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過對《新生》中,新生的悖論、經(jīng)濟發(fā)展與環(huán)境保護的沖突以及后殖民時期人際關系的異化的分析,嘗試分析和闡明全球化背景下的后殖民世界的種種生存困境。指出人類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不斷的探索前人沒有走過的路,在迷茫中求得新生。
關鍵詞:戈迪默 新生 全球化 后殖民 生存困境
一、引言
納丁·戈迪默,1991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因其多年來一直堅持用手中的筆揭露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邪惡本質而被譽為“南非的良心”。在過去的五十多年里,無論是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前還是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后,她從未放棄過對南非和南非人的關注。納丁·戈迪默在二00五年發(fā)表了她的最新作品《新生》,在這部小說里,納丁·戈迪默力圖向讀者闡明當前全球化語境下的后殖民世界所面臨的種種困境。
“后殖民”(post-colonial)一詞原產(chǎn)生于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用來指那些獨立后的殖民地國家。所謂“后殖民”并不是什么殖民的終結,而是殖民之后的殖民?!昂笾趁瘛焙颓爸趁竦母静煌帲驮谟谒且环N“文化殖民”。它不需要刀光劍影,也不需要攻城略地,而是派遣文化作和平使者,使殖民對象向著自己的文化靠攏。這是一種“不戰(zhàn)而勝”的殖民方式。后殖民是一種文化侵略主義。
“后殖民批評理論”作為一種反對派理論,它的研究取向大致有二:一是針對后殖民地,研究其殖民本土化的文化狀況,看它的文化話語之書寫與運用,即文化實踐是如何地被殖民化。二是針對文化宗主國,對帝國主義國家的文化和霸權進行歷時性的剖析,從中研究它對殖民地文化的態(tài)度與方式,并對其充滿優(yōu)越感的文化邏輯進行批判。
從本質上來說,后殖民寫作的作家,就是要通過對文化宗主國的揭露與批判來強調殖民地自身文化的獨立性以及其在人類文明中的獨特價值。然而,全球化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作為一個學術術語出現(xiàn)后,到目前已成為不爭的事實存在。全球的本質就是要消滅差異性,因此,全球化對后殖民世界以及后殖民寫作的影響是深遠的。本文作者,試圖通過對《新生》的解讀來闡明全球化背景下的后殖民世界的生存困境。
二、新生的悖論
小說從一開始,就給我們展示了一系列的關于新生的悖論。三十五歲的男主人公,保羅·班納曼,因為甲狀腺癌做了手術,術后用了放射性藥物以殺死殘留的癌細胞,保羅也就變成了一個放射源。為了不給保羅的妻子與兒子造成危害,保羅的父母不顧自身安危,毅然將保羅接回了自己的家里,悉心照料。保羅病愈,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并且和自己妻子又生下另一個兒子,放射性治療并沒有給這個小生命帶來任何殘畸。
從這里,我們看到了戈迪默關于殖民地在取得獨立后所面臨的種種困境的隱喻。新獨立的前殖民地國家(保羅),由于創(chuàng)新疲乏,無法補充和維護自身健全的價值體系,其生存必須依賴前宗主國(保羅的父母)的庇護。在文中,就是保羅出院的那一節(jié)“是他母親把他從醫(yī)院接回來的。… … 她俯身推開自己身旁的副駕駛車門,充滿權威性地拍了拍?!氐搅诉^去的家,他父母的家。”(p3-4)在這里,作者向我們暗示,保羅的父母代表著優(yōu)越的殖民宗主國,保羅就是殖民擴張的前殖民地國家;當殖民地的發(fā)展遇到致命的困難——犯上癌癥的時候,他們必須再次回到那個他們曾經(jīng)努力奮斗才得以離開的家,才能得以新生。這正是許多擺脫了殖民統(tǒng)治的前殖民地國家的真實的生存困境。存在主義代表人物薩特曾說“他人是我的可能性的潛在的毀滅者”,而我們似乎在這里看到了,戈迪默對此種說法的質疑,她似乎在說,毀滅者也可能是新生的開始,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以前的界限都不再那么清晰了。正如霍米·巴巴所堅持的那樣,整個后殖民世界就是一個“混雜體”(hybrid),這個混雜體既是殖民統(tǒng)治力量造成的,也是殖民地人自己造成的。
