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志 良
(湖州陸羽茶文化研究會, 浙江 湖州 313000)
陸羽“參軍戲”對湖州的影響*
張 志 良
(湖州陸羽茶文化研究會, 浙江 湖州 313000)
陸羽少年時曾加入戲班,擅演“參軍戲”。因其為參軍戲撰詞,始有“陸參軍”之名。湖州是陸羽居住時間最長的第二故鄉(xiāng)。唐代至南宋,湖州的參軍戲演出十分活躍,由參軍戲衍變而成的“宋雜劇”亦是方興未艾。其中,既有著名的藝人,又有頗具湖州特色的曲目。所有這些,應該說是陸羽參軍戲?qū)葜苯佑绊懙慕Y(jié)果。至于后世所出現(xiàn)的相聲、滑稽戲、獨腳戲等曲種,其實也受到陸羽參軍戲的間接影響。
陸羽; 參軍戲; 劉采春; 周德華; 宋雜??; 汪憐憐; 相聲
陸羽少年時期,曾有于唐天寶二年(743)逃離龍蓋寺,在湖北天門加入戲班,學習并演藝的經(jīng)歷。《陸文學自傳》載:“困倦所役,舍主者而去,卷衣詣伶黨,著《謔談》三篇,以身為伶正,弄木人、假官、藏珠之戰(zhàn)?!盵1](P1957)《唐才子傳》亦云:“陸羽……性詼諧,少年匿優(yōu)人中,撰《笑談》萬言。天寶間署羽伶師,后遁去?!盵2](P59)這都說明,陸羽當年“學戲演劇”是確有其事的,其中“假官”即陸羽最為擅長的“參軍戲”。不少文獻亦都證實,陸羽確有這方面的天賦與才能,如唐·趙璘《因話錄》卷三說陸羽:“及長,聰俊多能,學贍辭逸,詼諧縱辯,蓋東方曼倩之儔。[3](P12)”當然,陸羽從事伶正的時間并不長。唐天寶五年(746),河南尹李齊物貶為竟陵太守時,曾觀摩陸羽所演出的“參軍戲”,大為贊賞,與其相見如故,隨即引薦陸羽去火門山鄒夫子處問學。自此,陸羽亦結(jié)束了他的演藝生涯。然而,陸羽“參軍戲”的影響著實不小,尤其對湖州更有莫大之淵源。
何謂“參軍戲”?根據(jù)《中國戲曲曲藝詞典》等專業(yè)辭書的注釋,它是唐、宋時所流行的一種表演樣式。主要由參軍、蒼鶻兩個角色作滑稽對話或動作,引人發(fā)笑,有時用以諷刺朝政或社會現(xiàn)象。宋時則稱為雜劇,角色有所增加。根據(jù)唐·范攄《云溪友議》介紹,當時,參軍戲也有女演員參加作歌唱表演的。由此可見,參軍戲可分為“以說為主”和“以唱為主”兩種形態(tài)。至于參軍戲的形成時間,學界有始于東漢、后趙與唐三種說法,而大多傾向于唐。其依據(jù)是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的記載。段在該書的“俳優(yōu)”中說:“開元中,黃幡綽、張野狐弄參軍,始自后漢館陶石耽。耽有贓犯,和帝惜其才,免罪。每宴樂,即令衣白夾衫,命優(yōu)伶戲弄辱之,經(jīng)年乃放。后為參軍,誤也?!贝酥?,作者否定了參軍戲始于“后漢”的說法。接著他又說:“開元中,有李仙鶴善此戲,明皇特授韶州同正參軍,以食其祿。是以陸鴻漸撰詞,云‘韶州參軍’,蓋由此也?!盵4](P292)段安節(jié)在文中肯定了唐明皇授李仙鶴為“韶州同正參軍”,始有其名;并有“陸鴻漸撰詞,云‘韶州參軍’”之說。由此可知,參軍戲為什么又稱“陸參軍”,與陸羽和湖州扯上了密切的關系。
陸羽,字鴻漸,復州竟陵(今湖北天門)人,因唐天寶十四年(755)冬發(fā)生“安史之亂”,次年離別故鄉(xiāng),只身南下。上元初(760),陸羽來到湖州,當時年僅28歲,在湖州一直生活到終年72歲。除建中二年(781)至貞元七年(791)移居湖南、江西兩地外,在湖寓居達34年之久。雖然其中亦曾往無錫、蘇州等地小住,但基本落腳均在湖州。尤其是,其在湖州青塘別業(yè)撰成的《茶經(jīng)》,被世人奉為茶之圭臬。陸羽最終歸葬于湖州杼山。所以,湖州作為茶圣陸羽的第二故鄉(xiāng),名副其實。然而,由于陸羽的茶學成就高,以至于掩蓋了他的包括“參軍戲”在內(nèi)的一些其他領域的業(yè)績。因此,筆者認為,更有必要談一談陸羽“參軍戲”對湖州的影響。因為它對于唐時湖州參軍戲的盛行,南宋時期湖州“宋雜劇”的興旺都有極大的影響。
