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環(huán),盤文偉
(惠州學院 中文系,廣東 惠州 516007)
畬族是我國55個少數(shù)民族之一,畬語是畬族的民族語言。漢族人一般稱之為“畬民話”、“畬話”或“畬客話”;在畬族內(nèi)部則稱之為“山客話”,屬漢藏語系、苗瑤語族,語支未定。畬族有36.8萬多人,分布在中國的福建、浙江、廣東、江西、安徽等省的部分山區(qū),基本上都使用漢語客家方言,據(jù)世界少數(shù)民族語文研究院數(shù)據(jù)庫2001年4月統(tǒng)計數(shù)字,畬語使用人口為965人。[1]廣東博羅、惠東、增城、海豐的畬族人民在本民族的交往中使用畬語。但隨著古老的生產(chǎn)和生活方式逐漸被現(xiàn)代文明與科技打破,畬族文化被同化的現(xiàn)象日益嚴重。大多畬族村落畬、漢兩族雜居,語言通行雙語制。畬語作為畬族人內(nèi)部使用的語言,其使用范圍正越來越小,主要集中在中老年畬族人群,許多年輕一代更多以客家話為母語。
惠東多祝鎮(zhèn)共有四個畬族村落,包括角峰畬村、南一畬村、南二畬村以及畬族新村。角峰畬村共18戶110人,其中畬族104人,漢族6人。南一畬村共10戶105人,其中畬族96人,漢族8人,苗族1人。南二畬村共12戶88人,其中畬族80人,漢族7人,壯族1人。畬族新村9戶50人。大湖洋畬村共26戶190人。其中角峰畬村地處多祝鎮(zhèn)南山深處,共18戶110人。由于地處偏遠,周圍人煙稀少,與外界交流較少。村民以農(nóng)耕和狩獵為主要生產(chǎn)方式,自給自足。在四個村落中,畬語保留最為完好。畬族新村的村民原本住在蓮花山北麓的高山上,2005年遷移到多祝鎮(zhèn)郊區(qū)大草塘地段,此地人口眾多,靠近集市,對外交通便利。村里9戶共50人,村民擁有田地,從事一些基本的農(nóng)業(yè)耕作,更多的人在附近就職謀生。多祝鎮(zhèn)角峰畬村畬語主要使用者在40歲以上,且絕大多數(shù)青壯年人都外出打工,無處使用畬語,因此在村內(nèi)主要使用者為60歲以上的老人,而畬族新村僅剩下兩個老人能流利使用畬語交談。
基于上述情況,為了考察畬語在多祝鎮(zhèn)的使用情況,探討瀕危畬語的保護現(xiàn)狀及保護存在較大差異的根本原因,本文選取畬語保留情況最為完好的角峰畬村和語言漢化最為嚴重的畬族新村作為研究對象,設計了“惠東多祝鎮(zhèn)畬族語言現(xiàn)狀調(diào)查問卷”。根據(jù)隨機抽樣的原則,在角峰畬村和畬族新村分別獲得有效問卷51份和12份。下文有關惠東多祝畬語使用情況和數(shù)據(jù)除特別標明外,其余均來自于筆者問卷調(diào)查和現(xiàn)場訪談。
目前學界關于瀕危語言的界定尚無統(tǒng)一標準。2000年2月德國科隆召開的瀕危語言學會議將語言按現(xiàn)狀分為7個等級,其中“嚴重危險的語言”指語言使用者的年齡都在40歲以上,青少年和兒童都不再學習和使用自己的本族語?!拔<钡恼Z言”指只有少數(shù)70歲以上的使用者,語言的留存已經(jīng)處在臨界的危急狀態(tài)。[2]而徐世璇認為語言瀕?,F(xiàn)象有四個基本特征:語言使用人數(shù)減少、語言使用者平均年齡升高、語言使用范圍縮小、語言的結構系統(tǒng)退化。[3]戴慶夏認為衡量瀕危語言的核心指標主要有喪失母語人口的比例、母語使用者年齡段的分布比例、母語能力的大小。