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古研究綜述
2014-04-10 21:21牛晉榮
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年5期
牛晉榮
李好古為元雜劇作家，僅有《張生煮海》存世。學術(shù)界對李好古生平的研究，鑒于資料有限還有許多缺憾，但在現(xiàn)存資料的研究和挖掘上已經(jīng)很具體。對《張生煮?！返难芯可婕暗阶髌返暮芏喾矫?，現(xiàn)就所搜集的資料進行整理。
一、李好古及其現(xiàn)存作品
李好古，《錄鬼薄》列入“前輩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編傳奇行于世者”，未載其事跡。其里籍，曹棟亭本注為“保定人，或云西平人”，天一閣注為“東平人”。孫楷第《元曲家考略》據(jù)元人楊維楨《東維子文集》及許有壬《至證集》考知，李好古，西平縣(在今河南省)人，元順帝至正六年至八年(1346—1348)間曾官南臺御史。
眀·賈仲明【凌波仙】吊李好古云:“芳名紙上百年圖，錦繡胸中萬卷書，標題塵外三生薄。《鎮(zhèn)兇宅》趙太祖，《劈華山》用功夫，《煮金?！窂埳?。撰文李好古，暮景桑榆?！泵鳌ぶ鞕?quán)《太和正音譜》評其詞“如枯松掛月”。
《錄鬼薄》及《太和正音譜》著錄李好古雜劇三種:《張生煮?！?、《巨靈劈華岳》、《趙太祖鎮(zhèn)兇宅》?！稄埳蠛！番F(xiàn)有劇本傳世，在《全元曲》第五卷及《元曲選校注》第四冊下卷中均有收錄?！毒揿`劈華岳》和《趙太祖鎮(zhèn)兇宅》已佚，關(guān)于這兩種劇本所寫具體故事，《全元曲》中有關(guān)于本事的考述。另外還有散曲套數(shù)(殘)【雙調(diào)】新水令“落紅滿地暮春天”。
《張生煮?！肥菢O具浪漫主義色彩的神話劇，與《柳毅傳書》同為元雜劇中人神戀愛劇的佼佼者。明·孟稱舜評此劇:“閑淡高雅，自是佳乎”。清初李漁合編二劇情節(jié)成《蜃中樓》，傳奇。現(xiàn)在《張生煮?！啡詾樵u劇中受觀眾喜愛的傳統(tǒng)劇。
二、《張生煮?！返南嚓P(guān)研究
1.故事來源及版本差異。《元曲選校注》注云:張生煮海故事系受唐人李朝威的《柳毅傳》傳奇的影響而生發(fā)出來的。金時有《張生煮海》院本，元代有尚仲賢的《張生煮海》雜劇和此劇。可見張生煮海故事流傳之廣，影響廣大。鄧紹基《元雜劇〈張生煮?！敌Ｗx散記》對本事進行追溯，關(guān)于《張生煮?！饭适碌某鎏帲迦恕肚？偰刻嵋分^“事出小說”又云“在疑信之間”，實是說疑出自小說，至于何種小說，未予明指。今人曾舉《幽怪錄》和《佛說墮珠著海中經(jīng)》中有關(guān)故事，以為《張生煮海》受它們影響，文中指出《類說》本《幽怪錄》有《胡僧咒海水》條，因系節(jié)錄，文字較簡。元代無名氏《湖海新聞夷堅續(xù)志》中，有所變化，題目改作《幻僧煮?！?。或謂張生煮海故事受西晉僧人竺法護所譯《生經(jīng)》中的《佛說墮珠著海中經(jīng)》故事的影響。《張生煮?！返闹苯幽割}雖不可考，但可推測這個故事或許在宋代即已流行，此于劇中龍女瓊蓮自稱“妾身龍氏三娘”可見端倪。
《元曲選校注》記述:今存《元曲選》本，《柳枝集》本。此二本情節(jié)相同，重大差別為第三折，《柳枝集》本由正旦所扮的媒人閬苑仙母唱，《元曲選》本由正末所扮的媒人石佛寺長老唱?！读繁緦Υ擞兴f明:“仙姑做媒，吳興本改作石佛寺長老，今看曲詞與石佛寺長老不肖，仍改原本。”鄧紹基《元雜劇〈張生煮?！敌Ｗx散記》中也做了同樣的論述并分析造成差異的原因。按《柳枝集》本，頭折和四折由正旦扮龍女瓊蓮主唱，第三折正旦扮閬苑仙母主唱，雖屬所謂“改扮”，但仍屬旦本?！对x》本第三折的改動實又涉及突破元人雜劇一個腳色主唱即“旦本”、“末本”之例?！对x》本頭、二、四折均由正旦主演，三折卻由正末主唱，則為破例。故治曲學人大抵認為《元曲選》本第三折系后人改筆。從孟氏‘吳興本改做”云云，可理解為《元曲選》的編者減晉叔所改，也可理解為藏氏編集時所見的劇本即已有上述改筆。另外根據(jù)《青樓集》記載的元代藝人事跡，從“旦末雙全”的事例中也有解釋。
2.相關(guān)細節(jié)分析