唐·范攄《云溪友議》“卷九”中,有一段關于“薛濤”的記載,說的是元稹(779-831)任浙東觀察史時,“及廉問浙東,別濤已逾十載,方擬馳使往蜀取濤,乃有俳優(yōu)周季南、季崇及妻劉采春自淮甸而來,善弄陸參軍,歌聲徹云。篇詠雖不及濤,而華容莫之比也?!盵5](P1308-1309)在此,引出了一位“善弄陸參軍”的女演員劉采春。這個女演員雖然才學不及薛濤,卻貌美如花。為此,“元公似忘薛濤,而贈采春曰:‘新妝巧樣畫雙娥,慢裹恒州透額羅。正面偷輪光滑笏,緩行輕踏皺紋靴。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苯又纸忉尩溃骸巴蚋枵撸戳_唝之曲也。金陵有羅唝樓,乃陳后主所建。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當代才子所作。五六七言,皆可和者?!庇谑?,文中又例舉了不少詞句:“其詞曰:‘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jīng)歲又經(jīng)年?!鑶枛|西柳,枯來得幾年?自無枝葉分,莫愁太陽偏。’‘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發(fā)黑無緣。’‘聞向江頭采白蘋,常隨女伴賽江神。眾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蛞购陲L寒,牽船浦里安。潮來打纜斷,搖櫓始知難。’采春一唱是曲,閨婦行人,莫不漣洏?!盵5](P1309-1310)足見劉采春不僅貌美,而且唱詞動情,演唱技巧更是十分了得。
寫至此,閱者定會生疑,劉采春與湖州有何相干?其實自有其理:一者是她“善弄陸參軍”;二者是她的女兒乃是湖州角妓周德華。《吳興舊聞》“卷一”有載:“湖州角妓周德華,劉采春女也?!标P于周德華,《云溪友議》“卷十”首段中也載道:“宴席中有德華周氏者,乃劉采春女也。雖羅唝之歌,不及其母;而楊柳之詞,采春難及。崔副車寵愛之異,將至京洛,后豪門女弟子,從其學者眾矣?!盵5](P1310-1311)可見,周德華“粉絲”眾多,且在技藝上與其母各有千秋,毫不遜色。至于周德華所唱的“楊柳之詞”,均為沿襲先人之法,剪裁當時名人所流行的新詩,截取其中四句而成之。范攄在《云溪友議》中接著有載:“乃近日名流之詠也。滕邁郎中一首:‘三條陌上拂金羈,萬里橋邊映酒旗。此日令人腸欲斷,不堪將入笛中吹?!R知章秘監(jiān)一首:‘碧玉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是剪刀?!瘲罹拊磫T外一首:‘江邊楊柳麹塵絲,立馬憑君折一枝。惟有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瘎⒂礤a尚書一首:‘春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至今朝?!n琮舍人二首:‘枝斗芳腰葉斗眉,春來無處不如絲。灞陵原上多離別,少有長條拂地垂?!帧涸匪宓淌乱芽?,萬條猶舞舊春風。那堪更想千年后,誰見楊花入漢宮?!盵5](P1310-1311)從中我們亦可看出,雖然劉采春的“羅唝曲”,與其女周德華的“楊柳曲”,均屬“陸參軍”范疇,但二者相較還是有些差距的。相比之下,周德華的“楊柳曲”顯然更向文人士大夫們靠近一些,較之她母親劉采春反映民間生活的“羅唝曲”,便缺乏些許藝術(shù)生命力。
