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蕓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敘事分析

陳 蕓

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并不單純像它的名字那樣，講述的是一個少年的奇幻漂流，而是一個疊加了復雜敘事空間的故事，主人公派為我們講述了兩個不同版本的海上漂泊的故事。影片中第二個故事的呈現(xiàn)讓觀眾恍然大悟甚至開始懷疑第一個故事發(fā)生的真實性，這時整個影片在觀眾的頭腦中進行了重新整合，這也被認為是這部影片的出彩之處。本文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敘事層次、敘事邏輯空間、東方敘述者的西方故事和敘事策略對其進行分析和解讀。敘事層次 敘事邏輯空間 東方敘述者的西方故事 敘事策略

Author:

Chen Yun is a postgraduate from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Her main research area is western drama.

一、李安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簡介

李安，1954年10月23日出生于臺灣，祖籍江西德安，是一位享譽世界影壇的著名導演。李安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蜚聲國際影壇，在太平洋、大西洋兩岸均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迄今已經三次獲得奧斯卡獎、金球獎最佳導演、 兩個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 和兩個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

2009年2月，美國《娛樂周刊》評選出25位仍在堅持拍電影的“最偉大導演”名單，李安成為唯一一位上榜的華人導演。2012年12月4日，李安憑《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獲得國際3D電影協(xié)會的哈羅德地伊德大獎。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根據(jù)揚·馬特爾風靡全球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由好萊塢華人導演李安執(zhí)導，影片講述了少年派和一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在海上漂泊227天的歷程?！渡倌昱傻钠婊闷鳌酚?012年9月28日紐約電影節(jié)全球首映，于2012年11月22日在中國正式上映。第85屆奧斯卡李安憑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獲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最佳攝影獎、最佳視覺效果獎和最佳原創(chuàng)音樂獎4項獎項。

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印度小男孩派的父親開了一家動物園，使得他從小就很了解動物的習性。在后來舉家遷往加拿大時，在船上，他們遇見一位殘忍成性的法國廚師，與他們同船的還有動物園里的一些動物，因為父親打算把它們趁機以高價賣掉。然而貨船中途沉沒，派的家人全部遇難。派和救生艇被船上掉落的斑馬砸進海里，他僥幸落在救生艇的艙蓋布上得以生存。于是，他開始了在海上漂泊227天的歷程，與他同時處在救生艇中的，除了那只斷了一條腿的斑馬外，還有一只鬣狗、一只猩猩以及一只成年孟加拉虎。在救生艇上的最初三天，鬣狗咬死了受傷的斑馬和猩猩，理查德·帕克咬死了鬣狗，并將他們吃掉。接著，16歲的少年派海上生存的故事，就是如何對付理查德·帕克的故事。

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敘事層次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改編自加拿大作家雅尼馬特爾（Yann Martel）的同名暢銷小說，該片采用了經典的倒敘三幕式的結構。第一幕發(fā)生在法屬殖民地印度，講述的是少年的派和他的家人在動物園的故事，以及他的初戀和信仰。第二幕講述的是派和家人以及動物園的大部分動物遷往加拿大的海上之旅。第三幕講述的是遇上海難后幸存的派和一群動物尤其是成年孟加拉虎的海上漂泊的故事。片頭和片尾都是中年派的自述。

第一幕近半個小時的劇情，為后來派海上漂流的故事埋下了伏筆。(老彭，2012)派的名字的由來，以及派為了解釋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節(jié)數(shù)學課上寫了整整三個黑板的π值的時候，學生和老師們都在歡呼。看似可有可無的橋段，實則是為了說明派的睿智聰穎，為后來派成功地在海上漂流227天做鋪墊。家庭背景的影響也為劇情埋下了伏筆。因為父親的緣故，使派相信科學，運用理性科學的知識來索取淡鹽水，馴化老虎，捕魚以及發(fā)現(xiàn)食人島是酸性湖而離開。派的母親信仰宗教，在母親的影響下，派同時信仰三種宗教：印度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在海上漂泊和與老虎搏斗的過程中，他不斷向神靈發(fā)問，希望神靈能給他一些指引。正因為相信神靈，才給了他生存下去的信心和勇氣。