第一，煮海?！爸蠛！惫适?，張瑞芳《元雜劇〈張生煮海〉故事的本土化與劇作的世俗化傾向》，對“煮海故事”及主旨的演變有所研究。文中提到《佛本行經(jīng)集》卷三十一《昔與魔競品》所載內(nèi)容，提供了其故事情節(jié)構(gòu)成的基本框架，而在李好古劇作中故事主旨發(fā)生了變化。首先，故事的主旨由原來的為宣揚佛法、普渡眾生而歷盡千辛萬苦尋得寶珠、戰(zhàn)勝惡神海龍王，轉(zhuǎn)變?yōu)槠胀〞鸀榍蟮妹罎M姻緣而與龍王抗爭，最終在仙家?guī)椭氯〉脛倮墓适?。前者是典型的海上歷險故事，后者則是以愛情為主線，追求婚戀自由的抗暴型故事。盡管故事的初始創(chuàng)作意在弘揚佛法，但作為故事的接受者，隱藏在我國人民內(nèi)心深處的浪漫主義情懷卻在故事的傳播過程中得以發(fā)揮，借助“煮?！边@一奇妙構(gòu)想，建構(gòu)了理想化的愛情故事。其次，《張生煮?！饭适略诰窬辰绶矫嬉讶粡氐讙侀_其原型故事，成為體現(xiàn)著中國精神的本土化故事。第三，關(guān)于這類故事及其亞型，有學者將其歸為四類，即:煮海成婚型、煮海索禮成婚型、煮海戰(zhàn)勝刁難型、煮海寶失靈型。
“煮?！眰髡f，劉明金《張生煮海所反映的海洋精神》中從民間傳說的角度加以論述，浙江舟山一帶民間至今流傳著煮海的傳說。因為海龍王性格暴戾無常，常常興風作浪、翻船害人，使?jié)O民遭受無妄之災，因此舟山民間傳說海龍王是一個相貌猙獰、怪異的兇神惡煞。說是舟山某個小島上藏滿了金子，龍王想獨吞全島黃金，就漲潮興風作浪，弄得島上樹倒屋坍，人們呼爹哭娘，一派凄慘景象。一個年僅七八歲的漁民后生在神女的指導下，用漁民們織成的金線網(wǎng)，抓住了狗鰻精，從龍宮寶庫中得到了煮海鍋，并用煮海鍋煮起大海來，直煮得大海一片沸騰，魚鱉蝦蟹、龍子龍孫直喊救命。東海龍王連連打揖，急忙下令潮退三尺，浪息三丈。金藏島終于又露出水面重見天日。這與《張生煮海》雖然不是一個版本，但可以看作是張生煮海參照創(chuàng)作的腳本。
“煮?！币彩侵蠛Ｋ汽}的現(xiàn)實反應。關(guān)于這一點在劉明金《張生煮海所反映的海洋精神》和胡淑芳《元雜劇中沙門島考略》都有論述。煮海水制鹽是中國古老的制鹽方法。相傳西漢時期劉濞就曾組織了一大群亡命的囚徒，匯聚在江蘇鹽城沿海灘涂上煮海制鹽，整個鹽城地區(qū)就是一塊巨大的灘涂，數(shù)以萬計的鹽工被牢牢禁錮在這片500公里長的大海灘上，煮海曬鹽，日夜不休。
第二，沙門島。胡淑芳在《元雜劇中沙門島考略》一文中對“沙門島”作了詳細的考述，首先從元雜劇整體創(chuàng)作來看，“刺配沙門島”路途艱險，令人畏懼，僅次于死刑。其次《張生煮?！愤x擇沙門島，那里景致優(yōu)美、海市?，F(xiàn);有關(guān)于龍女的傳說;宋代沙門島有“官煮鹽”業(yè)，與“煮?！毕嗦?lián)系，從中還能見出煮海人身份的變化。最后確定沙門島的地理位置，它封鎖著渤海的出入口，是連接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海上交通捷徑的必經(jīng)之地。
第三，龍女。張瑞芳《元雜?。紡埳蠛＃竟适碌谋就粱c劇作的世俗化傾向》中有典型的龍女報恩故事，《經(jīng)律異相》所載最典型的龍女故事《商人驅(qū)牛以贖龍女得金奉親》，在中國唐傳奇《柳毅傳》被認為是中國自創(chuàng)龍女故事的開始，它已完全脫離佛教，而發(fā)展成一個中國類型的神異故事。胡淑芳在《元雜劇中沙門島考略》一文中提及沙門島有龍女廟，四庫全書《山東通志》卷六云:“沙門島在海中……上有龍女廟，又名廟島”。故而《沙門島張生煮海》雜劇有其現(xiàn)實原因。
三、關(guān)于《張生煮?！返难芯?/h2>
1.思想傾向。劉明金在《張生煮海所反映的海洋精神》中對作品的精神和文化意義進行論述，首先是藐視神權(quán)的大無畏氣概和反潮流思想;其次是敢于同強大的惡勢力作斗爭的戰(zhàn)斗精神;再次是敢于與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作斗爭的精神;另外，敢于跟命運抗爭、以自己的主動迎戰(zhàn)并獲取勝利的事跡，鼓舞了成千上萬的人民群眾。
張爽在《張生煮海的神話精神》中說，煮海反映古代勞動人民與自然做斗爭時不屈不撓，堅持不懈的民族精神?！爸蠛！笔莿趧尤嗣駪?zhàn)勝自然的信心和勝利的標志，也是當時人們民主觀念增強，思想進步的表現(xiàn)。
