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芬芬

流行語是信息時代的重要產物，與社會實踐和主流文化緊密聯(lián)系，是某個時期內在社會中被廣泛傳播、頻繁使用的語言形式，因而具有流行性和時代性這兩個基本特征。流行語的出現(xiàn)和傳播通常與一些事件的發(fā)生相關，特別是社會熱點事件的爆發(fā)，隨之通過網(wǎng)絡及媒體的傳播，在短時間內成功吸引公眾注意而被廣為使用，并產生一定的社會影響力。由于流行語的動態(tài)變化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應社會文化及人們的價值觀的發(fā)展、變化趨勢，因此，流行語的產生及其語用功能的實現(xiàn)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大量學者已從不同視角對其進行了語用分析，而揭示語言的產生、復制和傳播規(guī)律的語言模因論（memetics），會對語言、宗教等許多與文化相關的現(xiàn)象都具有很強的解釋力。因此，我們可以嘗試從模因論視角來重新審視、闡釋一些社會語用現(xiàn)象，從而使流行語這種語用語言得到更全面的解釋。本文在借鑒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系統(tǒng)的總結、探討流行語的語用目的、流行原因及實現(xiàn)其特定語用功能的語用機制，為我們進一步探討語言的進化問題提供新的思路。

一、模因與語言模因論

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模因（meme）還是一個比較陌生的名詞，最早提出這個術語的是牛津大學動物學家里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1976年，他在探討基因的自我復制及相互競爭促進生物進化的基礎上，首次提出了文化的傳遞單位“meme”（模因），由“gene”（基因）一詞仿造而來。而模因論（memetics）是研究模因的一個新學科，是一種基于達爾文進化論的觀點來解釋文化進化規(guī)律的新理論。“meme”一詞源自希臘詞“mimeme”，意指“被模仿的東西”，而將“meme”譯為“模因”是有意讓人們聯(lián)想到它是一種模仿現(xiàn)象，是一種與基因類似的現(xiàn)象。不同的是，基因是通過遺傳而繁衍的，而模因卻通過模仿而傳播，是文化的一個基本單位?？梢哉f，任何一個能夠通過“模仿”而被“復制”的信息片段都可以被稱作“模因”。如今，模因論已與經(jīng)濟學、政治學、社會學及語言學等各個學科的研究領域交叉滲透，闡釋了很多論題。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模因論不僅可以幫助我們來解釋一些語言的產生和消亡，也可以啟發(fā)我們從其他角度探討語言的起源和進化，以指導我們更有效、更深入的研究和掌握語言。

模因論的相關理論認為，語言模因揭示了話語流傳和傳播的規(guī)律。廣義上講，語言本身就是模因，它可以通過字、詞、句、甚至篇章層面上表現(xiàn)出來。但并非所有的語言模因都可以被保留并流傳下來，只有特定的一些生命力強、被廣泛復制并在一定時期內得以持續(xù)傳播的模因才能成為“強勢模因”；而那些隨著時間和環(huán)境的發(fā)展變化逐漸為人所淡忘、甚至消失的模因則稱為“弱勢模因”。道金斯曾用三個指標來衡量模因的強弱，即保真度、多產性和生命力。也就是說，強勢模因需要具備的條件是復制因子的精準復制、廣泛散播、且在一定時期內穩(wěn)定長久地存在。根據(jù)道金斯對強弱模因的劃分標準，流行語完全符合強勢模因傳播速度快、范圍廣、生命力強的特點。因此，從模因論的角度來看，流行語實質上就是一種強勢語言模因，這對于我們解釋和研究流行語等語用語言的發(fā)展變化是很有啟發(fā)的，它們是模因驅動的結果，且這種強勢模因可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記錄人類和社會文明的進步和發(fā)展趨勢，對其進行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二、流行語的語用目的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從模因論視角來看，流行語屬于積極的強勢模因，被人們廣泛復制、傳播，但并非所有的語言都是模因，只有那些被人們關注并得以模仿和傳播的語言才有可能成為語言模因。陳琳霞、何自然（2006）認為，“語言模因的形成是由于語言本身的特性，包括實用性、合理性、時尚性、權威性等”。也就是說，許多流行語如果具備了實用、合理、時尚、權威等一個或多個特性，就有可能引起人們的關注，從而得到廣泛傳播。

