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的貓
1)緣分這東西,就是來得如此措手不及。
百鳥朝鳳大會,對于四海八荒的雀鳥們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大盛會。
我立在一根梧桐枝丫梳理一身玄色羽毛,正有些顧影自憐,一陣大力倏忽而至,我兩腳朝天跌在地上,頭昏目眩里一道耀目天光照在眼前,遍身華麗翎羽的鳳凰昂著頭不屑一顧斥我:“怎么連你也來得了這等地方?”
周圍嘲笑的眼色一溜兒往我身上招呼,附和者有之:“是啊,都說看見烏鴉要倒霉的,今日可真是晦氣?!?/p>
鳳凰清嘲一聲,想來遍身的羽毛已經(jīng)展示夠了,捏個訣化作人身,凌厲的眉眼如她性情一般無二:“那還等什么,逐她出去。”
立時就有人聞聲上前,我閉目,心道在劫難逃,忽有一陣暖風拂面而來,再睜開時,身邊幾人已經(jīng)被風拂開,眾人視線膠著的望著遠處寶座前一個長身而立的身影,他遙遙向這邊望來:“瑤光,坐到我身邊來?!?/p>
名叫瑤光的凰女面上一喜,施施然走過去,沒了她的刁難,眾人也無心思為難我,各自散去了。我撲棱翅膀飛回剛才那根梧桐枝丫,就聽身邊幾聲竊竊私語:“瑤光最近可真是風光,聽說等她歷了鳳凰涅槃的大劫,下月初八就要嫁給鳳王。”
另一個聲音疑惑問:“這瑤光到底是什么來頭?”
“這你都不知道?上古鳳族分為兩大旁支,傳言咱們鳳王真身是通體全無雜色的白鳳,西邊的瑤華城里還有一族彩鳳,這位瑤光凰女,就是瑤華城主的嫡女,聽說兩族不睦日久,才想起聯(lián)姻的法子?!闭f罷又湊近了低聲說,“咱們鳳王有大神通,西邊那族早生嫉妒,聽說,還打起了鳳王寶座的主意,只是不知,這說法當不當?shù)谜?。?/p>
我卻不理會這么多,一雙眼睛就盯著寶座上那個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素昧平生,他竟肯出手救我于水火之中,心底有些暗生的糾纏,說不清是什么,那日后我便時常想,緣分這東西,就是來得如此措手不及。
2)我從不敢想,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他的妻子。
飛出伊歡城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暗,身后幾只宿敵——禿毛斑鳩追上來,我心下一驚,撲棱翅膀慌不擇路地跑,天邊一道驚雷炸響,臉上有零星的火苗擦過,又不知過了多久,再一聲驚雷,我被燒焦了昏死過去。
醒來時一時有些迷糊,眼前是雕梁畫棟的屋子,依稀瞧出是女子閨房,一旁就有人掀了簾子進來:“瑤光,你覺得怎么樣了?”
“瑤光?”這名字實在是耳熟。
他急切:“你前日歷了天劫,天火燒了三天三夜,爹好容易才把你救出來?!?/p>
我腦中忽有靈光一閃,鳳凰涅槃的大劫,燒成灰燼浴火重生,可不就跟我此刻的模樣如出一轍,我不得不告訴他真相:“你弄錯了,我只不過是一只偶然路過的烏鴉……”
城主父親腳下一個踉蹌,口中喃喃:“方圓幾百里都找遍了,哪兒還有旁的人影,莫不是她,莫不是她……”
我回想起初見時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心想天道輪回報應(yīng)不爽,嘴上還是勸解了幾句,見他不再言語,翻個身子掀了被子下床,自以為我與鳳凰家再無瓜葛了。
可是前腳還沒有邁出門框,后腳就被城主父親拘起來:“無論如何,初八的婚禮不能耽擱,你且好好養(yǎng)著,到時要是再尋不到瑤光……”他沒說下去,我竟也了然。
我每日照著吩咐,學習身為一只鳳凰超然于物外的使命感,非梧不棲,非甘泉水不飲,等到習性學得有模有樣了,大婚之期也將近了,心里像是揣了一只黑貓,酥酥麻麻地磨爪子,眼前好像還是那個寶座前驚鴻一瞥的身影,甚至遠得連面目都看不清,我從不敢想,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他的妻子,心底分明的忐忑不安,卻遠不如那異樣的誘惑來得明顯。
我那時只知道,他叫鳳伊,生平也只見過瑤光幾面,所幸與她并不熟識。
