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輝
(陜西師范大學(xué) 西北研究院,陜西 西安710062)
鯀、禹治水是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臍v史故事,禹啟肇造夏王朝的功業(yè)更是婦孺皆知。在先秦歷史學(xué)界相關(guān)研究可謂汗牛充棟。近來讀西方哲學(xué)史,偶拾《圣經(jīng)》,將中西上古歷史神話與傳說進(jìn)行比參,忽然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故不揣淺陋,試圖利用《圣經(jīng)》《史記》的相關(guān)記載,解讀大禹在中國歷史中所扮演的神秘而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
我以為禹是捕蛇者,也就是貓頭鷹神。禹的前面是貓頭鷹神的舜帝與古蛇鯀,舜鯀時期中國開始了天人相分;繼承禹的是古蛇啟與后羿,創(chuàng)制家天下的政治模式,古蛇竊取了天之神器,而禹所代表的古蛇封印延續(xù)至西周時期的褒姒幽王,蛇之怪胎徹底打開了封印,顛覆了三代歷史。鯀之被殺,乃是古蛇被上帝所封印,而禹則是封印古蛇的天之使者。
三代歷史的大變遷是以禹作為轉(zhuǎn)折的,都是因古蛇與封印而起。大禹絕非龍的傳人,而是玄鳥的子孫,禹和商契、周祖后稷乃至秦祖大業(yè),都是玄鳥的子孫。從啟的古蛇復(fù)辟開始,中國進(jìn)入了人性啟蒙的大時代,但同時也開始了宗教學(xué)視野下神性到人性的終極大沉淪。
我們姑且看《啟示錄·千禧年》說的一段話:
我看見一位天使從天降下,手里拿著無底坑的鑰匙和一條大鏈子。他捉住那龍,就是那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旦,把它捆綁一千年,扔在無底坑里,將無底坑關(guān)閉,用印封上。使它不得再迷惑列國。
太史公《史記·周本紀(jì)》則記載有這樣的故事:
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毕牡鄄窔⒅c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于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1]
這大意是說,夏朝末年,有兩條神龍飛到夏王的庭院里對王說:“我們是褒國的祖先。”夏王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最終把龍的唾液收藏起來,龍就不見了。這個收藏龍唾液的瓶子從商代傳到周朝,一直傳到周厲王時期。
長期以來,我們對這段話不知所以,多視為荒誕之詞,其實我們用《圣經(jīng)》來參閱,真相似乎就明白了——乃是“封印古蛇”①。
《圣經(jīng)》里接著繼續(xù)說:“等那一千年完了,以后必須暫時釋放它。”
再比對《史記·周本紀(jì)》的記載:
比三代,莫敢發(fā)之,至厲王之末,發(fā)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為玄黿,以入王后宮。后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1]P147
這是說這個封印一直沒有人去打開,一次周厲王好奇,就打開瓶子觀瞧,不想瓶中的龍口水四處流溢。厲王就讓宮女們脫掉衣服喊叫避邪。這些唾液卻忽然變成了一只黑色蜥蜴,爬到了后宮里面一個七歲女童身上就不見了。過了幾年,女童奇怪地懷孕,產(chǎn)下一個女孩。因未婚先孕,很是害怕,就把孩子扔棄在宮外。
夏朝(前21-17世紀(jì))末年,古蛇被夏王封印,而等周厲王(前878-841年)啟封之際,時間是不是大致一千年?
《詩經(jīng)·小雅·書正》中說“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焙芮珊系氖?,褒姒就是這個被遺棄的孩子。
司馬遷將其巧妙串聯(lián)起來:
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庇谑切趼勚?,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zhí)而戮之。逃于道,而見鄉(xiāng)者后宮童妾所棄妖子出于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饹于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于王以贖罪。棄女子出于襃,是為襃姒。
這大概意思是說周宣王時期,宣王一次聽到京城里民間傳言:“桑樹制作的弓和木頭做的箭囊,會滅掉周王朝”,很是鬧心。就下詔把從事此買賣的人全部逮捕殺掉。有一對賣這種弓箭的老夫婦,嚇得連夜逃亡。正好發(fā)現(xiàn)一個被扔棄的孩子在路邊哭泣,老夫婦見她可憐,就將其收養(yǎng)。他們棲身于褒這個部落,后來,這個女孩長大取名褒姒。因為美貌,在戰(zhàn)爭中作為禮物被褒部落進(jìn)獻(xiàn)給周天子。
九曲回環(huán)的故事原來如此!“烽火戲諸侯”的褒姒乃是夏末出現(xiàn)的古龍的怪胎!滅掉宗周的褒姒正是被釋放而出的那個撒旦!撥開迷霧,西周王朝乃是被古蛇所顛覆的。
怪不得 《史記》中的周太史伯陽于此掩卷長嘆,“禍成矣,無可奈何”!