參軍戲延續(xù)至宋代,便發(fā)展為“宋雜劇”。按《中國戲曲曲藝詞典》的解釋,它是:“宋代各種滑稽表演、歌舞、雜劇的統(tǒng)稱。金元稱為院本,是唐參軍戲和其他歌舞雜劇的進一步發(fā)展。北宋時盛行于汴梁(今河南開封),南宋時臨安(今浙江杭州)亦甚流行。演出一般由末泥、引戲、副末、副凈四人組成,或添一人,名裝弧。”雖然有關湖州的宋雜劇極少,但筆者還是找到了一個原始腳本。它原載于宋·張端義的《貴耳集》“卷中”,后被《吳興舊聞》引用,載于“卷二”。它是這樣說的:“壽皇賜宰執(zhí)宴,御前雜劇妝秀才三人。首問曰:‘第一秀才仙鄉(xiāng)何處?’曰:‘上黨人’;次問:‘第二秀才仙鄉(xiāng)何處?’曰:‘澤州人’;又問:‘第三秀才仙鄉(xiāng)何處?’曰:‘湖州人。’又問上黨秀才:‘汝鄉(xiāng)出甚生藥?’‘某鄉(xiāng)出人參’;次問澤州秀才:‘汝鄉(xiāng)出甚生藥?’‘某鄉(xiāng)出甘草’;再問:‘湖州出甚生藥?’‘湖州出黃蘗,最是苦人?!敃r皇伯秀王在湖州,故有此語。壽皇即日召入,賜第奉朝請?!盵6](P455)
這其中之“壽皇”,即南宋第二代皇帝孝宗趙昚(1127—1194),字元永,宋太祖七世孫。淳熙十六年(1189)禪位于其子,自稱“至尊壽皇圣帝”。南宋自建都臨安后,對皇族人員向有分封。當時其伯父尊稱為“皇伯秀王”,分封于湖州。而其時湖州尚未充分開發(fā),生活條件相對艱苦。于是,伶人們便繼承“參軍戲”的諷諫傳統(tǒng),利用表演機會向皇上諫言。表面上由三位雜劇藝人分別扮演來自“上黨”、“澤州”和“湖州”的秀才,另有一名藝人發(fā)問,迂回曲折,先問籍貫,次問籍貫地出產(chǎn)什么藥材,煞有介事,作雜劇表演;實際上是為了點明湖州所出的藥材“黃蘗”,而“黃蘗”則實指分封在湖州的“皇伯”,以“藥材之苦”,比喻“生活之苦”,從而提醒壽皇,該為皇伯秀王改善改善條件了。最終,壽皇還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即日召入,賜第奉朝請”,達到了“諫言”的目的。
上述這一宋雜劇的演出形式,繼承了唐代參軍戲中“以說為主”的傳統(tǒng)。至于另一種“以唱為主”的形式,宋雜劇中應該也有。學術(shù)大師鄭振鐸在他的《中國俗文學史》第七章中,繼分析了“宋雜劇”的劇本、臺詞和演出諸多情況后,得出結(jié)論:“我們可以大膽地斷定說,所謂宋代的‘雜劇’,乃是歌舞戲一類的東西?!麄兯栉璧碾m是故事,扮演的雖是古人,但他們的歌詞卻是敘述的,并不是代言的;其所扮作古人者,極似今日之‘化裝灘簧’一類的東西,取其悅?cè)硕??!边@與《吳興舊聞》“卷二”中“湖州角妓汪憐憐,美姿容,善雜劇”的記載,也就更相協(xié)調(diào)了。
然而,對于湖州角妓汪憐憐的演藝、劇目、表演等情況,筆者幾經(jīng)查找,卻乏善可陳。而關于她的為人與節(jié)操,倒在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一書中有所記載:“汪憐憐,湖州角妓也。涅古伯經(jīng)歷常屬意焉。汪曰:‘君若不棄寒微,當以側(cè)室處妾,鼠竊狗盜,妾決不為此態(tài)?!饲裁藉鶄湄敹Y要之。經(jīng)三載死,汪髡發(fā)尼寺。時公卿士大夫有往返之者,汪故毀其身形以絕狂念,卒老于尼。若此者,亦可追蹤前古之懿德矣?!盵7](P209)由此可見,汪憐憐雖作為一名雜劇藝人,社會地位不高,卻在婚姻問題上潔身自好,態(tài)度慎重,絕不茍且。當時,涅古伯經(jīng)歷屬意于她,她表示須以“側(cè)室”對待,決不“鼠竊狗盜”。為此,涅經(jīng)歷“遣媒妁備財禮”而娶之,這在當時藝人中是絕為少見的。三年以后,涅經(jīng)歷歿,她便遁入空門。然而,仍有不少“公卿士大夫”因其貌美而經(jīng)?!膀}擾”于她。她竟以“毀容”這一極端做法,滅卻了這些人的狂念,最后終老于尼庵。難怪作者感慨“可追蹤前古之懿德”。放到今天,我們雖不提倡,卻亦會對其這種舉動肅然起敬的。