這日,城主父親終于肯來看我:“明日初八,看來那孩子福薄,倒是便宜了你?!彼裆届o,瞧不出悲傷難抑來,只拿出一粒丹藥喂我吃了,又施了個術(shù)法將我變作瑤光的模樣,“這丹藥易容時瞧不出破綻,你大可不必擔心,只是……”忽地有狠戾神色顯露出來,“新婚之夜,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我不敢應(yīng)承,生怕他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就見他手中忽的變出一支簪子來別在我發(fā)髻上:“這簪子有了靈性,茹毛飲血也是常事,你只消趁他不備時刺進左胸,大功即可告成。”
我嚇得倒退一步:“如果要我殺他,我寧可不嫁?!?/p>
他聞言,早有準備一樣拿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鼓,只消輕輕一敲,我腹中即翻江倒海抽痛起來,他嘆息一聲:“四海八荒里誰不知鳳伊的好本事,若真是瑤光去了,舍不舍得殺他還得另說,如今你中了蠱,連自己的性命也在我手上,殺不殺他就由不得你了?!?/p>
我踉蹌著幾乎跌在地上,早知道怎么會平白無故飛上枝頭變鳳凰,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只可惜,想明白時已經(jīng)晚了。
3)他可知道,我是來殺他的。
第二日一早,我隨迎親的隊伍一同往伊歡城去,鳳伊來牽我的手,修長的手指與我交握在一起,惴惴不安的心莫名就安定下來,他可知道,我是來殺他的,他若知道,我是來殺他的……
入夜時我披著蓋頭端坐床沿,鳳伊還未來,倒合巹酒的婢女許是緊張,酒水灑了些在我裙擺上,一人小聲說,這可是不祥之兆,婢女更是嚇得跪在地上頭都磕破了,我顧不得禮儀規(guī)矩,伸手扶起她來:“不過是無心之失,不要緊,我只當做沒有看見,你以后仔細些就是。”
話至此處,忽有一雙靴子透過蓋頭的縫隙映入眼簾,我驚得坐好,婢女們收拾了合巹酒杯遞與他,另一只則遞到我的手上,心跳忽地就快了。
他掀了蓋頭,滿頭的珠翠叮當里我下意識抬頭看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完完整整倒映著我的影子,是瑤光凌厲的眉眼,他帶著探究的意味低頭看我,一杯酒盡,婢女們識趣退下,我不知該找什么話來說,發(fā)髻上那支簪子好像能發(fā)熱似的焦灼我的心。
他就忽地湊近過來,氣息好似能吞吐在我臉上,叫我嚇得往床里挪,被他一只手鉗住手臂,黑眸里探究的意味更濃,忽而拂袖而起:“今日案頭還有些公事要處置,你先睡吧,不必等我?!?/p>
我不知作何反應(yīng)才好,只松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妥,試探著問他:“不留下來……”
話未說完,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日后有的是時間?!闭f罷就自去了。
臥房里再無旁人,我脫力一樣連腰背都癱軟下來,手指下意識撫上那支簪子,光滑的紅玉冰涼刺骨。
4)心里正天人交戰(zhàn)著,就有一只手夾了團子到我面前的盤子里。
一夜并不長,我向來沒有晚起的習慣,一早收拾停當出了臥房的門,就見外間窗下擺了滿滿一桌吃食,各色菜品琳瑯滿目,桌旁一人施施然捧了本書仔細看著,看樣子,似乎是在等我。
鳳伊轉(zhuǎn)頭,見是我來,嘴角一絲笑意漾開:“不知你的喜好,我只叫人各樣都備了些,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p>
我隨著他的視線坐在桌案另一頭,暗自慶幸前陣子曾花了不少時日來鉆研瑤光的喜好,桌上的菜式只有幾樣是她最愛的,我小心夾了幾筷子,卻不敢動一道我自己最愛的酥羅團子。心里正天人交戰(zhàn)著,就有一只手夾了團子到我面前的盤子里:“看你往來盯了它好幾次,既然喜歡,我叫他們回回做了這道菜來就是。”
我心里一喜,隨口問他:“你可有喜歡的菜嗎?”
