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昌平
(福建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福建 福州 350013)
在中國歷史上,基于各種原因,以漢族民眾遷播為主的各種移民活動始終延續(xù)不絕,并呈現(xiàn)出一種由率先發(fā)達的黃河流域、長江流域核心地區(qū)向四周邊疆擴散的總體趨勢。在完成了初入僑居地過渡期后,這些移民及其后裔在移植并推行祖籍地先進生產技術和生產方式的同時,還積極發(fā)揮外推力作用,通過興學校、開科舉、教學術、傳宗教、移風俗、參政務等方式傳播先進文化,改善邊疆地區(qū)社會思想文化環(huán)境,甚至促進當?shù)匦纬闪诵碌膮^(qū)域性文化特征,從而對遷入地經濟社會的長遠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人文影響。
人作為有著自主意識的高級動物,觀念的先進與落后往往決定了社會的總體發(fā)展水平。在人類從野蠻經過開化至文明之發(fā)展路徑上,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沖擊至關重要。由移民活動帶來的先進文化能夠促進思想觀念的改造和更新,對落后地區(qū)的開發(fā)和開化往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1、倚重工商,發(fā)展社會生產力
由于相對于邊疆地區(qū)民眾,漢族在生產、科技、文化等方面具有先行的領先地位,因而隨著漢族移民前進腳步向外播撒的漢族思想文化,對邊疆地區(qū)的社會開發(fā)、開化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地處西南邊疆的云南原為人煙稀少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據《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云南部》以及《統(tǒng)部·戶口》等官方文獻,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其人口90余萬。經雍正年間“改土歸流”后,近百年里漢族移民大量涌入,到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該省人口達449萬余,較原來增長5倍。隨著漢族移民大量進入后,當?shù)刂剞r輕商、重農輕工觀念獲得極大的改變。此時該地區(qū)商業(yè)資本開始活躍起來,各地普遍在交通比較便利之處增設定期集市,造成了到處遍布大小圩場、街市之類交易場所的局面。滇西大理“三月街”就是其歷史遺存之一,至今仍然負有盛名。漢族移民活動使得當?shù)孛癖娕f有觀念結構破裂和新觀念逐漸成長,對當?shù)厣a力發(fā)展的推進作用非同小可。因為上述商業(yè)活動具有先進的資本主義因素,所以它們既推動社會生產力取得突破性進展,也使農業(yè)生產朝著商品化方向發(fā)展,從而加速了當?shù)貍鹘y(tǒng)封建經濟的解體進程,在經濟方面取得了此前歷代不可比擬的輝煌業(yè)績。
2、吸取精華,改善民生質量
