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龍,高磊
摘 要:陜西方言作為一種地方方言,經(jīng)過在影視劇中運用這種跨文化傳播方式,其文化意義與其本土文化場域內(nèi)的意義不同。筆者從本文化視域與他者角度來看跨文化傳播中陜西方言的意義變遷,認為,當前影視劇中陜西方言所建構的文化更多滿足的是“他者”的文化想象,而陜西方言本身在空間與時間上的文化解釋,在影視劇的跨文化傳播中產(chǎn)生了意義缺損和變化,發(fā)生了為塑造文化地理擬態(tài)環(huán)境,增加生活氣息,作為幽默元素充當審丑對象的功能性轉(zhuǎn)變。
關鍵詞:陜西方言;影視劇;跨文化;文化意義
中圖分類號:I1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3)09-0142-02
近年來,陜西方言成為影視劇中頻頻亮相的地方方言。從早先的《有話好好說》里張藝謀扮演的收破爛者、《天下無賊》里二號小偷,到《武林外傳》里的佟掌柜,再到《白鹿原》《瘋狂的石頭》《高興》《羊肉泡饃麻辣燙》《關中匪事》等其他影視作品,陜西方言作為一種地方文化符號,被廣泛運用到影視作品中。佟掌柜那標志性的萬能方言抒情句“額滴神吶”甚至一度成為人們的流行語、口頭禪[1]。
一種地方方言在影視句的熱用,會對一種地方的文化起到推廣作用,但從跨文化傳播的角度來看,陜西方言是陜西三秦文化的典型符號載體,它被傳播到其他地區(qū)時,人們對這種文化的理解和解釋一定與它在本文化視域下的文化解釋不盡相同。
一、陜西方言的概述
陜西方言,是陜西地區(qū)人們所使用的方言,從我國的方言區(qū)劃分來看是屬于北方方言區(qū)中西北次方言區(qū)。陜西省從自然地理條件角度被天然劃分為三個部分,秦嶺以南的陜南地區(qū)、渭河谷地的關中地區(qū)、延安榆林一帶的陜北地區(qū)。這三個地區(qū)語言的差異較大,陜南地區(qū)的語言與四川話相似度很高,陜北地區(qū)語言與甘肅青海新疆內(nèi)蒙等西北地區(qū)的差異較小,而關中方言主要使用的人群包括西安、咸陽、渭南、寶雞等關中地區(qū)的。該地區(qū)所使用的關中方言就在全省有著顯著的重要地位。
所以從狹義的角度說,陜西方言也特指關中方言。目前國內(nèi)熱播影視劇中的陜西方言也都屬于關中方言,本文提到的陜西方言也特指關中方言。
陜西方言歷史悠久,自建都陜西的西周開始,關中話被稱為雅言。《詩譜》載:“商王不風不雅,而雅者放自周。”《論語》記載孔子教子時說:“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古稱關西秦聲的關中方言,在古代之所以稱作雅言并做國語使用,除了王朝一統(tǒng)天下的必然需要,其語調(diào)發(fā)音還有高雅、文雅、風雅、清雅、優(yōu)雅等脫俗之義,娓娓道來還圓潤清麗,美妙悅耳[2]。
二、陜西方言的地方文化解釋
陜西方言根植于三秦地區(qū),被這里特別是關中地區(qū)的人們世代廣泛使用,有著獨特的魅力和文化涵義。語言學家洪堡特說,“民族的語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語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過人們的任何想象”[3]。陜西方言是陜西三秦文化的符號載體之一,它不僅是人們溝通交流的工具,也反映著一個使用這種語言的群體所共有的一種文化根源、思維習慣、價值判斷和行為模式。因此這種語言在這個文化群體內(nèi)部的使用過程中,其文化的意義是復雜深厚與眾不同的。我們可以從地域環(huán)境和歷史傳承的角度來理解這種語言的文化意義。
(一)陜西方言的地域性