第二幕講述的是全家人登上一艘命名為“齊姆楚姆”（Simsum）的日本貨船，但不幸的是，他們全家卻遇上了海難，只有派一人幸存了下來。

第三幕是李安導演重點突出的部分。講述的是幸存的派與斑馬、鬣狗、紅毛猩猩以及孟加拉虎同上了一艘救生船的故事。在漂泊的前三天，鬣狗吃了斷了一條腿的斑馬，咬死了紅毛猩猩，然后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跳出來吃了鬣狗，最后就剩下派和成年孟加拉虎在船上的故事。一開始，派由于恐懼一心想把老虎趕走，終于有了機會，就在派舉起錘子想釘死老虎時，或許是因為他的宗教信仰，或許是他意識到老虎不能趕走，于是他就開始馴化老虎。他按照救生手冊的方法，先是撒尿標記自己的領地，失敗后他開始運用自己的方法，給老虎喂食淡鹽水，捕魚喂肉給老虎吃，他成功地馴服了孟加拉虎。再后來，老虎成為他心理上的依賴，在海上漂泊孤獨寂寞的日子里，幸好有理查德·帕克的陪伴，才讓他有了生活下去的精神動力。

如果故事僅僅這樣講，或許會讓人覺得枯燥無味，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妙就妙在結尾直到少年派講出最后那個所謂杜撰出來的第二個故事之后，此前觀眾看到的近兩個小時的影片，不得不重新在大腦里整理一遍。當派問作家：你更喜歡哪個故事？銀屏上的作家和銀屏前的觀眾同時答道：有老虎的那個；但然后又都緘默不語。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直到影片的最后，導演也沒指出到底哪個故事是真的，哪個故事是假的。(老彭，2012)

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敘事邏輯空間

（一）對人類無窮的欲望的批判

影片中的“老虎”象征著欲望，也可以指派自己。派和老虎一起上船的那一刻起，由于恐懼一心想把老虎趕走，可就在他舉起鐵錘的那一剎那，他猶豫了，他決定把老虎救上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另一個世界是直面死亡。就像影片最后他說的：如果不是理查德·帕克，他或許已經死了。而當派和老虎上了食人島后，饑餓的老虎抓起腳下的貓鼬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其他的同類都熟視無睹。以及后一個故事中的吃人慘象都是同類相殘，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漂泊，人的本能欲望是占據(jù)第一位的，他們想到的不是共同努力求生存，而是互相殘殺以求得一線生機。

（二）對盲目信仰的批判

影片中的主人公派同時信仰三個宗教：基督教、印度教和伊斯蘭教。當儲存的食物吃光時，為了求得生存，不得不開始吃肉，犯了印度教的戒條；當他不得不殺死魚來喂養(yǎng)老虎時，他又異常痛苦地雙手合十向魚兒敬奉神之禮來謝恩。(李銘韜，2013)

在船上就餐時，派的母親為自己和孩子向廚子索要素食時，來自西方的廚子卻故意把飯食澆上了肉汁，并且蠻橫地講：產這牛肝的牛就是吃素食的，做這肉腸的豬也是素食者，因此用它們做的肉汁也是素的。這一“白馬非馬”似的強權邏輯竟然也被船上的一位信仰佛教徒的水手所接收，并且還試圖勸說派及他的家人：肉汁不是肉，只是調味品。

在這里影片所要暗示的是，人不能盲目地信仰宗教，卻同時做著違背神性的事情。正像飯桌上父親教導派的那一個橋段：你不能同時皈依三個不同的宗教，因為如果同時信仰所有的事物，和毫無信仰是一樣的，并且告誡他用理性和科學的眼光看問題。（石雅菲，2013）