經濟的發(fā)展繁榮,可以為改善民生質量提供一部分物質基礎,而關于改善衣食住行等先進技術的引進和使用,才可能使得提升民眾日常生活質量的物質依托有了現(xiàn)實性。如多彩多姿的中國傳統(tǒng)民居折射出我國地大物博、自然條件差異巨大的顯著特點,也是我國廣大勞動人民改造和利用自然、適應周邊環(huán)境的生動體現(xiàn),還是不同民族建筑文化之間互相學習借鑒的一個結果。云南的民居異彩分呈,并往往可以窺見漢族移民活動所產生的影響。14世紀前后,不少屯軍漢人駐扎在云南南詔一帶,將祖居地文化向周邊其他民族傳播。因而不僅現(xiàn)今云南白族民眾大多通曉漢語,并將其作為與其他民族的交際工具,而且白族工匠也吸取豐富、先進的中原建筑藝術,并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能,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白族民族建筑風格,提升了當?shù)孛癖姷木幼≠|量。位于蒼山腳下、洱海之濱的喜洲,其民居建筑均為獨立封閉式的住宅,有點象北京的四合院,其建筑風格往往令現(xiàn)今許多漢族民眾產生莫名的親切感。這種經過漢族建筑藝術同化的白族民居是一種經過吸收和融合的新創(chuàng)造,濃縮、萃取了漢族和白族的建筑文化精髓,繪出了一幅具有融和與保留雙重特質的歷史文化畫卷。
3、文化歸化,促進人文進步
對于大多數(shù)民族來說,姓氏具有很強的文化意義?!靶铡痹从谀赶瞪鐣?,屬于為區(qū)分血緣而發(fā)明的人群識別符號,班固等人撰集的《白虎通義·姓氏篇》指出其基本作用為“遠禽獸,別婚姻”?!笆稀痹瓰楣糯F族的標志和宗族系統(tǒng)的稱號,中國從夏朝中期開始“氏”成為“姓”的支系,表示某些族類群體的歷史功勛和社會地位。中華民族姓氏在自身發(fā)展過程中,也折射出漢族移民文化傳播的影響力和作用力。黎族是聚居在海南省的土著少數(shù)民族,唐代就被朝廷納入行政管轄之下,開始與外來漢族民眾相處共生。由于漢族移民逐漸增多、封建郡縣制不斷加強,黎族在宋朝就已出現(xiàn)漢化現(xiàn)象。宋代趙汝適在《諸番志》卷下《海南·黎》中記述:“黎之峒落日以繁滋,不知其幾千百也,咸無統(tǒng)屬,峒自為雄長,止于王、符、張、李數(shù)姓,同姓為婚?!泵鞒泻笃冢蠖鄶?shù)黎族人有了漢族姓,而且原始黎族也產生了人文分化。這種分化不僅以居地處與郡縣治所遠近來劃分,“去省地遠者為生黎,近者為熟黎”,而且也以其接受漢文化影響深淺程度作為標準,“生黎居深山,不服王化,不供賦役,足跡不覆民地”,熟黎則“開險阻,置村峒,外連居民,慕化服役”。透過這類改用漢姓、生熟之分等現(xiàn)象,既可以看到海南黎族原始社會氏族文化模式更新的一段進程,也可以視為黎族民眾歸化于漢文化的一個結果。
風俗習慣指在社會文化系統(tǒng)中長期發(fā)展所形成的一個地區(qū)里風尚、禮節(jié)、習慣等的總和,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一個宏觀的社會文化區(qū)域之中,各地風尚習俗總是存在或大或小的差異,而不同民族之間風俗習慣更是有著人文個性差異性,并處于互相影響、逐漸變化的過程中。通過相對強大的移民文化,先行發(fā)展的民族往往能對后進民族風俗產生改造和移易的作用。
1、移風易俗,變革舊有民俗
海南素為移民之島,漢族移民的出現(xiàn)可上溯至自西漢中央封建政權對海南島實行統(tǒng)治時期。隨之而來的漢族習俗也逐步挺進、深入到到海南各地,廣泛而深遠地影響、改變了其“原住民”黎族人民的文化精神活動。漢族本土宗教道教,在傳入海南黎族地區(qū)并成為黎族民眾的主流宗教之后,黎族的民俗發(fā)生了諸多變化。在一些地區(qū),黎族民眾仿照漢族民俗,建立“祖先堂”,設壇祭祖。臺灣高山族的祖先主要是遠古閩越族居民,習俗與中原一帶的漢族大不相同,有斷發(fā)、文身、黑齒、鑿齒、拔牙、獵頭、蛇崇拜等土風,長期被視為野蠻落后的化外之人。到了清代,隨著福建漢族移民大規(guī)模入臺開拓,臺灣高山族一些陋習也發(fā)生了改變甚至被完全拋棄。出于展示勇敢、獲得尊敬的動機和意義,臺灣高山族曾將斬獲敵人首級作為自身勇敢并贏得尊敬的一種象征。清代云南蒙自人曹士桂在任職臺灣知府時,還曾耳聞目睹過高山族獵頭遺習,并在其《宦海日記》中記述其情形。來自大陸的漢族移民就將先進觀念帶入臺灣,并通過多種方式感化、影響高山族民眾,最終使得他們也拋棄了這種在原始社會形態(tài)下所形成的陋習。
