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毓紅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xué)，廣東 廣州 510420)

一

總之，甲骨文是以象形方法構(gòu)筑字形結(jié)構(gòu)，所象事物之形(也即字)通常就代表它所表示的意義。這就是說甲骨文基本上也是通過能指表示意義的。而且在甲骨文里，凡象人形之字決大多數(shù)是正面形，凡禽獸字，則無正面形且絕大多數(shù)是兩足側(cè)面站立之形。漢代以前的文字也都比較鮮明地保持著這一特征。

其實，象形是整個中國文字的一個顯著特點。清王筠《六書總說》引前人語云:“六書次第，似班書首象形為是?！锻ㄖ尽吩?＇六書也者，象形為本＇?！保?］(p5)盡管隨著漢字的演變，“文”與聲符組合孳乳出大量形聲字，但是，正如陳夢家所說:即使“本來是象形的文，后來為別的字借去做聲符成了聲假字，后來又有形聲字。象形發(fā)展到形聲，而形聲字的一半還是象形的。中國字以形聲字為最多數(shù)，所以說中國字起于象形而一直保存象形的特色，是毫無可疑的了。”［2］(p30)尤其是在那些使用拼音文字的人們眼里，中國文字就是圖像文字。芬諾羅薩認(rèn)為漢字最獨特的特征是“用圖達意”、“視而可察”、“象形動目”。他以“人見馬”三個繁體漢字為例指出:“人字，象此人張二腿而立。見字，象此人眼在空中移動，示眼下有腿奔走之形，此眼、此奔走之腿，固為變真之圖畫，然亦足使人一見不能忘。馬字，則此馬挺四蹄立。此等記號不獨能喚起思想之影像與音符字有同等之效力，且其喚起之影像實更實在、更生動。之三字也，皆有腿者也，皆栩栩欲活者也。吾嘗謂此等字之集合實帶有影戲性質(zhì)?！保?］我們可以設(shè)想一下:當(dāng)芬諾羅薩看見中國的甲骨文該作何等感慨!

二

這種形式略改，字義略改⑩的表義方式就是中國傳統(tǒng)“六書”中所說的轉(zhuǎn)注造字法。這是文字初期人們造字的一種重要方法?！蹲髠鳌ば迥辍吩?“亂則妖災(zāi)生，故文反正為乏?！薄俄n非子·五蠹》云:“古蒼頡之作書也，自環(huán)謂之私，背私謂之公?！?/p>

三

法國思想家盧梭曾說:“古人的最有力的表達方式，不是言辭，而是符號。他們不是去說，而是去呈現(xiàn)?！保?］(p3)甲骨文象形造字法及其重疊、大小、次序和形近四種基本結(jié)構(gòu)表義方式，就其所提供的各種可能的搭配組合而言，已經(jīng)達到了很高的程度，表達了豐富的意義。

注釋:

①徐中舒主編:《甲骨文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年版。以下引甲骨文復(fù)制圖均出自此。

②甲骨文里另外兩個“牛”字字形，即 與分別屬于三期粹一五一、四期甲五二五和周甲探八九。

③目乃面部最主要之特點，故從目。

④此乃“饗”之初字。“饗”(饗)、鄉(xiāng)(即繁體鄉(xiāng)字，后起字為嚮)、卿初為一字，蓋宴饗之時須相向食器而坐，故得引申為“鄉(xiāng)”，更以陪君王共饗之人分化為“卿”。《說文》云:“饗，鄉(xiāng)人飲酒也。從食從鄉(xiāng)?！?/p>

⑤清代學(xué)者王筠在《六書總說》“象形”里詳盡剖析了《說文》里所收錄的象形字的特點，其中就論述到了這個問題。詳見其《說文釋例》，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9－49頁。

⑥前面的是一期乙六六六四，后面的是一期人三一一四。詳見《甲骨文字典》，徐中舒主編，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年版，第558頁。

⑦甲骨文“牡”字的一種寫法。

⑧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1963年版)中語。他在釋“又”字時說:“又，手也，象形。三指者，手之列多略不過三也?！币韵乱墩f文解字》語均出自此。

⑨此處釋 (一期粹七三六)為“寅”，采用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釋干支》的說法。

⑩關(guān)于六書中的轉(zhuǎn)注，意見紛雜。其中有一種觀點認(rèn)為:轉(zhuǎn)注就是轉(zhuǎn)變字形方向的造字方法。唐代裴務(wù)齊在《切韻序》里最早明確提出這種觀點。宋元間的戴侗《六書故》和元代的周伯琦《六書正訛》等也主張此說。作者認(rèn)為若以字形略變，字意義亦變解釋轉(zhuǎn)注造字法，則甲骨文里大多數(shù)都是轉(zhuǎn)注字。

［1］王筠.說文釋例［M］.北京:中華書局，1987.

［2］陳夢家.中國文字學(xué)［M］.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30頁.

［3］芬諾羅薩.芬諾羅薩論中國文字之優(yōu)點.學(xué)衡(第56期)［J］.張萌鱗譯.北京:1926年.

［4］朱熹.詩集傳［M］.濟南:岳麓書社，1989.

［5］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

［6］讓－雅克·盧梭.語言的起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