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春

(南通大學文學院 生態(tài)文學研究所, 江蘇 南通 226019)

●云南文學研究

以獨特的筆觸展現(xiàn)詩之魅力
——評夏文成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

王美春

(南通大學文學院 生態(tài)文學研究所, 江蘇 南通 226019)

夏文成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收錄了作者在文學期刊發(fā)表過的詩近二百首。作者以富有詩情的語言，以個性化的意象組合，表達了頗為深刻的思想內涵。以獨特的筆觸展現(xiàn)了詩之魅力，使其作品具有認識價值、審美價值。陌生化，精練美，這也使此詩集的語言更具張力，藝術感染力更強。

夏文成； 《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 詩集； 魅力； 感染力

中國現(xiàn)代詩歌史上九葉詩派的重要人物著名女詩人、批評家鄭敏在《我們的新詩遇到了什么問題？》一文中指出：“詩的藝術特點是它的直接如閃電式的穿透，和它的無邊際的暗涵。讀一首好詩如同看到一次電閃劃過黑夜，令人驚喜，畏懼，顫抖。而它的無限的內涵，回味起來卻又如漫步田野，聽到自然的細語，你并不全懂(原文中‘全懂’二字加著重號——引者注)，但你知道自然在通過田野和你對話?！盵1]近日，我讀云南省活躍在當今詩壇的詩人夏文成的第一部正式出版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便有這種類似的感覺。當然，我更多的是感到驚喜，驚羨。這一方面來源于詩集名。此詩集名，取自詩人的同題詩，便不同凡響。在中國古代詩人的筆下，秋天景象大都蕭條肅殺，尤以秋風為甚，魏文帝曹丕便有詩云：“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燕歌行》)秋風具有橫掃落葉之威力，而夏文成的詩集名則言“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顯示了其與眾不同之處。一方面來源于詩集內容本身。此詩集收錄的詩近二百首，據后記所言，其中大多數(shù)詩在省級及以上純文學期刊發(fā)表過。此詩集內容給我的深刻印象，一言以蔽之，便是善于以獨特的筆觸展現(xiàn)詩之魅力。具體的則可以從如下幾方面來解讀。

一、饒有個性的生活觀照

一代偉人毛澤東曾經指出：“作為觀念形態(tài)的文藝作品，都是一定的社會生活在人類頭腦中的反映的產物?！盵2]換言之，文學作品要反映社會生活。作為文學樣式之一的詩也不例外。夏文成深得個中三昧。其詩反映社會生活，而且在生活觀照之中又饒有個性。

1.傾注真摯激情觀照生活。詩是詩人情感的結晶。有強烈的情感，也即激情，這是詩區(qū)別于其他文體的重要標志。明初“以古文名世”的蘇伯衡有一精彩之語：“言之精者之謂文，詩又文之精者也?！盵3](P.-)將詩之地位置于文之上，這并非毫無依據。我想，其依據之一便在于詩比文更有激情。當然，這激情是以真摯為前提的。夏文成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在這方面可謂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力的佐證。此詩集里的詩，在抒發(fā)親情、愛情、鄉(xiāng)情等方面，具有真摯的激情；在觀照生活時也傾注了詩人真摯的激情。前者，一目了然，無須贅述；后者，我們稍作評析。整部詩集共分為四輯，輯名依次為“悲憫大地”，“情海微瀾”，“心靈劇場”，“大風吹過”。僅從這四輯名上便可見其詩傾注激情觀照生活之特征。而其詩在激情傾注的生活觀照之中又較好地把握住了兩個關鍵詞：

一個關鍵詞是“人文關懷”。詩人在詩中對自然界小生靈的不幸遭遇充滿同情，如《白鳥祭》，對一只“僅僅因為/一個小小的念頭，它停歇下來/充當了小保安練習槍法的活靶子”的白鳥予以同情。而其詩更多的則是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平民予以人文關懷。《補鍋匠》《蜘蛛人》《擦鞋者》等詩，描繪身處社會生活底層的平民的生活，并對其艱辛的境遇予以人文關懷?！读羰貎和男脑浮罚ㄟ^山村留守兒童“狗娃”的愿望由大到小，由理想至現(xiàn)實，“最后，爸爸媽媽的面容/如同霧中的山月，越來越朦朧，淡如山澗/寂寞的溪流。最后，狗娃的愿望就是每天黃昏/守著村頭那條羊腸小道，發(fā)呆”，抒發(fā)了詩人真摯強烈的悲憫之情，也藝術地反映了鄉(xiāng)村留守兒童這一重大社會問題，發(fā)人深省。另一個關鍵詞是“精神家園”。在詩人夏文成的筆下，其老家“夏家灣”，既是實體的家園，又是其向往的詩意棲息的精神家園。盡管包括其老家在內的鄉(xiāng)村處于向城鎮(zhèn)化、現(xiàn)代化的轉換之中，令家人、鄉(xiāng)親們有諸如“失地”、曾經耕耘播種的土地如今“被撂荒”等無奈，但詩人內心深處還是渴望營造那詩意棲息的精神家園，遠離紛爭與喧囂的美好家園，給人們以精神慰藉。只是這在詩中表現(xiàn)得不是那么直接，那么突出罷了。