其實,我們也可以在這本新書中看到作者開始以南非白人的視角去探索后殖民社會生存的種種悖論。保羅的父親和母親,阿德里安和琳賽,阿德里安年輕時為了養(yǎng)家糊口而主動放棄自己的考古愛好,結果卻換來了天生麗質的妻子琳賽的四年背叛,此事對阿德里安的傷害是不言而喻的;時光荏苒,轉眼人生步入老年,此時,琳賽迷途知返,試圖對阿德里安有所補償,可就在兩人恩恩愛愛地去墨西哥踏上考古之旅的過程中,阿德里安卻居然愛上了一個小他30歲的異國導游,并最終客死他鄉(xiāng)。而經(jīng)此變故之后的琳賽,竟然將余生的愛心獻給了一個患艾滋病的異族黑人小姑娘。這里我們似乎可以將保羅的父母看成南非有良知的白人的代表,兩個人的關系可以解讀為,在當前全球化的沖擊下,由于各種族的混合影響,白人殖民者內(nèi)部的不同理念的沖突開始加劇,白人內(nèi)部的生存狀況也不再是獨石一塊,各自有不同的訴求,阿德里安與異族女子墨西哥導游的出走與最后的客死他鄉(xiāng),也在悲壯的提醒我們,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白人已經(jīng)回不到從前的生活狀態(tài)了;而琳賽的愛心與異族黑人小姑娘的艾滋病,又似乎暴露了戈迪默對殖民文化與當?shù)氐谋就廖幕嘟Y合的前景一種懷疑,值得我們駐足深思。她似乎在向讀者昭示:后殖民世界的路在何方依然是個迷;然而,生命之意義就在于其永遠不會讓任何人可以重復老路,這不正是“新生”的意義之所在嗎?應該清晰地看到如今的社會是由不同背景和不同社會經(jīng)歷的人群構成,邊緣生存就是當今的生存狀態(tài)。人們不再局限與自己所屬的階層背景,反而開始受制與生活經(jīng)歷對他的改變和影響。
三、經(jīng)濟發(fā)展與環(huán)境保護保護的沖突
小說中另外一條線索就是保羅終于病愈,而且又重新投入到保護自然環(huán)境的斗爭中了。最后,保羅的組織配合國際環(huán)保組織(全球化的形式),成功地擱置了國內(nèi)外企業(yè)在“非洲伊甸園”奧卡萬戈和蓬多蘭地區(qū)開發(fā)修建高速公路、大壩、核電站和沙丘采礦的項目。不過,發(fā)展與自然環(huán)境的保護,是一對難解的矛盾。因為,沒有修建“十個大壩”,民眾飽受洪水之苦;而采礦項目的擱置又會影響當?shù)氐木蜆I(yè)。
“你從那大海雕成的沙丘景色中挖出一千萬噸重礦物和八百萬噸鈦鐵礦,這不就是存活下來的道德嗎,這不就是實現(xiàn)工業(yè)化嗎?而工業(yè)化,不正是利用我們豐富的資源,來發(fā)展我們的經(jīng)濟,提高窮人的收入嗎?……假如亞伯必須該隱扔出巢外;那不也是為了一種更大意義的存活嗎?……想在這里面尋找一個解決方案,是沒有用處的?!保╬182-183)
獨立的前殖民地國家想要繼續(xù)獨立地生存下去,就必須要發(fā)展經(jīng)濟。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就有“澳大利亞”公司這樣的組織來對他加以開發(fā)。開發(fā)經(jīng)濟必然要對自然侵害,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反應,保羅是“頭腦中滿是他剛剛離開的他所熱愛的荒野”而其妻子,貝雷妮絲則是不理解他的丈夫“為什么她的男人一定要拯救這整個的該死的世界”。
我們似乎可以讀出戈迪默的困惑,存在是不是一種絕對的事物,存在是不是一種混合,經(jīng)濟發(fā)展與環(huán)境保護能合情合理地相伴存在嗎?“主啊!這就是我們想通過吸引外資得到的嗎?在海灘上采礦,而于此同時旅游部長則說德國人、日本人,以及什么什么人都在飛來,對我們的經(jīng)濟前景大有好處”(p89)。正如戈迪默所說,或許我們能看得出開發(fā)的災難,然而我們卻無法找到一種更新的創(chuàng)新的發(fā)展經(jīng)濟的模式來代替現(xiàn)在的模式,這才是“新生”的另外一層含義:新獨立的前殖民地國家必須要努力找到,一種新的經(jīng)濟發(fā)展形式,來重現(xiàn)和保存我們以為即將要永遠消失的東西。在此意義的新生才是真正的新生,當然也必然是經(jīng)歷了一定的風險考驗之后的新生。就像保羅的第二個孩子的誕生的奇跡一樣,在經(jīng)歷了父親的癌癥和放射性照射后,能夠正常的出生本身就預示著,這個新生命的強大的對不可與預測的未來的適應性,這才是作者想要的“新生”。在人種混雜的南非,那里的居民不再有清晰的身份;任何族群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他們都處在與其他族群的關系之中。任何事情都不再是獨立的概念,而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也就無法單一做出判斷和界定。
四、人際關系的異化