令我倍感神奇的是,當(dāng)夏王儲藏古蛇唾液的封印解除,西周王朝就土崩瓦解了,春秋時期的孔子曾哀嘆“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不復(fù)夢見周公的孔子、春秋時代,不就是列國迷惑的日子么?這誠如《圣經(jīng)·啟示錄·撒旦最后的失敗》中說: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jiān)牢里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爭戰(zhàn)。他們的人數(shù)多如海沙。他們上來遍滿了全地,圍住圣徒的營與蒙愛的城。
“歌革”和“瑪各”,不就是我們的春秋戰(zhàn)國!
一切都那么神秘地契合!封印與解除封印,都是圍繞拘禁古龍而出現(xiàn)的天下變局。
《圣經(jīng)》中這把封印古蛇的鑰匙和大鏈子是隨著天使到人間的,而中國歷史中,禹似乎正是這個天之使者。
我們可以從金文中的“禹”字來還原遠(yuǎn)古的歷史真相:
《金文編》第958頁2355:
這幾個字,不少學(xué)者皆認(rèn)為是“禹”為蟲的象形,其實仔細(xì)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禹雖然如《說文解字》所說的“禹,蟲也”,也就是基本構(gòu)型是一條蟲,但其最初原型乃是“以叉具捕捉古蛇的樣子”!
我以為禹一方面誠如顧頡剛先生所言,與蟲息息相關(guān)[2],但并非是顧先生他們所推測的蛇、蜥蜴之類,而當(dāng)是表示著一種對古蛇的控制,換個更明了的說法,禹并非是蛇或者蜥蜴,而應(yīng)該是捕捉蛇的事物。
這個看法其實并非我的創(chuàng)造。早年羅振玉先生就曾分析說:“禹之字象以手持蟲之形,甲骨文中蟲與它(蛇)同字”;張富祥先生也有所觸及,他言道:“蟲,即蛇,蛇之初文為象形字,后來厘定作巳或它,西周金文中的巳字尚有逼肖蛇形者,而禹字初文的結(jié)構(gòu),實象以叉具捕蛇之狀,與《說文》所錄的拖、拽諸字同義”。[3]
這是多么卓越的發(fā)現(xiàn),但可惜的是羅、張諸位先生在這一認(rèn)識的基礎(chǔ)上,還是與真相擦肩而過了:
禹釋為蟲,當(dāng)是借禹為巳,或二字本自通用,與禽、獸等字由動詞轉(zhuǎn)為名詞皆同例。禹之名實出于十二辰名的“巳”,大禹即大巳。
也就是說,這些學(xué)者把大禹是捕蛇的天使看做被捕的大蛇了。弄反了賓客和主人的關(guān)系!自顧頡剛、茅盾、聞一多以來,大禹是蛇的說法就儼然為定論,這一理解的偏差可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由此解讀上古信仰、圖騰,自然就南轅北轍了。
禹不是蛇,《山海經(jīng)·大荒山北經(jīng)》提到禹曾殺過蛇:“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自環(huán),食于九土,其所鄰所居,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p>
王先勝先生也提到《巫山縣志》談到大禹治水到巫山,一條龍走錯了水道,被大禹殺掉。[4]
我的基本看法是大禹不是蛇,而應(yīng)該是蛇的敵人,是上帝派遣的捕蛇者。仔細(xì)觀察,禹的金文字形不就是古蛇被鎖鏈所封印那般意味深長的一幅“文字畫么”?
