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躍龍

（山西大學(xué)語言科學(xué)研究所，山西太原 030006）

《等韻精要》［1］（下文簡稱《精要》）是清乾隆乙未年（1775）間一部完整的韻圖，作者是河?xùn)|人（今山西浮山人）賈存仁?！毒肥悄壳翱梢姷奈ㄒ灰徊坑汕宕轿骷氖克牡软崒W(xué)專著。賈存仁，字木齋，號(hào)馀田，世為浮山（今山西浮山張莊鄉(xiāng)佐村）人。［2］賈氏生活的年代，學(xué)界大致推斷為清乾隆年間。筆者首次考證賈氏生卒年為雍正二年至乾隆甲辰年（1724-1784）。［3］賈氏自幼喜好讀書，曾專研宋代五子及其他理學(xué)專著，對(duì)象數(shù)陰陽等思想極為推崇，博學(xué)而多才，書畫堪稱一流。但其仕途并不順利，只在乾隆三十六年（1771）考中副榜，后無意仕途，潛心致學(xué)，曾校訂《弟子規(guī)正字略》，出版《四書千一録》《等韻精要》《詩韻考源》《音匯》等書，其中除《等韻精要》外，皆未傳世。賈氏一生幾乎未離鄉(xiāng)土，中副榜后曾短暫游歷京城，于乾隆丙辰年（1776）回鄉(xiāng)授課，辛丑年（1781）擔(dān)任安澤書院掌院，壬寅年（1782）由于身體的原因離任歸家，甲辰年（1784）閏三月七日卒于家中。

關(guān)于《精要》的音系基礎(chǔ)，學(xué)界意見不一。李新魁（1993）將《精要》歸為“具有綜合不同音系性質(zhì)的韻書”一類，認(rèn)為它所表現(xiàn)的語音系統(tǒng)是一個(gè)“語音骨架”，它里面既包括有音有字的音類，也包括一些有音無字的音類。［4］耿振生（1992）認(rèn)為《精要》屬于官話方言一系，但無獨(dú)特之處，其中的音類按照北方話較為普遍的讀音來歸納，難以把它們確定為某一個(gè)地點(diǎn)的方音。［5］竺家寧（1996）認(rèn)為《精要》“基本上反映了18世紀(jì)的北方官話，但多少也受賈氏自己母語——晉方言的影響，例如聲母仍有［v-］母。聲調(diào)保存入聲”。［6］宋珉映（1997）認(rèn)為《精要》的語音框架和音系特點(diǎn)都屬于近代北方話韻書的特點(diǎn)，它“反映近代北方話，應(yīng)該沒有錯(cuò)”，書中保留微、疑二母是作者存古思想的反映。［7］金基石（1998）也同意《精要》屬于“近代官話系韻圖”的結(jié)論。［8］本文從《精要》宕江曾梗通五攝入聲韻歸并情況入手，并與《中原音韻》系韻書、《青郊雜著》系韻書進(jìn)行比較，與今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方言、汾河片方言進(jìn)行比較，認(rèn)為《精要》的音系基礎(chǔ)應(yīng)該是清代平陽府臨汾縣及其周邊地區(qū)一帶的方言。為了便于比較，下文首先簡要介紹《精要》宕江曾梗通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的合流情況。

一 《精要》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合流情況

《精要》中宕攝入聲共收27字，除“閣”1字歸入馬韻，其余皆歸駝韻。江攝共收10個(gè)入聲字，全部歸駝韻。曾攝一等共收13個(gè)入聲字，除“國”1字歸蛇韻外，其余歸獅韻。梗攝二等12個(gè)入聲字全歸蛇韻。通攝三等入聲14字全歸獅韻。收字情況如表1:

表1 《精要》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表

由表1可見，《精要》中宕江攝入聲字主要?dú)w駝韻，與中古果攝字合流，曾攝一等入聲主要?dú)w獅韻（開口），保留獨(dú)立入聲韻，梗攝二等入聲歸蛇韻，與中古假開三照組字合流，通攝三等入聲歸獅韻（合口、撮口），與中古遇攝字合流?！毒啡肼曧嵟c陰聲韻合流的情況較為整齊，未見兩韻并收現(xiàn)象。

二 《精要》入聲韻歸并與《中原音韻》系韻書比較

《精要》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與《中原音韻》系韻書并不全同，主要區(qū)別在宕江攝入聲（鐸藥覺韻）、曾攝一等入聲（德韻）、梗攝二等入聲（陌二麥韻）、通攝三等入聲（屋燭韻）上。本文討論以上五攝入聲韻在《精要》和《中原音韻》系韻書的分布情況。