[4]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文件《語言活力與語言瀕?!?Language Vitality and Endangerment)中,提出了瀕危語言評判標準的指標體系,共有9項指標,分別是“代際語言傳承”、“語言使用者絕對人口”、“語言使用者相對人口”、“語言使用域的走向”、“語言對新領域和媒體的反應”、“語言教育和讀寫材料”、“官方語言態(tài)度和政策”、“語言族群的語言態(tài)度”、“現(xiàn)有記錄材料的種類和質(zhì)量”。[5]筆者將以“代際語言傳承”、“語言使用能力”、“語言使用域的走向”、“官方語言態(tài)度和政策”、“語言族群的語言態(tài)度”、“現(xiàn)有記錄材料的種類和質(zhì)量”作為判斷畬語瀕危與否的重要依據(jù)。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此指標分為“安全”、“不安全”、“確有危險”、“很危險”、“極度危險”、“滅絕”六級。[5]
根據(jù)筆者的實地調(diào)查和訪談,角峰畬村51名受調(diào)查者中,除去2名是嫁入畬族的漢族婦女,剩下的49名受調(diào)查者均為畬族人。在這49人中,母語是畬語的有30人。在年齡上畬語大多由父輩及更上代人使用。但大部分父輩都在外打工,基本只剩下少量低年級和學齡前兒童。其中部分留守兒童僅會講少量的畬語詞匯,介乎“確有危險”和“很危險”之間。而畬族新村9戶50人,其中漢族2人,畬族48人,但只有兩位近80歲的老人會講畬語,其余畬民都不會講。屬于“極度危險”層級。據(jù)陳延河1980-1997年對惠東縣畬族語言使用情況的追蹤調(diào)查可以得知[6]:1988年,全縣48戶324人中有233人是畬語和客家話雙語人,占畬族人口的72%;在其他91人中,11人是只使用客家話不懂畬語的成年人,80人是1~6歲的兒童。1997年,惠東縣畬族人口從324人增加到695人,增長了一倍多。但20歲以下的畬族基本不懂畬語,只能聽懂少量單詞;20~40歲的可以聽懂較多的常用語;40歲以上的基本懂畬語,但不少人因不常使用而導致許多往日可以用畬語表達的意思,需要借用客家話。由此可見,雖然角峰畬村相對畬族新村而言畬語相對危險性較小,但從歷時數(shù)據(jù)看來,在畬語的傳承上總體是存在危險的。
在角峰畬村的51名受訪者中有32人能熟練使用畬語交談,8人基本能交談但不太熟,1人能聽懂但不太會講,2人能聽懂一些但不太會講,8人聽不懂也不會講。能進行基本交談共有40人,占78%,不能用畬語進行基本交談的有11人,占22%。屬于語言使用能力較好的層級。而在畬族新村12名受訪者中只有2名受調(diào)查者能熟練使用畬語交談,占17%(其實整個畬族新村就剩下這2個會說畬語的人了,實際比例是占總人口的4%),1名受調(diào)查者能聽懂但不太會說,5名受調(diào)查者能聽懂一些但不太會說,4名受調(diào)查者聽不懂也不會說,不會說畬語的占了總人口的96%,屬于語言使用能力極差的層級。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此指標分為“通用”、“多語交替”、“正在收縮的語域”、“有限或正式語域”、“非常有限的語域”、“滅絕”六級。[4]
在正式場合和討論國家大事或體育時事等領域,角峰畬村32%的受調(diào)查者使用的是畬語,更多的是使用客家話來討論國家大事、體育時事。畬族新村83%的受調(diào)查者使用客家話討論國家大事、體育賽事,其他語言占17%,畬語在此場合的使用比例為0%。畬族新村由于絕大部分人不懂畬語,所以只能用客家話討論國家大事、體育賽事。
在家庭生活領域,角峰畬村83%的受調(diào)查者使用畬語拉家常,17%的受調(diào)查者使用客家話。畬族新村17%的受調(diào)查者使用畬語拉家常,66%受調(diào)查者使用客家話,17%使用其他語言。由此可見,畬語使用域的走向在畬族新村為“非常有限的語域”,在角峰畬村為“有限的語域”。