長期以來,我們將鯀看做大禹的父親,其實這應(yīng)該是一種對神話的誤讀。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記載:“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
鯀為了把人類從洪水中拯救出來,乃竊取息壤,息壤到底是什么,雖然學(xué)術(shù)界一般以為是一種可以再生的土壤,其他異說甚多,但此寶貝來之昊天上帝當(dāng)沒有異議。
這個鯀的故事,和希臘神話中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有很多相似之處:
普羅米修斯教會了人類很多知識。宙斯禁止人類用火,他就幫人類從奧林匹斯偷取了火,因此觸怒宙斯。宙斯將他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每天派一只鷹去吃他的肝,又讓他的肝每天重新長上。
《圣經(jīng)》則如此說:“有火從天降下,燒滅了他們。那迷惑他們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獸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們必晝夜受痛苦,直到永永遠(yuǎn)遠(yuǎn)?!?/p>
略懂《圣經(jīng)》的人都知道這個普羅米修斯可以說和伊甸園中的古蛇扮演著大致雷同的角色。古蛇引誘人類偷吃禁果,亞當(dāng)和夏娃被趕出了伊甸園,就在于掌握了人和上帝可怕的秘密。而普羅米修斯幫人偷取火種,結(jié)果被宙斯所懲罰。
這二者的不同下場只是立場和視角的不同,只要站在人性啟蒙主義的立場,古蛇和普羅米修斯都是人類的英雄,他們引導(dǎo)人類步入文明;而站在宗教神學(xué)的立場,普羅米修斯不過扮演了與伊甸園中的古蛇一樣竊取上帝智慧的邪惡角色。
仔細(xì)對比來看中國傳說中鯀的人生經(jīng)歷,又何嘗不是如此?
鯀治理洪水,也是如普羅米修斯那樣盜火的救世活動,二人皆因竊取上天的圣物惹得上帝震怒?!坝谢饛奶旖迪?,燒滅了他們”,學(xué)術(shù)界眾所周知,殺鯀的祝融乃是火神,誅殺普羅米修斯的貓頭鷹乃是太陽神鳥,鯀被剖之以吳刀,必是晝夜受著痛苦,與鷹吃心肝的普羅米修斯的懲罰一樣凄慘。
更驚人雷同的是二人都是被殺在山上,普羅米修斯每天還長出心肝,而鯀則“腹生禹、入于淵,化為黃熊”,這不都象征著受到懲罰的人類英雄是生生不息么?
鯀在中國神話中,其實就是怒觸不周之山的共工?!痘茨献印纷钤绯霈F(xiàn)共工,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帝,不得,怒而觸不周之山,天維絕,地柱折,故東南傾也”。童書業(yè)先生曾論證過共工就是鯀,鯀乃是共工的合音或者急音[3],這一看法孫作云、楊寬、丁山先生也表示贊同。我以為乃是卓然之見。
鯀治水重劃疆界、必然導(dǎo)致地勢地理改變,從人的立場來看乃是為人類造福,而在神學(xué)上乃是讓天之格局傾頹敗壞的邪惡之人。共工和鯀的分化,正是人性和神性的雙重思考視角所衍生的兩極評價。
這正如《圣經(jīng)》詛咒了引誘夏娃吃了禁果的古蛇,但蛇帶來了人幾乎自恃于神的智慧。
蛇在遠(yuǎn)古時代到底是什么?曼雷·P·豪爾在著作《古往今來的秘密教義》(The Secret Teachings of All Ages)中這樣寫道:“幾乎所有這些古人都把蛇視為智慧的象征……”蛇是受到古代秘傳的牧師們膜拜的——秘傳的牧師被視為蛇的化身,有時候他們被叫做許德拉(九頭蛇)。
中國歷史上的鯀明確就是古蛇的化身。
鯀,又名“魚玄”,玄魚,乃是大蛇,這與筆者所認(rèn)為的玄鳥乃是貓頭鷹剛好相映成趣。古蛇與貓頭鷹乃是自然的天敵。
《說文·魚部》中說:“鯀,魚也。 ”《玉篇》也說“鯀,大魚也”?!渡胶=?jīng)·海外南經(jīng)》說:“自此山以來,蟲為蛇,蛇號為魚”,鯀在《山海經(jīng)》中還有三足鱉類的傳說,其實鱉也是一種魚。《山海經(jīng)》記載:“其陽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龜?!薄暗趟鲅伞渲卸帻堼??!?/p>
這都包含著鯀作玄魚,也就是水蛇的神話身影。
肯尼思·麥肯其(Kenneth Mackenzie)則認(rèn)為,蛇:“它是協(xié)調(diào)者,是對拯救的許諾”。
鯀就是中國歷史中的拯救者和治水活動的協(xié)調(diào)者。
更神奇的是,西方神話中吃普羅米修斯心肝的是老鷹,這個老鷹明顯是上帝的使者,而中國故事中,誅殺鯀的“黑手”乃是舜。而舜,我一直以為乃是有貓頭鷹的特征的:
“虞舜者,名曰重華”,舜之重瞳,曾被認(rèn)為有靈異之象。重瞳,不過是雙目具有異樣光芒的隱晦表達(dá)。我在《金烏負(fù)日新說》文中論證了舜帝出自貓頭鷹崇拜,也就是上古時期普遍存在的玄鳥崇拜,《易經(jīng)·離卦》就說:“重名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比照貓頭鷹的那雙銳目,舍其為誰?