2、崇文重教,提升文教地位
習俗的生命力極其頑強,作用力也甚為強大,故古語云“習俗移人,賢智者不免”。科舉制度在中原地區(qū)盛行后,其所攜帶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之類思想風尚也隨著漢族移民步伐向邊疆地區(qū)蔓延擴散,而邊疆地區(qū)民眾受此薰染后,當?shù)厣鐣L氣追求的內涵與形式也發(fā)生了巨變。唐代時期,地處云南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南詔國雖然沒有實行科舉制度,但是其民風也大受漢族移民所帶來的科舉之風影響,當?shù)厣鐣驅W之風逐漸大盛,普遍崇尚知識和文化,甚至僧侶、道士也竟相閱讀儒家經典,從而推動了其中一些地方走上成為 “文獻之邦”道路。海南在唐時漢族移民就達3萬多人,明代名臣邢宥曾用詩句描述說:“故家大半來中土,厚產偏多起外莊”。海南雖距京都千里之遙,且地處南海一隅,但在漢族移民攜入的崇文重教基因不斷生長、繁衍、擴散后,也具有了中原文化色彩的人文氣象。如通過科舉考試進入封建國家的官僚系統(tǒng),逐漸成為海南民眾的最優(yōu)人生選擇。海南原為蠻荒之地,在隋唐兩代中沒有出過一個舉人或進士。而自宋代始,由于儒學逐漸設立,學校逐步普及,因而海南科舉也出現(xiàn)人才輩出局面?!逗D蠉u古代簡史》記載,從宋代到清代,海南共有舉人767人,進士96人。蘇東坡曾貶居海南儋州,而海南歷史上第一個中舉人和登進士的人士都曾為其學生,由此可以一窺貶官移民蘇東坡對海南文化教育影響和貢獻。
3、政教結合,改塑精神品質
中國政治事業(yè)自古以來就有注重民間風俗的傳統(tǒng),“為政必先究風俗”是歷代君主恪守的信條之一,《荀子·大略》亦曰:“政教習俗,相順而后行?!焙H鹱嫔蠟楦=〞x江垵邊人,在漢族移民極重教育與科舉風氣影響下,其母早早就對他進行啟蒙,要求他熟讀儒家圣賢之書,而且海瑞“有戲謔,必嚴詞正色誨之”。經此嚴格訓導,海瑞于嘉靖二十八年(1550年 )中舉,此后堅守清廉之道,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具知名度和美譽度的清官之一。一個地方習俗的成長須經過從萌芽、發(fā)展到定型的過程,才能最終形成獨具特色、豐富多彩的風貌;而外來文化的落地生根,也有一個借助推力、逐漸楔入、發(fā)揮作用的漸進過程。如漢武帝在海南建郡立縣后,漢文化開始傳入海南,其中道教自唐宋傳入,至清代才完成在黎族地區(qū)的民族化過程。在自稱教主道君皇帝的宋徽宗下《神霄玉清萬壽宮詔》后,海南不僅各州(軍)、縣普遍設觀造廟,而且將道教影響擴大至黎族地區(qū)。到清雍正年間(1723-1735年),不但輸入玄天上帝、萬天公等漢族神祇偶像,還帶來與漢族人文特色關系密切的英雄崇拜,如對海瑞的推崇、尊敬在海南也形成社會風氣。[1]這種社會思想文化上的變化和轉型,無疑是在封建統(tǒng)治集團大力推動下形成的。
