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 張力為 張連成
摘要:運動員挑戰(zhàn)一威脅狀態(tài)理論(Theory of Challenge and Threat States in Athletes,TCTSA)認為:挑戰(zhàn)狀態(tài)下,運動員自我效能感、控制感較高,持有趨近式的成就目標,生理反應和情緒體驗相對積極,競技表現較好:威脅狀態(tài)下,運動員自我效能感、控制感較低,持有回避式的成就目標,生理反應和情緒體驗相對消極.競技表現較差。已知自我效能感和動機對運動員的自我控制有影響,因此,挑戰(zhàn)狀態(tài)可能有助于提升運動員的自控能力,威脅狀態(tài)則可能對運動員的自控能力有害。未來的研究應進一步驗證兩種狀態(tài)對運動員自控能力和競技表現的影響,尋找有效途徑幫助運動員激發(fā)挑戰(zhàn)狀態(tài),以提升自控能力和競技表現。
關鍵詞:運動員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理論;自我效能感;自我控制;競技表現
1 引言
競技運動的特點就是不斷地向運動員提出許多超常的需求(Demands)(Jones,1995),如:更高、更快、更強等。競技運動員的生活則可以看作以下兩個過程:1)通過日常訓練儲備特定技能,以滿足上述需求的過程;2)成功應對由競賽情境、媒體輿論等方面造成的超常壓力(如,劉翔在近兩屆奧運會上身披的1356號,有背負13億中國人,56個民族之說),并在比賽中,比其他競爭對手更加完美地發(fā)揮這些技能,最終滿足上述需求,獲得比賽勝利的過程。張力為對運動隊的生活做過如下總結:“比賽,準備比賽!”(個人交流,2012年6月8日)。而比賽的過程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對于運動員而言,獲得比賽的勝利,意味著必須合理地應對巨大的競賽壓力,有效地降低或避免賽前、賽中的緊張、焦慮等負面情緒對自身運動技能發(fā)揮的不利影響,使自己保持在適中的喚醒水平,清醒地意識到合理的競賽目標,讓自己以理想的方式(或流暢狀態(tài))實現預期的行為表現(孫擁軍,張力為,吳秀峰,2009;Cerin&Barnett,2011;Tsopani,Dallas,&Skordilis,2011)——追求理想的競技表現(peak performance)。在該領域,心理學工作者已獲得了較為豐碩的理論成果,如:倒u曲線、心境狀態(tài)剖面圖、多維焦慮理論等與運動員競賽心理有關的理論。
認知評價是情緒的產生和調節(jié)過程的重要環(huán)節(jié)(Arnold,1970;Folkman,Lazarus,Dunkel-Schetter,DeLongis,&Gruen,1 986;Lazarus,Opton,Nomikos.&Rankin,1965;姜媛,白學軍,沈德立,2007;),而在應對競賽壓力及其引起的負面情緒時,認知評價無疑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原琳,彭明,劉丹瑋,周仁來,2011),正如《哈姆雷特》中的臺詞所說“…there is nothing good or bad.but thinkinzmakes it so…”(世上本無好壞,只是思想使然。作者譯)。Jones及其同事(Jones,Meiien,McCarthy,&Sheffield,2009),針對競技情境提出的運動員挑戰(zhàn)一威脅狀態(tài)理論(Theory of Challenge and ThreatStates in Athletes,TCTSA),從認知評價的角度出發(fā),綜合了運動員的生理、情緒反應,動機模式、目標設定等各因素同競技表現的關系,詳細描述了賽前、賽中運動員對競賽的評價對其競技表現的影響過程。
本文首先將介紹TCTSA理論(Jones,2009)的主要內容,在此基礎上分析該理論與已有的競賽心理理論的異同,然后分析TCTSA理論與運動員自我控制之間的關系,最后將圍繞運動員應該如何應對比賽,提升自我控制能力及競技表現等問題進行討論。
2 運動員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理論
TCTSA理論綜合了三個已有模型——挑戰(zhàn).威脅的生理心理社會交互作用模型(Biopsychosocial Model of Challenge and Threat,BPS)(Blascovich&Mendes,2000)、適應比賽方式模型(The Model of Adaptive Approaches to Competition)(Skinner,&Brewer,2004)和非利即害的競賽狀態(tài)焦慮模型(The Debilitative and Facilitative Competitive State Anxiety Model)(Raffety,Smith,&Ptacek,1997),并在三個已有模型的基礎上進行了擴展,更加詳細地探討了:為什么運動員把即將進行的比賽視作威脅或挑戰(zhàn);不同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是如何在心理和生理上對比賽進行相應反應的:不同狀態(tài)是如何影響后續(xù)競技表現的(Jones et al.,2009)。
2.1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及其決定因素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實質是一種動機狀態(tài)(Motivational States),反映了運動員身處對自身具有意義的環(huán)境中時,在認知、情緒及生理層面上對環(huán)境進行反應的過程(Blascovich&Mendes,2000)。
TCTSA理論的基本假設是:運動員對即將進行的比賽有一種二分式的評價,或視其為挑戰(zhàn)(相對積極的評價),或視其為威脅(相對消極的評價)。當運動員視比賽為挑戰(zhàn)時,即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反之,當運動員視比賽為威脅時,即進入威脅狀態(tài)。整個評價過程基于運動員對任務需求(demands)和自身資源(resource)的評價與比較。對需求的評價包括對環(huán)境中的:1)危險性的感知(pereeption of danger);2)不確定性(uncertainty)的評價;3)需要付出的努力(required effort)的評價。在BPS模型中,對資源的評價包括自身的技術、知識、能力、人格因素以及外部支持等(Blascovich,Mendes,Tomaka,Salomon,&Seery,2003)。TCTSA將其概括為:1)自我效能感的評價;2)控制感(perception of contr01)的評價;3)目標定向(goal orientation)。當運動員感知到的資源大于需求時,則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大;當感知到的資源不足以滿足需求時,則更有可能進入威脅狀態(tài)。對資源的評價往往左右著運動員身處何種狀態(tài),自我效能感、控制感、關注點和目標設置是運動員身處何種狀態(tài)的重要標志(Jones et al.,2009)。