畬語更多的是用于家庭領域,如拉家常。在談論新語域,如國家大事時事、現(xiàn)今體育賽事、科技術語等時,角峰畬村大部分村民使用客家話,這主要是因為許多單詞不能用畬語表達,導致反復地語碼轉化很麻煩,所以使用客家話交談更為方便。由此可見,惠東多祝畬語對新語域和媒體的反應都屬于基本“無活力”,即“該語言不用于任何新語域”[5]。
畬族沒有反映畬語的文字,畬語和畬族文化千百年來都是口耳相傳?,F(xiàn)有的文字材料和歌謠唱本族譜等都是要么直接借用漢字記錄,要么借用與畬語同音的漢字。惠東畬族兒童在學校接觸的都是漢字課本,由于無文字所以也不可能將畬語的讀寫教育列入學校的教學課程。因此畬語屬于級次(0):該語言無拼寫符號可用[5]。
據(jù)新聞報導[7],惠東縣斥資為畬族人民改善生產(chǎn)生活條件和教育條件,但對畬語的保護和地位確認沒有明確的立法和規(guī)定,雖然有國家明確的少數(shù)民族語言政策,但是強勢語客家話主導各種公共交際場合,甚至在村委會開會的時候都是使用客家話,屬于“消極同化”級別[5]。
對于“對能講一口流利的畬語是否感到自豪”這個問題,角峰畬村63%受調(diào)查者自豪,29%沒有感覺,8%說不清。畬族新村有自豪感和沒有感覺的人各占45%,10%的受調(diào)查者說不清。關于“畬語成為瀕危語言是否感到可惜”,角峰畬村59%受調(diào)查者愿意盡力搶救和保護畬語,付出實際行動。畬族新村55%受訪者認為畬語滅絕是必然趨勢,雖然是自己民族的語言,卻也只是惋惜。18%的受調(diào)查對象無所謂。由此可以看出,角峰畬村大部分受調(diào)查者對于畬語有較高的認同感,支持畬語,有意識去保留,希望能夠讓畬語傳承下去,屬于級次(3)。而畬族新村受調(diào)查者對畬語比較陌生,僅少數(shù)成員支持保持畬語,其他人則漠不關心或支持棄用其語言,缺乏保護意識,屬于級次(1)[5]。
目前關于畬語的研究資料主要集中在潮州鳳凰山、博羅橫河嶂背村的畬語。它們有語言使用情況調(diào)查,有相對比較豐富的語音、詞匯和語法研究,也出版了相關著作,如《博羅畬語研究》(甘春妍2011)。惠東畬語研究僅限少量語法描寫、簡短詞表以及零星的文本材料,如《惠東長坑畬語疑問句的基本結構》(陳延河1985)、《惠東畬族的語言轉用簡析》(陳延河2000),《畬語海豐方言基本詞匯集》(中西裕樹2003)、《畬語中的漢字音層次初探》(中西裕樹2005)等。目前惠東畬語無聲像記錄材料,或有聲像材料,但質(zhì)量差而不能使用,或完全缺少注釋,屬于“不完整(2)層級”[5]。
從上述指標的分析來看,惠東多祝畬語在代際傳承上處于“很危險”和“極度危險”之間;在畬語使用能力上屬于語言使用能力極差的層級;畬語使用域的走向為“有限的語域”甚至“非常有限的語域”;對新語域和媒體的反應都屬于基本“無活力”,即“該語言不用于任何新語域”。至于語言教育與讀寫材料,目前畬語無拼寫符號可用;在政府和機構的語言態(tài)度和語言政策上默認“消極同化”;畬民對畬語的支持度較低,存在“無可奈何”和“無所謂”的主流傾向,級次較低;畬語記錄材料只見少量語法描寫、簡短詞表以及零星的文本材料;無聲像記錄材料,或有聲像材料,但質(zhì)量差而不能使用,或完全缺少注釋,屬于“不完整(2)層級”。總體看來,畬語語言活力較低,語言態(tài)度和語言政策不夠積極,具有需要記錄的緊迫性。因此,畬語在惠東是一種活力不足的瀕危的需要搶救的少數(shù)民族語言。
