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仁奎
文學作品中,作者為了更好地表現(xiàn)主題、凸顯創(chuàng)作意圖,往往借助孩子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或寄希望于孩子,讓他們承載作家的光榮與夢想、在他們身上寄托憧憬與美好。
在魯迅的小說《故鄉(xiāng)》中,“我”是一個“少小離家中年回”的憤世嫉俗的知識分子,因生活原因,必須回家賣掉老房子,接走自己的母親和侄子“宏兒”,就這樣與閏土哥不期而遇。閏土在“多子、饑荒、兵、匪、官、紳”的多重壓迫下,由過去的“小英雄”變成了現(xiàn)在的“木偶人”。因生活的困窘、階層的差異,他對“我”的稱呼由過去的“迅哥兒”變成了現(xiàn)在的“老爺”;關系由親密無間、無話不談變得隔膜而遙遠。作者因此而拷問:帝制被推翻了,為什么尊卑制度、等級觀念依然存在呢?革命成功了,為什么農(nóng)民依然貧困,農(nóng)村依然蕭條呢?但又苦于尋不到答案,找不到濟世的良方,轉而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宏兒和水生的身上:“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jīng)生活過的?!薄靶碌纳睢钡降资鞘裁礃幼樱裁礃拥纳畈沤小靶碌纳睢蹦??作者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朦朦朧朧的,“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但有一點是非常肯定的:人與人之間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而不是有尊卑之分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應該是融洽和諧的,而不是隔膜冷淡的;人通過勞動,應該能改變自己的生存狀況。宏兒和水生就承載了作者這樣的理想和希望。盡管渺茫、朦朧,“地上本沒有路”,但“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畢竟有了一抹亮色、生機。
美國作家弗·達爾的《離別的禮物》圍繞一個世界普遍關注的社會倫理問題展開。彼得的父親為了和“臉蛋光得有點刺眼,活像個洋娃娃的女人”結婚,聽從了未婚妻的話,決定把父親送進孤老院,彼得依依不舍。在臨別前的夜晚,當這個女人為一床雙層毛毯而喋喋不休時,彼得忍不住了,要把它“剪成兩半”,因為“一床毯子足夠送走一個老頭,省下一半,留著以后會用得著的”。大家都沉默了,接著哭成了一團:爺爺?shù)膫?、父親的后悔、女人的良心發(fā)現(xiàn),盡在哭泣之中,小說到此戛然而止,讓人回味。彼得和爺爺?shù)膶υ挘屪x者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對話中,爺爺?shù)膶捄袢蚀?、爸爸的孝順軟弱、女人的幡然醒悟躍然紙上。彼得最后的建議,讓讀者看出他除了善良懂事之外,還有機智聰明的一面,他的所作所為,集中體現(xiàn)了作家的生活理想:人應該學會感恩,父母的衰老換來了子女的成長,子女的贍養(yǎng)是父母的依靠;人應該具有同情心,人都會有衰老的一天,老人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大人應該向孩子學習,孩子身上集中了人類應當具備的道德和價值取向。
在莫泊桑的小說《我的叔叔于勒》中,菲利普夫婦是一對“虛榮勢利、自私貪婪”的人,他們的性格決定了他們待人處世的態(tài)度“一切以金錢為轉移”:當于勒糟蹋了錢財,花光了自己應得的遺產(chǎn)并“大大占用了我父親應得的那一部分”后,菲利普夫婦眼中的于勒就是“壞蛋”“流氓”,打發(fā)于勒去了美洲;當于勒說“我發(fā)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菲利普夫婦心中的于勒又是一個“好心的人”“有良心的人”,對他是日思夜盼;當于勒淪為一個“又老又臟,滿臉皺紋”的乞丐時,他們眼中的于勒再次變回了一個“賊”“流氓”,于是他們躲得無影無蹤,“別叫這個小子又回來吃咱們”。作者看到了人的心靈被金錢扭曲、社會被金錢異化的現(xiàn)實,但又無能為力,于是設計了“若瑟夫”這樣的角色,來承擔改造社會的大任。若瑟夫最初在父母炫耀、姐姐急盼于勒衣錦還鄉(xiāng)時,他沒有任何反應,心如止水。當看到于勒“滿是皺紋的水手的手”“又老又窮苦的臉”,他心里默念“這是我的叔叔,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并慷慨地給了10個銅子的小費。他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男孩子,不滿意父母的做法,寄于勒以深深的同情,通過內(nèi)心反復呼喚、給小費這樣的舉動來表達自己無聲的反抗、對成人社會的不滿。莫泊桑在批判現(xiàn)實社會的同時還給出了濟世的藥方,從這個意義上說,本文的主題勝出《項鏈》一籌。
正是因為有了善良純真、樂于助人、心底無私的水生、阿發(fā)等人,江南的水鄉(xiāng)才如水晶般剔透、夢幻般搖曳,江南的《社戲》才令人回味、讓人神往?!痘实鄣男卵b》中,所有的成年人為了自己的私利,都自覺或不自覺地戴上了面具,生活在瞞和騙、虛偽和謊言中,唯有無所顧忌的孩子敢于講真話,掀開了黑暗社會的一角,讓人看到了希望和美好,看到了未來光明的一面。孩子,有時也是社會的先知、道德的化身。
有良知的中外作家通過揭示現(xiàn)實生活中的假、丑、惡現(xiàn)象,表達他們“兼濟天下”的使命感、責任感,并試圖通過天真無邪、純潔善良的未來世界主人——孩子的形象,寄托他們追求真、善、美,憧憬美好的生活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