自我效能指對自己能否完成某項任務的判斷和信念,主要來源于過去的成就、他人的經驗、言語勸說和生理狀態(tài)。另外,情緒狀態(tài)以及表象經歷也可以在一定條件下增強自我效能感(Feltz,Short,&Sullivan,2008)。自我效能是資源評價過程的重要部分,那些相信自己有足夠技術儲備去應對比賽需求的運動員(自我效能感較高的人)更有可能在比賽過程經歷挑戰(zhàn)狀態(tài),并較好地執(zhí)行獲得比賽勝利所必須的技戰(zhàn)術;相反,認為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滿足比賽需求的運動員則更有可能經歷威脅狀態(tài)。
控制感是非利即害的競賽狀態(tài)焦慮模型中的核心概念(Jones,1995)。TCTSA理論借鑒了Skinner(1996)對控制概念的分類:1)客觀控制(objective contr01)指個體在情境中的實際控制行為;2)主觀控制(perceived contr01)指個體體驗到的控制感,反映了對控制資源多少的信念;3)控制經歷(experiences of contr01)指個體身處控制情境中的感受,即對外部環(huán)境、主觀解釋和自身行為的感受。運動員想要有好的發(fā)揮,除了對自己技術有足夠的信心(自我效能感高)以外,還需要有足夠的控制感,相信并感受到場上的一切都有利于自身技術水平的發(fā)揮,此時運動員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反之亦然。例如,一位足球運動員自身技術極其出色,但隊友可能提供不了必要的支持(無法提供堅實的防守、積極的跑動、合理的戰(zhàn)術應用或精準的傳球助攻等),于是認為自己不能發(fā)揮出應有的技術水平,此時的比賽對該運動員來說更有可能是個威脅(糟糕的比賽結果可能招致輿論界批評,使自己失去已有的聲譽)。所以,只有較高的自我效能感卻對整個比賽缺乏足夠控制感(隊友的發(fā)揮不穩(wěn)定)的運動員也很難進入理想的挑戰(zhàn)狀態(tài)。
然而自我效能和控制感還不足以完全決定運動員所處的狀態(tài),運動員的關注點和目標設置也可能對其產生重要的影響。如果運動員的關注點始終聚焦于那些可控的因素上,并為了一個既定的目標努力的話,也很有可能經歷挑戰(zhàn)狀態(tài)。因此,運動員在為“什么”而奮斗(Jones et al.,2009)也一定程度上左右了運動員的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
近期,成就目標理論(achievement goal theoryl已由最初的二分目標(掌握目標(mastery goals)和表現目標(pefformance goals)),到最近的4分目標,分為掌握趨近目標(mastery-approach goals)、掌握回避目標(mastery-avoidance goals)、表現趨近目標(performance-approach goals)和表現回避目標(performance-avoidance goals)(Elliot&Harackiewicz,1996;Elliot&Church,1997;Elliot&McGregor,2001)。如圖1所示。
掌握趨近目標指自我定向目標下試圖表現出勝任能力的動機(如,打破個人400米跑的記錄);掌握回避目標指自我定向目標下試圖避免表現出不勝任能力的動機(如,不想比自己過去400米的平均成績差);表現趨近目標指在任務定向目標下試圖表現出勝任能力的動機(如,400米比賽超越所有對手);表現回避目標指在任務定向目標下試圖避免表現出不勝任能力的動機(如,不要在400米比賽中被大部分對手超越)(Jones et al.,2009)。有關成就目標研究的結果(Adie,Duda,&Ntoumanis,2008)提示我們:持有趨近目標的運動員更有可能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且這種特點在持有掌握目標時比較明顯,而持有回避目標的運動員更有可能進入威脅狀態(tài);但表現目標和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的關系仍不明朗(Jones et al.,2009)。
總之,TCTSA理論認為當運動員擁有較高的自我效能感和較高的控制感,并具備趨近式的目標,則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當運動員的自我效能感、控制感都較低且目標呈回避式時。其進入威脅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Jones et al.,2009)。
2.2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的生理反應
TCTSA沿用了BPS模型的描述,認為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生理反應的主要區(qū)別在于神經內分泌的方式和心血管反應的方式。具體地講,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個體的交感.腎上腺.髓質(sympathetic-adrenal.medullary,SAM)活動增加,即腎上腺素分泌增加、心跳加快,同時伴隨著外周血管阻力下降的現象。在威脅狀態(tài)下則略有不同,不僅SAM活動增加,而且垂體.腎上腺.皮質(pituitary-adrenal.cortical,PAC)活動也有所增加,即腎上腺素分泌增加、心跳加快(但增加程度低于挑戰(zhàn)狀態(tài)),同時外周血管阻力維持不變或有所增加,且皮質醇水平增高(Jones et al.,2009)。兩種狀態(tài)的不同反應模式如圖2所示。
進一步說明: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由于SAM活動增加,導致心律上升,左心室收縮性增強,即心輸出量增大。同時伴隨著SAM的活動,血液中的腎上腺素含量增多,血糖含量上升,血管壁肌放松,進而引起血管舒張,導致系統(tǒng)的血管阻力下降(Blascovich&Mendes,2000)。這意味著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輸送能量的“管道”(血管)更為通暢,且管道中的“燃料”(血糖)含量也比一般狀態(tài)下更高,這使得中樞神經系統(tǒng)和全身肌肉都得到了更多的能量供應,為成功應對環(huán)境中的刺激提供了前提。
威脅狀態(tài)下,SAM和PAC的活動都有所增加。由于PAC的活動會增加血液中促腎上腺皮質激素的含量,進而導致腎上腺皮質分泌更多的皮質類固醇,結果導致心輸出量增大,血糖含量上升,但同時系統(tǒng)的血管阻力卻維持不變甚至還有所增加(Blascovich&Mendes,2000)。這意味著盡管機體有向中樞神經系統(tǒng)和全身肌肉提供更多能量的趨勢,儲存的脂肪和蛋白質也的確轉化成了可以直接利用的血糖,但由于“管道”沒能變得更加通暢,有時甚至更為堵塞,導致“燃料”供應相對不足,為應激失敗埋下了隱患。