語言瀕危的原因是多樣的,涉及到使用者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使用地區(qū)的語言狀況、使用者的語言能力、使用者的語言態(tài)度、官方對語言地位的認可和重視的程度、使用者的教育狀況等?;輺|畬語瀕危的主要特點是畬語的使用功能處于逐漸衰退之中,瀕臨消亡。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畬族的婚姻制度是一般同姓不婚,本民族內(nèi)部的盤、藍、雷、鐘四姓自相婚配。由于歷代統(tǒng)治者的民族壓迫和歧視政策,畬族內(nèi)部制定了族規(guī):畬、漢兩族之間嚴禁通婚。解放后,隨著民族平等團結政策的執(zhí)行,畬、漢兩族之間的通婚日益增多?;輺|多祝角峰畬村地處多祝鎮(zhèn)南山深處,地處偏遠,周圍人煙稀少,與外界交流較少。村民以農(nóng)耕為主要生產(chǎn)方式。在通婚問題上,畬民比較開放,畬漢通婚比較多。角峰畬村51名受調(diào)查者有19名最先學會客家話的畬族受調(diào)查者,其父母親均是漢畬通婚。畬族新村12名受調(diào)查者中,有5個畬民最先學會客家話,其中4人父母都是漢畬通婚。畬漢通婚后,多種語言在一個家庭中互相滲透。漢族婦女嫁入角峰畬村后,會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學會基本的畬語詞匯,但通常是以客家話為主。青壯年外出打工,家中小孩的母語多由母親傳授,因此多選擇畬語與漢語并用。而漢族婦女嫁入畬族新村后,仍然保存客家話,家中小孩的母語全部都是客家話。這一切造成了漢語的強勢發(fā)展和畬語的萎縮。受調(diào)查者的語言能力表明畬語的使用者年齡偏大,角峰畬村集中在父輩及父輩以上,畬族新村集中在祖父輩(且只有兩人)。而角峰畬村壯年多是以客家話為主,少數(shù)與同族長輩交流時用畬語,屬于畬語和客家話兼用類型。青少年和學齡前兒童基本都是以客家話為母語,對畬語的掌握角峰畬村較畬族新村好,但也僅限于極其簡單的詞語,偶爾使用。畬族新村則全部屬于轉用漢語類型。這些語言選擇決定了畬語在母語使用的重要使用領域——家庭的存留與否,年輕一代缺少了學習畬語的條件和機會,因此惠東畬語代際傳承中斷早,呈老齡化態(tài)勢,使用者在這種語言環(huán)境中雙語能力強(老年的是畬語與客家話,中年的是客家話與畬語或普通話,青少年兒童是客家話與普通話),畬語瀕危的趨勢不可避免。
解放前,畬族人民多群居深山,以農(nóng)耕和狩獵為主。新社會道路通暢,畬民有了對外交流,年輕的勞動力紛紛外出務工,本是雙語操用者的他們到了城鎮(zhèn)或其他經(jīng)濟發(fā)達區(qū),失去了使用畬語的環(huán)境,逐漸由雙語人變成了操漢語的單語人。尤其是畬族新村村民原本住在蓮花山北麓的高山上,2005年遷移到靠近集市,對外交通十分便利的多祝鎮(zhèn)郊區(qū)大草塘地段,從事農(nóng)業(yè)耕作或在附近就職謀生。經(jīng)濟生活方式的革新導致了雙語甚至是漢語的轉用。
角峰畬村1-2年級的學齡兒童在山上的角峰小學上學,3年級之后就要到幾公里之外的長坑小學上學。而畬族新村的兒童則全部到多祝鎮(zhèn)郊區(qū)的漢族小學上學。無論是角峰畬村的村里小學,還是山下小學,又或者是畬族新村的漢族小學,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是使用漢語(少數(shù)客家話,絕大多數(shù)普通話)作為教學語言,長期接受漢語文教育,民族教育已經(jīng)完全漢語化。即便在學校的日常生活中,師生之間和同學之間都是以客家話為主,輔以普通話,畬語與學齡兒童的課堂和課余完全脫節(jié),沒有任何關系。
作為語言傳承的主要力量——青壯年和青少年以及兒童都在生活的絕大部分時間甚至所有時間里失去了使用畬語的環(huán)境,導致畬語瀕危。
