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冬輝,畢 巖,蘇 穎
(長春中醫(yī)藥大學,長春 130117)
周揚俊,字禹載,為清初江蘇蘇州人。年近40棄儒習醫(yī),轉(zhuǎn)業(yè)岐黃,而成為清代著名醫(yī)學家。他學識淵博,醫(yī)術(shù)精湛,著述頗豐,在傷寒、溫病方面均有很深造詣,尤其在其所著《溫熱暑疫全書》一書中對溫熱暑疫理論和證治有獨到見解和突出貢獻。此書對后世溫病學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值得深入學習和研究。
周揚俊通過臨證實踐提出溫病為病危害尤烈。晉唐以后的許多醫(yī)家認為傷寒是威脅人體健康最為嚴重的疾病。如王叔和在《傷寒例》中提到:以傷寒為毒者,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可見,在當時認為傷寒是一切外感病的統(tǒng)稱。周揚俊通過實踐感到傷寒為病固然嚴重,而溫病中溫熱暑疫為病則危害尤烈。因此,他在《溫熱暑疫全書·自序》中指出:“凡病,傷寒最重,溫熱尤烈,傷寒僅在一時,溫熱暑疫,每發(fā)三季,為時既久,病者益多。[1]”并在《溫熱暑疫全書·溫病方論卷一》中提到溫病與傷寒發(fā)病初起的區(qū)別:“溫病由伏邪自內(nèi)發(fā)出,一達于外,表里俱熱,熱勢既壯,郁邪耗液,故發(fā)而即渴,其表本無邪郁,內(nèi)方喜寒,故不惡寒……與傷寒之先表后里者大異。[1]”他還主張溫熱病與傷寒應(yīng)分清源流,方可不致誤治,因此強調(diào)“茍不明其源,溯流不得清也;不辨其類,療治不得當也。則溫熱暑疫皆熱證也。燎原之下,竟乏清涼一滴”[1]。
周揚俊極力反對當時醫(yī)者用溫熱藥治溫病。并在《溫熱暑疫全書·自序》中指出:“自晉以來,疑鬼疑蜮,陋沿無已。如崔文行解溫,用白術(shù)、烏頭、細辛、桔梗四味,更加附子,名老君神明散,更加螢火,名務(wù)成子螢火丸。熱藥相投,以火濟火,誰其辨諸?[1]”“迨劉完素《傷寒直格》,于熱病每多入理深談,然混在正傷寒中,在人眼光采擇,不免金屑雜于泥沙者歟[1]”及“張鳳逵治暑書,申明理蘊,精確不磨”[1]。這些論述對汲取前代醫(yī)家經(jīng)驗、指導當時臨床實踐很有裨益。
周揚俊對溫病發(fā)病持伏邪之說,并遵從“伏寒化溫”的觀點,提出溫病的發(fā)生為溫邪自內(nèi)而發(fā)。其在《溫熱暑疫全書·熱病方論卷二之夏熱病論》中提出:“熱病即伏寒也。彼冬傷于寒,發(fā)于春為溫病,發(fā)于夏為熱病。[1]”他還指出:“所病者溫也,所伏者少陰也,所發(fā)者少陽也,故病必有陽而無陰,藥必用寒而遠熱,黃苓湯其主治也。[1]”這對后人所述春溫初起證治有很大啟發(fā)。如葉天士在《濕熱論·三時伏氣外感》中所述:“春溫一證,由冬令收藏未固,昔人以冬寒內(nèi)伏,藏于少陰,入春發(fā)于少陽,以春木內(nèi)應(yīng)肝膽也。寒邪深伏,已經(jīng)化熱,昔賢以黃苓湯為主方,苦寒直清里熱,熱伏于陰,苦味堅陰,乃正治也[2]”。
另外,周揚俊對《傷寒論》中所論溫病、風溫、太陽與少陽合病、三陽合病以及少陰病篇中的方證有新的闡發(fā)。他認為《傷寒論》中的甘草湯證、桔梗湯證、黃連阿膠湯證等均屬于伏氣溫病;脈滑而厥、三陽合病、白虎湯證、白虎加人參湯證等均屬于伏氣熱病。這種分法雖未必確當,但也認為《傷寒論》中已包含有溫病的多種證候和治療方法具有其積極意義。
周揚俊通過臨床實踐總結(jié)出溫病危候脈證17條。他精研《內(nèi)經(jīng)》熱病理論并結(jié)合臨床實踐,在《溫熱暑疫全書·熱病方論卷二之總論溫熱死脈死證》中對溫病危候脈證逐一論述,并總結(jié)春溫危重脈證6條并一一列出:手、足陽明經(jīng)搏,病溫者,死不治,雖為入陰,不過十日死;溫病發(fā)于三陰,脈微足冷者難治;溫病大熱,脈反細小,手足逆冷者死;溫病初起大熱,目昏譫語,脈小足冷,五六日而脈反躁急,嘔吐昏沉,失血痙搐,舌本焦黑,脈促結(jié)代沉小者皆死;溫病汗后反熱,脈反盛者死;溫病誤發(fā)汗,狂言不能食,脈躁盛者皆不治。他還總結(jié)了夏熱病危候11條:熱病七八日,脈微小,溲血,口中干,一日半而死,脈代者,一日死;熱病七八日,脈不躁或躁不散數(shù),后三日中有汗,三日不汗,四日死;熱病已得汗,脈尚躁,喘且復熱,喘甚者死;熱病不治痛處,耳聾不能自收持,口干陽熱甚,陰頗有寒者,熱在髓,死不治;熱病汗不出,大顴發(fā)赤,噦者死;熱病泄甚,而腹愈滿者死;熱病目不明,熱不已者死;熱病汗不出,嘔吐下血者死;熱病舌本爛,熱不止者死;熱病咳而衄,汗出不至足者死;熱病熱而痙者死,腰折、瘛瘲、齒噤也。以上是周揚俊通過臨床實踐總結(jié)出溫病的“死證死脈”。對于其所論及的“死證死脈”并非一定是死證死脈,但一定是預后較差的危候。這種脈證結(jié)合的臨床思維方式,較好地把握了溫熱暑疫危候的病變規(guī)律,醫(yī)者應(yīng)予以足夠的重視。他還指出溫熱暑疫邪盛而正虛者預后較差,其中有邪盛而氣虛,或熱盛而腎虛,或熱盛而中氣敗絕,或陽熱盛而陰液涸竭者,均屬兇險之象。這些認識對溫病預后的判斷很有參考意義。