2.3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的情緒反應
TCTSA理論對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運動員情緒反應的描述,主要從兩個角度進行:首先,不同狀態(tài)下的情緒效價如何;第二,當下的情緒狀態(tài)對運動員而言是對競技表現有利還是有弊(Jones et al.,2009)。
TCTSA理論認為一般情況下,處于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體會到的情緒更為積極,而處于威脅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則可能體會到更為消極的情緒(Jones et al.,2009;Blascovich&Mendes,2000;Blascovich&Tomaka,1996);與此同時,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更傾向于將體驗到的情緒感知為對自己的表現有益的因素,而威脅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則傾向于將體驗到的消極情緒感知為對自己表現不利的因素(Hanton,Neil,&Mellalieu,2008;Skinner&Brewer,2002,2004)。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體驗到的情緒都是積極的。BPS模型和適應比賽方式模型都認為挑戰(zhàn)狀態(tài)的情緒特征應該是積極的情緒或者中等強度的消極情緒,而威脅狀態(tài)的情緒特征則是更為純粹的消極情緒,偶爾也可能出現積極情緒(可能起到緩解威脅狀態(tài)對技術發(fā)揮不良影響的作用,從而使個體從威脅狀態(tài)變?yōu)樘魬?zhàn)狀態(tài));TCTSA理論也認為在競技情境中,即使運動員身處挑戰(zhàn)狀態(tài)之中,也難免感受到焦慮或憤怒等消極情緒。例如,運動員在一個對自己具有意義的情境中進行競爭,競爭結果具有相當的不確定性,競爭過程需要運動員付出相當的努力,因此即使是身處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運動員也會認知到可能出現的損失及后果的不確定性,進而體驗到認知焦慮(Jones et al.,2009)。除認知焦慮以外的其他消極情緒均有可能出現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中,因為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實質是一種動機狀態(tài),與過程中情緒體驗的效價呈正交關系(Mendes,Major,McCoy,&Blascovich,2008)。也就是說,身處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運動員體驗到積極情緒的概率相比威脅狀態(tài)中的運動員來說較高,但作為一種動機狀態(tài),無論挑戰(zhàn)還是威脅,跟個體在過程中體驗到的情緒的效價本身沒有實質的相關。例如,有學者(Hardy,1996)認為認知焦慮和自我效能感正交,且二者可以同時被感知到。
盡管無論運動員身處何種狀態(tài),都有可能體驗到消極情緒,但TCTSA理論認為運動員對消極情緒的主觀感受在不同狀態(tài)下略有不同。一般情境中,一些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出現的消極情緒往往被個體感受為有益于技能表現的因素(Cerin,2003),競技情境中的研究也發(fā)現,運動員經常將一些消極情緒感知為對競技表現有利的因素(Hanton et al.,2008;Lane&Terry,2000)。Uphill等(2008)人認為,某些消極的情緒甚至會提升動機、注意等功能,這也使得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利用消極情緒來促進自身的競技表現成為可能。
2.4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與競技表現
由于影響運動員競技表現的因素紛繁復雜。加之目前還沒有在實驗室中對實際的競技情境進行重現的有效方法,因此很少有研究者直接探討運動員競技表現和其影響因素之間的因果關系。同樣,盡管上文中已提到有大量研究探討了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對個體生理、情緒的影響,為TCTSA理論對不同狀態(tài)下的生理、情緒和認知等特征進行描述提供了實證依據,但鮮有研究直接探討不同狀態(tài)對運動員競技表現的影響。
TCTSA理論從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運動員的認知、生理及情緒對競技情境的反應來預測不同狀態(tài)對其競技表現可能造成的不同影響??偟膩碚f,運動員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認知、生理及情緒反應通常對競技表現有利,而威脅狀態(tài)下的反應通常不利于競技表現,因此有理由相信挑戰(zhàn)狀態(tài)可以提升運動員的競技表現,而威脅狀態(tài)會降低競技表現(Jones et al.,2009)。
依據TCTSA理論的描述,運動員從認知評價到競技表現的過程如圖3所示。
當運動員對自身的“資源”進行評價后認為“資源”大于比賽對自身提出的“需求”時,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同時也更有可能具有較高水平的自我效能感,較高的控制感,以及趨近式的成就目標;生理上則更可能表現為積極的能量動員模式(血糖含量上升,外周血管阻力下降等生理反應),同時伴隨著積極情緒體驗或者中等強度的消極情緒體驗;此時,運動員在比賽中發(fā)揮較好的可能性也更大。相反,當運動員認為自身的“資源”不足以滿足比賽提出的“需求”時,其進入威脅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也更有可能具有較低水平的自我效能感和控制感,并持有回避式的成就目標;生理上則更可能表現為相對消極的能量動員模式(盡管腎上腺素分泌增加,血糖含量上升,但外周血管阻力不變甚至增加),同時伴隨著較為消極的情緒體驗;此時,運動員在比賽中發(fā)揮較差的可能性更大。