畬族的先民長期居住在深山老林,他們聚族而居,封閉性強。目前除角峰村民小組住在邊遠偏僻的大山上外,其余4個畬族村小組已遷出大山,部分已建成了畬族新村,形成了畬漢雜居的分布,打破了之前封閉的居住環(huán)境。由于現(xiàn)有的畬族村小組和畬族新村和漢族人民雜居一處,彼此有交流的需要,而畬族村都處于強勢方言客家話的包圍圈中,因此交流的語言選擇客家話成了不二的選擇。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接觸和融合,在與強勢語言漢語的角逐中,畬語的使用頻率大為減少,使用功能逐漸衰退,使用領域從重要領域走向次要領域,從公共領域退居家庭領域,甚至各個領域逐一消失,畬語成為弱勢語言,逐漸走向瀕危。畬族新村成了漢語單語區(qū),而角峰畬村則由于還遠在偏僻大山,除了由于畬漢通婚而帶來的漢族配偶外,居住環(huán)境相對仍然屬于封閉,因此相比較畬族新村而言,角峰畬村的畬語保留程度比較好。
由于惠東畬民常年處在畬漢接觸和交融中,民族意識并不強烈,特別是在已轉用漢語的地區(qū)。除了角峰畬村以外,其他畬族村小組長期與漢民族相處,普遍認為自己與漢族沒有多大差別,說一樣的話,穿一樣的衣服,甚至過一樣的節(jié)日。在語言觀念上也是比較開放的,族人對畬語的認同感低,認為實用性不強。即使有些村民認為畬語作為自己本民族語言應該保留,但對于年輕人不學不用,也覺得無可奈何,甚至為了孩子的前途,也甘愿或鼓勵孩子使用漢語,放棄畬語。更不用說年輕人和兒童自身對畬語的態(tài)度了。他們多數(shù)認為畬語不用學,學了沒有用,畬語即便消失了也無所謂。只有極其少數(shù)的有識之士才明確認為畬語有保留的必要,一定要想辦法保護和挽救畬語。在這點上,角峰畬村村民的態(tài)度比畬族新村村民積極(數(shù)據(jù)見前文),這種語言態(tài)度也導致畬族新村的畬語保存得遠不如角峰畬村。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社會文化的載體。社會文化的多樣化和語言的多樣化是相輔相成且互為表里的。要維護社會文化,就要維護語言的多樣化。畬族是一個僅有民族語言而沒有文字的一個民族,畬語是畬族文化的代表者和承載者,因此保護畬語,刻不容緩。
我國一直非常重視少數(shù)民族政策,包括語言政策。如《憲法》明文規(guī)定:“各少數(shù)民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薄吨腥A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重申:“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同時規(guī)定“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的使用依據(jù)憲法、民族區(qū)域自治法及其他法律的有關規(guī)定”。地方政府也要有明確的民族語言政策,尊重畬族的語言,幫助畬族人民使用自己的語言,發(fā)展自己的語言,如畬族村村委可以將畬語規(guī)定為工作語言等。按照信息化時代的要求,政府出資幫助畬族人民創(chuàng)建自己的拼音方案,建立畬語規(guī)范標準,建設畬語資源庫,延緩畬族語言的消亡。在其他畬族區(qū)已有類似嘗試,可供借鑒。如政協(xié)第九屆溫州市委員會第二次會議有委員提議通過立法要求市教委(教育局)將畬歌、畬語列入市畬族鄉(xiāng)鎮(zhèn)和有畬族村的所屬鄉(xiāng)鎮(zhèn)小學教程,要求市教委(市教育局)安排兩年一次舉辦全市畬族中、小學生畬歌大獎賽,以此激勵他們勤奮學習,并將傳承畬歌畬語作為歷史賦予的責任。[8]
