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東
(長治學院 中文系,山西 長治 046011)
《論語·述而》:“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1]《論語》對孔子在齊聞韶,僅寥寥數(shù)語,不得其詳。《史記》中有更為詳細的記載:“孔子年三十五,而季平子與郈昭伯以斗雞故得罪魯昭公,昭公率師擊平子,平子與孟氏、叔孫氏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師敗,奔於齊,齊處昭公乾侯。其後頃之,魯亂??鬃舆m齊,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之,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盵2]1910兩相比較可見:一,孔子大約在三十五歲到齊國;二,孔子先聞韶音,而后學韶樂。錢穆先生認為世家記載孔子適齊年代無誤,又進一步考證,孔子在齊,接淅遂行,僅有一年。[3]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對吳公子季札在魯國“遍觀周樂”的記載:
吳公子札來聘,……請觀于周樂。……見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猶有憾?!币娢琛洞笪洹氛?,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圣人之難也?!币娢琛洞笙摹氛?,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4]2008
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年)魯國即演奏了韶樂,何以至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孔子在齊聞韶?
孔子生活的年代大致在魯襄公至魯哀公時期。孔子開門講學大致在魯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據(jù)《世家》記載:“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柣⒂纱艘孑p季氏。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執(zhí)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yè)焉?!盵2]1912-1914從中可知,孔子在魯定公五年已經(jīng)開始以詩、書、禮、樂為教材,傳授君子之業(yè)。
據(jù)童書業(yè)先生研究,“從魯襄公二十七年晉、楚再盟于宋起,一直到定公四年晉為召陵之會侵楚為止,約有四十年的時間,中原總算走入了和平階段。在中原和平的時期中,中原方面的國際大事無甚可記,只是各國的內(nèi)政頗有變遷,而社會組織和學術(shù)思想也較前大有動展?!盵5]孔子適齊聞韶正處于這約四十年間,而社會組織的一些變動也發(fā)生在這一和平時期。
這一時期社會組織最顯著的變化是,公室權(quán)利削弱,卿大夫及世家大族權(quán)利極盛,而同時士在各國的活動能力越來越強,最終在歷史舞臺上扮演了重要角色。這些變化是整個春秋時期的趨勢,然而這一連串的變化在襄、昭、定時期集中表現(xiàn)出來,也即是童書業(yè)先生所說的約四十年間,也即是我們要考察的時期。
《春秋》的歷史線索以魯國為主,記載魯國歷史較詳,所以以魯國社會在此一時期的變化為例來說明上述現(xiàn)象。
進入春秋時期以后,魯國政權(quán)大部分時間被莊公的兒子公子遂及其子公孫歸父占有,這一局面在宣公晚年被改變。《左傳·宣公十八年》:“公孫歸父以襄仲之立公也,有寵,欲去三桓,以張公室。與公謀而聘于晉,欲以晉人去之。冬,公薨。季文子言于朝曰:‘使我殺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臧宣叔怒曰:‘當其時,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子欲去之,許請去之?!熘饢|門氏。子家還及笙,壇帷,復命于介。既復命,袒、括發(fā),即位哭,三踴而出。遂奔齊?!盵4]1890公子遂之族號東門氏,公孫歸父攻擊三桓,以張公室為旗號。左氏說季平子逐東門氏,意謂盡去東門之族,公室的權(quán)力也隨之被三桓篡奪。《論語·八佾》記載:“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1]2465楊伯峻先生認為:“根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五年的記載和《漢書·劉向傳》,這季氏可能是指季平子,即季孫意如。”[6]可知,季氏不僅已經(jīng)超過了魯公,而且還僭用了天子的舞樂。又有:“三家者以雍徹?!盵1]2465“季氏旅于泰山?!盵1]2466魯國三桓接管了許多國君才能擁有的宗教特權(quán)。世家記載:“定公立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弊孕四陽|門氏張公室的努力失敗后,三桓逐漸篡奪了魯國公室的權(quán)利,在襄、昭、定時期三桓的勢力達到極盛,甚至可以履行祭祀泰山的職責。