從認知層面上講,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在自我效能感、控制感和目標設置上表現出來的不同特征總是直接或間接地(通過影響焦慮感)影響著運動員最后的競技表現(Jones et al.,2009),,其證據主要來自大量的關于自我效能感的研究結果,它們提示我們個體的自我效能感、控制感均與績效表現呈顯著正相關(Feltz,Short,&Sullivan,2008;Hepler&Chase,2008;Sheldon&Eccles,2005;Watkins,Garcia,&Turek,1994);不僅如此,有研究者通過縱向研究發(fā)現集體的自我效能感跟集體的競技表現也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Myers,Feltz,&Short,2004)。認知對競技表現的間接影響過程:當焦慮感過強或沒能得到運動員適當的控制時(認為“資源”不能滿足“需求”,即處于威脅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可能會導致注意力分散于與任務無關的刺激上,亦或出現意識狹窄現象,將注意力過度集中于原本自動化了的動作技能的執(zhí)行過程上,進而導致了較差的競技表現(Derakshan&Eysenck,2009;Wilson,2008);然而當運動員有足夠的自信和控制感時(認為“資源”能夠滿足“需求”,即處于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高),即使體驗到了較強的焦慮感,也不會出現太多注意力過度集中的情況(Mullen&Hardy,2000)。
綜上所述,TCTSA理論認為挑戰(zhàn)狀態(tài)(高自我效能感、控制感和趨近式的成就目標)與較為理想的競技表現呈正相關;威脅狀態(tài)(低自我效能感、控制感和回避式的成就目標)下的運動員則容易在感受到焦慮時投入過多的注意力在技能的執(zhí)行過程上,而影響競技表現(Jones et al.,2009)。
2.5 TCTSA與已有競賽心理理論的異同
幫助運動員在比賽中獲得理想的競技表現,贏得比賽的勝利,是運動心理學家的研究興趣之一,也是主要的工作之一。前人已經在該領域做了大量嘗試并取得了豐碩成果,提出了一些影響深遠的理論,以指導運動員追求競技表現的實踐。
早期,Yerkes和Dodson提出倒U理論fYerkes&Dodson,1908;YeSes&Dodson,2007),對喚醒水平和績效的關系進行了經典的概括:喚醒水平適中時,績效最高,喚醒水平過高或過低時績效水平會相對降低。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發(fā)現不同項目的運動員所追求的最為“舒適”的喚醒水平有著顯著差異,即使同一項目的運動員,在場上扮演的角色不同,最“舒適”的喚醒水平也不盡相同,因此Hanin提出最佳功能區(qū)理論以彌補前人研究的不足(Imlay,Carda,Stanbrough,&Dreiling,1995)。Martens和同事(2007)的多維焦慮理論,探討了不同類別、不同水平的焦慮同競技表現的關系:軀體焦慮和競技表現呈現倒u關系,即焦慮水平適中,競技表現最佳;而認知焦慮和競技表現則呈現線性關系,且隨焦慮水平的上升,競技表現呈下降趨勢。Hardy的突變模型修正了多維焦慮理論關于軀體焦慮和認知焦慮彼此獨立影響競技表現的觀點,探討了不同程度的認知焦慮和軀體焦慮下,生理喚醒對競技表現的影響(Hardy,1990)。焦慮和喚醒是影響競技表現的重要因素,但能夠顯著影響競技表現的因素眾多,僅通過焦慮、喚醒來預測競技表現存在一定難度。
TCTSA的視角更為宏觀,從認知、情緒、生理三個綜合的方面,詳細闡述了自信、控制感、目標設置和情緒體驗是如何通過相應生理反應,使運動員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從而獲得更為理想的競技表現的。同TCTSA相似的是流暢狀態(tài)的相關研究(Jackson&Eklund,2012),從較為宏觀的視角描述了運動員巔峰體驗(理想的競技表現)時的主觀感受,以及促使運動員產生巔峰體驗的潛在因素,包括挑戰(zhàn)一技能平衡(challenge-skill balance)、行動知覺統(tǒng)和(action-awareness merging)、具體的目標(clear goals)、清晰的反饋(unambiguousfeedbackl、注意力集中于當前任務(concentration on the task at hand)、控制感(sense of control)、自我意識消失(loss of self-consciousness)、時間轉換(time transformation)和體驗有有原因的存在(autotelic experience)等9個維度(Jackson,1995,2007)。盡管用這9個維度來描述流暢狀態(tài),視野足夠開闊,但是對流暢狀態(tài)的解構使得概念本身變得零散,試圖進一步說明達到流暢狀態(tài)的過程時會遇到困難。TCTSA則從對競賽二分式的認知評價出發(fā),沿著兩大的方向分別描述了挑戰(zhàn)狀態(tài)和威脅狀態(tài)對競技表現兩種不同的影響過程,影響機制的描述也兼顧了情緒和生理反應的作用。尤其是將外周血管阻力這一生理指標,作為心理狀態(tài)影響競技表現的機制,使理論本身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在后續(xù)的實踐中,也使心理狀態(tài)的觀測結果更具客觀性。
此外,有學者提出(姒剛彥,2006)在追求比賽勝利時,運動員不應該一味地追求所謂的“最佳狀態(tài)”,而應該強調對比賽過程中出現的不利因素進行合理地應對,即追求理想競技表現的逆境應對模型。該模型認為前人的理論總是圍繞著“最佳”心理狀態(tài)做文章,卻忽略了在真實的競技情境中,運動員很少能夠經歷順利、流暢、狀態(tài)最佳的感受,更多的是遇到種種不順與困境,阻撓著自己通往勝利的道路。因此對于運動員而言,能夠保障自己贏得勝利的重要因素,是在賽前從心理上做好充分應對各種逆境的準備。該模型的提出從實踐意義上彌補了前人理論的不足,使心理訓練的定向多了一條更為實際的選擇:讓運動員在心理上儲備更多的應對逆境的技能。追求理想的競技表現可看作是一種參加比賽的信念——“我一定會完美的發(fā)揮出自己的水平”;而真正能夠幫助運動員完成比賽的是具體的操作原則——“一定要面對現實中最殘忍的事實,無論它是什么”(《從優(yōu)秀到卓越》,轉引自姒剛彥,2006)。
“追求最佳”和“應對逆境”這兩種思路與TCTSA的共同之處在于,追求最佳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追求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過程,逆境的出現則導致運動員進入威脅狀態(tài)的可能性增大,而對逆境的應對過程,則恰恰是運動員從威脅狀態(tài)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過程。