這一問好像把他難住了,想了想說:“菜就如人,各有各的好,要說喜歡也談不上,只記得幼時外出辦事,一日餓得極了,偶然在山舍茅屋里吃到一品酒釀圓子,時日隔得久了,想來今生無緣再嘗第二次了?!闭Z氣里盡是遺憾的味道。
我心想自嫁給他,好像還沒有為他做過一件像樣的事,就趁著左右無人時溜進后廚,想盡辦法做了一道形似而神不似的酒釀圓子,中午時擺在桌案上,他果然一眼就看見,伸手夾了一筷子嘗,眸子里倏忽有異樣的神色,我以為好吃,也要伸筷子去夾,被他斜刺里擋住:“這盤是做給我吃的菜。”語氣里竟有不容許旁人染指的意味。
我想他應(yīng)該是愛極了這道菜的,隔天照例做了一盤來,飯后路過小池塘散步時,隱隱聽聞婢女們私下議論:“他怎么能咽得下去,聽說得難吃得不得了,把后廚那條專吃剩菜的狗齁得喝了一下午的水……”
我不等她說完,疾跑兩步到了后廚,按照平素的樣子重做了一盤酒釀圓子,只嘗了一口,就全都吐到地上,竟是把鹽巴誤當做白糖,又放了十足十的量。心血一時間翻涌起來,揚手要把盤子里的圓子倒掉,誰知那盤子竟不聽話,直挺挺脫手飛到另一人的手上。
鳳伊托著盤子,眸子里有些無可奈何的神色:“那幾個嚼舌根的婢女已經(jīng)讓我責罰了,何必跟自己慪氣?!?/p>
我訕訕收了手:“原是我的錯,婢女們不過是實話實說……”
他見我像是要求情:“私自議論主子就是過錯,有過不罰怎能服眾。”
我不言語,私底下打聽了她們被罰去紫竹林收集滿滿一缸的露水,趁著夜色便幫了她們一把,算是此事因我而起的補償。
月黑風高,竹林外一股寒風斜斜吹來,忽地只覺一陣腹痛,耳邊有輕微的鼓聲響起,順著那聲音而去,一人站在暗處等我:“城主叫我來提醒你一句,別忘了他吩咐過的事。”
5)今夜月色很好,我去賞月,一時忘了時辰。
我本以為天高皇帝遠,卻不想他早派了內(nèi)應(yīng)潛伏在伊歡城,心念電轉(zhuǎn)尋了個有說服力的理由:“鳳王近來公事繁忙,也……從不與我同寢,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p>
那人露出一個笑意來:“我早打聽過了,你每日親手做菜給他吃,這里就有一包藥粉,無色無味,城主的耐性一向不多,你好自為之吧?!?/p>
撲面而來的風好似更勝從前,我懷揣著那包藥粉艱難的往臥房走,好在更深露重,一路上再無旁人。
等到好容易疲累的躺倒在錦緞軟榻上,收了一整夜露水的胳膊再也抬不起來,我到底是生在鄉(xiāng)野長在鄉(xiāng)野的土烏鴉,一時顧不得平素里凰女應(yīng)有的禮儀規(guī)矩,四仰八叉的舒展了胳膊腿腳,卻意外的碰到了另一個溫熱的身體,床上居然有人?
我驚得一躍而起,房里的燭臺被那人伸手一彈躍出火苗來,我這才看清他的臉,鳳伊笑著問我:“一夜未歸,是去哪兒了?”
我忽地有些做賊心虛,心里一個蹩腳的說辭冒出來:“今夜月色很好,我去賞月,一時忘了時辰?!?/p>
他點點頭,好像并不想拆穿我,只略帶嘆息地問:“你很怕我?”
我搖頭,聽他對我說:“你過來?!毙牡桌锖孟裼钟幸恢徽{(diào)皮的黑貓在慢慢磨爪子,我一步一步挪過去,走得足夠近了,剛想頓住步子,被他一把拉進懷里,寬實的胸膛,我下意識地伸臂抵住與他的距離,很是曖昧的姿勢,他不再動作,只湊近過來聞了聞我身上沾染的味道。
“林子里的紫竹都有幾人高了,恐怕不是個賞月的好去處。”
我下意識的瑟縮,他又低頭,用有些寒涼的側(cè)臉貼住我的臉,語帶玩味的意味:“怎么這么燙?”