（三）對神性的思考

影片中也一直貫穿著這樣一個問題：人類到底該不該信神？影片中的主人公派最早通過印度教認識了神靈，在他12歲那年又接觸了基督教，在與神父的對話中，派不斷發(fā)問：為什么上帝要派他的兒子來人間受罪？神父告訴他，你只需要知道，上帝愛我們。在海上遇到暴風雨的時候，派跪在船上指天問地，派和老虎與暴風雨一晚上的激烈搏斗后都已經精疲力盡，這時的派以為他們要死了，可就在這時神靈為他們指引了另外一條路——食人島，在那座海島上有充足的淡鹽水和食物。但如果僅僅依靠信仰上帝和神靈，或許派已經死在食人島上了。派運用科學理性的化學知識，并發(fā)現(xiàn)了一顆人類的牙齒，知道了那里白天池塘里都是清水，到了晚上某種化學變化，讓水成了酸，消化了島上的一切。就像派的父親小時候得過脊髓灰質炎，他曾彎曲地躺在床上，想著神靈在哪里，但最后救他的不是神靈，而是西醫(yī)。

影片也在告訴我們，雖然信仰上帝和神靈都給人類以希望和生存下去的勇氣，但有些時候，我們還是不得不運用科學理性的思維解決問題。

四、《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東方敘者的西方故事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導演是亞裔導演李安。由于他特殊的身份，所以這個故事是東西方文化的結合。電影是從一個東方人的角度來拍西方人的哲學故事，在李安看來是很有意思的。他說：“我自己來自東方文化，是偏向道家一點的思維方式，因此我的改編側重點難免又會稍微調整，我蠻期待看到這種撞擊的發(fā)生，哪怕是在學校里的孩子們中間產生另一個討論的可能性也是很好的。比如不是什么都要照你的意愿存在，一切都照人的意愿進行下去，這個地球終究會走向毀滅，就像地球上的動物正在漸漸消失，自然也漸漸消失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謙虛一點?！?李東，2013)

從李安以前的作品《飲食男女》、《喜宴》、《臥虎藏龍》到《理智與感性》、《與魔鬼共騎》、《綠巨人》，李安從帶有中國符號的東方敘事，轉向世界主義的敘事。在以前李安都是像西方人那樣看西方的“非中國化”策略來敘事，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這種“非中國化”策略的進一步推進，即以一個西方敘述方式講述一個世界主義化的亞裔故事。(朱其，2013)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印度男孩全家及所經營動物園的動物向西方遷徙但在途中發(fā)生海難而具有世界主義時空的故事。

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敘事策略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看到結尾，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派講了兩個海上漂泊的故事。而兩個故事是相互對應的，即前一個故事中的斑馬就是后一個故事中的水手，鬣狗、紅毛猩猩和老虎分別是廚子、派的母親和派自己。

如果我們孤立地審視第一個故事，派和老虎是兩個獨立的主體，他們之間是明顯的對位和等同的關系。在前一個版本中，派和老虎是主體和他者的關系。而他們的關系也是層層遞進的，首先是敵對關系，派因為懼怕老虎而一心想把老虎趕走；然后是相互依存的關系，當派意識到老虎不能被趕走時，他決定救老虎上船；然后是馴化關系，既然老虎上了船，那么派就要想方設法地馴服老虎，他先按照救生手冊上的要求來馴化它，但失敗了，決定用自己的方法，給老虎捕魚，收集淡鹽水給老虎喝；最后形成了一種精神依賴的關系。在面對無垠大海和無限時間的時候，為了排遣孤獨寂寞，除了寫寫日記，照顧理查德·帕克也成為他生活中的一個重要部分。故事的結尾，他告訴作家：如果不是理查德·帕克，他或許已經死了，是老虎救了他的命，是老虎讓他在海上漂泊了227天最終抵達墨西哥海灣。正因為如此，他把老虎看作朋友，看作精神伴侶，而結束海上漂泊時，老虎竟然頭也沒回地躍入?yún)擦种校@令派無比傷心。