我們以《中原音韻》《李氏音鑒》為北方官話口語音的代表，將《精要》入聲韻的分布情況與元代以來北方官話入聲韻分布情況比較，考察《精要》音系基礎(chǔ)與北方官話音系基礎(chǔ)的異同?！吨性繇崱肥茄芯拷舻闹匾獏⒖肌Ｇ百t多有研究，根據(jù)楊耐思（1981）［9］、寧繼福（1985）［10］的研究，《中原音韻》《李氏音鑒》《精要》入聲韻分布情況并不全同，咸深山臻攝入聲韻、曾開三、梗開三四、梗合三的入聲韻與陰聲韻合并大致相同，此處不贅。現(xiàn)將《中原音韻》宕江曾梗通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情況列為表2:

表2 《中原音韻》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表

《中原音韻》宕江攝入聲韻兩讀，大多數(shù)歸入蕭豪韻，少數(shù)歸歌戈韻，曾攝一等入聲除“則刻”2字歸皆來韻外，其余全歸齊微韻。梗攝二等入聲字歸皆來韻，與蟹開一、開二見系字（下文簡稱蟹開一二）合流。通合三入聲字兩韻并收，歸魚模韻字較多，少數(shù)歸尤侯韻。

《李氏音鑒》成書于1805年，與《精要》成書年代接近?！独钍弦翳b》是以“十八世紀(jì)北京語音為基礎(chǔ)的?！保?1］《李氏音鑒》中《字母五聲圖》所列入聲字“悉照等韻載入”，并不反映時(shí)音，故本文采用該書卷四“北音入聲論”的全部入聲字來說明《李氏音鑒》入聲韻的歸并情況，如下頁表3。［12］

由表3可見，《李氏音鑒》中宕江攝入聲兩讀，部分字歸入第5韻，與中古效攝字合流，部分字歸入第13、19韻，與中古蟹合一唇音字、止開三唇音字合流。曾攝一等入聲字第15韻、第13韻并收，分別與中古止蟹攝、果攝字合流。梗攝二等入聲字部分歸入第6韻、與中古蟹開一、二等字合流，部分歸入第13韻，與中古果攝字合流。通攝三等入聲字第12韻、第4韻并收，分別與中古流攝、遇攝字合流。

表3《李氏音鑒》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表

我們將《中原音韻》《李氏音鑒》《精要》五攝入聲韻的歸并情況比較如表4。

由表4可見，三者區(qū)別主要有以下幾點(diǎn):

（1）宕江攝入聲（鐸藥覺韻）在《中原音韻》中歌戈、蕭豪兩韻并收?！独钍弦翳b》第13、19和第5韻并收，《精要》則歸駝韻①閣字除外，《精要》歸馬韻。，與《中原音韻》的歌戈韻對(duì)應(yīng)。

（2）通攝三等入聲（屋燭韻）在《中原音韻》中魚模、尤侯兩韻并收。《李氏音鑒》第4、第12韻并收，《精要》則歸獅韻，與《中原音韻》魚模韻對(duì)應(yīng)。

（3）曾攝一等入聲（德韻）在《中原音韻》絕大多數(shù)歸齊微韻，《精要》歸入獅韻，但保留獨(dú)立的入聲韻。梗攝二等入聲（陌二麥韻）歸皆來韻，《精要》歸入蛇韻，與中古假開三字合流?！独钍弦翳b》較為復(fù)雜，德、陌二麥有文白兩讀，文讀音歸果攝，白讀音歸蟹合一、止開三唇音字，這種歸并方式與《中原音韻》不同，是自《合并字學(xué)集韻》的繼承，與宕江、通合三入聲反映的文白異讀非同一時(shí)間層次，反映了北方官話入聲韻的歷時(shí)演變。［12］

表4 《中原音韻》《李氏音鑒》《精要》五攝入聲韻歸并表

從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的合流，并結(jié)合其余各攝入聲歸并情況看，我們認(rèn)為《李氏音鑒》與《中原音韻》有直接的傳承關(guān)系，二者同屬《中原音韻》系韻書，其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歷400余年未有顯著變化?！毒啡肼暁w并情況與此二書有明顯不同，其音系基礎(chǔ)與《中原音韻》系韻書的音系基礎(chǔ)不同。