人際關系的異化是戈迪默筆下的不變一個主題,《新生》當然不例外。在小說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保羅的父母之間的關系、保羅夫妻之間的關系和黑人與白人之間的關系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不同的異化,從而揭示了全球化背景下的后殖民的生存困境。
保羅的母親琳賽因為“偶然之愛”,而給保羅的父親阿德里安帶來無盡的痛苦;然而,“愛,兩條愛之河匯聚于孩子這一焦點,孩子是他們相互承諾關系的結晶,孩子作為一種復合的存在狀態(tài),……他談論那有關他倆將共同進入的人生新階段的計劃?!保≒85-86)兩人退休之后,本應共享天倫之樂,誰料想阿德里安卻在夫妻倆共同游覽墨西哥之時愛上了他們的導游!這種生存的異化和荒誕,正是我們無法只單純地從殖民角度去解讀的,我們只能說,這是戈迪默站在泛人類的角度,向她的讀者表明,在全球化的后殖民時代,我們不能再只狹義地關注反殖民的斗爭,因為她筆下的人物首先是擁有人類共有的某種性格和心理特征的具體的人,而不再是依種族或文化身份劃分出來的群體特征。
這種暗示在保羅和其妻子貝妮的關系上表現(xiàn)的更為突出,保羅干的是環(huán)保的工作,并因此而患上了癌癥;說明其信心之堅決。保羅的妻子干的卻是與環(huán)保對著干的廣告招商工作。并且,她對丈夫的工作多有不解。我們可以從中讀出這樣的信息,即后殖民社會的混雜性使得各民族內(nèi)部都不再是獨石一塊,而是在與其他民族的接觸中形成了新的民族性,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民族的新生。似乎可以看見戈迪默對后殖民時代單純民族主義的些許質疑。
文中對黑人和白人關系的變化的描寫更是比比皆是?!氨A_是在種族隔離制度下長大的,如今,國家的狀況改變了,孩子可以受到種族隔離制度下絕對無法受到的正常教育,但卻也提出了新的選擇問題。沒有了黑人與白人之間的種族隔離了,可是究竟應該上男校呢,還是男女合校?”(P49)那些狂熱的單一民族主義分子,看到這樣的描述,定然不會再堅持,只要消滅了殖民主義,就不會有矛盾存在的幻想了。
五、結語
從1990年納米比亞的獨立算起,非洲的各個國家都開始走上探索本民族的后殖民發(fā)展之路。這期間,有過走完全擺脫前殖民宗主國的影響,回到殖民前的世界的道路的嘗試;也有過照搬前宗主國的經(jīng)濟、政治模式等,過度依賴前宗主國的實踐;甚至,有人提出過要靠殖民地本身的經(jīng)濟發(fā)展來解決后殖民時期的種種問題的模式。然而,直至全球化浪潮席卷的今天,后殖民世界的路在何方依然是個迷;不過,在戈迪默看來,人類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不會走任何人可以重復的老路,人類的使命就是要不斷地在迷茫中尋求新生,這正是《新生》的意義所在。戈迪默本人也開始以一種新的視角來對后殖民世界進行探索和發(fā)現(xiàn)。她向讀者展示,只有當人們不再糾結于黑人與白人、隔離與雜居、殖民地與宗主國、經(jīng)濟發(fā)展與環(huán)境保護等等二元對立的世界,而以一種新的姿態(tài)來面對這個日益變小的世界,人類才能贏得一次更高意義上的新生?!靶律?,正是戈迪默這位年逾九旬的世紀老人,對未來世界的樂觀展望。
參考文獻:
[1]納丁·戈迪默.《新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04
[2]任一鳴.《后殖民:批評理論與文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02
[3]王岳川.后殖民主義與新歷史主義文論[M]. 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
[4]艾勒克·博埃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4.
[5]塞繆爾·亨廷頓. 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M]. 北京:新華出版社,2002.
[6]Edward,W.Said. Orientalism[M]. New York: Vintage Books 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1978.
作者簡介:徐宏前(1971.9-),男,安徽六安人, 四川外語學院研究生畢業(yè),研究方向為英語文學,現(xiàn)為江蘇城市職業(yè)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