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蘭
愛情是《穆斯林的葬禮》中最為突出的描寫,從頭到尾,文章都充斥著愛情,各個時代時空的愛情,以及不同人的愛情觀。而在描寫愛情上,主要采取的是兩條線索來進行對比描寫,一條線索主要以梁君璧和韓子奇的愛情為代表,另一條則以韓新月與楚雁潮的愛情為代表,中間穿插著梁冰玉、姑媽以及韓天星和陳淑彥等人的情感經(jīng)歷。
梁冰玉,一個天生麗質(zhì)的少女,對未來充滿了幻想。由于戰(zhàn)亂,與姐夫韓子奇來到了國外。在英國,房東的兒子奧立佛深深愛上了玉兒,他對玉兒火熱的愛情感人至深。但是玉兒不敢接受,玉兒痛苦地說:“我要……聽從真主的安排,奧立佛不是我們穆斯林!”是啊,奧立佛不但不是穆斯林,而且他還是個英國人。如果他們在一起,就會遇到許多的輿論和敵視。在伊斯蘭教教規(guī)面前,玉兒不得不退縮,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宗教的戒律阻擋了兩個青年的愛情,最終他們天地相隔。再看玉兒與韓子奇,他們在異國他鄉(xiāng)這段艱苦的日子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久而久之,兩人產(chǎn)生了真正的愛情。因為愛情,他們走到了一起,并且有了他們的女兒韓新月。但是,伊斯蘭教教規(guī)有規(guī)定,在婚姻方面,實行一夫一妻制。并且親生姐妹不可以同時嫁給同一個丈夫?;刈寤槎Y很隆重,有著自己的許多宗教和民族的特點。如舉行婚禮,要請阿訇念“尼卡哈”即因阿拉伯經(jīng)文進行證婚和祝賀。但是,他們并沒有經(jīng)過任何手續(xù),他們的婚姻是不被承認的。在強大的宗教戒律面前,他們的愛情毫無無立足之地。面對姐姐梁君壁的咄咄逼人,他們被迫分離,最終玉兒踏上了長期漂流海外的凄苦生活。
因為伊斯蘭教教規(guī)有規(guī)定:“婚姻須雙方同意,在自愿的原則下,而且要由家長和媒人施以聘禮,合乎教規(guī)手續(xù),才能舉行婚禮?!庇谑牵M管天星和小容子是那么的相愛,但是,天星的母親不同意,她對小蓉子很不滿意。因為那時候比較講究門當戶對,天星家可是玉器世家啊,怎么能隨意地與一個小戶人家的子女談婚論嫁啊?如果家長不同意,那么子女們就不能隨意進行婚嫁。要是沒有家長的祝福,即使他們結了婚,也是得不到幸福的。于是,天星的母親巧妙地利用他們的愛,殘酷地把他們拆散。最后,逼著天星娶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對于兩個真心相愛的人是無比的殘忍。
新月與楚雁潮的戀愛,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個悲劇。因為韓新月是回族,但是楚雁潮卻是漢族?;刈宓幕橐雠c其他九種伊斯蘭教的民族一樣,它受到伊斯蘭教的教規(guī)所約束?;刈宓膭?chuàng)始人穆罕默德說:“結婚是我定制的,背棄我的定制,不是我的教生?!笔堑模刈宓幕橐霰仨氉袷匾了固m教的規(guī)定,我們把結婚視為天命和圣行。我們所有的穆斯林都必須遵守真主的旨意,按真主的要求行事。
在伊斯蘭文化中,新月是崇高、清靜和希望的象征。但文章中的“新月”則是一種隱喻,“新月”這一意象因其不完滿而令人感慨萬千,更因其殘缺而使文本充滿悲劇色彩。主人公韓新月短暫的一生,經(jīng)歷了“幸福的出生——家庭的不幸——甜蜜的愛情——走向葬禮”這一悲喜交加的過程。新月高考時說了一句話“我從來不給自己留后路”,這句話體現(xiàn)出了新月是一個無比自信的人。但是,如此一個堅強、自信的女孩還是逃不過這森嚴的戒律。無論她怎么反抗,終究不能與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古蘭經(jīng)》第二章第221節(jié):“你們不要娶以物配主的婦女,直到她們信道。已信道的奴婢的確勝過以物配主的婦女,即使她使你們愛慕她。你們不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以物配主的男人,直到他們信道。已信道的奴仆的確勝過以物配主的男人,即使他使你們愛慕他。這等人叫你們?nèi)牖皙z,真主卻隨意的讓你們?nèi)霕穲@,和得到赦他為世人闡明他的跡象,以便他們覺悟?!币虼?,伊斯蘭的極端教徒梁君壁頑固地執(zhí)行者這一使命。作為韓新月的“母親”,因為她的堅決反對和頑固性格而釀成了兩代人的悲劇。