在中國各民族中,中原地區(qū)的漢族文化發(fā)達較早,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出現(xiàn)了諸子并立、百家爭鳴的興旺景象,而其時中國邊疆地區(qū)尚處于被稱為 “蠻”、“夷”的未開化階段。但從秦漢開始,由于涌向邊疆的漢族移民往往聚族而居,在當?shù)鼐哂兄欢ǖ娜丝诒壤齼?yōu)勢,又有著重視子弟教育的傳統(tǒng),再加上科舉等制度的有力支持,使當?shù)亟逃饾u走向普及和興盛,提升了當?shù)厝丝谡w文化水準。
1、傳承祖地教育傳統(tǒng),提升人口文化素質
秦朝于公元前 214年統(tǒng)一五嶺地區(qū),將來自中原一帶的軍人留守五嶺,此后又從中原又遷入30萬人填充。1276年,大舉南下的元軍攻占南宋都城臨安后,大批逃難的漢族移民分兩路進入廣東,其中一支是從海路來的數(shù)十萬江淮移民,其中包括南宋的皇室成員、朝廷官僚以及各類士卒、難民,他們遷入廣東沿海。秦朝遷入的移民雖然多是農人出身的軍人,文化程度不高,但給廣東帶來農耕技術和漢人血統(tǒng),促進形成了粵方言。而來自江淮的漢人中識文斷字的士人較多,是一種珍貴稀缺的高素質人口資源。雖然他們所占的人口比例不高,但帶來了十分重要的教育傳統(tǒng)習俗和舉辦教育能力。秦統(tǒng)一五嶺時,兩廣還處于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而自宋以后尤其是明清時期,廣東則出了不少文化名人,這與江淮移民對廣東教育的貢獻有著很大關系。文化名人是一個地方文化事業(yè)勃興的領軍人物,也是一個標識地方形象的文化名片,還是一個地方人口素質的增值標志。文化名人作為教育發(fā)展的成果之一,其基礎必然是廣泛的教育推廣行為,其基座也必然是廣大的受過良好教育人口。
2、外來仕宦竭力倡行,發(fā)展教育公益事業(yè)
要真正使教育獲得長足發(fā)展與進步,政府官員的見識、態(tài)度以及執(zhí)行力至關重要。書院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教育與研究機構,對中國封建時代的教育、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起到過“偏師”作用。臺灣書院在短時期內迅速發(fā)展,成為清代臺灣提高教育水平的一種重要形式,不僅與閩臺兩地學者的密切交流、接觸相關,而且與外來知書達理地方官員的倡導、扶持不可分開。在清代,從福建派往臺灣任職的地方官員多具有遠見卓識,熱心創(chuàng)辦書院,努力發(fā)展教育事業(yè)。如福州鰲峰書院創(chuàng)始人張伯行的弟子薜士中,在雍乾年間兩次出任臺灣府學的教授,后又在海東書院講學六年。他親自制訂院規(guī),并施行嚴格管理,促進了海東書院的發(fā)展興盛。以朱熹為代表的閩學在中國古代哲學思想體系中占有崇高地位,其大規(guī)模傳入臺灣是在鄭成功時代。鄭氏家族是一個傳統(tǒng)文化氣息濃厚的書香世家。在家風感染下,鄭成功也素以“養(yǎng)心莫善寡欲,至樂無如讀書”為座右銘,并極為重視文化人的作用。他率軍入臺時,攜同前往的士大夫達800多人。這些士大夫在鄭成功父子鼎力支持下,成為明鄭政權發(fā)展教育、倡導閩學、傳播中華文化的中堅力量。
3、促成師生雙向流動,催動學校教育發(fā)展
發(fā)展教育須有極為關鍵的師資人力資源保障,臺灣教育的發(fā)展就與福建較高文化素質師資移民有著不解之緣。清道光至光緒年間,臺灣書院急需高水平的師資人才,于是一批具有深厚閩學背景的學者紛紛受邀,前往臺灣任書院的山長或主講。當時臺灣仰山書院、海東書院等著名書院,均由閩學學者主持或主講。如建寧貢生何云龍、福州舉人林壽祺、福州秀才姚寶年等,曾分別任過仰山書院的院長和主講。在他們的努力下,臺灣書院規(guī)制日臻完善,涌現(xiàn)出了一批頗具影響力的教育機構。