帝舜出于玄鳥②,《左傳·昭公二十九年》的記載也可資證:
古者畜龍,故國有豢龍氏,有御龍氏;昔者有楊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其嗜欲,以飲食之,龍多歸之,乃擾畜龍,以服侍帝舜,帝賜姓曰董氏,曰豢龍。故帝舜氏世有畜龍。
不難看出,舜是馴服龍(古蛇)的高手,比之自然界,似乎貓頭鷹正好具備這一能力。
歷史上,鯀被殺的罪名是“負(fù)命毀族”,《呂氏春秋》記載說:“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怒于堯曰:得天之道者為帝,得地之道者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為三公——以患帝舜,于是殺之于羽山,加之以吳刀”。
看來,鯀之被殺,其主要是與舜產(chǎn)生的矛盾,眾所周知,貓頭鷹和蛇是天生的死敵。貓頭鷹舜大概得天之道,而古蛇鯀則得地之道,天之道乃是信仰太陽神,而地之道乃是對人的自信和膜拜。
不像大部分學(xué)者認(rèn)為的禹之圖騰是蛇,我以為,禹和鯀完全不存在父子關(guān)系,鯀的古蛇特征與禹相差甚遠(yuǎn)。
最早記錄鯀禹事跡的是《山海經(jīng)》和《天問》,這兩部書都明確說鯀和禹沒有血緣意義上的關(guān)系。
鯀復(fù)生禹,應(yīng)該和普羅米修斯重生心肝一樣,不過是鯀被殺以后古蛇被玄鳥所控制,從而成就了禹天下的意思。
《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記載:“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后開,開上三賓于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
《海外西經(jīng)》則說:“大樂之野,夏后啟于此舞《九代》,乘兩龍,云蓋三層。”
從《山海經(jīng)》的記載來看,竊取太陽神器的啟,渾身是作蛇之打扮。
啟為何上下于天?其實西方宗教學(xué)也給我們提供了視角解讀:
古代腓尼基文化中心提爾鑄造的一枚錢幣,錢幣上是一條纏繞在一段樹樁上的蛇。樹樁左邊是一個哺乳宙斯的空的羊角,右邊是一棵枝葉繁茂的棕櫚樹。錢幣上的蛇代表的是力量強(qiáng)大的神,羅馬人稱之為Aesculpius,意思是 “指導(dǎo)人類的蛇”。在神話傳說中,Aesculapius被視為太陽之子,也是人類的“啟蒙者”。他后來遭到憤怒的眾神之王宙斯的雷擊,并被逐出了天堂。
原來,啟就是人類文明啟蒙的意思,而啟,就是因為竊取太陽神器,所以才跑到了人間。他竊取的神器,就是上帝的全知全能,將人的地位抬到了無與倫比的地位。
我這一大膽假設(shè)似乎合情合理。唯一面臨的問題是,啟不是公認(rèn)乃是禹的兒子么,難道他不是如他父親一樣本是個捕蛇的天使么,怎么會成為古蛇?