看完《穆斯林的葬禮》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故事的開始,即新月高考前,身為新月“母親”的韓太太梁君壁就曾動過為新月“聘個人家兒”的念頭。這一前奏已經(jīng)為新月將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于是當?shù)弥略屡c楚雁潮相戀之后,這種想法就更為強烈。“……要是為主的能給你這條命,我就快快地找戶回回人家打發(fā)你走……”盡管新月與楚雁潮有著共同的愛好,有共同的語言,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但韓太太確棒打鴛鴦,將他們強行拆開。在這種傳統(tǒng)的“棒打鴛鴦”的悲劇模式中,愛情的反對者一般是實有其人,如《白蛇傳》中的法海、《牛郎織女》中的王母娘娘、《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祝父,而在《穆斯林的葬禮》中,它已虛化為一種宗教力量——回族不能與“卡斐爾”結婚的伊斯蘭教規(guī)。其實,對于新月的愛情而言,更可怕的是這種教規(guī)已內(nèi)化為自己“母親”的一種思維方式和處事原則。當新月生命垂危,臥病在床之際,韓太太依然堅決反對她與楚雁潮的愛情?!拔覍幙煽粗闼懒耍膊荒芙心憬o我丟人現(xiàn)眼!”短短的一句話,卻震碎了我們無數(shù)人的心靈,更不要說是對于生命垂危的新月了。她怎么能承受得住這么大的打擊?傳統(tǒng)的婚姻必須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儒家道德觀,反抗父母就意味著忤逆、不孝。受過新思想影響的楚雁潮,即使他有幾萬個不愿意遵循,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擺脫這一束縛。他非常誠懇地請求韓太太同意他與新月的愛情??墒?,楚雁潮與韓新月的愛情卻被極端的宗教主義給徹底否決了。
伊斯蘭教是以信奉 “安拉”為基本特征的宗教,“安拉”是阿拉伯文音譯,原意為“真主”,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的“男婚女嫁”制度是不允許與異教徒聯(lián)姻的。回族與漢族以及其他不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一般是不允許通婚的,即便要通婚,也必須遵循一個前提條件,即非穆斯林一方需要皈依伊斯蘭教,并且在生活上無條地跟從穆斯林。而且這種通婚一般只允許非穆斯林女子嫁給穆斯林一方,而穆斯林女子不能嫁給非穆斯林。因為在伊斯蘭文化中是這樣解釋的:一方面夫婦若意識不同,信仰各異,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會產(chǎn)生矛盾,最終影響家庭幸福?;蛘唠p方關系惡化,最終導致中途反目,離異。美好的夫妻生活是建立在感情融洽的基礎之上的,雙方的感情是否融洽,又取決于雙方的信仰、思想、情趣、生活習慣是否一致。另一方面,信仰一致才能夠更好地保留伊斯蘭文化,傳承民族信仰。家庭是孩子的第一課堂,家庭教育在孩子的人生中有著啟蒙意義,信仰一致的男女雙方組成的家庭相對完整地保留了伊斯蘭文化和民族信仰,孩子從小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受到父母的言傳身教,對伊斯蘭文化耳濡目染,更利于孩子接受和認可伊斯蘭文化,使民族信仰得到很好的傳承。因此,每個穆斯林的父母都會管制好自己的兒女,不準他們與非穆斯林相戀。于是,穆斯林女孩新月與其漢族愛人楚雁潮的愛情注定為一場悲劇。