齊國是與魯國同樣古老的諸侯國?!蹲髠鳌ふ压辍酚涊d:“齊惠欒高氏皆耆酒,信內(nèi)多怨,彊于陳、鮑氏而惡之。………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逶赂?,戰(zhàn)于稷,欒、高敗,又敗諸莊。國人追之,又敗諸鹿門。欒施、高彊來奔。陳、鮑分其室?!缸颖M致諸公,而請老于莒?!补印⒐珜O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之貧約孤寡者,私與之粟。……陳氏始大?!盵4]2058-2059欒、高氏皆是公室,陳氏本是陳國公子,于莊公二十二年入齊國避難。在昭公十年的斗爭中,陳氏不僅擊敗了欒、高氏,瓜分了他們的土地,而且懂得收攬人心,撫恤貧約孤寡,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其后,陳氏逐漸成為齊國的主要勢力。哀公六年陳氏擁立齊侯庶子,哀公十四年陳成子殺死了齊侯。齊國卿大夫勢力上升也發(fā)生在襄、昭、定時期。
上面僅僅就魯齊兩國個案作了論述。從中可以看出,在襄、昭、定時期,齊魯兩國的卿大夫互相攻擊,導致卿大夫的數(shù)量減少,而經(jīng)過斗爭幸存的家族掌握了諸侯國的主要權(quán)利,他們需要更多的人才來經(jīng)營事務,士階層隨之興起。許倬云曾就春秋時期的社會階層分化作了全面的研究,其研究的結(jié)果正說明,在襄、昭、定時期卿大夫勢力上升隨之低落而士的活動也逐漸活躍起來。從他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襄、昭時期卿大夫的數(shù)量還保持在一定水平,而在第Ⅷ期(相當于定公時期),卿大夫的數(shù)量下降很多,同時士的數(shù)量逐漸上升。許倬云認為:“在第四階段(前632—前603),卿大夫的比例從總體上達到了最高點,而在其后的四個階段(前632—前513)中維持70%左右的比例。此后,隨著士人群體得到權(quán)力,他們的比例就開始下降了?!盵7]34-35可見,魯襄、昭、定時期社會階層變化在其他國家也在發(fā)生,是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
宗周社會以禮樂文明為特點,形成了集典章制度、禮節(jié)儀式、行為準則為一體的禮樂制度。《左傳·僖公二十七年》趙衰說:“《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盵4]1822政治社會的一切道德法則和根據(jù)皆來源于禮樂詩書,這是禮樂文明的重要特征。
禮、樂、詩的結(jié)合淵源有自?!渡袝に吹洹酚涊d:“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盵8]這里明言詩樂舞相互配合,以教胄子。《周禮·春官》中有以樂語、樂德、樂舞教國子的記載?!抖Y記·樂記》記載:“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氣從之?!盵9]詩樂舞并提,禮包蘊其中。從上引文獻中可以看出,詩與樂緊密相連,表里為用,此外文獻中又有“歌詩”的概念(襄公十六年)?!蹲髠鳌分杏涗浟肆袊g許多弘大的賦詩觀詩場面,時間從公元前637 (魯僖公二十三年)年到公元前506年(魯定公四年),形成了長達一百三十多年的“春秋一場大風雅”(勞孝輿語)。春秋賦詩成為中國公元前七世紀至公元前六世紀貴族社會的文化景觀。
前人已經(jīng)指出,《左傳》、《國語》記載的春秋賦詩、引詩活動多集中在春秋晚期。如果單就賦詩來說,襄、昭時期的賦詩次數(shù)要遠多于春秋其他時期。僖公時期賦詩兩首,文公時期九首,成公時期兩首,襄公時期三十三首,昭公時期二十六首,定公時期一首。襄、昭時期的賦詩數(shù)量要遠遠多于其他時期,而且重要的賦詩概念均在襄、昭時期提出,如“歌詩必類”(襄公十六年記晉平公語),“斷章取義”(襄公二十八年盧蒲葵語:“賦詩斷章,余取所求焉?!?可以說,襄、昭時期不僅賦詩數(shù)量多,而且在貴族階層形成了一定的賦詩理念和規(guī)則。襄、昭時期是孔子及見之世,賦詩如此興盛,對孔子當有影響。上引《世家》記載孔子不仕,修詩、書、禮、樂以授業(yè),可以看到這種影響。