2.不經意間巧妙觀照生活。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作為反映生活的詩在觀照生活的方式上也是多種多樣的。比如：可以采用白描的手法，有意識地將生活場景展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也可以在不經意間對生活巧妙地觀照，等等。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在觀照生活時有采用白描手法有意識地將生活場景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之作，如《果園》《暮色里的鄉(xiāng)村》《春耕圖》等。而更多的詩則于不經意間巧妙地觀照生活。《把一條河放進另一條河里》便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全詩如下：

當然，這是一個惡作劇

把一條渾水河，放進一條清水河

清水河明顯吃了虧，渾水河占了大便宜

似乎整條河都是渾水河的了。起初

清水河斷然拒絕，不停抗拒，廝打

堅決拒絕渾水河的侵入，繼而是半推半就

后來無法，只好默認

最后，原本毫不相干的兩條河

成了一條親密無間的河

詩的內容看似很單一，寫“把一條渾水河，放進一條清水河”，“清水河”由“拒絕”到“只好默認”，最終，“原本毫不相干的兩條河/成了一條親密無間的河”；其實不然，這是在不經意間巧妙地觀照生活。此詩寫河而不止于河，不經意地巧妙地揭示了人生的無奈，并給人們以深層次的警示：不能人為地加劇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人類不能在惡化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面前束手無策；不能讓不良的社會風氣污染純凈的社會環(huán)境；原本善良的人要潔身自好，不能同流合污，等等。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這種在不經意間巧妙地觀照生活之特色值得充分肯定。

二、詩意裝扮的思想花朵

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在《詩人哲學家》中言“歌與思，皆是構詩的枝干”。此言不虛。構詩之要件，與“歌”一樣，“思”不可或缺。缺乏思想，詩的耐讀性往往不夠。夏文成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在抒發(fā)真摯強烈的情感的同時注意表達其思想。這就使得此詩集具有了一定的力度和深度。換言之，增強了詩集的感染力、思辨力。當然，并非整部詩集都表達了詩人的思想，但至少有一部分詩是如此。我們以為，倘若能以具有詩意的詩行表達深邃的思想，即便僅有一首詩達到了此境界也足夠了。此詩集內表達思想的詩作不止一首，而且表達的思想除了正確，具有正能量之外，還具有兩個值得肯定的要素：

1.思想有詩意，具有美感。詩，不同于學術論文，表達思想不能像論文那般判斷、推理，不能公式化、概念化，而應借助形象，讓思想有詩意，具有美感。打個比方，這如同詩意裝扮的思想花朵。夏文成深諳此道，其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表達思想，揭示哲理，善于借助形象，讓思想有詩意，使詩作具有美感。比如：《冬天的老南瓜》，寫江畔的“五個冬天的老南瓜，無聊地坐在冬天的墻頭”，“我給它們拍照。它們的孤單和落寞/紛紛涌進我的鏡頭。它們的過去肯定有過/輝煌的花期和蓬勃的生命?？隙ㄒ灿袩o數(shù)的風雨/光顧，否則它們的面容/不會如此滄桑//生命往往是這樣：青澀時期盼著成熟/成熟過后，就是瓜熟蒂落/然后就像眼前的幾個老南瓜，懷揣/滿腹的甜蜜，抑或苦澀/坐在冬天的墻頭，看落日”。這里，詩人以富有詩意的詩行描繪了冬日五個老南瓜的神態(tài)、心態(tài)、境遇等，達到以“我”觀瓜，瓜皆著“我”的情感、思想色彩之境界，從而，揭示了由稚嫩走向成熟，又由成熟走向衰落的生命過程，具有濃郁的詩意，也具有別樣的思想美。

2.思想有深度，耐得把玩。這也是公認的衡量詩佳作的標準之一。夏文成的這部詩集便有一些詩達到了思想有深度，耐得把玩之境界。像此詩集的主打詩《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便具有代表性。全詩如下：