運動員參賽的過程,也是運動員不斷實施自我控制的過程。參加比賽并獲得勝利,意味著運動員成功地應對了比賽這一刺激引起的各種消極反應(緊張、害怕、想要退出),使自己按照既定的程序完成所有的行為,而不被事件或本能所驅使。長遠來看,一個運動員成長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自控自強的發(fā)展過程”(張力為,張凱,2011)。最近的一項質性研究(Sun&Wu,2011)結果發(fā)現,運動員成功執(zhí)行自我控制時總會伴隨著平靜的心理狀態(tài)(mental state),運動中流暢的節(jié)奏感(smooth rhythm),注意力(適度地)集中,以及流暢狀態(tài)(flow)體驗等體驗;相反,運動員自控失敗時常伴隨著節(jié)奏混亂,壓力感,心理疲勞感,流暢狀態(tài)喪失等體驗。所以,對運動員而言,在競賽中成功地進行自我控制,意味著獲得理想的競技表現的可能性更高。
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或成功實施自我控制都可能提升競技表現,威脅狀態(tài)或自控失敗則都會損害競技表現,那么,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與自控能力之間有什么聯系?下文將對二者的關系進行探討。
3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與自我控制的關系
概觀二者,運動員無論是將競賽評價為挑戰(zhàn),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進而獲得良好的競技表現,還是成功應對將競賽視為威脅后引發(fā)的逆境,使自己從威脅狀態(tài)調整到挑戰(zhàn)狀態(tài),最終獲得理想的競技表現,這兩個過程都體現著運動員的自控過程:運動員處在積極狀態(tài)時,努力讓自己維持當前的狀態(tài),使自己不偏離正確的方向:處在消極狀態(tài)時,則努力地改變自己當前的狀態(tài),使自己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3.1 自我控制的一般過程
原始的人類跟其他動物一樣,一切活動都基于生存的沖動,饑餓會產生進食的沖動,寒冷會產生取暖的沖動,遇到生命威脅會產生戰(zhàn)斗或逃跑的沖動。隨著時間的發(fā)展,人類社會的構成越來越復雜,為了適應環(huán)境、與人合作、維持關系,人類同其他生物比,變得越來越擅長自我控制(麥格尼格爾,2012,p13)。
廣義地定義自我控制,就是克制不假思索的意向或抵制當下的誘惑,以獲得更為長遠的利益或更好的結果(Alquist&Baumeister,2012)。如,一個打算戒煙的人,在萌生抽煙的欲望時,為了健康(長遠利益),而抵制眼前一位朋友遞來的香煙對自己造成的誘惑。有學者(Henden,2008)在對自我控制進行定義時,強調克服具有競爭性動機(competing motivation)的能力,也就是面對更加有驅動性的刺激時,努力使自身的行為與自己的意圖保持一致的能力。
關于自我控制,研究者們普遍認可Baumeister等人(Baumeister,Vohs,&Tice,2007)的力量模型(strength model)。該模型認為,自我控制是一種有限的、可被消耗的認知資源。自我控制資源是一種普適的、跨情境、跨文化的認知資源,而且這種資源可以通過休息或補充葡糖糖等手段得到恢復(Baumeister et al.,2007)。當個體在前一任務中使用自我控制資源來滿足任務的要求時,后續(xù)任務中的自控能力便會下降,出現所謂的自我損耗(ego-depletion)現象。自我損耗的過程近似于肌肉收縮的過程,之前的收縮會消耗肌肉的力量,進而導致執(zhí)行后續(xù)任務的過程中力量有所下降(Muraven&Baumeister,2000)。最近的一項元分析結果顯示,自我損耗的現象與測量手段、誘發(fā)情境無關(Duckworth&Kern,2011),即只要個體執(zhí)行自我控制(無論任務的性質是情緒控制還是認知控制)就會發(fā)生自我損耗。結果支持了strengthmodel中的假設:自我控制資源是一種普適的、跨情境、跨文化的認知資源,而且這種資源可以通過休息或補充葡糖糖等手段(像肌肉的休息過程一樣)得到恢復(Baumeister et al.,2007)。
最近,研究者在嘗試解釋自我控制成功和失敗的內在機制時,越來越傾向于雙系統(tǒng)假說。比如,Metcalfe和Mischel(1999)基于延遲滿足范式(delay gratification paradigm)提出了冷熱系統(tǒng)(hot/cool system)假說,和Straek,Werth和Deutsh(2006)基于消費行為的研究,提出的沉思.沖動模型(reflective-impulsive model),以下統(tǒng)稱為雙系統(tǒng)模型。雙系統(tǒng)模型的基本假設是,人類對刺激信息的處理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理性的、相對復雜但是緩慢的處理方式,另一種是情緒的、相對簡單也很迅速的處理方式(如表1所示)。
從表1可以看出,熱系統(tǒng)易受外部刺激引導,導致更多本能性的行為反應(Metcalfe&Mischel,1999)。如,一個面對香煙誘惑的戒煙者,以熱系統(tǒng)為主導對香煙的表征信息進行加工,激活了簡單的反射性行為意向(與饑餓時產生覓食的本能相同),即忘記戒煙的承諾,屈服于眼前香煙的誘惑,最終導致復吸。相比較,冷系統(tǒng)對信息的加工程度更深,認知性更強,雖然信息處理速度緩慢,但加工的內容更為周全,因此,不容易被刺激本身引導,產生的行為更多取決于意志力(Willpower)的導向,所以屬于自我控制的行為(Metcalfe&Mischel,1999)。仍以戒煙者為例,如果冷系統(tǒng)被激活,用于加工香煙的表征信息,此時與香煙的危害和對身體健康的長遠追求等有關的概念也被同時激活,戒煙者進入“深思熟慮”狀態(tài),而較有深度的思考過程使戒煙者成功抵制香煙誘惑的可能性更高,更有可能成功地實施了自我控制。
隨著壓力的增大,熱系統(tǒng)的功能被增強,而冷系統(tǒng)逐漸被減弱(Metcalfe&Mischel,1999)。壓力較小時,冷系統(tǒng)的工作占主導地位;壓力適中時,兩個系統(tǒng)均處在激活狀態(tài),而此時注意力仍可以捕捉足夠的信息以便冷系統(tǒng)隨后處理,所以整個機體的工作效率更高(符合倒U理論的假設);但壓力水平較高時,熱系統(tǒng)便處于絕對的主導地位,個體更容易對刺激做出本能性的快速反應,而這有時很有必要,比如在遇到生命危險時,對刺激做出的反應(迅速逃跑或反擊),盡管不屬于自控,但對生命的延續(xù)有利。
如果對自我控制的一般過程做一個比喻,那么這個過程其實是:冷靜、理性地選擇一條更有利于生存但更為艱辛的路,并付出相當的努力堅持走到盡頭,不為途中路邊的鮮花(短期利益)所誘而誤人“捷徑”,或由于自身的疲憊(自我損耗)而放棄原來的路,選擇“捷徑”。冷系統(tǒng)的選擇常常是那條“艱辛的路”,熱系統(tǒng)則更傾向于“走捷徑”。
由于競技運動的特點,運動員的自我控制過程通常發(fā)生在競爭情境下,這也造成了運動員自我控制的獨特性。自我控制的一般過程不存在有形的競爭對手,一旦選擇了一條路,剩下的只是自我能否努力堅持到最后(選擇了戒煙,就堅持到底;選擇了等待更多獎勵,就堅持到底),從而戰(zhàn)勝自己。而運動員的勝利除了要戰(zhàn)勝自己外,還要戰(zhàn)勝與之競爭的對手,因此過程相對復雜。
3.2 影響個體自我控制能力的因素