除此之外，筆者認為，流行語之所以流行，正是由于其能夠符合大眾的心里需求，簡潔易懂且能引起共鳴，如“給力”、“浮云”、“山寨”等等，自然而然會使人聯(lián)想到某件事或物，能夠給人帶來強烈的共鳴，這些都有力地說明了流行語易于被理解、被記憶、被傳播的特性。其次，創(chuàng)新性和形象性也是促使流行語產生強大社會反響和關注度的關鍵特性，如“閃婚”、“裸考”、“宅男”等等，這些具有生命力的流行語使得此類模因具有較強的感染力、復制性和模仿性，更易于傳播。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有些不合語法規(guī)范的語言也會盡其所能地侵蝕正常語言而成為強勢語言模因，無不在語言表達上力求讓人耳目一新，比如網(wǎng)絡流行語 “杯具”（悲?。?、“洗具”（喜?。?、“神馬”（什么）、“偶稀飯”（我喜歡）等等，此類濫用諧音進行竄改的網(wǎng)絡流行語混淆視聽，甚至出現(xiàn)在學生的作文當中，引發(fā)了社會各界的擔心，這些語言的感染會影響語言本身的規(guī)范，并且當感染的詞語個體數(shù)量達到一定程度時，會導致語言對社會交際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何自然、何雪林，2003）。

那么，為何此類語言會在眾多語言中“勝出”、引起人們的關注、成為強勢模因并得到迅速、廣泛的傳播呢？歸根結底是由模因的本質特性所決定的。根據(jù)模因論相關理論我們了解到，模因是“自私的”，它們自由自在、漫無目的地進行復制、傳播自身，因而并不會對它們的傳播對象加以選擇，也考慮不到它們對人類社會而言是有用的、有害的、還是無關緊要的（Blackmore，1999：7）。 不管是基因還是模因，它們都沒有預見能力，也不會有計劃地行動，它們只是漫無目的地進行自我復制（Blackmore，1999：8）。 因此，從模因論視角來看，流行語這種語用語言模因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斷促進自身的復制與傳播。為達成這一目的，這些模因會盡其所能地采用各種語用策略來使自己具備實用、合理、時尚、權威等特性。

三、流行語語用功能的實現(xiàn)機制

如上所述，流行語這類語用語言模因為了自身的復制和傳播會采用一定的語用策略，通過特定的語用機制來實現(xiàn)語用功能，一種模因的產生總是希望在不失去原意的情況下，傳播的速度更快、范圍更廣、流傳的時間更長，因此仿制、諧音、情感驅動和習語套用就成了最常見的流行語傳播的語用機制，即語用策略。

（一）仿制機制

仿制，即模仿，是對模因最大限度的維持，也是模因的主要傳播方式。在流行語模因中，仿制多表現(xiàn)為將新模因和人們熟悉的模因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模因復合體。復合體含有熟悉的模因，有助于人們從熟悉中感悟出新意。例如，近幾年流行的“裸”字文化，使得一批與“裸XX”有關的生動形象的模因復合體應運而生，如“裸聊”、“裸售”、“裸考”、“裸捐”、“裸官”、“裸退”、“裸婚”等等。再有“被自殺”所引發(fā)的“被XX”現(xiàn)象也很快被大眾所關注，并融入社會日常用語中。如“被就業(yè)”正是一名學生按此構成方法仿制的一個新詞，用來表示畢業(yè)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被簽署了就業(yè)協(xié)議書，隨后，“被小康”、“被加班”、“被捐款”、“被增長”等多種“被 XX”詞語隨處可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生活中人們所關注的主流現(xiàn)象和主要議題，更是由于這一簡潔、固定、創(chuàng)新的形式在人們的頭腦中容易形成極強的認知域，“被XX”模因才得以大量復制、廣泛傳播。

再如，2012年頻頻出現(xiàn)于媒體報道中的“最美”，更形成了一股感動中國的強大新力量。從 “最美媽媽”吳菊萍、“最美教師”張麗莉、“最美司機”吳斌、“最美戰(zhàn)士”高鐵成到“最美女法官”厲莉……層出不窮的“最美XX”背后涌動的是國人對真善美的渴求，反映的是真實的社會現(xiàn)象和價值觀取向，更易成為強勢模因，使一系列與其具有同樣構成方式的流行語在網(wǎng)絡及現(xiàn)實生活中廣泛傳播、蔓延。再如，那個在桑拿室、馬房、旅游巴士中跳著騎馬舞的“鳥叔”，一下?lián)糁辛肆餍形幕痛蟊妼徝赖拿T 。隨著《江南Style》的紅遍全球，全世界網(wǎng)民模仿、改編的熱潮也隨之涌起，孩子們自創(chuàng)style娛樂、航母style、消防style、交警style等等，“XX style”的流行，借助的正是直接套用的言語這種強勢語言模因的影響力，此類語用語言能引起“宿主”的關注，以最大限度的達到宣傳自己、復制自己的語用目的，大量流行語都是通過仿制機制來實現(xiàn)其特定的語用功能。