總之,湖州所流行的參軍戲、宋雜劇,乃陸羽之遺風,這是毫無疑問的。至于它流變至后世,乃至近世所盛行的“相聲”“滑稽”“獨腳戲”“雙簧”等曲種,應該說亦是受到了陸羽參軍戲的間接影響。如相聲源自明清時期的“隔壁戲”,而隔壁戲又是受到宋代“叫聲”“像生”等影響,再往上也就聯(lián)系到了宋雜劇與參軍戲。雖然它們之間并無直接關聯(lián),間接影響與互相吸收則是毋庸置疑的。當然,陸羽參軍戲?qū)莸挠绊懀c他舉世聞名的《茶經(jīng)》功業(yè)相比較,相對為小。但筆者以為,他的曲藝建樹無論大小,都是應該值得提倡并弘揚的。
[1][清]董 誥.全唐文[O].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2][元]辛文房.唐才子傳[O].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6.
[3]王國維.宋元戲曲史[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
[4]林 庚.中國文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5]丁如明.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6][宋]張端義.貴耳集[O].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7][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O].北京: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8.
Influenceof“JoinTheArmyDrama”ofLuYuonHuzhou
ZHANG Zhi-liang
(Huzhou Lu Yu Tea Culture Institute, Huzhou 313000, China)
Lu Yu joined the troupe when he was young. Because he was good at writing and performing “Join the Army Drama”, he got the name of Lu Canjun (means join the army). Huzhou As the place where LuYu stayed in for the longest time, Huzhou was greatly influence by “Join the Army Drama” during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Many famous artists and dramas with Huzhou characteristics emerged. All in all, it should be said that Lu Yu’s “Join the Army Drama” has directly affect not only the development of Huzhou but also the other art forms such as cross talks, mimes and monodramas.
Lu Yu; Join the Army Drama; Liu Caichun; Zhou Dehua; poetic drama in Song Dynasty; Wang Lianlian; crosstalk
2014-06-16
張志良(1941-),男,浙江湖州人,湖州陸羽茶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副研究員,主要從事湖州地方史志、茶文化和曲藝研究。
I236.55; I209.9
:A
:1672-2388(2014)04-008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