影響個體自控能力的因素主要可歸為三個方面:自我觀念、自我效能感和動機(van Dellen,2008)。
3.2.1 自我觀念
在鍛煉行為的堅持過程中,自我認同(self-identity)可以調動出個體更多的鍛煉動機,從而使鍛煉行為保持更長的時間(de Bruijn,Verkooijen,de Vries,&van den PuRe,2012)。另外,個體如果對未來的自己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設想,可能導致自身犯罪行為的發(fā)生的概率更高(Silver&Ulmer,2012),這是因為,對未來的設想可以激發(fā)更多與行為規(guī)范有關的承諾,個體在日常生活中會進行自我行為規(guī)范的傾向高,自我控制得到更多的鍛煉機會,從而降低了個體在未來的生活中產生犯罪行為的概率。與此相似的研究發(fā)現,如果未來自我的觀念連續(xù)性(continuity)越好,個體的行為也更符合倫理道德(Hershfield,Cohen,&Thompson,2012)。自我觀念對自控能力的促進作用可能受到實現目標的成功率和自我觀念結構的影響:當實現目標的成功率高時,個體更愿意為任務付出努力(動機更強);自我復雜性(self-complexity)較低時,如果個體感覺無法通過努力實現目標的話,更傾向于放棄努力(Btown&McConnell,2009)。由此可以推測,自我觀念對自控能力的影響可能通過調節(jié)動機實現。
3.2.2 自我效能
大量的研究提示我們,自我效能與自控能力之間正相關(Feldman,Martinez-Pons,&Shaham,1 995;Kaida,Ogawa,Matsuura,Takahashi,&Hori,2006;Levine,1990;Yu&Yang,2008)。如果個體相信自己的意志力是一種用之不竭的資源的話,自我損耗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被抵消(Vohs,Baumeister,&Schmeichel,2012)。此外,有學者發(fā)現,自我效能感能夠有效預測拖延癥(Klassen,Krawchuk,&Rajani,2008),一項有關拖延癥的元分析也發(fā)現,能夠相對穩(wěn)定地預測拖延行為的指標中包含自我效能感(steel,2007)。但值得注意的是,自我效能對自我損耗的補償作用并不明顯(HaggeB Wood,Stiff,&Chatzisarantis,2010)。
3.2.3 動機
前文中提到過,動機可以中介自我觀念對自控能力的影響(de Bruijn et al.,2012;Hershfield etal.,2012;Silver&Ulmer,2012;(van Dellen&Hoyle,2010)。當向個體強調任務的重要性后,已發(fā)生的自我損耗也得到了補償(Vohs,Baumeister,&Schmeichel,2012),對后續(xù)自控任務給予外部獎勵也可以激發(fā)個體動機,進而補償已發(fā)生的自我損耗現象(Baumeister&Vohs,2007;Darowski,2012)。Hagger和他的同事(2010)發(fā)現,針對自控的動機激發(fā)(現金獎勵)、訓練或補充血糖可以有效提升損耗組研究參與者后續(xù)任務的自控能力,而且,如果個體對后續(xù)任務有預期(具備一定的執(zhí)行意向),那么提升自控能力的效果會增強。此外,還有學者發(fā)現,如果持續(xù)鍛煉自控能力的話。還可以提升趨近動機,從而促進未來自控任務的表現(Schmeichel,Harmon-Jones,&Harmon-Jones,2010)。這提示我們,影響自控能力的因素有可能也會被自控能力所影響,長遠來看,因素間是一種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過程。
除上述因素外,積極情緒和血糖水平也被發(fā)現具有補償自我損耗的作用(Baumeister,2007)。有研究表明,積極情緒對自我損耗的補償作用不僅體現在外顯的層面上(Tice,Baumeister,Shmueli,&Muraven,2007),內隱的積極情緒同樣可以有效的補償自我損耗(Ren,Hu,Zhang,&Huang,20101。
3.3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影響自我控制的過程
張力為和張凱(2011)根據實踐經驗提出了運動員在自我控制時常面臨的8對辯證關系:緊張與冷靜的關系;簡單與復雜的關系;拼搏與淡定的關系;充滿自信與放低位置的關系;有形與無形的關系;外因與內因的關系;得到與付出的關系;比賽目標與人生目標的關系。
其中緊張與冷靜可視作對比賽情緒的控制,簡單與復雜可視作對注意力的控制,拼搏與淡定可視作對動機的控制,充滿自信與放低位置可視作對比賽心理定勢的控制。其余4對關系(有形與無形、內因與外因、得到與付出、比賽目標與人生目標)則是從思想境界的層面探討運動員應如何看待訓練、比賽的過程和結果。本文的重點在于競賽過程中,運動員短時狀態(tài)的變化與競技表現的關系,因此,只對前4對關系作分析。
3.3.1 情緒的自控過程:緊張vs.冷靜
緊張情緒是運動員在賽場最常見的情緒之一(Chamberlain&Hale,2007;Orossbard,Smith,Smoll,&Cumming,2009;Tsopani,Dallas,&Skordilis,2011),對運動員的影響有眾多方面(Hanton,Neil,&Mellalieu,2008)。在此,僅以以下兩種與緊張情緒有關的自我控制過程為例:1)克服極度強烈的緊張感造成的放棄比賽的沖動,堅持完成比賽;2)將緊張程度控制在適度的水平,獲得理想競技表現,贏得比賽。
面對威脅,產生戰(zhàn)斗或逃跑的沖動是人類的本能。一位曾連續(xù)兩次參加奧運會,并先后獲得1銅、1金的蹦床運動員,描述自己的比賽經歷時說道:“第一次站在奧運賽場,頭腦中一片空白,唯一想做的就是趕緊離開這里”(個人交流,2012年4月)。無疑,運動員在賽場上體驗到的緊張感極其強烈時,會導致運動員產生放棄比賽的沖動(“雙系統(tǒng)”理論認為這可能與“熱”系統(tǒng)中“反射性地逃跑概念”激活程度增強有關),但身為運動員,履行比賽的職責(可視作“冷”系統(tǒng)中有關“預先已經了解的客觀條件”的概念被激活引起的“深思熟慮”的過程)是在所難免的,于是付出努力壓抑逃跑的沖動,完成比賽任務。對于經驗豐富的高水平運動員來說,更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是,雖然體驗到了緊張,但強度相對較弱,不至于使運動員產生強烈的逃跑沖動,但此時的運動員也需要實施自我控制,將緊張的強度控制在合理的水平上,使之對競技表現產生促進的作用,進而贏得比賽。
根據TCTSA理論的描述,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傾向于將在競技情境中體驗到的消極情緒感知為有益于技能表現的因素(Cerin,2003;Hantonet al.,2008;Lane&Terry,2000)。Uphill(2008)等人認為,某些消極的情緒有助于提升動機、注意等功能,這也使得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利用消極情緒來促進自身的競技表現成為可能。據此推測,運動員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時,對情緒的自我控制能力更高,挑戰(zhàn)狀態(tài)幫助運動員將體驗到的情緒強度控制在適中水平,對情緒體驗的評價更為積極。