其實大禹和啟之間是否有父子關(guān)系也是值得懷疑的。
《太平御覽》卷八八引《蜀王本紀(jì)》的記載,很有意思,姑且錄出:
望帝積百余歲,荊有一人,名鱉靈,其尸亡去,荊人求之不得。鱉靈尸隨江水上至郫,遂活,與望帝相見。望帝以鱉靈為相。時玉山出水,若堯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鱉靈決玉山,民得陸處。鱉靈治水去后,望帝與其妻通,帝自以薄德,不如鱉靈,委國援鱉靈而去,如堯之禪舜,鱉靈即位,號曰開明。
童書業(yè)先生認(rèn)為這個故事荒誕不經(jīng),大概是雜采中原神話而成。不同尋常的是這劇情具備死而生子、治水、禪讓三大元素,而鯀被殺羽化、禹治水?dāng)z政、啟又可與開明互文。我們似乎從鱉靈身上能看到鯀、禹和啟的三個歷史階段。而“望帝與其妻通”如若移植理解可謂石破天驚。
李商隱有“望帝春心托杜鵑”的名句,望帝死后化為子規(guī)鳥,“子規(guī)啼血”的望帝一般被認(rèn)為是因自逃之后,“復(fù)位而不得”而冤怨而終。參考《說文解字·四上》的“蜀王望帝淫其相妻?!薄度A陽國志·蜀志》類似的說法,因此有學(xué)者大膽推測“啟”可能是舜帝親生兒子,而禹則為假父。[5]
這種大膽的推論似乎還可以得到某些證明,如為何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難道僅僅是大公無私么?再如《淮南子》稱“涂山氏往,見禹方化熊,慚而去?!?/p>
這個假設(shè)如果成立,啟與禹不存在血緣傳承,而帝舜本是貓頭鷹,啟則是私生子,自然也不能屬于貓頭鷹這一神圣的圖騰家族。
啟之名又為“開”,正是大禹所蓋上的古蛇封印得以解除的一種另類啟示。
《圣經(jīng)·啟示錄》中這樣說:
在天上就有了爭戰(zhàn)。米迦勒(上帝的天使長之一)同他的使者與龍爭戰(zhàn)。龍也同它的使者爭戰(zhàn),并沒有得勝。天上再沒有它們的地方。
由于啟這條大蛇無法回到天上,所以偷竊神器而降臨神州。
從此,大禹以前的大同社會開始蛻變?yōu)榇笥硪院蟮男】瞪鐣?。儒家文獻(xiàn)《禮記·禮運(yùn)》曾經(jīng)談到大同和小康的顯著差異: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惡其不出于其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大禹與啟以后的小康是怎么回事呢: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身體,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jì)——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shè)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jǐn)于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共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眾以為殃。
大同和小康,這明顯是天上人間的世界啊,簡直差若霄壤!
禹代表的古蛇封印被啟盜走了,和蛇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夏王啟開始家天下,“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世襲政治在啟這條古蛇身上開了先河,新的統(tǒng)治制度得以確立。
西方的人類聽從古蛇的誘惑,被趕出了伊甸園。而開始承受數(shù)不盡的苦難了。
當(dāng)《圣經(jīng)》中人類因古蛇誘惑背離了上帝,人類就開始骨肉相殘了,大哥該隱殺了弟弟亞伯,而中國當(dāng)古蛇夏啟竊取了上天的神器,夏王朝緊接著就出現(xiàn)了“五子之歌”,兄弟之間內(nèi)斗不止,家族相仇的悲劇在地球的另一邊繼續(xù)上演。
關(guān)于夏代圖騰,長期以來,主要有龍蛇說、熊說、苡姒、石頭說等等,我以為,結(jié)合《圣經(jīng)》的神秘預(yù)示,上述之說都是偏頗的。其實禹乃是神鳥的化身,禹的圖騰乃是玄鳥貓頭鷹。
我們不妨從夏之本字來討論這一問題,學(xué)術(shù)界長期對“夏”有諸多說法,如中國之人說、昆蟲說、夏牙說、夏舞說、農(nóng)耕之人說、猴祖崇拜說、蟬說等。劉夫德先生則精辟指出,夏即日向北來,“夏”字金文作日旁一鳥形。其鳥應(yīng)即“俊烏”之俊字所化。
泉護(hù)村所出器物上一鳥載日圖 (也就是金烏負(fù)日)應(yīng)即“夏”字的初文?!洞呵锟籍愢]》“黃帝將興,有黃雀……立日旁”,應(yīng)即象征“夏”字。不過,這個“黃雀”應(yīng)是附會“黃帝”而來,實應(yīng)為載日的三足烏。
我贊同劉先生的看法,我更以為夏就是烏,夏是金烏也就是玄鳥貓頭鷹。
《墨子·非攻下》曾提及禹的鳥神之形,墨子明于鬼神,因此這段記述可能比較接近真實:
昔者三苗大亂——禹親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雷電悖震,有神人面鳥身,奉圭以侍。
這則故事禹是以巫師形象出現(xiàn)的,其實大禹是巫師,基本特征乃是玄鳥,而古龍不過是巫師的道具而已,因此大禹治水才有屈原《楚辭》中“應(yīng)龍何畫,河海何歷”說法,龍不過是被玄鳥所降服被使用的巫術(shù)儀式工具罷了。
《吳越春秋·越王無余外傳》稱禹家世是“鯀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年壯未孕,嬉于砥山得苡而吞之,因而妊孕,剖背而產(chǎn)禹?!?/p>
這段資料雖然后起,有著將鯀和禹視作父子關(guān)系的錯誤,但也能搜尋到大禹為神鳥的斑駁隱喻。仔細(xì)想想,這種祖先吃植物根葉“苡”(學(xué)者多以為是車前子),大概也只能是一種鳥類。
為什么我說禹是鳥呢,《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說“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大禹明顯是天上的使者才能辦到常人所不及的圣跡之事;《越絕書》提到禹傳授的肥田之法“疇糞桑麻,播種五谷”,“無以報民功,教民鳥田,一盛一衰”,鳥田,不就很形象很真切么③!