派與老虎這種層層遞進的心理關系，折射出一個通俗敘事的倫理議題：在絕境中患難與共的朋友關系不一定是永恒的，將會隨著絕境的消失而消失。但影片還折射出了另外一個心理主題，即老虎象征著派內心的另一個自我。派與老虎，實際上是派兩種不同人格的體現(xiàn)，一個是表相的，一個是里相的。（李駿，2013）這就是李安導演電影中二元敘事體系的兩個表征，即主體與他者的結構和一個人的雙重人格。

在前一個版本的敘述中，派和老虎是兩個對立的主體，而且影片中在派和老虎博弈的過程中，沒有復雜的人物和信息介入。派是理性的、善良的，而老虎是獸性的、兇惡的。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部影片中，兩個主體二元對立的結構是最為明顯的。后一個版本的敘事，原來老虎只是少年派另一重里相人格的象征。派和老虎的博弈實際上就是派內心雙重人格的博弈。在李安其他影片中，我們都只能看到兩個主體的博弈，例如《臥虎藏龍》中的李慕白和玉嬌龍，《色戒》中的易先生和王佳芝。但我們卻看不到人物內心的博弈，其實影片中有兩個李慕白，兩個玉嬌龍。(張靚蓓，2007)相比而言，李慕白所背負的體制的、倫理的背負要比恣意任性、放蕩不羈的玉嬌龍要重很多。同樣的道理，也有兩個易先生，兩個王佳芝。而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部影片中，李安導演同時呈現(xiàn)了這兩種表征，通過兩個不同版本的海上故事，展現(xiàn)了老虎和派的博弈以及派內心雙重人格的博弈。應該可以說，《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前一個版本的敘事，是對一個人雙重人格博弈的圖解。

六、結 語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導演李安通過講述兩個有著緊密聯(lián)系又截然不同的海上漂泊的故事，運用奇特的3D效果和美輪美奐的場景設置，虜獲了大量觀眾。這部影片不僅向觀眾揭示了有關信仰和神靈的主題，也讓觀眾以一種西方敘事方式來觀看一個世界主義的亞裔故事，故事的結局更讓觀眾恍然大悟，第二個故事的呈現(xiàn)甚至讓觀眾開始懷疑第一個故事的真實性，這就是李安導演在多部影片中運用的二元敘事結構——主體和他者的結構，一個主體的雙重人格。通過敘事分析，我們對這部影片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老彭：《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哪個故事是真的》，載《商周刊》2012年第24期。

張靚蓓：《十年一覺電影夢：李安傳》，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

李駿：《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二元敘事與象征寓意》，南京藝術學院2013年版。

石雅菲：《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敘事層次及意義分析》，載《西江月》2013年第3期。

李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來自東方敘述者的西方故事》，載《讀者·校園版》2013年第2期。

李銘韜：《生活是一場關于信仰的奇觀：淺析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載《藝術評論》2013年第3期。

朱其：《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三重敘事》，載《藝術評論》2013年第3期。

Title:

Narrative Analysis of Life of PiLife of Pi is not simply telling us a young boy who drifts on the sea as its title, but is a story which includes complicated narrative room. The protagonist Pi tells us two different sea story, and until the end of the f lm, the audiences suddenly see the light even doubt the truth of the f rst story. And at this time, the whole f lm would be reorganized in audiences' brain, which also be recognized the wonderfulness of the f lm. This thesis will analyze the f lm from narrative gradation, logical narrative room, oriental narrator's western story and narrative strategy.narrative gradation logical narrative room oriental narrator's western story narrative strategy陳蕓，中南財經政法大學201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語專業(yè)文學方向。

作品【W(wǎng)orks C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