3.3.2 注意的自控過程:簡單vs復雜
新技能的習得需要經歷認知、聯結(associative)、自動化(autonomous)的過程(Verwey,2011)。高水平運動員的技能通常已達到自動化的過程,然而,在重大比賽中,由于壓力水平的提升,運動員的注意力可能會過度集中于動作的細節(jié)而影響了自動化技能的執(zhí)行過程(Wang,2005)。可能的原因是,由于上文中提到的“反射性地逃跑欲望”得不到滿足而形成了另一種方向相反(如果不能逃跑,那就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但同樣消極的結果。此時,“熱”系統(tǒng)中有關“太想做好動作”、“注意一切細節(jié)”等概念的激活程度較高,“冷”系統(tǒng)的加工能力受損。具備良好自控能力的運動員,在成功實施情緒的自我控制之外,可能同時合理地調節(jié)了注意力的關注點,避免出現過度關注動作細節(jié)的情況,以自動化的方式完成技術動作,即以“簡單”而非“復雜”(過分關注細節(jié))的方式表現技能。但這不意味著整個比賽的過程都以“簡單”應對,應做到“計劃要詳盡,準備要復雜;但是,執(zhí)行要果斷,行動要簡單”(張力為,張凱。2011)。
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運動員,緊張情緒的強度適中,且效價相對積極,這可能會幫助比賽中的運動員提高“冷”系統(tǒng)的激活程度,抑制“熱”系統(tǒng)中可能對技能發(fā)揮有消極影響的概念,合理地調節(jié)注意的關注點,避免注意力過度集中于動作細節(jié),或過于關注與比賽本身無關的信息等情況,使運動員“準備充分”且“執(zhí)行果斷”地完成自動化的技能,進而贏得比賽的勝利。
3.3.3 動機的自控過程:拼搏vs淡定
運動員常說,“比賽場上誰的想法多誰倒霉”?!跋敕ǘ唷?,可能意味著運動員沒能淡定地對待比賽,沒能做到“把比賽當成訓練”,過于看重比賽結果,導致“熱”系統(tǒng)中“太想贏”、“太想把技術動作做好”等概念的激活程度過高,結果如上文所述,注意力過度集中于動作細節(jié),或過于關注與比賽本身無關的信息等情況,進而使競技表現受到消極影響。盡管都是追求勝利的動機,但“拼搏”與“想法多”有著本質的區(qū)別。拼搏,是一種敢于面對強大的對手,勇于追求機會渺茫的勝利,從容接受自己或隊友失誤,冷靜、果斷地面對挑戰(zhàn)的積極心態(tài)。而運動員經歷“想法多”的情況,大多是面對難得一遇的機會時,由于沒能合理調節(jié)自己注意的焦點,而造成上述消極的結果。因此,對于比賽動機,成功的自我控制應該是時刻保持“拼搏”的態(tài)度,但避免了“想法多”的過程。
對運動員而言,在賽前保持住自己追求勝利的動機,讓自己持有趨近式的目標尤為重要(Adie,Duda,&Ntoumanis,2008),但在比賽進行中,讓冷系統(tǒng)中“賽即是練”的概念激活也很重要,這也是經驗豐富的運動員在大賽總能輕松應戰(zhàn)卻發(fā)揮上佳的秘訣:面對比賽的轉機,獲得勝利的機會,他們總能保持較為淡定的心態(tài)。因此,這也對動機的自我控制的另一種過程是,在“拼搏”中透著“淡定”,在“淡定”與“拼搏”兩種心態(tài)之間找到最佳的平衡點并保持在最佳狀態(tài),不為比賽形式的變化而牽動,始終按照既定的戰(zhàn)術進行,直至獲得最終的勝利。
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本質是動機狀態(tài)fBlascovich&Mendes,2000),“挑戰(zhàn)”可視作積極的動機模式(類似于“拼搏”的心態(tài)),“威脅”可視作消極的動機模式(不一定很“想贏”,但必然很“怕輸”,有時也會“想法多”)。威脅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動機水平較低,成就目標呈回避趨勢,控制感較弱,體驗到的情緒更為消極,因此,運動員難免產生各種與比賽結果有關的想法,如“一旦失去比賽,將會面臨蠻山倒海般的罵聲!”,“如果沒發(fā)揮好,教練會不會對我徹底失望?”等等。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則更為關注比賽過程,注重如何完成自己的動作,有“想贏”的念頭,但不會害怕失敗的結果,“追求勝利”對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來說是一個愉快的(積極的情緒體驗)過程。據此推測,挑戰(zhàn)狀態(tài)可能會提高運動員的自控能力,使之能夠將比賽動機保持在積極的方向,并能維持在“拼搏”和“淡定”兩種心態(tài)之間最佳的平衡點上。
3.3.4 心理定勢的自控過程:充滿自信vs放低位置
與“拼搏”和“淡定”的平衡過程相似的是,“充滿自信”卻“放低位置”的過程。運動員應該在賽場上信心十足地應戰(zhàn),在面對強大對手、或賽況出現對自己不利的情形時,需要實施自我控制,通過調節(jié)比賽的心理定勢,維持應有的自信水平。但又需要避免盲目自信、過度樂觀的情況,尤其是面對水平相對較低的對手時,切忌自大,導致對與比賽相關密切的信息加工程度不足(“熱”系統(tǒng)的工作特點,簡單、快速但有時不夠合理),而失去有利的比賽形勢。優(yōu)秀的運動員常常會依據實際的比賽情況,合理地控制自己的心理定勢(張力為,張凱,2011):面對水平高于自己的對手,充滿自信地去放手一搏;面對水平與自己相當的對手,不驕不躁,自信且淡定地完成比賽;面對水平低于自己的對手,放低自己比賽的位置,從不輕視每一個對手,認真而充分地加工與比賽有關的信息(“冷”系統(tǒng)工作特點)。
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前提是自信水平高??刂聘袕?,持有趨近式的目標(以掌握目標為主)。因此,對于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來說,對手水平的高低。可能只是選擇戰(zhàn)術時的參考信息,不會影響運動員在比賽過程中的心理定勢。換而言之,當對手水平較高時,運動員可能會采取不同的戰(zhàn)術,但執(zhí)行各種戰(zhàn)術時的心態(tài)平和,不會妄自菲??;當對手水平與自己相當時,運動員可能保持公正、客觀、積極的自我評價,不小視對手也不輕視自己;當對手水平較低時,運動員由于持有趨近一掌握目標(自我定向下表現出勝任的能力),傾向于超越自我而不是較弱的對手,從而避免了因對比下的優(yōu)越感而導致的過分自大而失去比賽優(yōu)勢的情況??傊?,挑戰(zhàn)狀態(tài)可能會幫助運動員做到“充滿信心”且“放低位置”地參賽。
3.3.5 關鍵時刻的自控過程:堅持vs放棄
除上述4種過程外,在比賽的關鍵時刻,選擇堅持還是放棄也是運動員自控過程的體現。
