他莊嘞地可多啦，一個人合一畝半，見嘞糧食打著滾兒都吃不完。

這句話里說話人認為土地多是好事兒。

(14)他莊嘞地可多啦，一個人合一畝半，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啦，老年人咋也種不完，都荒啦。

這里的說話人認為土地多是不好的事情。

睢縣話中的“很”也可以作狀語，但與普通話不同，它只出現在“不+很+ VP/A”這種結構里，所表示的程度不深，“很”不重讀。如：

(15)他長嘞不很白，有點兒黃米色兒。

睢縣話中的“很”也可以作補語，只是在作補語時，一般要重讀，表示程度高。睢縣話還有一種表示程度高到極致的說法，就是重復“嘞很”，這時后一個“很”一定要重讀。如：

(16)我嘞飯香嘞很嘞很，能把你香暈。

采用這種結構表示程度高的一般是小孩兒或女性。

(三)重疊

重疊包括構詞重疊與構形重疊，構詞重疊是組成新詞的一種構詞方式，構形重疊是通過重疊表示某種語法意義的一種變化形式。這里說的重疊是構形重疊，主要有：將——將將兒、緊——緊緊。

睢縣方言中，這兩個詞表示的程度都低，只是勉強達到某種程度，但二者相比，重疊以后的程度更低。如：

(17)這一鍋飯將/將將兒夠俺幾個吃。

2.緊、緊緊

“緊緊”比“緊”程度更深，語氣也不同，重疊后有突出、強調的作用。前邊的例(5)也可以說明這個問題。

(四)重復

重復與重疊不同，它是一種修辭手段。程度副詞重復以后在程度上有所加深，在語氣上表示強調。

1.很

睢縣話中，“很”作狀語、補語，在作補語時可以重復，重復以后程度加深，有強調的語氣，如例(14)。

2. 可

睢縣話中，“可+中心語”可作謂語、補語，一般要在后面加語氣詞“啦”。在充當謂語、補語時都可以重復，重復時要在中心語后、“啦”前加“嘞”，表示程度更深，有感嘆的語氣，第一個“可”要重讀。如：

(18)他薅草薅嘞可快可快嘞啦，我咋都攆不上他。

(五)后加語氣詞

睢縣話中，有些程度副詞與被修飾詞語后面加不加語氣詞所表程度、語氣都有一定的區(qū)別，如：歇。

中心語如果是褒義詞，不加語氣詞“嘞”，程度較深，加“嘞”程度較淺；加“嘞”語氣比較舒緩。如：

(19)她說話歇和到和氣(嘞)。

中心語如果是貶義詞，不加語氣詞“嘞”，程度較深，加“嘞”程度較淺；加“嘞”貶義的色彩減弱。

(20)這事兒歇麻煩。/這事兒(還)歇麻煩嘞。

不帶“嘞”時，“歇”重讀不重讀都行，只是重讀時程度較高。帶“嘞”時“歇”不重讀，前者相比，程度較低。

三、結語

除了程度副詞，有些其他副詞也具有主觀性，我們將另文研究。

[1] 賀 巍.中原官話分區(qū)(稿)[J].方言，2005(2).

[2] 張誼生.現代漢語副詞研究[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0.

[3] 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與“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