（二）諧音機制

諧音機制的實現(xiàn)可通過漢字、外來語、字母和數(shù)字等語言符號，借助強勢語言模因，使用字面上可以望文生義的同音或近音詞使得表達更新穎、含蓄、幽默、生動。如2010年物價的飛漲使得大量代名詞不斷產生，大蒜的價格瘋漲促生了“蒜你狠”（算你狠），借以發(fā)泄人們的無奈情緒。還有人根據(jù)馬三立的相聲段子發(fā)明了諧音詞“豆你玩”，隨后“糖高宗”、“姜你軍”、“油你漲”、“蘋神馬”、“鴿你肉”等大批“三字經(jīng)”陸續(xù)涌現(xiàn)，形象生動地反映出人們對食品接連漲價這一社會現(xiàn)狀的關切與無奈。

此類例子還有很多，比如：把“非常”說成“灰?！?、“飛機”說成“灰機”、“帥哥”說成“帥鍋”、“淚流滿面”說成“內牛滿面”等等，這些流行語因具有詼諧幽默、經(jīng)濟簡潔等優(yōu)點而成為強勢模因，被廣泛傳播。大量的諧音流行語表明了諧音機制在實現(xiàn)流行語特定的語用功能方面發(fā)揮著重大的作用。

（三）情感驅動機制

情感驅動機制是讓流行語真正“動”起來而成為強勢模因的強大驅動力，某些模因之所以成功復制是因為他們能夠激起人們強烈的情感反應，并產生共鳴。我們生活中的強勢流行語言模因大都采用了情感驅動策略來加快自身復制，增強表達效果。例如“龍的傳人用龍卡”（建行龍卡）、“孔府家酒，叫人想家”（孔府家酒）、“情系中國結，聯(lián)通四海心”（中國聯(lián)通）等廣告流行語言，它們充分表達了中國情結，引發(fā)了人們的情感共鳴。而國外的經(jīng)典廣告模因也莫不如此，如“Coca Cola賣的不是可樂，而是激情和娛樂”、“ Levi’s 賣的不是牛仔褲，而是性感”、“Rolex 賣的不是手表，而是尊貴與威望”。這些流行語模因都非常巧妙、貼切地把情感滲透進去，激發(fā)了人們的某種情懷，進而達到更好的宣傳、傳播效果。

（四）習語嵌入機制

在大量的廣告流行語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是以家喻戶曉的習語、成語等語言模因作為載體來宣傳產品的，在趨新求異中使其從同類產品中脫穎而出，有效地激發(fā)了消費群體的購買欲。如“騎（其）樂無窮”（摩托車廣告）、“千里江鈴（陵）一日還”（江鈴牌汽車廣告）、“隨心所浴 （欲）”（熱水器廣告）、“咳（刻）不容緩”（止咳藥廣告）等等。通過對一些給人印象深刻的成語、習語的創(chuàng)造性套用，復制出含有所宣傳產品屬性的模因變體，成為了易于傳播流行的強勢模因，這種模因通常使人印象深刻，要么發(fā)人深思、要么幽默風趣，很好地達到了廣告的宣傳作用。

語言模因要自我生存或產生新的模因變體就必須通過各種復制傳播的方式，最終產生各種語言現(xiàn)象和語用功能，其中仿制、諧音、情感驅動和習語嵌入這幾種方式是流行語形成和流傳的主要機制，因其中都帶有一定的修辭手法而比平淡的語言更易引起人們的關注，從而刺激人們模擬的欲望，這也說明了良好的修辭效果是保證模因多產性和長壽性的關鍵。

四、結論

模因論為語言引入了信息復制的觀點，在當今這個網(wǎng)絡信息高度發(fā)達的時代，不可否認，網(wǎng)絡、電視等傳媒為語言模因的大量復制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通道，在很大程度上為模因的此消彼長，特別是流行語的復制和傳播提供了充分的條件。因此，模因論對語言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特別是對探究網(wǎng)絡交際時代下的流行語的產生和發(fā)展有所啟示。因此，本文在已有研究層面上，從模因論的角度解釋流行語流行的原因、語用目的及其廣泛傳播所運用的策略是具有重大意義的，將有助于我們觀察語言自身的表現(xiàn)，發(fā)現(xiàn)流行語發(fā)展和變化的規(guī)律，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看待和解釋文化現(xiàn)象的新視角，為我們進一步探討語言的進化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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