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到了，一位小學班主任想給孩子搞一個聯(lián)歡會。這讓孩子們很興奮，于是全班都投入了準備。但因為這位老師很優(yōu)秀，學校便打算著力“打造”他，因此這個本來屬于孩子們自己的聯(lián)歡會，便被提高了“檔次”——學校領(lǐng)導決定將這個晚會放在市里的大劇院舉行，并邀請各界領(lǐng)導和嘉賓觀看，各方媒體也應邀前來。于是，簡單的事變得不簡單了——一個班的聯(lián)歡成了當?shù)匾粋€隆重的事件。

如此一來，聯(lián)歡會上就出現(xiàn)了一些讓我這個教育中人感到不舒服的東西。

比如，晚會一開頭，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長的致辭。這位副市長開頭的問候是這樣的：“親愛的專家，各位來賓，各位朋友，親愛的老師們，大家晚上好！”對此，我感到至少有幾點不妥：第一，孩子們的聯(lián)歡為什么一定要副市長致辭？由孩子們自己推出一位代表致辭不好嗎？由和孩子們朝夕相處的班主任致辭不好嗎？由到場的孩子們的爸爸媽媽致辭不好嗎？第二，明明是孩子們的畢業(yè)晚會，副市長的致辭開頭偏偏沒有提到孩子，盡管后來這位副市長也說了“向孩子們表示親切的慰問”，但這已經(jīng)表明，在這位領(lǐng)導眼里，這臺晚會的主人公并不是孩子們。況且，這位領(lǐng)導滿口《人民日報》的話，孩子聽得懂嗎？成人概念，報刊語言，政治術(shù)語，宏大詞匯，和這個晚會何干？

比如，晚會還收到——顯然是事先安排好的——許多“名人”和專家的賀信題詞。這和孩子們也是沒有關(guān)系的，因為他們并不認識這些所謂的“名人”和專家。如果這些“名人”和專家曾經(jīng)到過這個班，參與了孩子們的各種活動，孩子們因而不但熟悉他們，而且彼此還建立了深厚的情感，那么這些賀信題詞是會引起孩子們共鳴的。但事實并非如此。也許在旁人看來，那么多的顯赫“名人”關(guān)心這個班，這些孩子多幸福！這是典型的成人思維。雖然孩子們也鼓掌，但他們只覺得這是晚會上“必須有”的一個程序而已。

比如，晚會上，無論唱歌還是朗誦，播放的聲音都和孩子們的口型不符，現(xiàn)場的孩子們只是配合著擴音器里事先錄好的聲音或說或唱。我真不知說什么好！為了所謂的“完美”，居然教孩子“假唱”！有點瑕疵有什么關(guān)系？孩子嘛，在舞臺上有點緊張，有點結(jié)巴，聲音顫抖，說錯一句話，忘了一句臺詞，不是很正常嗎？相反，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個都那么從容不迫，處變不驚，滴水不漏，無懈可擊，那才假呢！在這么一臺屬于孩子自己的晚會上，如果孩子和老師以及爸爸媽媽能夠自然地真情互動，多好！盡管那樣可能會有一些“意外”，甚至出現(xiàn)一些瑕疵和紕漏，但是真實的瑕疵和粗糙，遠勝過虛假的“完美”和“精致”！

還有，一個小學的班級，能夠在那么豪華的劇院演出，這顯然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夠享受的“殊榮”，這后面有著包括媒體在內(nèi)的許多“推手”刻意的推動和精心的包裝——領(lǐng)導需要借這個班“打造形象”“推出品牌”，媒體需要借這位老師“打造名師”“推出典型”，于是，一臺混合著純粹與功利、重疊著樸素與浮華、交織著兒童情感與成人意圖的聯(lián)歡晚會誕生了。

這就是中國教育的浮躁與急功近利之處。我們許多領(lǐng)導和媒體總是這樣好心而急功近利地“推動”著、“促進”著、“提升”著我們本應單純而寧靜的教育。但舉全市之力打造一個班的晚會，無論如何不是教育的常態(tài)，而且也有悖教育的公平與公正——是不是任何一個班都可以在劇院舉行新年晚會？因此，這樣的晚會不應該也不可能具有推廣意義。

別把成人意志強加給孩子，讓孩子的事兒單純一些。這就是教育的樸素。■

□ 編輯 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