陜西方言文化意義的獲得與關中獨特的地域特點分不開。首先關中地區(qū)位于渭河谷地,渭河谷地的南緣是秦嶺北麓,北邊山區(qū)是黃土高原陜北部分,自古號稱八百里秦川,農(nóng)耕發(fā)達,而農(nóng)業(yè)的重心是小麥。麥子收獲了磨成面粉,面粉是陜西人主要的食物原料,所以陜西方言中包含了豐富的面食詞匯。面粉做成餅叫做“鍋盔”,形狀又大又厚又圓如鍋蓋;做成饅頭叫“饃”,饃被作為主食之一,羊肉泡饃、肉夾饃都體現(xiàn)了陜西人飲食對“饃”的偏愛;而扯面、棍棍面、臊子面、蕎面饸絡、驢蹄子、兔耳朵等等詞匯中體現(xiàn)出陜西人面食為主的地域特色。其次關中地區(qū)獨特的農(nóng)業(yè)面貌在方言中得到體現(xiàn)。在陜西方言中有個很典型的詞叫“看忙罷”,意思是媳婦回娘家,這個詞反映了陜西的地方文化禮俗,“忙”即收麥子的忙,“罷”即結(jié)束,每年6月收麥子農(nóng)忙結(jié)束后,女兒要帶著禮品回到娘家看望父母,這是約定俗成的禮數(shù),后來看“忙罷”也泛指女兒回娘家。在現(xiàn)在城市里的中小學都只放暑假,而在十多年前,陜西農(nóng)村的很多學校要放一種“忙假”,就是指收麥子的時節(jié),學校放假允許學生回家?guī)图胰耸整溩印?梢婈兾鞣窖耘c地方農(nóng)業(yè)文化是緊密統(tǒng)一的。值得一提的詞叫“地窯子”也叫“地窯院”,“ 窯”即“窯洞”,在關中平原北部和陜北地區(qū)南部塬上的農(nóng)村,人們的窯洞并不像延安窯洞那樣直接建在地面上,而是先從地面上經(jīng)過一個緩坡進入一個方坑狀的院子,再在院子的四壁上鑿出窯洞來,故稱“地窯院”。可見這類詞包含的陜西特有的民宅與地理特征依然鮮活[4]。
(二)陜西方言的歷史性
陜西方言源遠流長,很多字詞的發(fā)音雖然用秦音,但這些字詞的用法和詞匯都保留了大量的古漢語成分。細究起來這些字詞都十分文雅。陜西方言中保留了大量的文言詞匯和語法習慣,這和陜西特有的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分不開。陜西人喜歡用“娃”,而“娃”字不僅指小兒,還指美好的女子,《漢書》曰:“資女取娃之珍兮?!本褪沁@樣的用法。而對年輕女孩的另一個常用說法是“女子”,更顯出文雅的文言味道。陜西方言中“完了”叫“畢了”,可以追溯到杜牧《阿房宮賦》中的“六王畢,四海一”。陜西方言中“直走”叫“端走”。這樣的詞匯還有很多,比如,陜西方言中把“吃”叫“咥”(音:die),咥即是古漢語;把好叫“嫽”,這個字最早追溯到甲骨文,表示美好,《詩經(jīng)》:“佼人僚兮”就是美人多么美好啊的意思;陜西方言表示大聲喊叫用“吶喊”;譏笑挖苦別人用“讓人”(讀“瓤人”),這個“讓”的用法追溯到《信陵君竊符救趙》曰:“魏公子讓信陵君曰”。陜西人把“小孩”叫做“碎娃”,“碎”就指“小”。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不僅讓陜西方言保留了大量古漢語文言文成分,還從周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吸收了語言。據(jù)考證,陜西話中有不少源自古代絲綢之路中吸收的外來語,如:面食中的“麻食”來自波斯語“烏麻什”;表示麻煩的“麻達”來自維語;表示麻利的“科利馬擦”;表示邋遢的“撲西來?!钡榷际枪判倥Z音的譯詞[5]。
三、影視劇中陜西方言的文化解釋
盡管從文化視角來看陜西方言蘊含了太多陜西地域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陜西方言是這種三秦文化鮮活的載體,但從當前國內(nèi)影視劇中陜西方言的運用情況來看,陜西方言的意義是不同的。這個跨地域跨越文化或亞文化區(qū)的影視作品中的方言的傳播,其文化意義發(fā)生一定的缺損,變形、甚至重構。
(一)為了塑造文化地理擬態(tài)環(huán)境