三 《精要》與《青郊雜著》《交泰韻》比較

《青郊雜著》《交泰韻》的音系基礎(chǔ)是明代的中原官話，反映的是“中原地區(qū)即河南省洛陽一帶為中心的語音”。［13］《青郊雜著》《交泰韻》兩韻書都是形式上保留入聲韻，其內(nèi)部材料和外部材料都證明其入聲韻已與陰聲韻合流。［14］兩書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也大致相同，現(xiàn)將《青郊雜著》《交泰韻》與《精要》五攝入聲歸并情況作一比較，如下頁表5②參見:王建喜.國家社科基金項(xiàng)目（04BYY017）結(jié)項(xiàng)材料“近代中原官話語音演變研究”，2007:49-57.。

由表5可見，《精要》宕江攝、梗攝二等、通攝三等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與《青郊雜著》《交泰韻》相同，分別與果攝、假開三照組、遇攝合流。《青郊雜著》《交泰韻》德韻與陌麥二韻合流，這點(diǎn)與反映明代官話讀書音音系的《洪武正韻》《韻略易通》《韻略匯通》等韻書相同，與《中原音韻》系韻書不同。［15］《中原音韻》的德韻字基本都在齊微韻，陌麥韻在皆來韻。保持德韻與陌二麥有別的還有與《中原音韻》性質(zhì)相同的《蒙古字韻》和《古今韻會(huì)舉要》。《精要》德韻與陌麥二韻分立，與反映北方官話口語音的《中原音韻》相同。徐通鏘（1996）將德韻與陌麥韻在不同方言中的分合類型分為四種，其中德韻、陌麥韻分立的類型，主要集中在北京音的白讀和洛陽方言上。［16］今洛陽、開封方言德韻、陌麥韻仍有部分字讀音有別，詳見表6?！毒返马嵟c陌麥二韻的分立，反映的特點(diǎn)應(yīng)與清代汴洛方言口語音系統(tǒng)一致?！毒返马嶉_合口不同韻，在《青郊雜著》系韻書和《中原音韻》系韻書中都較為少見，我們認(rèn)為此現(xiàn)象與德韻合口主元音受后高介音［-u］影響而高化有關(guān)，《精要》體現(xiàn)開合口有別，反映了賈氏審音之細(xì)。從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看，《精要》與《青郊雜著》系韻書并不全同，宕江、梗攝二等、通攝三等相同，說明《精要》與《青郊雜著》系韻書的音系基礎(chǔ)較為接近，同屬中原官話;曾攝一等不同，說明《精要》反映的并非是中原地區(qū)中心地帶（洛陽一帶）的時(shí)音。

表5 《青郊雜著》《交泰韻》與《精要》五攝入聲韻歸并表

四 《精要》入聲韻歸并與今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比較

《精要》反映的語音特點(diǎn)與明清代汴洛方言多有一致。洛陽、開封等地今屬中原官話的核心地區(qū)，本文以洛陽［17］、開封［18］、西安［19］三點(diǎn)五攝入聲韻的歸并為例，比較《精要》音系基礎(chǔ)與今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方言的關(guān)系?，F(xiàn)將洛陽、開封、西安三點(diǎn)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合流情況作一比較，如表6:

表6 洛陽、開封、西安五攝入聲韻歸并表

洛陽、開封宕江攝入聲有兩讀，［?/?］類占大多數(shù)，［?/au］類僅2字，西安方言全部讀［?/uo］類，洛陽方言曾攝一等入聲字的讀音分為兩類:（一）“默得德刻”類與梗開二入聲“百陌宅核客”等字音同為［?］，與蟹開一（唇音字除外）、蟹開二字合流，“或惑”類與梗開二入聲“獲”音同為［u?］，與止合三莊組、蟹合二崇母、見系、蟹合一見系個(gè)別字合流，我們將這種類型稱為“止蟹攝I型”;（二）“北墨賊”類讀［ei］，與蟹合一唇音字、止開三唇音字合流，“國”讀［uei］，與蟹合一、合三非唇音、蟹合四、止合三非唇音合流，我們稱之為“止蟹攝Ⅱ型”。開封方言曾攝一等入聲字也分為兩類:“默得德刻色”與梗開二入聲韻同為［ε］，與假開三照組字合流，“北墨賊”與止蟹攝Ⅱ型合流。通攝入聲在今洛陽、開封方言中多讀［u/y］，僅“肉六”2字讀同流攝。西安方言通合三入聲字遇攝、流攝兩韻并收，與洛陽、開封方言不同。我們將《精要》入聲韻歸并情況與洛陽、開封、西安三點(diǎn)情況作一比較，如表7:

表7 洛陽、開封、西安與《精要》五攝入聲韻比較表

由表7可見，《精要》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與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有以下幾點(diǎn)不同:（1）宕江攝入聲韻《精要》歸果攝，洛陽、開封兩點(diǎn)果攝、效攝兩韻并收。（2）曾攝一等入聲韻《精要》保留獨(dú)立的入聲韻，洛陽歸止蟹攝（I型和Ⅱ型），開封部分字歸假開三照組，部分字歸止蟹攝Ⅱ型，西安全部歸止蟹攝Ⅱ型。（3）梗攝二等入聲韻《精要》中歸入假開三照組，洛陽歸止蟹I型、西安歸止蟹Ⅱ型。（4）《精要》通合三入聲韻歸遇攝，洛陽、開封遇攝、流攝兩收。

從《青郊雜著》系韻書反映的語音面貌到今中原官話核心地帶方言，宕江曾梗通五攝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大體一致，與開封方言一致性更高，據(jù)此我們歸納出五攝入聲韻在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的演變軌跡。這一演變軌跡與《精要》反映的情況并不全同，《精要》反映的音系基礎(chǔ)應(yīng)該與中原官話的核心地帶方言不同。

五 《精要》入聲韻歸并與今中原官話汾河片比較

《精要》作者賈存仁為山西浮山佐村人，浮山方言屬今中原官話汾河片，比較《精要》與今汾河片方言入聲的歸并的異同，有助于判定《精要》的性質(zhì)。

（一）宕江攝入聲在汾河片的歸并

今汾河片方言宕江攝入聲字已變?yōu)槭媛?，主元音為［o/?/?］，如表 8［20］:

表8 今汾河片方言宕江攝入聲字讀音表

今汾河片方言，宕江攝入聲韻與果攝合流，不與效攝合流。鐸藥覺三韻歸歌戈，不歸蕭豪的語音特點(diǎn)依然存在。這與《精要》反映的宕江攝入聲韻與陰聲韻合流的情況相同。今浮山方言宕江攝入聲部分字有文白異讀，白讀音反映浮山方言自身特點(diǎn)，文讀音則是強(qiáng)勢方言的疊置。

（二）曾攝一等入聲韻在汾河片的歸并

今汾河片方言曾攝一等入聲字已變?yōu)槭媛?，主元音為?/e/ε/?/?］，如表 9:

表9 今汾河片方言曾攝一等入聲字讀音表

今汾河片多數(shù)方言點(diǎn)（洪洞、臨汾、浮山除外）曾攝一等入聲開口字讀［ei］韻，與止蟹攝Ⅱ型合流，合口字大多有文白異讀，白讀音［uei］與止蟹攝Ⅱ合流，文讀音［uo/u?/u?］與果攝合流，與《李氏音鑒》反映的情況相同。洪洞、臨汾、浮山分為兩類:臨汾方言“默得德刻色”字讀［?］，與假開三照組合流，“北墨賊”類讀［ei］，與止蟹攝Ⅱ型合流。洪洞、浮山［ε/?］類與梗開二入聲字音同，不與舒聲字合流，保留獨(dú)立入聲韻，［ei］類與止蟹攝Ⅱ型合流。

（三）梗攝二等入聲韻在汾河片的歸并

今汾河片方言梗攝二等入聲字已舒化，韻母主要分為兩類（見系字除外），①汾河片方言梗開二入聲見系字讀音演變快于其他聲母字，大多數(shù)方言中見系字已與果攝字合流。開口主元音讀［ε/?/e］，合口主元音讀［o/?/u］，如表10:

表10 今汾河片方言梗攝二等入聲字讀音表

今中原官話汾河片方言梗開二入聲讀音分為兩種類型:洪洞、浮山、新絳、吉縣等方言梗開二入聲不與假開三照組合流，臨汾方言梗開二入聲與假開三照組字合流，《精要》梗開二入聲韻與陰聲韻的歸并情況與今臨汾方言相同?！毒饭：隙皣棲@”等字讀［ue］，今汾河片方言大多讀［uo/u?/u］，與梗開二主元音［ε/?/e］不同，我們認(rèn)為受高元音［-u-］的影響，梗攝開口主元音經(jīng)歷了e（?/e）＞?＞o＞u逐步高化的過程。

（四）通攝三等入聲韻在汾河片的歸并情況

今汾河片方言通攝三等入聲字已舒化，白讀為［u/y］，文讀為［ou/iou］，如表11:

表11 今汾河片方言通攝三等入聲字讀音表

由表11可見，汾河片方言通合三入聲文讀與流攝合流，白讀與遇攝合流。白讀音反映了汾河片方言自身的語音特點(diǎn)，文讀音則是周邊強(qiáng)勢方言（普通話）影響所致。我們認(rèn)為，《精要》反映的通攝入聲與遇攝合流，不與流攝合流的情況，與汾河片方言自身特點(diǎn)一致。