以體能類項目中的400米混合泳為例。在比賽進行至最艱難的時刻,運動員頭腦中難免出現“不行了,沒有力氣了”等想要放棄比賽的沖動。此時,運動員的冷系統(tǒng)激活水平上升,“職責”“使命”等概念被激活,促使運動員克服“放棄比賽”的念頭,堅持突破極限,完成比賽。
以技術類項目中的蹦床為例。在蹦床比賽中,運動員借助彈網的彈力,每次踩網后騰空,在高空做出高難度的翻騰動作,運動員需要連續(xù)完成10次踩網、騰空、翻騰等一系列動作才算作完成比賽。其間,運動員常會因為種種原因,導致踩網時的節(jié)奏、力度不穩(wěn),進而使騰空后的身體姿態(tài)受到影響。此時,堅持完成動作會有高空落下摔傷的風險,停止完成動作就等于放棄了比賽。對于年輕運動員而言,常會因為踩網節(jié)奏不對,在騰空一半后姿態(tài)出現偏差,此時由于害怕、恐慌,停止一切動作而放棄了比賽。但對于經驗豐富的運動員,即使出現上述情況。也能激活冷系統(tǒng)中關于如何進行姿態(tài)調整的概念,冷靜地進行動作矯正,而不至于慌亂地停止比賽。
當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運動員遇到上述問題時,因為自信水平高,控制感強,有“想贏不怕輸”的心態(tài),所以更有可能在比賽的關鍵時刻選擇堅持完成比賽。據此推測,挑戰(zhàn)狀態(tài)可以提高運動員的堅持性。
3.3.6 運動員的自我損耗過程
簡而言之,運動員的自控過程就是:處在積極狀態(tài)時,努力讓自己維持住當前的狀態(tài),使自己不偏離正確的方向;處在消極狀態(tài)時,則努力地改變自己當前的狀態(tài),使自己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然而,自我損耗的過程近似于肌肉收縮的過程,之前的收縮會消耗肌肉的力量,進而導致執(zhí)行后續(xù)任務的過程中力量有所下降(Muraven&Baumeister,2000)。由于競技運動本身的特點(高“需求”),致使運動員在競技過程中不得不持續(xù)、大量地消耗自控資源(如:控制消極思想,調節(jié)競賽焦慮等負面情緒,保持注意力穩(wěn)定與集中,做出合理的決策等)(孫擁軍等,2009;張連成,2011;張連成,張力為,高淑青,2012;Baumeister et al.,2007),因此運動員在賽場上發(fā)生自我損耗現象也在所難免。例如,張連成,張力為,高淑青(2012)的研究發(fā)現,如果運動員需要進行控制的思維內容與競技情境相關性較高,其需要調動的自控資源也就越多,后續(xù)自控任務的成績較控制組來說更差。這提示我們,競技情境中的消極想法對運動員的自我控制影響極大,是造成運動員自我損耗的重要因素。孫擁軍等(2009)的研究發(fā)現,運動員在比賽時,如果對無關想法、干擾刺激采取強制不予關注的策略,可能引發(fā)更多的自我損耗,導致注意力的穩(wěn)定性下降,進而影響到運動員處理沖突、應對干擾和執(zhí)行操作的能力。而根據TCTSA理論的描述,挑戰(zhàn)狀態(tài)下運動員的心理特點是:具備高自我效能感、高控制感、趨近式的成就目標等特征,伴有積極的情緒體驗或中等強度的消極情緒體驗(在挑戰(zhàn)狀態(tài)下消極情緒體驗可能成為促進競技表現的因素),血糖含量上升,外周血管阻力下降(Jones et al.,2009)。由此推測: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時,運動員的自控能力有可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已發(fā)生的自我損耗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補償,在后續(xù)任務的執(zhí)行過程中,挑戰(zhàn)狀態(tài)還能預防自我損耗的發(fā)生;而威脅狀態(tài)可能會降低運動員在后續(xù)任務執(zhí)行過程中的自控能力,并引發(fā)更為嚴重的自我損耗,從而使競技表現受到消極的影響。
4 總結
TCTSA理論通過描述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下不同的生理、情緒反應模式,來預測各種狀態(tài)下相應的競技表現。
運動員對自身資源的評價左右了運動員身處的狀態(tài):當運動員感知到的資源大于需求時,則其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可能性更大;當感知到的資源不足以滿足需求時,則更有可能進入威脅狀態(tài)。對資源的評價包括:1)自我效能感的評價;2)控制感的評價;3)目標定向。因此,自我效能感、控制感、關注點和目標設置是運動員身處何種狀態(tài)的重要標志。
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生理反應模式是:SAM活動增加,心律上升,左心室收縮性增強,心輸出量增大血液中的腎上腺素含量增多,血糖含量上升,血管壁肌放松,進而引起血管舒張,系統(tǒng)的血管阻力下降;輸送能量的“管道”(血管)通暢,且“燃料”(血糖)充足,進而使得中樞神經系統(tǒng)和全身肌肉都得到了更多的能量供應。
威脅狀態(tài)下的生理反應模式是:SAM和PAC的活動增加,血液中促腎上腺皮質激素的含量,皮質類固醇分泌增加,心輸出量增大,血糖含量上升,但同時系統(tǒng)的血管阻力卻維持不變甚至還有所增加;輸送能量的“管道”不變或更加堵塞,導致“燃料”供應相對不足。盡管機體有向中樞神經系統(tǒng)和全身肌肉提供更多能量的趨勢,儲存的脂肪和蛋白質也的確轉化成了可以直接利用的血糖,但能量動員的效果遠遠不如挑戰(zhàn)狀態(tài)。
挑戰(zhàn)狀態(tài)下的情緒反應模式是:以積極情緒為主,中等強度的消極情緒偶爾出現,但會被感知為有利于自身表現的因素。威脅狀態(tài)下的情緒反應模式以消極情緒為主。
由挑戰(zhàn)狀態(tài)的上述特點可推測,進入挑戰(zhàn)狀態(tài)的運動員,自控能力可能得到提升,在比賽過程中,可以成功的進行情緒、注意、動機、心理定勢和關鍵時刻的自我控制,已發(fā)生的自我損耗可能會在血糖升高、積極情緒體驗等因素的影響下得到補償和預防。相反,進入威脅狀態(tài)的運動員,自控能力可能受到損害,比賽中成功實施自我控制的概率降低,并且可能由于消極的能量動員模式、消極的情緒體驗和回避式的成就目標等因素的影響,在后續(xù)的比賽過程中引發(fā)更為嚴重的自我損耗。
TCTSA理論為提升運動員比賽中的自控能力,幫助運動員提升自我控制能力和競技表現提供了啟示:運動員賽前的主要任務是調整自己進入理想的(綜合的、穩(wěn)定的)挑戰(zhàn)狀態(tài)。這也提示了未來研究的三個方向:
1)尋找其他潛在的生理、心理指標,幫助研究者更全面地理解挑戰(zhàn)一威脅狀態(tài):
2)進一步驗證挑戰(zhàn).威脅狀態(tài)對運動員自我控制和競技表現的影響效果;
3)尋找在賽前幫助運動員激發(fā)挑戰(zhàn)狀態(tài)的有效方法,以提升其自我控制和競技表現;
4)尋找有效的方法,幫助身處威脅狀態(tài)的運動員迅速地轉換至挑戰(zhàn)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