像前些年熱播的《關中匪事》、《關中刀客》等電視劇,其描述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關中地區(qū),不管影視劇表達的是什么主題,都全方位的展示陜西的地域風貌,這樣的電視劇或電影,適當?shù)氖褂藐兾鞣窖?,不僅與影片的整體風格相協(xié)調(diào),而且也是對陜西三秦文化的一種表達,其本身就是一種強有力的文化要素?!蛾P中匪事》中時不時冒出的“聊咋咧”、“美的很”這樣直爽、粗狂的話語和影片描繪的黃土高坡上純樸勇敢,容忍內(nèi)斂的人的個性相呼應。當然藝術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對方言的使用與日常生活中的習慣有所不同,同時為了讓影片不因太過地方化而不能在其他地區(qū)觀眾心中產(chǎn)生認同,對陜西話和陜西風土的表達,也刻意的從外界對陜西的固有理解和文化元素入手來表達,正如薩義德說東方地區(qū)的人從西方人看東方的視角構建自己的認識,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消除受眾的心理隔閡,但從文化意義的角度來說,必然對陜西地方文化的內(nèi)涵產(chǎn)生變異。
(二)作為增加生活氣息的陜西話
這一點和第一點有些類似,不過第一類的影視劇重在營造一種文化氛圍和文化地域,而這類影視劇就是為了寫實,增加生活感,比如《秋菊打官司》,這樣的影片中所有的人的對話都用陜西方言完成,雖然很多非陜西籍貫的演員的陜西話講的并不百分百的逼真,但基本可以反映出較為真實的對話狀態(tài),土色土香的。這樣的影片中陜西話確實作為一種正常使用的語言,樸樸實實的在用,可以說相對準確的使用出來。唯一有所討論的地方就在于這樣的語言使用,太平淡,觀眾很難一下子找到亮點,其他地區(qū)的觀眾不見得能領回其中的真實含義,不過相對而言,這種方言的使用是意義保留最為準確的。
(三)作為一種幽默元素
這是最近一段時間在各類影視作品中出現(xiàn)最多的使用方式,在《武林外傳》中,盡管佟湘玉的陜西方言說的有板有眼,但基本都是當做一種幽默的元素來使用。還有像《瘋狂的石頭》、《天下無賊》等等。陜西話由于起自身語音語匯和普通話的異同特點,讓人聽的懂又聽著逗,這種幽默感的獲得從美學的意義上講是一種審丑機制的結(jié)果,就是說如果說普通話語音被默認為正常語音話那么陜西方言似乎就不正?;蛘哒f很少聽到,少見則多怪,怪而發(fā)笑。于是一種地方方言的內(nèi)部意義暫時性缺失了,因為它僅僅被當做審丑的對象。這樣的現(xiàn)象其實在其他的方言中也很常見,比如東北話大家聽著就的很好玩,但是東北人自己說著覺得很正常,話就這么說,不覺得好玩兒,這種幽默的意義是在跨文化的傳播中由文化差異造成的。盡管它能讓一句方言成為流行語、成為時尚,被廣泛接受,但這種被重構意義的方言顯然已失去其本身文化的內(nèi)涵。
跨文化傳播中,陜西方言本身所含有的意義在跨文化傳播中很可能發(fā)生意義的丟失缺損,變化重建。但畢竟人們在跨文化傳播中通過地方方言來認識人認識地方文化的。陜西方言在跨文化傳播中,其本身的意義同樣也面臨著丟失、變異和重構的情況。當前影視作品中“陜西話”所蘊含的文化意義,是一種被建構的陜西文化,滿足了“他者”對陜西的文化想象。因此,這種建構與地方文化內(nèi)核存在脫離,也自然會對傳播本地區(qū)文化的效果大打折扣。所以影視作品中的陜西方言的文化意義應該重視,比較本土視角的語言文化和外界對這種方言的理解的差異對更好地擴大地方文化影響、保留文化精神都有重要的價值。
參考文獻:
[1] 張穎.陜西方言對影視劇發(fā)展的影響[J].小說評論,2011(2).
[2] 吉平,劉宗元.論陜西方言在陜派電視劇中的審美功用[J].新聞知識,2010(7).
[3] 孫英春.跨文化傳播學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4] 李時薇,王家平.《秦腔》的方言與關中文化風俗研究[J].文藝爭鳴,2009(4).
[5] 王穎.留住陜西話的“文化根”[J].西部瞭望,2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