要提高兒童母語能力、增強本族語使用功能,最有效的途徑就是讓本族語進入學校教學。少數(shù)民族的本民族語言教學可以從新疆得到啟發(fā)。截至1999年,全新疆單獨設置的民族中小學有5882所,占全新疆中小學總數(shù)的69%。[9]為保證少數(shù)民族語言教學,政府還組織編寫、翻譯出版了大量的少數(shù)民族語文教材,讓少數(shù)民族從小接受本民族語言教學的學校教育,即“母語文”教育,從根本上保證了少數(shù)民族母語傳承有人。由于畬族人民在全國是散居狀態(tài),每個地方需要接受教育的兒童并不是特別多。因此要實行民族學校也許不適合實際。但是完全可以在畬族村小學里設置雙語課程。如麗水是全國畬族的主要聚居地,景寧畬族自治縣組織編寫《畬族語言簡本》,在兩所學校實行畬語和漢語的雙語教學。暑假期間,免費舉辦畬語培訓班,以居住在市區(qū)的中小學生為主要對象,讓孩子們了解畬族歷史、學習畬語。[10]福建省連江縣潘渡中心小學在一些畬語說得比較好的學生中選拔出“畬語小先生”。他們利用每周一、三、五早會前的五分鐘到各自負責的班級教師生學畬語、說畬語。[11]浙江省蒼南縣把畬語傳承擺上工作日程,編寫畬語讀本《常用畬語簡易教程》擬作縣域內(nèi)民族中小學雙語教學的鄉(xiāng)土教材,在民族中小學推行雙語教學。[12]博羅縣為進一步弘揚橫河嶂背畬族文化,2012公開特招擅長畬族語言,具備漢語和畬語雙語教學能力的橫河鎮(zhèn)小學語文教師,以便為橫河小學開展畬漢雙語教學提供必備的師資。[13]以上實例都可以作為惠東多祝畬族村中小學實行雙語教育的參考。
這項工作要由有強大物質(zhì)資源的政府、有專業(yè)技術知識和能力的專家學者和有保護畬語意愿的畬民共同完成。畬語沒有自己的文字,可以請語言學家對其調(diào)查整理歸納,運用國際音標,或者制訂畬語拼音方案,編輯成書,或者出版畬語詞典、畬語語法專著等,以文獻的形式將畬語保存下來。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和進步,只能閱讀的文獻已經(jīng)難以滿足各個層次的讀者的閱讀要求,而且難以保證模仿發(fā)音的準確性,可以運用先進的設備和技術手段將聲音和圖像以數(shù)字錄音和錄像的方式生動形象準確地保存下來,進而建立畬語檔案或語言數(shù)據(jù)庫。如暨南大學漢語方言研究中心范俊軍研究員開發(fā)了一款專門用于采錄中國境內(nèi)語言有聲語料的軟件——FieldSound_v2.01(田野之聲),曾于2011年8月到廣東省博羅縣嶂背畬族村進行畬族語言文化調(diào)研,共記錄詞匯3200條,句子800余條以及3個小時的日常會話、訪談、講述話語,獲得了豐富的原生態(tài)有聲資源。[14]
具體說來,畬語記錄和所有的瀕危語言記錄一樣,所記錄的內(nèi)容要包括歷史、現(xiàn)實、生產(chǎn)、生活等各種題材,要包括故事、講述、對話、詩歌等多種體裁。語料要以自然語料為主。
當然,除了以上三點保護措施以外,還可以建立畬族人民聚居地,因為散居的狀態(tài)使畬語處在漢語的包圍圈中,功能式微,聚居可以提升畬語的使用頻率,有利于畬語傳承。此外,還應提升惠東畬民的自我認同感。目前畬語保護行動主要停留在部分有見識的畬民和學術科研機構的口頭與筆頭上,畬民群體尚未形成自覺參與畬語的氛圍。要向社會展開對畬語的宣傳,如博羅橫河縣、寧國市、福建寧德市、永安、景寧都分別打造了畬族風情園,為外界了解畬族提供了可能。要多渠道地創(chuàng)建各種研究基地和培訓班,創(chuàng)辦畬語網(wǎng)站,讓更多想了解畬語學習畬語的人提供可能。在外界的帶動和鼓勵下,使畬族人民對自己的畬語有自信,能自覺地傳承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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