2.審美理想?！对x校注》指出《張生煮海》表達了“愿普天下怨女曠夫，便休叫間阻;至誠的，一個個皆如所欲”的美好愿望，曲折的表現(xiàn)出反封建思想。胡世厚《李好古及＜張生煮海＞》，劇本既歌頌了敢于違抗父命，不計貧富門庭，追求愛情的叛逆精神，又贊美了張羽忠于愛情，不顧險阻安危，尋求戀人的斗爭精神，充分體現(xiàn)了“愿普天下曠夫怨女，便休教間阻，至誠的一個個皆如所欲”的主題。對劇本藝術(shù)特色也作了論述，《張生煮?！烦錆M著浪漫主義色彩，具有喜劇風格，情節(jié)層次分明，線索比較清晰，折折戲有懸念。此劇語言清晰明快，生動優(yōu)美。
張輝《論＜張生煮海＞的審美理想》中從中國古典劇論的審美理想來論述，指出:表達感情上的“真”，表現(xiàn)形式上的“和”以及欣賞趣味上的“雅”三個方面反映了《張生煮?！返拿缹W特征和審美傾向。
3.婚戀模式。劉爽，李花宇在《緣定今生 至誠之愛——從〈張生煮?！禍\談元雜劇的婚戀模式》一文從戲劇情節(jié)角度把元雜劇的婚戀模式分為四個階段，即心有靈犀，千山萬水來相會;一見傾心，才子佳人心相許;相思難耐，輾轉(zhuǎn)反側(cè)誓相隨;真愛至誠，千難萬阻成眷屬。從中不難看出元雜劇的婚戀模式，即才子佳人都經(jīng)歷了相惜相戀、相思受阻和團圓相守的愛情婚姻過程。元雜劇中的婚戀劇，題材各異，情節(jié)多變，卻都離不開這一模式，這是由特定的歷史背景促成的，也是由追求婚戀自由的進步精神、沖破封建束縛的反抗意識和有情人成眷屬的婚姻觀念決定的。
4.悲劇意味。趙平略《抽刀斷水水更流——論元雜?。紡埳蠛＃镜谋瘎∠夂拖獾谋瘎 罚赋鼋柚谏裣芍Φ闹蠛?，其實是一種消解愛情悲劇的手段，與多數(shù)元雜劇中設(shè)計“中狀元”的情節(jié)以解決矛盾實質(zhì)上是一回事。而這種表面上的皆大歡喜，是不能消解愛情的悲劇性質(zhì)的。并且，這種消解的努力，本身又是更深層次的悲劇，因為它否定現(xiàn)實的斗爭，從而最終否定了對愛情的追求。
對李好古其人的研究就目前的成果而言是很具體的，關(guān)于進一步的探索和定位更大程度上依賴于后續(xù)資料的發(fā)現(xiàn)。在已有文獻資料中沉鉤爬梳細致辨識，亦或新的研究視角和方法都有可能有進一步的拓展和發(fā)現(xiàn)。目前的研究成果是對李好古做更深層次研究的基礎(chǔ)，這是現(xiàn)有資料和現(xiàn)有成果的價值。對李好古的全面研究限于資料不足，還有空間。
對《張生煮?！返难芯恳曇皩掗?、成果豐富、內(nèi)容深刻。從“煮海”其事到“煮?！逼淙?，從“煮?！钡攸c的考述到“煮?！钡默F(xiàn)實依據(jù)一一進行探討分析?？梢暂^全面的對《張生煮?！返墓适虑楣?jié)、人物形象、思想內(nèi)涵、主題意蘊和相關(guān)信息有所認識，是做深層研究的基礎(chǔ)。我們還可以把《張生煮?！分糜凇叭松駪賽蹌 钡拇蠓懂犞羞M行研究，也可以民俗文化的視角進行探討，這是新的發(fā)展空間。
［1］趙平略.抽刀斷水水更流——論元雜劇《張生煮?！返谋瘎∠夂拖獾谋瘎。跩］．貴陽師專學報，2000，(1)．
［2］劉爽，李花宇.緣定今生 至誠之愛——從《張生煮?！窚\談元雜劇的婚戀模式［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12，(1)．．
［3］張輝.論《張生煮?！返膶徝览硐耄跩］．清遠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10，(4)．
［4］張瑞芳.元雜劇《張生煮?！饭适碌谋就粱c劇作的世俗化傾向［J］．四川戲劇，2009，(3)．
［5］鄧紹基.元雜劇《張生煮?！沸Ｗx散記［J］．銀山學刊，1992，(1)．
［6］林建.龍與《柳毅傳書》和《張生煮海［J］．中山大學學報，1987，(1)．
［7］徐征．張月中等．全元曲［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8］王學奇．元曲選校注［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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