先進地區(qū)文化所具有的強大吸引力,還會使邊疆地區(qū)的“原住民”或移民后裔學子產生羨慕、向往之情,從而萌發(fā)前往留學、訪學的愿望,并在此基礎上產生一種教育移民的回流現(xiàn)象。福州鰲峰書院山長丁蓮曾被邀至臺灣講學,其“倡明經術,海外化之”的結果之一就是臺灣一些學子以報考鰲峰書院為榮。如臺灣淡水廳舉人李藩岳,就曾登陸海峽西岸,求學于鰲峰書院山長郭柏蔭門下。這類教育互動交流不僅使得邊疆地區(qū)逐漸培養(yǎng)出本土才俊,而且還為他們創(chuàng)造出新的施展才華機會。如臺南士人黃本淵成為明朝優(yōu)貢生后,曾出任長汀縣學、福州府學的教諭,成為一位反哺大陸教育的臺灣人才。
在一個大的文化區(qū)域中,不同的亞文化區(qū)域各有文化特質,但是它們在整體文化體系中的地位、作用卻有高低、大小等差異。這類差異的產生,雖然表現(xiàn)為它們在整個文化體系中的重要性和作用力大小,但是其構成要素的優(yōu)劣卻是最為基礎的因素,其中既包括是否具有重大創(chuàng)新意義的文化成果,也包含是否產生擁有重要影響力的文化名人。
1、文化才俊群體崛起,改變地方文化落后印象
在一個相對落后的地區(qū),作為其文化發(fā)達起來的標志之一,就是出現(xiàn)和崛起一批具有出眾文化品質的卓越才俊。宋代之前,福建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較低,在文化、教育等方面也默默無聞。但到宋代,這種情況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惟昔甌越險遠之地,為今東南全盛之邦”?!端问贰の脑穫鳌返卿浰未娜擞?0人,其中福建人8人,居全國第六位;《全宋詞》輯錄的3000余名作家中,福建北宋詞人14人、南宋詞人 63人,分別名列全國第六位、第三位;《宋史》的《道學傳》和《儒林傳》共載人物89人,其中福建17人,居全國之首。在這些文人中,楊億、柳永、劉子翚、張元干、劉克莊、嚴羽等堪稱一代名家,具有相當崇高的全國性地位。梁克家是宋代福建晉江人,曾入閣任右丞相,其所編撰的淳熙《三山志》是福建保存至今年代最早的一部地方名志,在方志界素享盛譽。在崇尚儒教的國度里,從祀孔廟的人物也反映出一個地域思想文化地位的高低。至清宣統(tǒng)三年,全國從祀孔廟者共152人,在除卻孔門弟子外的 75人中,福建擁有13人,位居全國之首。[2]據有關學人統(tǒng)計,在朱熹的影響帶動下,僅宋元兩代,福建較為有名的閩學大家就達150多人[3],贏得“朱子門人半天下”之贊譽。
2、巨人整合分散力量,增強地方文化向心力
各地自發(fā)的文化發(fā)展總是力量分散和影響弱小的,而一旦出現(xiàn)文化巨人和產生文化巨作,則能提升地方文化的向心力和影響力。閩學是在朱熹等文化巨人的整合和福建各地文化向心力獲得極大的強化后,才由地域性學派走向全國性核心文化流派。閩北由于是北方漢民入境第一站,在福建區(qū)域發(fā)展進程中處于先發(fā)地位。朱熹一生多以閩北為據點,從事以書院形態(tài)為主的研究與教育活動,他以精深的研究和闡發(fā),使理學成為儒學的嫡傳正宗,而且在傳道授業(yè)活動中,也承擔起了積聚理學力量、凝聚地方文化的責任。淳熙年間,他出游福州,招收弟子入門,擴大理學在閩東的影響。慶元黨禁時期,他避禍福州時吸引大量從游者,鞏固了閩學在“福州十邑”的地位。他晚年曾南下漳州任知府,陳淳、鄭可學、趙唐卿等后來成為南宋理學家的學人均在此時投到他門下。其時不僅漳州幾成閩南學術中心,而且儒學也在相鄰的泉南佛國古地繁盛起來。當朱熹北歸后,在漳州以李唐咨、泉州以楊至、莆田以鄭可學為中心,形成通歸朱熹學術旗下的三個閩學分支,壯大了閩學的整體力量。正是因為有了朱熹的出現(xiàn)和努力,閩學在福建文化體系建構史和地域社會發(fā)展史中具有非同凡響的地位,并且也使福建由蠻夷之地一躍變?yōu)槿宋乃C萃之方。