春秋襄、昭時期,貴族階層中的成員在內(nèi)政外交活動中形成了賦詩風尚,賦詩活動頻繁,而且形成了一定的觀念和規(guī)則。這些都影響了孔子的私家傳授。此一時期的賦詩活動僅僅從數(shù)量方面,還不能與其它時期的賦詩相區(qū)別。這一時期的賦詩活動還出現(xiàn)了一些新現(xiàn)象。首先,這一時期,貴族階層在賦詩活動中建立規(guī)則的同時又在破壞先前的傳統(tǒng)。《左傳·文公四年》:
衛(wèi)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也。昔諸侯朝正於王,王宴樂之,於是乎賦《湛露》,則天子當陽,諸侯用命也。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今陪臣來繼舊好,君辱貺之,其敢干大禮以自取戾?”[4]1840-1841
《正義》曰:“此時武子來聘,魯公燕之,於法當賦《鹿鳴》之三,今賦《湛露》、《彤弓》,非是禮之常法。……此二篇,天子燕諸侯之詩。公非天子,賓非諸侯,不知歌此欲示何意?蓋以武子有令名,歌此疑是試之耳?!盵4]1841可見賓主均熟知這兩首詩的意義,而且對兩首詩的使用也有共識,甯武子不辭又不答賦,說明其認可并遵守著詩義的傳統(tǒng)闡釋。然而這種約定在《左傳·襄公八年》的記載中有所變化:
晉范宣子來聘,且拜公之辱,告將用師于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於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武子賦《角弓》。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4]1940
這里季武子同樣賦《彤弓》,宣子述先君功德以為答報,并且明言承續(xù)先君之嗣,而君子以為知禮,先前的詩義闡釋對問答雙方已經(jīng)沒有約束性,問答雙方也不再嚴守“天子燕諸侯”的闡釋,而是各取所需,在用詩方面更加靈活自由。
其次,在這一時期,樂曲、樂工乃至樂器的播散成為習見之事。《論語·微子》記載:“大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於河,播鼗武入於漢,少師陽、擊磬襄入於海?!盵1]2530孔安國認為其事發(fā)生在哀公之世,我們至少可以認為《論語》所載反映了孔子活動時期的一些社會現(xiàn)象。天子的樂師四散播揚,流轉(zhuǎn)到各諸侯國。文獻中也有相關(guān)的記載,多集中在襄、昭時期。《左傳·襄公四年》:
(魯)穆叔如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4]1931
《左傳》襄公十一年:
鄭人賄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歌鐘二肆,及其鎛、磬,女樂二八。[4]1951
《左傳》襄公十五年:
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產(chǎn)之故,納賄于宋。以馬四十乘與師茷、師慧。[4]1959
襄公四年晉侯享魯穆叔以天子之樂,襄公十一年、十五年鄭人以樂師、樂器等作為“賄”與其他諸侯國交好。這些都說明在襄、昭時期音樂的物質(zhì)載體流動性大,而且流動頻繁,天子、諸侯的音樂可能傳入庶人階層。而這一現(xiàn)象的發(fā)生與社會階層的變動大致在一個時期。“從魯襄公(前572~前542在位)前半期開始,本來屬于天子音樂的樂曲和歌曲等逐漸在各諸侯國中被隨意演奏歌唱,諸侯國之間還常常以樂師、樂器等作為‘賄’而相互贈答?!盵10]
孔子非常重視音樂,而且經(jīng)常禮樂連言, “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1]2487強調(diào)禮樂的政治教化作用。對“韶樂”的具體功用,孔子也有認識,《論語·衛(wèi)靈公》:“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盵1]2517孔子將《韶舞》作為政治制度來看待,其地位和作用與“夏之時”、“殷之輅”、“周之冕”相同。這也與孔子的政教觀念相一致。
《論語》中的記載為我們提供了關(guān)于“韶樂”的政教觀念,從“韶樂”的形式方面還可以看出其在春秋時期特定社會文化中的價值。修海林先生認為:“《韶》的具體表演形式,在《尚書·益稷》中有較詳細的記載”?!渡袝ひ骛ⅰ返挠涊d為:
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后德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8]144