我早羞得滿面緋紅,躲閃了他的側(cè)臉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剛要平復(fù)的心跳因察覺到另一件事倏忽跳得更加張揚,身后有一只手,在輕輕緩緩地解我的衣裳。
6)斜刺里一人伸手來,點了朱砂胭脂在我眉間添上一朵五瓣的梅花。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是什么,只知道懷里還揣著一包足夠要他性命的藥粉,若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這片刻的溫柔繾綣又算得了什么,他會有多么惱怒,他會不會殺了我,我不敢想。
早已經(jīng)無力的雙臂開始奮力地反抗他的鉗制,力氣微乎其微,叫他以為這不過是欲拒還迎的手段,我無法,倏忽張口咬住他近在咫尺的鎖骨,趁他一個怔忡掙脫出那個懷抱來,鎖骨上隱隱約約的一圈殷紅牙印,傷口不深,卻是我拼了全身力氣咬出來的。
他輕嘲一聲:“呵?!鞭D(zhuǎn)而起身,“天快亮了,我還有事要處理?!?/p>
一處理就有小半月不見人影。
我每日盡可能地找了事情來做,種花喂魚針織刺繡,婢女還是如往常一樣,照著鳳伊初時的吩咐端上那一盤酥羅團子,我夾了一筷子,心里就莫名難受起來。
梳妝臺最里的一處妝匣里,還藏了那包要他性命的藥粉,前日里城主父親派來的那人,引我去紫竹林見他,而后冷言威脅我說:“這蠱種在體內(nèi),日日吸食精血,時日拖得久了,只怕你連性命也難保住,只要殺了他,你還是城主的嫡女,日后城主做了鳳王,少不得你的榮華富貴。”
瑤光冷笑一聲:“若不是我仔細留心,還不知這東西竟被他藏起來了,哼,正主就在他眼前,居然還收了這么一件舊衣裳,真當我死了嗎?!?/p>
她似乎氣急:“我本念著他的好舍不得殺他,誰知他竟學會耍起這些不入流的心思來。”倏忽掌心里化出一把劍來,劍尖直指我的喉嚨,“有你多活一日,我心里就暢快不了?!闭f罷,手里長劍直指而來,我強咽下一口涌上喉間的血,心口蠱毒發(fā)作起來,陣陣撕心裂肺的痛。
有她來給我一個痛快,也是我此生的福氣了,只是她不該,不該存了對他不利的念頭。
所幸那一劍來得并不快,我暗自伸手摸索到凌亂發(fā)髻上一支紅玉簪子,一個側(cè)身躲過涼薄劍刃,趁她一劍刺空隨著慣性直撲而來的當口,舉起簪子向她左胸刺去。
瑤光到底不是泛泛之輩,我手上力氣不足,只聞噗一聲,簪子堪堪擦過她肩膀,留下一道輕微的劃痕。
她退到一旁,輕蔑笑了笑:“憑你?”手上長劍不停,再要向我刺來。
我拼著最后一絲力氣舉了簪子,卻見那劍頓了頓,隨即“當啷”一聲墜地。瑤光捂著左肩的傷處,眉目疼得擰在一起:“賤人,你用的是什么妖物?”原來是那支簪子的余威未盡。
我虛弱的笑:“聽聞這簪子有了靈性,茹毛飲血也是常事,你父親果然沒有騙我。”正是新婚之夜他要我刺死鳳伊的紅玉簪子。
瑤光生平未被人如此折辱,忍了痛意也定要取我性命,指尖化出幾把匕首直直向我刺來,避無可避,只得安然閉目,卻沒有預(yù)想中的傷痛,再睜眼時,是瑤光不可置信的眼睛,瞧著我身前那個長身而立的身影:“你……”卻不容她把話說完,長劍倏忽而起,一劍穿心,甚至來不及驚呼出口,嘴巴就這么微微張著,下意識低頭去看胸前的傷口,劍柄幾乎盡數(shù)沒進去,瑤光站立不住,一個踉蹌跌在地上,眼睛瞪得幾乎要睚眥盡裂,她望定了我,嘴巴張了又合,到底沒再說出一個字來。
11)他已經(jīng)死了,你身上的蠱,再無人可解。
鳳王的雷霆手段一日之間肅清了瑤華城主手下盡數(shù)的黨羽。
我在臥房的大床上醒來,是鳳伊焦灼的眸子:“何人給你種了血蠱?”