虎頭蛇尾的夏天草草收兵

秋天粉墨登場。眼含秋霜的鐮刀

割倒的是玉米、稻谷

割不倒的是漫山遍野的時間

沒有誰能把大地按得更低

沒有誰能將村莊抬得更高

我的淚水在眼眶，翻滾了一千零一次

只為那些不厭其煩無怨無悔將身子

一次次俯向大地的鄉(xiāng)親

秋風不能將大地搬空

無論它在田野里搜刮多少遍

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種子從指縫漏下

為來年春天，埋下伏筆

此詩，以富有詩情的語言，以個性化的意象組合，緊扣“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這一中心著墨，表達了頗為深刻的思想。中國作協(xié)會員，著名女詩人、批評家夏吟在為此詩集所作的序《夏文成的城鄉(xiāng)反向回歸詩寫》中認為，此詩和其他的一些寫秋天的詩“則有更多的生命輪回思考和形而上學玄思”，可謂一語中的。其實，此詩表達的思想還不僅僅在于“生命輪回思考”，我們還可以挖掘出一些其他內涵的思想，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某些勢力或力量雖有威力，卻并非萬能，等等。無疑，此詩中表達的思想有深度，經得起讀者把玩。這不是我穿鑿附會，而是此詩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此也正是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值得稱道之處：表達思想，不是亂貼標簽、生搬硬套，而是于詩行間自然流露，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般。

三、新穎多樣的意象經營

鄭敏《詩的魅力的來源》一文在談到詩的魅力的第一個來源“使讀者驚奇”之后指出：“詩的魅力的另一個來源是它的充滿感性魅力和理性光輝的意象”[1](P.62-64)。進而，強調：“當時龐德、艾米·婁爾等意象派詩人就提出詩歌要堅實；用字要精確，意象要清晰，不要模糊，要集中，不要松散。龐德在這個方面的貢獻是十分突出的。他有針對性地列舉多種禁忌，突出了詩的特點是感性的魅力，而意象是詩人的理性和感性在瞬間的突然結合。因此，我們可以說意象是呼吸著的思想，思想著的身體。意象在經過這種改造后再不是僅起著修飾作用的比喻。它和詩的關系是有機的，內在的。絕不是一朵戴在女孩子頭上的花，可以拿走而不影響姑娘的美的基本特質?！盵1](P.62-64)這里，肯定了龐德等人關于意象的理論，強調了意象對詩具有魅力的重要性，可謂言之有理，持之有故?，F(xiàn)在的一些“口水詩”缺乏詩意，味同嚼蠟，其主要原因便在于不注意意象經營。而夏文成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則注意意象經營，因而，明顯有別于當下的“口水詩”，審美價值也遠非后者所能比。此詩集在意象經營方面不僅達到了龐德等人所提出的“意象要清晰，不要模糊，要集中，不要松散”之要求，還表現(xiàn)出獨創(chuàng)性與多樣化之特征。

1.意象具有獨創(chuàng)性。獨創(chuàng)性是詩的意象美之要素，也是一首詩成功之關鍵。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的意象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比如：《炊煙》的第一節(jié)“站在遙遠的異鄉(xiāng)/我更愿意把炊煙，想象成/母親手中，縫補生活的針線/每一針，每一線/都抒情而婉轉”，其中，“炊煙”與“母親手中，縫補生活的針線”等組成的比喻式意象，便具有獨創(chuàng)性。這是前人或同時代詩人之詩中未見到的，其“發(fā)明專利”理所當然地屬于詩人夏文成?！都t草莓》，寫紅草莓，從“我”的視角審視“她”，同樣采用了比喻式意象：“我下不了口。紅草莓/好像一個身著綠草裙的村姑/羞澀地站在我的眼前//她柔嫩多汁。有著處女的羞紅/我甚至不敢觸碰她，只怕指尖輕輕一觸/她就受了傷”。這一意象也具有獨創(chuàng)性?！鹅F》，寫城府很深的“霧”，還是采用了比喻式意象：“你要想徹底擺脫這個騷娘們的蒙蔽……”這“霧”成了“騷娘們”，這在其他詩人的詩中也未曾出現(xiàn)過，毫無意義，此比喻式意象也具有獨創(chuàng)性。毋庸置疑，這些意象的獨創(chuàng)不是不著邊際的“亂創(chuàng)”，而是有根基的實實在在的獨創(chuàng)，具有藝術真實、頗具價值的獨創(chuàng)。這得益于詩人夏文成豐富的生活體驗，敏銳的洞察力，較強的審美感受能力，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正如著名詩歌理論家、批評家李元洛先生在論及詩的意象美時所言：“只有對生活、對藝術、對語言文字有敏銳的感覺而又不甘平庸的詩人，才能鑄煉出新穎獨創(chuàng)令人耳目一新的意象，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種意象稱之為‘創(chuàng)見意象’”。[4]