3、凝練地方文化特質,確立在中華文化體系中地位
重大文化成果和杰出文化名人,既可作為其誕生地對民族文化貢獻的主要標識,衡量出各地文化水平發(fā)達程度,同時也能表明它們各自在其文化結構體系中的地位,以及在所屬族群文化中具有的影響力。如果具備了上述兩種要素,地方文化就能發(fā)展為核心文化,在相應文化譜系占據一個頂峰位置,也能體現(xiàn)和表達出所屬民族的精神趨向,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促進整個民族文化的建構過程。宋代福建文化的高度繁榮令人矚目,其中源自閩北地區(qū)的慢詞開拓和理學發(fā)達功不可沒。前者以崇安(現(xiàn)今福建省武夷山市)柳永為開創(chuàng)者并影響一代詞風,出現(xiàn)了所謂“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現(xiàn)象;后者是以朱熹為代表的閩學,在元代之后上升為正統(tǒng)的官方哲學,此后一直影響著中國人的道德準則和價值判斷。這種文化地位的取得,可視為移民活動的一種成果,因為這是由從楊時北上拜程頤兄弟為師研學理學后,四傳至朱熹而集大成的求學移民活動所促成的。據傳楊時南歸家鄉(xiāng)時,程顥曾目送之,并感嘆曰:“吾道南矣!”中華核心文化之脈向南延伸,以及中國文化重心完整南移歷史任務的基本完成,正是在福建理學第一代求學移民者楊時等人繼往開來、創(chuàng)新儒學之后的一個重要結果。
國家、民族的疆域的穩(wěn)定和政治的統(tǒng)一,須以一定實力為后盾。在實際政治運用中,通過某些移民活動軟實力的運作,建立文化親緣關系,促使對方理解、認同、接受己方對社會發(fā)展的主張和維護自身利益的行為,比單純依靠軍事武力、經濟制裁等強制力更為文明,也因為其能深入和植根人心而更加有效和持久。
1、實行和親政策,實現(xiàn)政治關系友好
在中國古代政治手腕系統(tǒng)里,籠絡外國或國內少數(shù)民族策略被稱為“懷柔”政策,是一種高明而有效的政治方略。漢代賈誼在《新書·無蓄》中說:“懷柔附遠,何招而不至?”當軍事實力不足以開疆拓土或穩(wěn)定邊防之際,中國封建王朝在軟實力運用方面,有時還會采取一種十分特殊的和親方式,即通過統(tǒng)治集團上層聯(lián)姻進行血緣交融和親情糾結,以實現(xiàn)敵對的民族、國家走向和解的目的。如漢元帝遣昭君出塞和親,使匈奴與漢朝之間和好長達半個世紀,在較長時期里穩(wěn)定了北方邊疆;唐太宗將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此舉對于西南地區(qū)邊防的意義也是不言自明的。即使在一個已建立一定統(tǒng)治基礎的疆域內,封建統(tǒng)治集團也常利用結親方式,形成以親緣意義為基石的特殊政治結盟,推行以皇權為中心的政治制度文化,實現(xiàn)民族之間的政治友好。在東北黑龍江下游及鄂霍次克海沿岸地區(qū),清代居住著赫哲、費雅喀等少數(shù)民族。為籠絡他們,清政府學習借鑒歷史上漢族王朝以宗室之女外嫁藩王的和親經驗,建立了一種讓少數(shù)民族首領迎娶“皇姑”的聯(lián)姻制度。由于能與強大的中央王朝結為親戚,這種聯(lián)姻也被那些少數(shù)民族當成一種殊榮。而實行下嫁“皇姑”制度,清政府則收獲了豐厚實在的政治利益,娶“皇姑”的少數(shù)民族與滿清統(tǒng)治集團長期保持友好關系。
2、借助政治聯(lián)姻,促成國家統(tǒng)一事業(yè)