血蠱?我失了焦一樣看著他近在咫尺模糊的輪廓,答非所問一樣喃喃:“城主,要我殺你?!?/p>
他頭一次,像抽光了全身所有力氣一樣喑啞了嗓子:“他已經(jīng)死了,你身上的蠱,再無人可解?!?/p>
我抬手,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全不見了,看他疲憊憔悴的眉眼,想是為了我這一身的傷,竟一夜未眠,手指小心翼翼地觸到他的側(cè)臉,是溫熱的觸感:“無人可解,就不解了?!焙孟裾f著的,是一件極平常的事一樣。
他倏忽笑起來:“血蠱還未長成,用些法子拖延,總還有些時日,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菜,想穿的衣裳?”
我不記得我的回答了,只記得那日起,我開始每日服食大把補氣養(yǎng)血的珍貴仙草??上У降资腔靥旆πg(shù),等月余后體力漸漸難以支撐,鳳伊就抱了我,去云海深處看日出時天際渲染成胭脂色的云影霞光,或是等銀月高懸,就直飛入蒼穹深處,孩子氣的問我:“你喜歡哪顆星子,我就替你摘來,做成發(fā)髻里一支簪子,以后你日日戴著,偶爾抬手摸一摸,就知道我總是在這里陪你?!?/p>
我恍不可察地牽起一個笑來:“日日戴著呵?!毙M毒已經(jīng)深入肺腑,哪還有時日蹉跎。
他就眉眼溫柔的看著我,半晌看得我沉沉睡去,俯下身用嘴角輕觸我的額頭:“解語呵,我枉活了這些年歲,卻不知畢生所求究竟是何,年少時,有西邊虎視眈眈,總以為權(quán)力地位于我來說再要緊不過,可是如今……”
他忽的頓住,語聲帶了隱忍的歉意:“或許你還在怪我吧,大業(yè)將成之時,總也不能逆了瑤光的意,叫他父親覺出什么來,本以為逐你去地牢她就該安分了,卻誰知,呵。”
我忍耐著呼吸清淺的聽他喃喃,手指忽地一痛,被利器割開了一道小口,淋漓鮮血流出來,嘴里被人塞了一枚藥丸,我強撐著不想睡去,迷迷糊糊里,有人溫柔的摩挲我的眉眼,卻自始至終,不曾言愛。
12)那個啊,聽說也不是無藥可解。
再醒來時,是在山野一間茅屋里,做尋常打扮的丫頭端來細細嫩嫩一晚補血的燕窩,我接過來,嘻嘻地笑:“姐姐真是個好人,我這輩子,哪吃過這么金貴的東西?!?/p>
她眉間一抹愁色,倏忽笑說:“我昨日一時不忍在荒野里撿你回來,等過幾日你身上傷好,就自去吧?!?/p>
我聞言奇道:“總不會是這幾日過得糊涂了,竟忘了怎么落到荒野里去了。”
她陪笑:“聽說是幾只禿毛斑鳩捉了你,折磨一通,忘記了也好?!?/p>
我也笑笑:“可不是嘛,那幾個宿敵啊,但愿今后再也不要見著才是?!闭f著端起燕窩來舀了一勺,才發(fā)覺手指上一道還未愈合的傷口淋漓著滲出血來,我搖搖頭,記憶里莫名蹦出“血蠱”兩個字,丫頭背過身去,用極輕松的語氣說:“那個啊,聽說也不是無藥可解,可是這世上的醫(yī)者,有哪個愿意拿自己的血去換別人的血呢,不就是含糊一句‘無藥可解了事罷了,偏就有人……”她不再往下說了,轉(zhuǎn)而又道,“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我望著她推門出去,滿天的星子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來,依稀記得誰說,拿星子做一支簪子戴著,可是戴著星子做什么呢,仔細想想,是記不起來了。
編輯/豌豆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