2.意象組合多樣化。如果說，意象具有獨創(chuàng)性主要是就單一意象而言，而意象組合多樣化則是以非單一意象而論。所謂意象組合，就是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象組合成意象群，賦予其新的含義。意象組合，可以也應該多樣化。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的詩在意象組合上具有多樣化之特征。一是表現(xiàn)在意象組合本身方式多樣。有通感式的意象組合。比如：“一聲短暫的牛哞，就是一條/跋涉不盡的歸鄉(xiāng)之路”(《牛哞黃昏》)，“一聲短暫的牛哞”，本來屬于聽覺形象，在此詩中卻轉化為視覺形象“一條/跋涉不盡的歸鄉(xiāng)之路”，從而形成了通感式意象組合，加大了詩的張力。有并列式的意象組合。比如：《和一頭牛對視》《老石磨》，前者最后一節(jié)“一頭牛，倦臥在夕陽中/氣定神閑，咀嚼著干澀的往事/收割后的土地，在身后展開/一個深廣的冬天”，前兩行中的意象與后兩行中的意象構成了并列式的意象組合，展現(xiàn)了點面結合的場景；后者全詩采用的是含有對比成分的并列式意象組合，“老石磨”的昔日意象與今日意象在并列中形成對比，構成了此詩較強的視覺沖擊力。有疊加式的意象組合。比如：《一粒稻子正步走過田野》，先寫一粒稻子的自然狀況，后賦予這粒稻子另一種形態(tài)、意義，“一粒稻子，用最飽滿的熱情/輕而易舉，擊潰一場思想的饑荒/讓我對人生的眺望/充滿詩意的疼痛和悲憫”，兩個不同的意象極為自然地疊合在一起，由此產生出一個新的意象，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有集聚式意象組合。比如：《釘子》，圍繞中心意象——釘子，詩中的其他從屬的意象“鋼鐵的品質/刀劍的鋒銳，以及保密局的嘴巴”，“歲月的斑斑銹跡”等向內聚集，最終歸結為其宿命，“釘子因此而萬劫不復，畫地為牢/終身與異己廝守，老死于困頓/要么等待時間為它收尸，要么被人/伺機拔除”。在這獨特的集聚式意象組合之中蘊含了深刻的人生哲理，耐人尋味。有散發(fā)式意象組合。比如：《賣煤者》，圍繞中心意象，也即“總是將自己沉重的人生/又強加到老婆孩子身上”的“賣煤者”，其他的從屬意象向外散發(fā)，至“大年的雪花，也不愿靠近他們/一挨近他們熱氣騰騰的頭顱，就變節(jié)融化了/只有朔風窮追不舍，將他們逼進/黃昏的死胡同，無處藏身”便嘎然而止。這一散發(fā)式意象組合，將“賣煤者”及其家人的困境形象生動地再現(xiàn)了出來。讀罷此詩，我們會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詩《賣炭翁》。盡管夏文成筆下的身處社會底層的賣煤者與白居易筆下的賣炭翁所處的時代不同，也不似賣炭翁那般悲慘，但也足夠引起人們的同情，社會的關注。還有其他意象組合方式，此處就不贅述了。二是表現(xiàn)在一首詩中綜合運用了意象組合方式?？梢哉f，在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除了少數(shù)篇幅極短的詩，大多數(shù)作品都綜合運用了意象組合方式。限于篇幅，這里也就不一一列舉了。需要強調的是，此詩集中的意象組合大都貼切自然，恰到好處，而無東拼西湊、矯揉造作之弊病。

四、陌生精練的詩歌語言

夏文成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在語言運用上也可圈可點。在我看來，其詩歌語言至少有兩個特征：

1.陌生化。20世紀重要文學理論流派——俄國形式主義的代表人物維克托·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手法的藝術》一文中提出藝術手法的“陌生化”(或譯作“奇特化”等)。詩是語言的藝術，詩的語言具有陌生化應該成為詩人的自覺追求。從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夏文成在這方面的追求。不少詩的語言具有陌生化之特質。《一只蟋蟀拒絕為空洞的村莊歌唱》《風不知道往哪里吹》《我想養(yǎng)一片寵物云》《我的心是你廢棄的老房子》等詩，其詩題的語言本身便是陌生化的，而像“春天只是一個夢?；蛘咭痪?捂不住的詩。盡管我已殫精竭慮/費盡心機，但一眨眼功夫，你已然宛如一只/翩翩蝴蝶，消失在海闊天盡處”(《目送一段春天》)這些詩行，寫逝去的春天，實際上是寫一段逝去的情感，語言也達到了陌生化之要求。