現(xiàn)將汾河片方言與《精要》入聲韻歸并情況比較，如表12:

表12 汾河片方言與《精要》五攝入聲韻歸并表

由表12可見，《精要》反映的入聲韻與陰聲韻歸并情況與今汾河片方言基本相同:宕江攝入聲歸果攝，通攝三等入聲白讀歸遇攝。曾攝開口一等保留獨(dú)立入聲韻，今汾河片浮山、洪洞方言與之相同。梗開二入聲讀同假開三照組字，與今汾河片臨汾方言相同。

由上可知，《精要》宕江攝入聲歸歌戈韻而不歸蕭豪韻，通攝三等入聲字歸魚模韻而不歸尤侯韻，與反映中原官話音系的《青郊雜著》《交泰韻》相同，與今汴（開封）洛（洛陽）方言相同。德韻與陌麥二韻分立，是中原官話口語音特點(diǎn)的反映，這一現(xiàn)象在今開封方言依然存在，在今汾河片方言中也有遺存。《精要》五攝入聲的歸并情況與今中原官話汾河片大致相同，而與中原官話核心地區(qū)的方言略有不同。

六 結(jié)論

《精要》凡例提到:“各方土音有缺一二韻者，個(gè)人口齒又有缺一二音者，此等依法學(xué)之，無論未必可相肖，即便不能，亦可以自知其有缺，則其所益亦豈少哉?！保?］可見，《精要》作者編寫韻書的目的是為了“正音”。張玉來（1999）認(rèn)為音韻學(xué)家們大多具有“正音”的意識(shí)，但這種“正音”是缺乏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的。同樣是表現(xiàn)官話音系，由于采用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自然制作出來的音系各不相同，很難形成模式一樣的音系，“方音的客觀存在，應(yīng)當(dāng)是歷史的真實(shí)，官話不具有強(qiáng)制的約束力。那些制作音系的專家們并不是每一個(gè)人都說共同語，即使說共同語也難免帶有自己方言的影子。甚至有的人把這種方言認(rèn)為就是共同語，能夠通行天下。所以這一類韻書音系就往往反映具體的一個(gè)方音音系或者既表現(xiàn)共同語音系又表現(xiàn)出方言音系的特點(diǎn)”。［21］如前所述，賈氏畢生未離家鄉(xiāng)，所操語言當(dāng)為230年前的浮山方言，賈氏雖曾游歷京城，但當(dāng)時(shí)他已到中年，且游歷時(shí)間較短（1771-1776），其方言受其他方言影響不大。賈氏家鄉(xiāng)在今山西浮山縣境內(nèi)，前文將《精要》五攝入聲歸并情況與今浮山方言［22］比較多有不同，我們認(rèn)為這與浮山所處地理位置有關(guān)。浮山地處臨汾盆地東緣，西傍臨汾，南臨翼城，東南毗沁水，處于中原官話汾河片與晉方言上黨片毗鄰地區(qū)，加之強(qiáng)勢方言（普通話）的作用，今浮山方言更易受周邊方言影響，呈現(xiàn)出不同于區(qū)域特征的語音表現(xiàn)。從歷史上看，臨汾、浮山、洪洞三縣毗鄰，明清兩代均屬平陽府。據(jù)《平陽府志卷之三·建置沿革》（1736）記載:“國朝（清代）因之至雍正二年析蒲解絳吉隰五州為直隸州，各分領(lǐng)十七縣，于是平陽所屬為州一，為縣十有一，共計(jì)屬十有二:臨汾縣、襄陵縣、洪洞縣、浮山縣……，仍屬河?xùn)|道”［23］。臨汾縣為平陽府治所，其方言當(dāng)具有權(quán)威性。《精要》五攝入聲歸并情況與今浮山方言不同，而與今臨汾方言大體相同也可得以解釋。今臨汾方言曾開一等入聲（德韻）不保留獨(dú)立的入聲韻，與《精要》、今浮山方言不同。我們認(rèn)為，作為平陽府治所，臨汾方言演變應(yīng)該較周邊的洪洞、浮山更快。據(jù)此推測，《精要》時(shí)代的臨汾方言曾開一入聲也應(yīng)保留獨(dú)立的入聲韻，與今洪洞、浮山方言類似。賈氏心目中的“正音”可能就是清代的臨汾縣及其周邊一帶方言。從入聲韻與陰聲韻合流情況看，《精要》入聲韻歸并情況與元代以來的中原官話較多一致，與北方官話明顯不同，其音系基礎(chǔ)與今中原官話汾河片更為接近，反映的是清代平陽府臨汾縣及其周邊一帶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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