和親政策一方面可作為一種權宜之計,在力量尚無法全面顧及各條戰(zhàn)線的情況下,暫時消弭某一方面的威脅,體現(xiàn)出統(tǒng)治者政治權謀智慧;另一方面也可作為一種和平方式,懷來撫遠,促進同一家國意識的建立和鞏固,促成或加速國家的統(tǒng)一事業(yè)。清政府在經營東北地區(qū)時,對赫哲等少數(shù)民族采用下嫁“皇姑”的政治聯(lián)姻策略,就有相當深遠而自私的政治考慮。魏源曾在《圣武記》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康熙中,以魚皮(赫哲)等部俗荒陋,令其世娶宗室女以化導之,歲時納聘。”這種聯(lián)姻做法,既幫助了努爾哈赤加快統(tǒng)一東海女真的進程,也加強了清政府對東北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治。由于清政府的強力支持,在赫哲等少數(shù)民族社會中,“皇姑”(薩爾罕錐)及其丈夫(霍集琿)的政治地位遠在姓長、鄉(xiāng)長、子弟、白人之上。清王朝通過“皇姑”們在當?shù)氐膮⒄?、議政,強化了中央政府的領導地位和掌控能力。[4]作為加強封建王朝統(tǒng)治者與邊疆少數(shù)民族之間血緣關系的措施,類似的和親結盟舉措對增強少數(shù)民族對中央政府的向心力,加強中央政府在邊疆地區(qū)的統(tǒng)治,具有非同凡響的重要意義。
3、推廣語言文字,建設民族共同體
中華民族是一個由56個民族組成的多民族共同體,而漢族作為主體和核心,在西漢時期就已基本形成。公認的漢民族共同祖先是炎帝、黃帝,以他們?yōu)榇淼膬纱蟛柯浼瘓F源于黃河中上游地區(qū)。此后華夏諸族逐漸向外遷徙,并與各地土著雜居、融合。這不僅擴大了人口數(shù)量,拓展了民族生存空間,而且還將以語言、文字等為基礎或載體的多種文化元素播撒、移植到邊陲地帶,使得共同生活但不同祖源的民眾結成親密的文化親緣關系,逐漸形成和增強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心態(tài)。在戰(zhàn)國時期,四川土著的語言為與中原漢語大相徑庭的“蜀左言”。從語序上看,中原漢語的語序是典型的svo語序,既“主—謂—賓”結構,而古蜀人語言則是sov語序,既“主—賓—謂”結構。自秦以后歷代大量移民四川,說漢語、寫漢字人口最終形成壓倒性優(yōu)勢,覆蓋了包括許多少數(shù)民族在內的廣大民眾,因此加強了蜀地與核心地區(qū)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聯(lián)系。在重要文化載體語文同化后,邊疆地區(qū)與核心地區(qū)的人員交往、信息交流等更加便利快捷,同時互相之間新的文源關系和人文結構也逐漸建立和成熟起來,最終將許多邊疆地區(qū)納入到漢族文化圈。這有助于中央政府強化在當?shù)氐恼y(tǒng)權威和行政力量,也極大地擴大、加強和鞏固了漢民族共同體。
中國古代面向邊疆的移民活動廣泛而持久,除改變人口分布狀況,提高邊疆人口質量外,更為重要的是建立起國家政治、經濟、文化、教育中心與邊疆地區(qū)的多方面聯(lián)系紐帶,維護了國家邊防的安全,加強了中央政府的統(tǒng)治,促進了邊疆地區(qū)的經濟、教育、文化、科技等方面發(fā)展,從而造就了當今擁有遼闊寬廣國土和豐富多彩民族文化的泱泱大國,促成了由具有密切關系、共同利益和廣泛共識的多民族組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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