修海林先生進而認為,這段關(guān)于“韶樂”的記載,是氏族社會宗族及部落聯(lián)盟的反映,“百獸率舞”是這一現(xiàn)實制度在圖騰藝術(shù)上的表象,并且說:“各氏族圖騰形象的集聚匯合,顯示了一種文化的認同?!盵11]
在春秋時代的社會大變動中,除了周代文化之外,還并存著其他許多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東方有齊文化,南方有楚文化、越文化,宋國保存著殷商文化,杞國保存著夏代文化,魯國是周公的后裔,“周禮盡在魯矣”。這些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并不是相安無事,在社會變動中,相互之間也有碰撞和沖突。因地域、民族、職業(yè)等而形成的不同群體對于各自的文化一般都有著保守與自尊心理?!蹲髠鳌べ夜拍辍酚涊d:“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屬東夷?!盵4]1810宋襄公采取商王朝時代人祭,祭祀“淫昏之鬼”,企圖通過復興商朝文化,使東夷之國來附。人祭還見于《左傳·昭公十一年》記載:“楚子滅蔡,用隱太子于岡山?!盵4]2060這些文化形態(tài)顯然不同于敬天保民的周文化。
同樣是周代建國封建諸侯的齊、魯兩國,其文化也存在差異?!秴问洗呵铩らL見》記載:
呂太公望封于齊,周公旦封于魯,二君者甚相善也,相謂曰:“何以治國?”太公望曰:“尊賢上功。”周公旦曰:“親親上恩?!碧唬骸棒斪源讼饕印!敝芄┰唬骸棒旊m削,有齊者亦必非呂氏也?!逼浜簖R日以大,至于霸,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齊國。魯公以削,至于覲存,三十四世而亡。[12]
又《史記·魯周公世家》記載:
魯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魯,三年而后報政周公。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然后除之,故遲。”太公亦封于齊,五月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為也?!奔昂舐劜輬笳t,乃嘆曰:“嗚呼,魯后世其北面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盵2]1524
從上面的記載可以看出,齊、魯兩國代表著兩種不同文化形態(tài),魯國是周公確立的宗法貴族文化,齊國則保留了當?shù)氐牡赜蛭幕?/p>
在這樣多種文化形態(tài)的背景下,孔子提出:“郁郁乎文哉,吾從周?!笨鬃舆x擇了周代的文化,而屏棄了其他文化形態(tài)?!赌印ぜ鎼巯隆氛f:“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無以易之,譬之猶以水救水也,其說將必無可焉?!盵13]孔子不僅僅是批評當時的社會,還“有以易之”?!昂嵣亍睒肺璞憩F(xiàn)了一種文化上的統(tǒng)一思想,雖然“韶樂”是以圖騰形象來顯示人類共同體的集聚匯合,但它“顯示了一種文化的認同”, 顯示了一種文化上的秩序,所謂“百獸率舞,庶尹允諧”,正是這種在文化認同基礎(chǔ)上形成的秩序的描述?!吧貥贰敝兴N含的這些特質(zhì),無疑符合孔子“有以易之”的文化理想?!墩撜Z·八佾》有云:“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盵1]2469前人多解作“以圣德受禪,故盡善” 。又《樂記》云:“《韶》,繼也?!编嵶⒃疲骸吧刂越B也,言舜能繼紹堯之德?!盵9]1534孔疏同。這是從道統(tǒng)流傳的角度來解說。若綜合以上所述,從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來看,孔子稱美“韶樂”,不僅僅表達了其紹述先王德業(yè)的理想,還表達了集聚匯合不同人群共同體的理想,這是針對當時社會文化巨大變動有感而發(fā)的。
從以上幾個方面的考察可以看出,在春秋后期的襄、昭年代,社會秩序的變動,禮樂制度的松弛,都達到了非同尋常的程度。也就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中,孔子在齊聞韶,學之三月?!吧貥贰钡奈幕刭|(zhì)為孔子提供了借以表達文化理想的禮樂典范,而這種盡善盡美的禮樂典范又指向一種文化認同基礎(chǔ)上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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