2.精練美。詩的特征之一便是語言精練。精練美，是詩語言運用的要求之一，也是詩成為佳作的重要因素之一。寫詩，必須惜墨如金，“以一當十”，“以一概萬”，而切忌像韓信將兵那樣多多益善。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的詩，語言盡管未達到“以一概萬”之境界，卻還是頗為精練的。詩集中的詩大都是短詩，但短小精悍，具有頗為豐富的內涵。這源于其語言的精練美。我們不妨來看《巢》：

最后一只鳥兒，撲騰著翅膀

飛了出去。死一樣的寂靜一下子

填滿了那個曾經充滿生機的巢

二毛他娘仰望著楊樹巔，那個空空的巢

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兒子兒媳去了遠方

相依為命的小孫孫不幸被洪水劫走

一間老屋立于荒草中，如同

她凄楚的心，被命運一刀一刀掏空

比那個鳥巢還空

這首詩在詩集《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中還不算篇幅最短的，比此詩更短的尚有《鐵》《馬燈》《懺悔書》等，但此詩也夠短的了，就一百余字。然而，詩的內涵頗為豐富。詩中的“巢”，既有實體的，如“空空的鳥巢”，以及這“空空的鳥巢”一般的為人所居住的“立于荒草中”的“老屋”；又有比喻義的，如空巢老人的“凄楚的心”，而且前者襯托后者。正是通過白描、比喻、襯托等手法的綜合運用，此詩在短短的篇幅內突出地刻畫了“二毛他娘”(實乃空巢老人)的形象及其“凄楚的心”，形象地反映了農村因年輕夫婦“去了遠方”(暗指外出打工)，加上天災“洪水”，留守兒童不幸意外死亡而造成的空巢老人之困境、心境。盡管詩中對此并未明言直說，但讀者不難領悟。此詩讓人讀后郁郁寡歡，尤其是讀到“一間老屋立于荒草中，如同/她凄楚的心，被命運一刀一刀掏空/比那個鳥巢還空”這些詩行時，讀者的心也與詩中女主人公“她”之心同——凄楚不堪。這首篇幅短小的詩，以小見大，反映了一個大的社會問題，不僅讓讀者對女主人公的不幸境遇深表同情，而且以詩獨有的藝術感染力暗示社會必須解決農村留守兒童、空巢老人問題。夏文成詩的語言精練也由此可窺見一斑。陌生化，精練美，這也使此詩集語言具有張力，藝術感染力更強。

總而言之，《秋風不會將大地搬空》，盡管是詩人夏文成正式出版的第一部詩集，盡管稱不上盡善盡美，但詩集總體上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以獨特的筆觸展現(xiàn)了詩之魅力，具有認識價值、審美價值。我相信，勤奮的詩人奉獻出來的第二部詩集、第三部詩集乃至更多的詩集必將在構思上更為新穎，在思想上更為深邃，在詩藝上更為成熟，在詩美上也更具魅力！

[1]鄭敏. 詩歌與哲學是近鄰——結構-解構詩論[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267—268.

[2]毛澤東. 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19.

[3]蘇伯衡. 雁山樵唱詩集序·蘇平仲文集(卷五)[M]//《四部叢刊初編》本. 上海:上海商務印書館,1912.

[4]李元洛. 詩美學[M]. 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87：172.

Abstract:The Poem Collection ofTheWindofAutumnwillnotEmptytheEarthby Xia Wen-cheng collects nearly 200 poems published in various magazines.The works are full of profound ideological implications and poetic languages as well as personalized image combination. The unique brushwork and description fully displays the charms of poem which adds cognitive and aesthetic values to the works.In addition, the application of defamiliarization and the beauty of conciseness in the works also increases the content and the artistic appellation of the poem’s language.

Keywords:Xia Wen-cheng;TheWindofAutumnwillnotEmptytheEarth; poem collection; charms; appellation

DisplayingtheCharmsofPoemwithUniqueBrushwork——OnXiaWen-cheng’sPoemCollectionTheWindofAutumnwillnotEmptytheEarth

WANG Mei-chu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Nantong University, Nantong 226019, China)

I207.22

A

2095-7408(2014)06-0009-05

2014-07-17

王美春(1955— )，男，江蘇南通人，研究員，主要從事文學評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