更值得注意的是商、周、秦三代,其實都是鳥兒的子孫。夏禹應(yīng)該不會例外。
我以為禹之所以被奉為英雄,正在于他是封殺古蛇的玄鳥。
《圣經(jīng)·啟示錄》中一針見血如是說:
“龍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p>
“撒旦,就是抵擋的意思,乃魔鬼的別名?!保R太 10:1)
在鯀禹之際,玄鳥抵擋住了古蛇的進(jìn)攻,而禹啟之間,古蛇對玄鳥的滲透有點偷偷摸摸地成功了,再到后羿射日,“羿焉弓畢日,鳥焉解羿”,誠如《淮南子》所說:“堯乃令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烏盡死,墮其羽翼”,可見玄鳥在這場浩劫中遭受到沉重打擊,從此沒有了蹤跡,自然而然地,天敵古蛇取得了更大的主導(dǎo)權(quán),一直潛伏的生靈蓄勢待發(fā)了:
《史記·夏本紀(jì)》說:
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亂。夏后氏德衰,諸侯畔之。天降龍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龍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劉累,學(xué)擾龍于豢龍氏。
舜帝時期的馴龍封印逐漸消逝而去,后學(xué)不能領(lǐng)悟其實質(zhì)要義,開始放縱疏忽對古龍的控制,而且有淫縱之心,龍終于開始邪惡而出了。
大禹的古蛇封印終于被解開了。以大禹所代表的“禪讓”的上古時代也終于一去不復(fù)返了。
參閱《圣經(jīng)》,我一直不明白為何天使不將龍直接殺掉,而只是將它捆綁。一千年后還要釋放它。
綜上所述,只有當(dāng)人不再迷戀龍,而是捕捉龍,在背離上帝,追求人性自由的同時還相信上帝依然活著,相信人性的有限,人不能等同于上帝的無限智慧,必須有所謙卑,這條邪惡的龍才會被捆綁,被關(guān)押,才會被最終扔在硫黃的火湖里不得超生。
大禹依靠鏈子和鑰匙,依然抵擋不住古蛇的一波波腹生來襲。大禹的時代,就是中國歷史從玄鳥子孫到龍的傳人的嬗變階段,站在西方宗教學(xué)意義上思考,鯀、禹、啟之際,開天辟地,這既是人類的一次感性的大解放,也是人類理性的一次大沉淪。
(補(bǔ)記:該文系筆者玄鳥四篇之一。感謝劉兆英教授、丁曉洋先生對文章的支持)
注釋:
① 關(guān)于龍原型說法甚多,但龍主干原型是古蛇,是學(xué)術(shù)界的主流意見??蓞⒖醋咀鳌度曢撓慢垐D騰的另類啟示》。
② 貓頭鷹是玄鳥,葉舒憲,孫新周等先生皆有論述,我支持這種意見,參看拙文《金烏負(fù)日新說》,《周嫄履巨人跡新說》兩文。
③ 此處與一般學(xué)術(shù)意義上理解的鳥田有相當(dāng)差距,姑為一說。
[1]司馬遷.史記:卷2[M].北京:中華書局,1963:147.
[2]顧頡剛.古史考辨:第 7冊[M].??冢汉D铣霭嫔?,2005:561-572.
[3]張富祥.商王名號與上古日名制研究[J].歷史研究,2005(2):3-27.
[4]王先勝.龍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J].濮陽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學(xué)報,2012(1):1-11.
[5]李棟,許風(fēng)申.夏啟身份新說[J].山東省農(nóng)業(yè)管理干部學(xué)院學(xué)報,2008(1):106-108.