可以說梁君壁的一生都充滿悲劇色彩。少女時代的玉兒經(jīng)歷了喪父之痛的無奈,此時,又有人落井下石,家道中落的她飽受了酸甜苦辣。為了重整奇珍齋,她與韓子奇在一起“合伙過日子”。但是他們并沒有真正的愛情。在抵抗?jié)h文化侵蝕的環(huán)境下,她開始變得吝嗇、心胸狹窄、墨守教規(guī)。面對丈夫的背叛,她將自己親手帶大的小妹玉兒趕出家門。這一系列的事件導致她的內(nèi)在精神失衡,她逐漸不近人情,一意孤行。于是,她只能通過獵取管教兒女的權力來填補失落的情感。她極端的伊斯蘭文化使天星和新月成為犧牲品。當新月與楚雁潮苦苦哀求,希望得到她的許可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愛情為何物的她卻本能地排斥、蔑視愛情:“臊死我了……張嘴就是愛,虧你說得出口!”面對“母親”的反對,新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反抗。“實在說,我根本沒想到我和他的愛情還要得到您的同意,我只認為愛情是自發(fā)的、天然的、無條件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她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么要她所擁有的愛情。最終帶著遺憾死了,新月死后,她方感愧疚,“當媽的從來沒為女兒做過這一切,平生只有這一次,卻是最后一次了!新月啊,媽欠你的太多了,這回都補給你吧。但新月什么也不知道,陰陽怪氣無聲無息地領受這來得太遲的母愛,湯里的水在靜靜地流淌,伴著媽媽的淚水,撒在女兒的臉上、手上、腳上……”可憐的新月,永遠也看不見,永遠也不知道。身邊的人、身邊的讀者為她流了多少淚水。
伊斯蘭教禁止穆斯林與非穆斯林婚嫁,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保持民族的獨立性。但是人生來就是平等的,為什么穆斯林就不能和非穆斯林婚嫁呢?為什么真心相愛的新月和楚雁潮就不能在一起?這就導致了新月的早夭,可憐的女孩;這也導致了楚雁潮的悲劇,十幾年后,他依然放不下新月。四十多的人啊,蒼老得像個老頭子一樣,可憐的獨生子終身不娶,這是多么偉大的愛情啊!新月死了,但新月的隕落并不意味著她們愛情的失敗,而是她為爭取自由愛情的勇敢反抗和抨擊。據(jù)1990年全國人口普查辦公室統(tǒng)計,回族在20世紀90年代,族際通婚比例為11.29%,民族通婚戶占總戶數(shù)的比例是21.05%,回族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高額度的族際婚(回漢通婚)說明了回族青年在婚姻擇偶觀念上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要求通婚對方皈信伊斯蘭教的遵守方面已經(jīng)淡化,這一點在原來的基礎上有了一定的進步,逐漸打破了人們傳統(tǒng)的宗教思想。因此,新月的犧牲并不表示他們愛情的失敗。
在這鴻篇巨作之中,作者奉獻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那美輪美奐的玉的世界,也不僅僅限于那帶著些許神秘色彩的少數(shù)民族生活與其宗教信仰,更不只是那催人淚下的愛情悲歌,揭開這縈繞于全篇的重巒疊嶂,我們看見作者的良苦用心,即追求“大寫的‘人’”的人生意境。這就是作者真正想要說的話。
[1]古蘭經(jīng)[M].馬堅,譯.北京:中國科學出版社,1981.
[2]巴克強.茅盾文學獲獎綜述[M].
[3]郭寶華.伊斯蘭教史[M].銀川:寧夏民族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