周揚俊認為,熱病與暑病病因不同,但其證治卻基本一致。并在《溫熱暑疫全書》中分論“熱病方論卷二”和“暑病方論卷三”兩卷,詳析二者之異同。他強調(diào)《金匱要略》中的“太陽中暍”、“太陽中熱”即是暑病,暑病與熱病雖均發(fā)于夏季,但其致病原因并不相同,而其證治則基本一致。他在《溫熱暑疫全書·暑病方論卷三之暑病論》中強調(diào)指出,暑病“恐人誤認為熱病,故言暍自外來而渴,熱由內(nèi)伏而發(fā),實為兩途。然暑為夏火之令,傷人之氣,脈虛、身熱,遂令人大渴、齒燥,汗出而喘,與伏發(fā)無異,并治以白虎湯,俱主甘寒去熱,苦寒降火,甘溫益中。益中者,以暑傷氣,故益之。然津液耗甚者,必加人參”[1]。若發(fā)病之初新感之暑病可有表證抑或兼有濕邪,治療亦會有所差異。正如周揚俊在《溫熱暑疫全書》“熱病方論卷二”中載熱病方4首、集方18首,而在“暑病方論卷三”中附暑病方2首、集方29首,即說明于此。
周揚俊對于正確使用祛暑藥香薷還作了專門闡述:“今人以香薷一味,謂傷暑必用之藥,不知乘涼飲冷,遏抑陽氣,或致霍亂者宜之。若強力作勞,內(nèi)傷重者,清暑益氣,庶幾近之,茍用香薷,是重虛其虛矣。[1]”其對于香薷適應(yīng)證與禁忌證的論述,在今天仍具有其指導價值。
周揚俊在《溫熱暑疫全書·疫病方論卷四》中詳細闡述了疫病的病因病機、發(fā)生傳變、治則治法和方藥?!稖責崾钜呷珪ひ卟》秸摗犯接袇怯挚伞稖匾哒摗?、喻嘉言《瘟疫論》的大量原文和方藥。在《溫熱暑疫全書·疫病方論卷四之疫病論》中指出:“疫之行于天地間久矣,而人之治之者,未之知也。治之而適奏其效者,亦未知之也。觀周禮方相氏所掌,難以逐疫,則疫者氣為之也。惟氣故為害,從口鼻入。雖然六淫之氣皆氣也,而風寒暑濕燥火之病,不聞有沿門闔境相染,觸發(fā)者何也。六淫之氣,日留于天地之間,偏盛則病。且人之病之者,每因于己之所不勝,以淫于所勝,而不獨天地之氣,足以害之也。若疫則古今來雖有是證,而天地間實無是氣,或因天之風雨不時,地之濕濁蒸動,又因骼掩埋不濃,遂使大陵積尸之氣,隨天地之升降者,漂泊遠近。人在氣交中,無可逃避,感之而病而死。[1]”周揚俊還指出,天下穢惡之氣,至疫則為毒極,人犯之者,三焦混淆,內(nèi)外無間,不分表里,直行中道??梢姡麑τ谝卟〔∫蚝颓址竿緩降恼J識是基于吳又可“癘氣”致疫和疫邪從“口鼻而入”的觀點。對于疫病的治療則提出“要以寒涼解毒則一”[1],強調(diào)疫病治療“解毒”為關(guān)鍵原則。此觀點承襲了喻嘉言治療溫疫逐邪的“三焦解毒治法”,即“上焦如霧,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兼以解毒”[1]的原則。還在書中附有喻嘉言的《瘟疫論》,可見對其疫病理論十分推崇。周揚俊在《溫熱暑疫全書·疫病方論卷四》中附10則疫病醫(yī)案、疫病方16首及集方16首,其中以“解毒”字樣命名的方劑有8首之多。另外,他所列集方的16首方劑除“既濟解毒湯”外,均淵自于張鳳逵的《傷暑全書》,看出其亦受張鳳逵醫(yī)學思想的影響。
清初醫(yī)家周揚俊對溫病尤其是溫病中溫熱暑疫疾病的病因、病機、證候、治法等方面有比較全面而深刻的論述。書中采輯了吳又可、喻嘉言、張鳳逵等醫(yī)家的論述,選擇了《傷寒論》《溫疫論》等有關(guān)原文加以注釋發(fā)揮,結(jié)合個人見解分析了各種溫病的臨床表現(xiàn)和治法,并收集了前人的典型病案為佐證。其學術(shù)思想承前啟后,對后世溫病學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對現(xiàn)今研究傳染性和流行性疾病的證治具有重要指導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1]李順保.溫熱暑疫全書·溫病學全書[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2:576,581,595,585,607,620,623.
[2]李順保.溫熱經(jīng)緯·溫病學全書[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2: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